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南北同賀
錦州之戰以武毅新軍的全勝而結束,當李燾在收拾殘局、規劃遼西建設和部隊整編之餘,陪在失去左臂的高連山身邊之時,南北各報派駐錦州的記者們不吝重金地將勝利消息用電報傳遞到全國。
五千武毅新軍對一萬一千俄軍的全勝之戰,原本就是難以想像的奇跡,再被記者們的生花妙筆加以渲染,隨著報童們的「號外!」「大捷!」「遼西最新消息!」的叫賣聲,一支強軍的形象從此深入人心,一個少年軍神的光環,也就此定格在李燾的頭上。
已經駐蹕太原的慈禧也不落後,朝廷恩賞封贈的聖旨副本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報小報上,年輕的李燾被任命為從一品銜的遼西鎮守使兼禁衛軍編練幫辦大臣,賞穿黃馬褂,戴雙眼花翎,賜宅邸、紫韁、晉騎都尉……武毅新軍官佐俱升一級,弁兵賞銀一兩,陣亡者厚加撫恤,如此等等。也是把朝廷的臉面作了個實打實的光鮮漂亮。
各地督撫們更是不甘示弱,真心的也好,應酬的也罷,一封封電報打到錦州,只是復電就讓李燾頭疼了半天,最後還是從軍中提拔了幾個秀才出身的來應付,才勉強敷衍過去。
十月初的上海是熱鬧的,喜慶的,這個在東南互保範圍之內,又最接近洋人和西洋文化的地方,人們用中式的、西式的各種能想到的方式慶賀著勝利。舞龍舞獅的、募捐勞軍的、積極從軍的……忙了個不亦樂乎,似乎武毅新軍在錦州的一次勝利,就能洗卻大清國六十年來的恥辱一般。
聶紅衣,此時以女子學堂學生的身份融入了上海的熱潮之中。得悉李燾指揮武毅新軍打了打勝仗的她是無比的狂喜,卻又刻意地壓抑著那種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欣喜之情,也沒有將自己與李燾的哪點兒事情公之於眾,當然,告訴身邊的小姐妹是正常之極的事兒了。
初來上海的聶紅衣一口山東腔,在這個以蘇南話、寧波話和各國洋話為主的城市裡,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只在家鄉接受過父親一丁點啟蒙教育的她,要在洋人辦的女子學堂裡立足,難度比想像中的還要大上幾分。
所幸的是,小姑娘身邊還是有熱心人幫忙的,教授蘇南話的、指點學習課業的、幫助打點生活瑣事的……其中,從美洲歸國的沈婉儀最為熱心,自然而然地成了小姑娘分享心事兒的好姐妹。
這一天中午,女子學堂的募捐集會剛剛結束,沈婉儀就拉了聶紅衣走到無人處說起了知心話。
「紅衣,你看,今天的報紙!」
「看過了。」聶紅衣看著漂亮得令自己都羨慕的沈婉儀兩眼放光的神情,奇怪地淡淡回道:「他是大官兒了,比上海的道台大人還大。」
沈婉儀展開手中的報紙送到聶紅衣眼前,急切地說:「這是《北華捷報》,上面有照片的!他,真是威武!」
報紙的頭版被一張巨大的照片所佔據,那是李燾身著軍裝向凱旋的部隊行軍禮那一刻的形象。秀氣卻還隱約可見傷疤的緊繃著,軍帽的帽簷遮住了他的額頭,只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流露出那種勝者、強者的自信,而挺直的鼻樑和緊抿的嘴唇,無疑為軍人的臉部線條增加了幾分剛毅的感覺。
「紅衣,紅衣!」
「啊,什麼?你說什麼?」聶紅衣戀戀不捨地從報紙上收回目光和心神,在剛才的那一刻裡,她的心早已經越過萬水千山,飛到遙遠的關外了。
沈婉儀帶著抹不去戲謔味道的笑容凝視聶紅衣片刻,才拖住她的胳膊道:「聽說,上海工商、教育各界要組織一個慰勞隊去錦州,我、我也想去看看威武的武毅新軍,可是,可是……不如,你陪我一起去?」
去錦州?小姑娘的心海立時掀起了無邊的波瀾,這些天來,那個地名的發音就能引得她一陣陣的緊張。去錦州!夢中都在渴望的事兒啊!懂事的聶紅衣知道自己能夠成為聶大帥義女,能來上海讀書的原因,聶家兩個姐姐都嫁得不錯,大帥沒有第三個女兒許給中意的李燾,那……
「說話啊紅衣,你難道不想去看看你哥哥?不想去看看、看看,他?」沈婉儀搖動著聶紅衣的手央求道:「沒有你,我怎麼能見到……去吧,我求求你了,一起去錦州,我們正好可以作個伴兒呢!」
聶紅衣知道沈婉儀的心思,女子學堂裡的學生們,有誰不仰慕那個年輕的英雄呢?!只是,漂亮的沈婉儀是個威脅,敏感的潛意識這樣告警著她。可是,兩人又是無話不談的好姐妹啊!矛盾,真矛盾,反正,小小的聶紅衣已經有些糊塗了,原本爽朗的性子在如今卻是萬般的忸怩起來。
沈婉儀注視著聶紅衣的表情,嘴上不停地說著:「你說,能夠和他一起拍張照片,有多好?能夠和他談談上海的事兒,有多好?能夠……」
怕什麼呢?!有義父、有哥哥、有劉大哥……
聶紅衣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立即就被欣喜若狂的沈婉儀拉著旋轉起來,那份《北華捷報》飄落在青青的草地上,李燾還是那麼威武、那麼嚴肅地看著兩個旋轉中的女孩。
……
錦縣北上窪村,武毅新軍軍醫局駐地。
「誰他娘的說少了支手就不能當兵了?老子賴都要賴在新軍裡等死!你們啊,別以為我不知道,當著我的面個個沒事兒人一樣,回頭就是愁眉苦臉地給我高老七想出路,老四,你說是不?
高連山半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的腳在薄薄的軍毯下晃悠著,顯得非常的輕鬆自在。
李燾當然是忙不迭地點頭了,本來嘛,只要高連山願意,這武毅新軍還會少了他的位置不成?
「現在一旅已經重新整編出來了,本來我是打算請段芝泉當旅長的,嗯,要不你當旅長,張雲松為副,吳佩孚從隨營學堂一出來就暫任參謀官?」
「那,人家段某人咋辦?你可是花了好些心思才留他下來。我看吶,這人也著實有些本事,就是他娘的性子太……太沖,那天直接就給老子裝大神下命令……」
「活該!」葉長生笑道:「誰叫你擅離職守的?人家老段下命令是正理兒,況且他不同意馬上出擊白檯子也是正確的!別說人家的性子沖,你也一樣,高連山!」
高連山不服氣地哼哼兩聲道:「算了,不說了,免得你們以為我跟他搶功勞什麼的。」
李燾忙送上一根糖葫蘆道:「你和吳佩孚指揮的很好,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白檯子一仗奠定了我軍全勝的基礎。這不,你也是副將銜了嘛!芝泉呢,我打算讓他主官二旅的編制事宜,以後就是二旅旅長了,我們也不會虧待了人家。」
高連山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聽聶憲藩氣呼呼地道:「四哥,我呢?還是干輜重後勤?你那個後勤司令部,我可呆不下去,還不如去一旅當個排長什麼的,三哥,你不會不要我吧?」
這下,高連山和葉長生都不說話了,眼睛就在李燾和聶憲藩兩人的臉上打轉。
李燾摘下頭上的軍帽,凝視騰龍帽徽半晌,才道:「維城啊,後勤這攤子事情交給別人管,我不放心!汪總辦終究是文人,管管軍政上的事兒都是勉為其難了;現在名義上是鐵良這個幫辦大臣管後勤,他懂什麼?不起作用的!前些日子的大戰,不是你撐起後勤這片天,部隊在前面只能用刺刀和牙齒解決戰鬥了。以後啊,馬克辛機槍、手榴彈配給數量會放大,迫擊炮的研製已經進入試射定表尺的階段,這些事兒也只有勞駕你和大哥搭起手來才辦得好!今後的戰爭都是打後勤,你要能保證今後每場戰鬥咱們前方都不缺武器彈藥、糧秣藥品,首功就是你的!這次嘛,讓鐵良出出風頭,也算是給朝廷一個交代。嗯,一個都司銜,確實委屈了我們的後勤副司令了。」
「對啊維城,總統官說得有道理!」劉大印故意提出「總統官」的字眼兒,見聶憲藩的臉色緩和了,又道:「真要讓別人來跟軍械修理所打交道啊,大哥我未必理他!誰叫我劉大印是總統官的大哥來著?」
聶憲藩「嘿嘿」的乾笑兩聲道:「我知道,你們是怕我上一線,萬一那個了,不好跟我爹交代吧?」
李燾將手上的軍帽往高連山的床上一扔,轉手一掌拍在聶憲藩的肩膀上,正色道:「老子英雄兒好漢!這個沒說的!不讓你上一線的原因,真的就是我需要一個信得過的兄弟管後勤!全軍的吃喝拉撒、行軍打仗,軍營操場、軍餉軍需可都看著你那攤子支應著。要說大帥那裡,嘿嘿!我是有點私心,萬一咱們武毅新軍缺個啥東西,你維城去要總好過別人去要吧?」
幾個人立馬作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其中還摻雜了一些「原來你李燾肚子的小算盤打得還真響」的意思。
「這麼大一攤子事情,我……」
「幾個哥哥都幫襯著你,你還怕什麼?撐過這段時間,等和約簽訂了,我還準備讓你和二哥、吳佩孚幾個人去德國學習軍事呢!你就學軍需,要知道在德軍的編制序列裡,軍需總監就是全軍副司令官!」李燾又是許諾又是鼓勁,威逼不成利誘倒是用了不少。
聶憲藩想了想,囁嚅道:「那,你得多給我幾個得力的幫手,那個藍天蔚……」
李燾趕忙擺手道:「藍天蔚不行,不能給你。參謀部其他人隨便你挑!」
「藍天蔚準備培養成二旅的參謀官。」葉長生幫著解釋了一句,見聶憲藩點頭了,又馬上轉了話題道:「光翰,盛京將軍增祺連番發來急電求援,我看,還是派兵往遼陽方向動一動?」
李燾心道:不把增祺這個已經對武毅新軍有嫌隙的滿官搞下去,以後就是自己發展實力的天大麻煩!
「現在一旅剛剛整編完成,彈藥補充不夠,部隊磨合不夠,打打防禦戰還可以,真要出兵攻打堅城,還不行!這樣吧,各團都開到遼河西岸去,全面展開新戰法的訓練,特別是連分隊的進攻戰法。這邊,叫苦的電報咱們已經打出去了,就看朝廷如何回應?看看我頭上,不是武毅新軍的總統官,而是禁衛軍編練幫辦大臣,裡面的玄機啊……保存點實力吧!」
葉長生皺著眉頭道:「鐵良是協辦禁衛軍大臣,那總辦會是誰呢?」
「榮相爺唄!」李燾悠悠地說著:「不把朝廷經制的武毅新軍總統官這頂帽子爭下來,硬仗是打不得的!京師裡,恩相他老人家不也在和榮相拉交情談這個事兒了嘛,要他們那裡有妥協,咱們在錦州就要穩得住,等朝廷慌起來,咱們才能讓武毅新軍正大光明地存在下去!」
聶憲藩最近和鐵良的交道不少,能夠明白李燾話裡的意思,此時見葉長生若有所思的樣子,忙提醒道:「說到底還是餉源的事兒!」
「還有配合和談的意思。」李燾朝聶憲藩投去一個讚揚的笑臉道:「薩哈諾夫支隊潰滅後,南線俄軍沒有多大的兵力可調,只能指望著北線俄軍擺脫當地百姓武裝的糾纏快速南下。因此,只要他增祺下了決心死守奉天,估計堅持半個月還是有可能的。這麼半個月的時間裡,咱們可以把帽子問題解決了,餉源問題解決了,彈藥補充的問題解決了,還有,部隊磨合整訓完畢,那時候再看和談進程是否需要我們大打一場吧!」
高連山撲哧笑道:「雲樵,你著急個啥啊?武毅新軍今後可少不了打仗!看看,看看你們那德性,能耐住多久吧?」
「你,高幼常,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在床上躺多久!」葉長生反唇相譏。
房外一陣腳步聲響起又停下,梁黑虎用腦袋擠開房門,得到李燾的點頭示意後,才推開房門立正道:「報告總統官,俄軍俘虜薩哈諾夫要求見您。」
李燾雙手一攤,歎息道:「狗日的老毛子,當了俘虜也這麼神氣?得,去會會這個少將吧,噢對了,咱們也得考慮實行軍銜制了,就在武毅新軍範圍內試行,雲樵,你擬個頭緒出來吧。」
話音未落,李燾已經跟著梁黑虎出門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