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不怪你
兩個護士推著床出來,展慕華急忙撲過去:「冷月!」
蕭冷月只覺得疼痛已經把渾身的力氣都抽乾了,驟然聽到他的聲音,才覺得精神一振。
「我……還好……」第一句話,竟然並不是埋怨,而是安慰。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展慕華一臉的擔憂,她竟然覺得心疼。
「先把病人推進病房吧!」護士在一邊提醒。
「好,要最好的。」展慕華忙不迭地點頭。
護士恭敬地回答:「院長大人早就打點好了!」
展慕華點了點頭,彎腰跟著推車往前走。
安排給蕭冷月的病房,果然夠五星級標準。
「你再來這麼幾次,我的心臟就報廢了。」郝薇軟軟地埋怨了一句。
其實,還是心疼更多一些。
蕭冷月赧然:「是我……」
「當然不關你的事,都是劉晴那個賤人。人至賤則無敵,老話果然沒有說錯!」郝薇繼續聲討劉晴。
這句話,是老話嗎?
似乎是這兩年才流行起來的吧……
「薇子……謝謝你幫我。」
「傻瓜,我不幫你還能幫誰?你才是我的朋友啊!」郝薇理所當然地回了一句。
「嗯。」蕭冷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一場手術,幾乎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醫院裡遍佈的白色,讓她感到壓抑。
「我想……」她猶豫地說,「離開醫院。」
「那怎麼行?」展慕華搖頭,「你至少還要在醫院裡住半個月!」
蕭冷月的臉色,變得更白。
「至少,今天不能離開。」展慕華想到蕭冷月的恐醫症,連忙退了一萬步。
郝薇也勸:「其實,你只是心理作用而已。只要和醫生說明你的特殊體質,醫生不會亂用藥,也不會出什麼醫療事故的。」
蕭冷月苦笑地點了點頭。
從幼時就累積起來的經驗,哪裡會這麼容易消散?
要不是陪著蕭簫進了兩趟醫院,她還會更害怕。
郝薇看了看她血色全無的臉:「別太擔憂了,展總裁在你的身邊呢,什麼好藥好醫生盡往你這裡推,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故。你睡一會兒吧!」
蕭冷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你睡一會兒。」展慕華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臉頰,「傷口還痛嗎?」
「廢話,出了這麼多血,把玻璃渣子拿出來都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怎麼可能不痛?」郝薇沒好氣地代蕭冷月回答。
蕭冷月咧了咧嘴。
也不知道是覺得好笑,還是因為傷口痛。
「想不想……吃點兒什麼?我去給你買!」展慕華沒有理會郝薇的口氣,仍然問蕭冷月。
「不用。」蕭冷月歎息著回答,「我沒什麼事,真的。」
「這叫沒事?」郝薇的脾氣一向火爆,雖然偶爾會記起展慕華是她上司的身份,但大多數時候卻選擇忽略。
「那……你先睡一會兒?」展慕華小心翼翼地徵求她的意見。
「嗯。」蕭冷月閉上了眼睛。
話題轉了半個圈,仍然回到了最初。
一時間,病房裡靜默了下來。
「那我先走了……」郝薇終於發現,在這兩個人中間,自己很像一隻千瓦的電燈泡。
雖然不放心蕭冷月,但看著展慕華擔憂的神色,想必也沒有自己的什麼事兒了。
「好。」展慕華很乾脆地點頭。
「過河拆橋……」郝薇咕噥了一聲,轉頭離開。
展慕華的目光移到蕭冷月的臉上,發現她的睫毛顫了一下,眼角微挑,似乎有點忍俊不禁的樣子。
然而,笑容還沒有成形,就又皺了眉頭。
「睡不著?」他低聲問。
「嗯。」蕭冷月只是隨口應了一聲。
背上的痛,割裂著她的睡意。
明明四肢百骸,已經疲倦到了極點。
可是疼痛的感覺,卻把瞌睡趕得無影無蹤。
「我給你講故事吧?」展慕華想了想,忽然說。
展慕華的故事,倒讓蕭冷月提起了一點興趣。
她眉心微動,似乎想要把臉轉向他。
「有時候看到蕭簫,我真的會很嫉妒,因為相比較而言,他比我幸福得多。」展慕華的開場白,讓蕭冷月有種想笑的衝動。
蕭簫很幸福嗎?
「那時候,我雖然也是被捧在手心裡疼的,可是我的父母只是致力於把我打造成展氏的繼承人。每天的時間,安排得很滿。」
蕭冷月疑惑地睜開眼睛:「安排了些什麼呢?」
「每天都有很多功課,單是樂器,就要同時學鋼琴和小提琴。」
蕭冷月想到蕭簫要求學小提琴的事,忽然有點失笑:「原來是遺傳……」
展慕華沒有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但是他沒有繼續問下去。
「當然,還有一些精英課程,每天從早到晚,至少有十二個小時,並不屬於我自己。」展慕華悵然地歎了口氣。
「十二個小時?」蕭冷月有點疑惑,雖然疼痛依然,但展慕華的故事,多少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對!再扣除八個小時的睡眠,還要吃飯,剩下的一點時間,可憐得要命。給我發發呆,就這樣過去了。」
「真可憐……」蕭冷月喃喃地吐出三個字。
「是啊,你現在知道,我的童年有多麼淒慘了吧?」
展慕華適時地抱怨。
蕭冷月只是一笑而已,再次皺了一下眉頭。
「好了,我不逗你笑,傷口痛了?」展慕華急忙收住了話尾。
「還……好。」蕭冷月回答得缺少幾分底氣。
「我去找醫生過來,看看有什麼辦法……」
「忍一下就好了。」蕭冷月搖頭,「現在其實已經好多了。」
展慕華想到從她傷口裡取出玻璃片,因為不打麻醉而承受的痛苦,心臟顫抖了一下。
恨不能以身相代,把這些痛,都移到自己的身上來。
「繼續……」蕭冷月簡單地發出兩個音節。
「好,我繼續說。那時候倒也沒有覺得苦,因為沒有對比,還以為全世界的小孩,都是這樣過來的。直到聽同學說起遊樂園,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好的地方。」
蕭冷月的心臟有點發酸。
展慕華的臉上,露出了緬懷的神色:「有一段時間,我被外婆——當然,並不是我媽媽的母親,而是我親外婆年輕時候最要好的朋友,她一向把我媽媽當女兒看待。」
蕭冷月脫口而出:「烏鎮!」
「對,她是烏鎮人。」展慕華點頭微笑,「在那裡,我度過了童年時代最美好的一段時光。那裡,不用彈鋼琴,不用拉小提琴,不用畫素描,也不用聽那些經濟類的課程。」
「烏鎮……」蕭冷月說了兩個字,想到他們別後重逢,在那裡度過的兩天時間,竟然覺得恍如隔世。
「可惜,我並沒有太多的機會去那裡度假。」展慕華遺憾地歎氣。
蕭冷月愕然:「那時候你才多大?」
「比蕭簫大一點兒。」
「你聽得懂經濟課嗎?」
「其實,經濟可以用深入簡出的方式來講解,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高深。」展慕華笑著說。
「反正我到現在還不怎麼懂……」
「蕭簫過兩年,也可以……」
蕭冷月立刻瞪大了眼睛:「你自己過得這麼慘,還想壓迫到蕭簫的身上?」
展慕華想了想,才啞然失笑:「對,己所不欲,勿失於人。」
蕭冷月鬆了口氣:「給蕭簫一個完整的童年……」
「好!關於蕭簫的教育問題,我們都聽你的,好不好?」
「我又不是專家……」蕭冷月好笑地咕噥了一句。
「媽媽很欣賞你的教育方式,總把蕭簫說得像是天使化身。」
「蕭簫也有不少小毛病啊……」蕭冷月蹙著眉,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小毛病怕什麼,你到哪裡找個十全十美的人來?」展慕華不以為然,「蕭簫這樣,已經夠好了。如果不是可愛到了極點,你認為雷登會改變主意,從殺手變身保姆嗎?」
「嗯……」蕭冷月輕輕地答應了一聲。
「冷月,你怪我嗎?」
蕭冷月的意識有點渙散,聽到他忽然認真起來的口氣,忍不住睜開眼睛:「怪你?」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
「是劉晴捅的我,又不是你!」蕭冷月輕輕搖頭。
「但畢竟是因為我的原因……」
「只誅首犯……」蕭冷月開了一句玩笑。
展慕華鬆了口氣:「我知道,你總是通情達理的。」
是嗎?
蕭冷月想到他握著她的手,高聲說的那一句:「這才是我的新娘!」
眼波溫柔到了極點,只為了這一句,她就不會對他再起什麼怨恨之心。
「我困了。」
「好,那你先睡一覺。」展慕華立刻替她把被子拉到肩部。
看著她漸漸平穩起來的呼吸,展慕華才鬆了口氣。
坐在她的身側,看著她明顯消瘦下來的臉龐,懊惱的情緒,鋪天蓋地地襲來。
他只是被蕭冷月毫不猶豫選擇蕭簫的態度刺激,所以才會導演了這樣的一齣戲。
其實,他在看到蕭簫和雷登的相處方式時,就已經能夠斷定,雷登是不可能對蕭簫撕票的。
但是他並沒有把劉晴交給警察局,而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斬斷他和劉晴的恩怨。
他只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蕭冷月明白,他在她心裡的地位。
知道她的失落和掙扎,他有點心疼,也有點得意。
當然,他更想用一場豪華的世紀婚禮,來彌補對蕭冷月的虧欠。
她的傷她的痛,他哪怕看在眼裡,也裝作不知道。
他以為,他在這場婚禮的最後,會給她一個閃亮的出場方式,彌補她和蕭簫無名無份地在他的陰影下生活的這些日子。
如果早知道劉晴對蕭冷月的恨意,會有這樣激烈的動作,他一定會用更溫和的方式吧?
不,再溫和,也淡化不了劉晴的恨。
或者,他應該更激烈……
他總是照顧不好蕭冷月!
才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她已經瘦下去了好大的一圈。
這當然不是因為擔憂他們的處境,雷登和杜氏兄弟簡直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
他和劉晴的婚禮,她是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