135真真假假
天剛麻麻亮，盤蛇官馬廳雙檯子河對岸的兩萬俄軍一改前幾日的沉默，在一陣陣喧囂聲中，沿著雙檯子河東岸擺出一個十餘里的強渡正面，企圖強渡寬度達三百餘米的雙檯子河。
十餘里的強渡正面，俄軍顯然想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抵消強渡的風險，而雙檯子河兩岸平坦的地形和乾枯的蘆葦蕩也給俄軍創造了隨處登陸的便利。以六團為主力的武毅新軍南線部隊，當然不可能鋪開兵力沿河防禦，造成處處防禦、處處薄弱的危局。
就在俄軍積極組織渡河的同時，來自金檯子村突擊集群的傳令參謀將高連山的修改計劃送到李燾手中。
「俄軍在金家店組織的佯攻眼見得手，卻在微弱的反擊下退守河沿。」
高連山和吳佩孚在報告中的這句話引起了李燾的注意——北線俄軍擁有五個團的力量卻如此表現，原因何在？馬格裡連科如此部署的意圖何在？這五個團的俄軍如果在突擊集群跨過遼河向奉天滾動突擊的當口，以有力一部全力南下怎麼辦？這是最大的威脅！
兩天的火力接觸，已經讓俄軍大部分兵力部署情況暴露出來。原本李燾最擔心奉天城內的巡警隊，最放心突擊集群的滾動突擊。現在，在地圖上標示出俄軍各部番號，在高連山這份變更計劃的提醒下，情況恰好相反了！八千俄軍在金家店河東，兩萬五千餘俄軍組成南線進攻部隊在雙檯子河東，大約三千俄軍在與二旅五團隔河相對，還有一部俄軍在新民廳遼河東岸的關家屯與練軍齊字營對峙，那麼，馬格裡連科手裡掌握的部隊至多還有一萬，其中大部部署在平安堡——前當堡一線，真正在奉天城內對付巡警隊的力量並不強大！
此時，金家店河東的八千俄軍和平安——前當堡的數量不詳卻絕對不會少於五千的俄軍，就是突擊集群的打擊目標？
「命令！」李燾下定了決心，見參謀們都提起了精神準備記錄了，才大聲道：「同意突擊集群對戰役計劃的修改方案，即刻執行！六團及南線各部，與敵接觸後立即退守繞陽河！遼中五團，抽調部分力量加強突擊集群！電請淮軍鄭部加快速度趕到李王屯掘壕待命！」
命令很快到達雙檯子河西的六團指揮部，也是葉長生坐鎮的南線指揮部。在俄軍隆隆的炮聲中，沿河三個據點的六團部隊紛紛撤出陣地，退向繞陽河西，將幾乎整個盤蛇軍馬場丟給了俄軍。
六團團長林坤是葉長生武毅軍中路右營的老部下，縱然心裡憋屈著，可在葉長生的逼視下，還是不折不扣地完成了撤退任務，人馬軍械、糧草彈藥，頃刻間撤了個乾乾淨淨。俄軍登岸後，只得到一個空蕩蕩的陣地。
薩維林少將好不難受地踏上遼河西岸，精心組織、準備充分的強渡遼河戰鬥計劃，就這麼輕飄飄地、不費力氣地實現了？不！沒有消滅一個清**隊的有生力量，這樣的勝利算是勝利嗎？這就好像拳手運足力量擊出一拳的瞬間發現對手不見了一般。收，收不住；打，沒有目標！難受啊！
看著空蕩蕩的老鼠溝（塹壕），薩維林當然不會認為武毅新軍和吉林的清**隊一樣。他可以預料到，在繞陽河地形更加複雜的水網地帶，己方大兵團無法展開進攻時，惡戰就將爆發！
不管怎麼說，遼河被薩維林支隊跨越了！想到這裡，薩維林的臉上堆起了微笑。
「向奉天發電！馬格裡連科將軍閣下，我部在充分準備之下，採用大正面強渡戰法，經激戰。於一九零一年三月二十九日清晨順利突破清軍遼河防線，全軍正向繞陽河推進！八日之內，錦州必克！」
馬長嘶、車轔轔，黃色的人龍滾滾向前，遼河被兩萬俄軍漸漸地拋在身後……
入夜時分，李燾的命令到達金檯子村突擊集群指揮部，立即引來吳佩孚和一干參謀的忙碌。
高連山和二旅段祺瑞、炮旅張雲松，悠閒地坐看參謀們在大、小戰區地圖上標示著各種符號，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
段祺瑞眼見自己的四團要北上金家店，五團要抽調加強營兵力劃歸突擊集群，而加強了新兵大隊兩個營的六團，卻在李燾和葉長生的掌握下。自己赫然成了一個光桿子旅長了！不由得抱怨道：「幼常兄，二旅可被你徹底拆解光了！」
高連山假裝沒聽到段祺瑞的話，兩人的關係是微妙的。想當初在白檯子伏擊戰時，高連山是段祺瑞的屬下，如今段祺瑞卻是突擊集群的副司令。
張雲松也不敢插嘴說話。想想也有趣啊！李燾用人還真是不拘一格，著眼點全在發揮指揮官和部隊的特點上。說真的，打進攻戰役，高連山比段祺瑞厲害得多，一旅比二旅更能勝任滾動突擊的戰術要求。
段祺瑞見人家裝瘋賣傻，也馬上轉了口道：「要不我去金家店掌握四團，爭取攏住練軍，前當堡一下，我在金家店發起反擊，力爭渡河！」
高連山一下子跳起來道：「好！就等芝泉兄這句話！」
媽的，你還裝耳背！？段祺瑞暗罵了一句，卻也能理解高連山目前的處境，乃微笑著抱屈道：「還不是被你逼的。」
高連山快步走到地圖前，撥開正在標圖的參謀，指著金家店道：「老毛子在河東放了五個團，其目的無外乎是三個。一，壓制河西的練軍，迫使我軍北援，好，咱們就順他的心！不過，四團得給老毛子製造一個天大的麻煩，讓他進退不得，不得不將河西兵力添油到河東橋頭堡！二，俄軍佈置重兵在此，向南可增援前當堡一線，向東可回防奉天、加固城防。前日我擬派出兩個營的兵力卷擊其側翼，目的就是阻擊敵軍南下，逸留其難以東歸。四團既然去了金家店，也應當配合卷擊支隊的行動。三，俄軍肯定還有一個想法，就是在其南線順利突進的同時，這五個團的兵力就可相機進取新民廳！當然，這個算盤他狗日的打不響了！」
經這麼一說，段祺瑞對四團北援金家店的性質又有了新的認識。這一場大戰著實複雜！北、中、南三線環環相扣，互相影響。騎兵連在金家店的防禦反擊堅定了高連山變更計劃的決心，高連山的決心改變影響到全軍的部署調整，一個南退北進的態勢豁然成形。在這個態勢中，四團明著是擔當加強防禦和助攻角色，實際卻是整個戰役的竅眼！
段祺瑞緩緩起身，看著地圖走到高連山身邊，行了一個軍禮道：「司令，那我立即帶四團北援！」
高連山伸出僅有一個巴掌拍拍地圖道：「嗯！走河堤、打火把，熱熱鬧鬧地去金家店！」
段祺瑞會意地笑了笑，迅即又收斂了笑容，腳跟一併，轉身走人……
半夜裡的奉天火車站，倒霉的米申科上校終於倒霉透頂了！因為沒有完成黃昏前攻佔盛京將軍府的任務，他被盛怒的馬格裡連科將軍撤職，參謀長費希羅佐夫上校接替了護路軍指揮官的位置。
看著倒霉蛋灰溜溜地離開，馬格裡連科搖搖頭，調整了情緒向擔當重任的費希羅佐夫上校道：「菲力，薩維林支隊進軍速度很快，明天下午就能發起對繞陽河的進攻。此時，我真的很為難，您看，是不是從長山子抽調一個團的兵力回援，先行解決城內巡警隊？」
「報告將軍閣下，金家店以南河堤上出現一支強大兵力，正在向北增援！」
參謀的報告讓將軍和上校面面相覷，半晌後又一起轉頭去看地圖。
「上校，這清國將軍究竟打著什麼主意？昨日白天開進又中途撤回，今天夜裡又是開進，這些部隊不會也中途撤回吧？他的企圖是什麼？難道玩這種部隊大遊行的把戲背後，有什麼特別的用心？難道用這種方法，就能打消我們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馬格裡連科看著地圖說了一番話後，連連擺頭表示不解。
費希羅佐夫看著地圖出了一會兒神，也是搖晃著腦袋說道：「將軍，我推測，清軍在新民廳一線的兵力薄弱，不得不用這種近乎虛張聲勢的手段來迷惑我們。」
「我相信那個清國土匪的判斷！這是一支精銳的軍隊，兩千多人的兵力一旦投放到金家店，那我軍河東橋頭堡將遭受沉重的打擊！不管怎麼樣，就算這支清軍中途又會折返，我們也要加強河東橋頭堡的力量，持續加大對金家店村的壓力！上校，我無法再調出一個團的兵力給您了。」
上校微微躬身致禮道：「我完全理解，將軍閣下。不過，前當堡一線的兵力似乎可以抽調一些出來。畢竟奉天城內的巷戰，護路軍完全不佔據優勢。」
「不！我隱隱約約地有種擔心，可不知道擔心的究竟是什麼？」
馬格裡連科的眼光不停地掃視著地圖，希望能夠從地圖上找出原因。確實，清軍的頻繁調動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惑。在沒有判明清軍企圖之前，他無法下達調動前當堡一線部隊的決心。
費希羅佐夫也凝視著地圖，目光在那麼一小會兒停留在前當堡西邊的沼澤地上，又自顧自地微微搖頭似乎否定了一個想法。他招過一名參謀，要來圓規和尺子，以金家店為中心點，畫了一個大圓。在比例尺為五萬的地圖上，這個大圓十厘米的半徑就代表了5000米，這也是河東俄軍75炮在陣地上能夠打到的範圍。
在馬格裡連科的注視下，上校又加大圓圈半徑為十五厘米，接著又加大到二十厘米。此時，地圖上一個地名標注出現了——柳河匯入遼河的三角點——關家窩堡。費希羅佐夫量取了金家店到關家窩堡的距離，又按照這個距離從關家窩堡拉了一條直線向南——小金檯子村。
「將軍閣下，請下令密切注意這支北上的軍隊，如果他們能夠越過關家窩堡，那增援金家店就是真！如果在關家窩堡以南中途折返，那麼我軍在長山子待命的部隊，就應該抽調不少於兩個團的兵力到前當堡。我擔心，清軍要從小金檯子村東擊我軍！」
「不可能！」馬格裡連科否決的很乾脆。
費希羅佐夫急道：「將軍，您想想，上次是白天在縱深內向北開進卻中途折返，這一次是在河堤上唯恐我軍不知道一般公開向北開進，如果單純理解為示威、恐嚇的話，第一次的行動就說不通了。這樣一支力量在來回游動中浪費時間，浪費戰力，背後就必然有其原因！只有進攻，他們在掩蓋一次進攻的企圖！」
「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哦，不！我們的看法完全一致！」馬格裡連科終於選擇了恰當的表述方式道：「值得欽佩的敵人啊！在兵力絕對劣勢的條件下，他們又在策劃一次進攻，如同大凌河邊一樣。這樣的敵手難道不應該尊敬嗎？可是上校，我認為他的攻擊方向不是前當堡而是金家店！對於這個問題上的分歧，我們還是觀察這支軍隊的走向來下判斷吧？」
費希羅佐夫迷糊了，他真的有些糊塗了。不過，邏輯思維還是很快給他理出了一個線索，他苦著臉說道：「敵人要掩蓋在金家店發起的進攻企圖，那應該隱蔽向北開進才對！如此明火執仗地調動部隊，難道就不怕我軍作出反應，調整部署予以迎頭痛擊！？」
「我知道您的意思，上校。」馬格裡連科點點頭表示對上校的讚賞和理解，又指著地圖道：「前當堡以西一直到遼河邊，都是沼澤地，夏天這裡洪水氾濫，大量的河水湧進沼澤形成湖泊。此時，這裡是爛泥，是可以將軍隊埋沒其中的爛泥潭！您會選擇從這裡發起進攻嗎？我看，這支沿著河堤北上的軍隊只是清軍調動去金家店的一部分，更多的部隊在官道上向北開進呢！暴露一支，企圖使我們忽略了官道上的情況……嗯嗯，我想正是如此！」
費希羅佐夫儘管覺得隱隱不安，可找不到理由來反駁將軍的話，只得點點頭表示同意。
「命令，駐前當堡的西伯利亞第七師23團、24團，立即向北開進，日出之前趕到長山子！」下達命令後，馬格裡連科轉向費希羅佐夫道：「上校，這裡和奉天城，我就交給您了，我馬上到長山子掌握部隊。就這樣！」
馬格裡連科向上校行了一個舉手禮，招呼起隨身參謀和侍從副官，匆匆走出指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