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故知他鄉來
蕭冷月手腳冰冷，握著杯子的指節，已經隱隱發白。
湯無遮無掩地潑到了她的額上，蕭冷月甚至忘記了躲避。湯汁沿著從部的輪廓，漸漸地蜿蜒而下。
「劉晴！」展慕華低喝了一聲，卻坐著沒有動。
蕭冷月明白，現在他還不想和劉晴真正撕破臉。
「這個賤人，有什麼資格跟我搶男人！」劉晴潑辣的一面，還和三年前一樣。
「如果是你的，誰也搶不走。」蕭冷月沒有抹臉，而是帶著一絲譏誚看著她。
「沒有你，慕華就是我的！」劉晴毫不示弱。
「是麼？」蕭冷月甚至笑了起來，彷彿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劉晴繼續氣勢洶洶：「你永遠不可以在姓氏前冠上展姓！」
「要靠為難另一個女人來擄獲男人的心嗎？難道就沒有人告訴你，這一招是永遠行不通的！」蕭冷月冷笑。
「你還這麼囂張！」劉晴的手臂又一次舉了起來。
蕭冷月不避不讓，嘴角的冷笑，顯示了內心的輕蔑。
劉晴用力的一掌，並沒有揮到蕭冷月的臉上。歷史不會第三次重演，展慕華的手，擋住了劉晴的手掌。
「你幫她？」劉晴委屈地低聲咆哮。
蕭冷月不屑地撇了撇唇，用餐巾紙把臉上的湯水抹乾。
她的手，憤怒地發著抖。
然而，她並沒有做出相同的舉動。
「我先走了。」她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廳。
陽光耀眼，她卻覺得有一種天下之大，無處可去的茫然。
展慕華沒有追出來，不知道他要怎麼解釋他和她的上下屬關係。
但是，蕭冷月覺得，無論展慕華採取什麼方案，劉晴總是會自圓其說的。
倒追了三年，居然還沒有看清他真正的心意嗎？
她靠在商店的櫥窗上，渾身的力氣，似乎被抽得一乾二淨。抬起頭，陽光在頭頂上耀人眼目。
天和地，一起旋轉了起來。
眼前冒出了無數的星星，她的手指，在玻璃櫥窗上無力地滑過，隨之而來的昏暗，遮住了漫天的陽光……
「沒事，她只是低血壓，你們往外讓一讓，讓她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蕭冷月只覺得呼吸都帶動了胸腔裡疼痛的那個部分，讓她不願意睜開眼睛。
「冷月？」
這個聲音似曾相識。
而且，聽起來，他也是認識她的。
蕭冷月勉強睜開眼睛，太陽光還是那麼耀眼，讓她看不清面對這個男子的臉。
她閉了閉眼睛，才又重新睜了開來。
眼前的男子，俊朗溫和，正一臉關心地看著她。
「你是……成醫生……」蕭冷月不敢確定。
他不是b省仁愛醫院的外科主任嗎？怎麼會在a市呢？
「你醒了？」成懷義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沒事了，我扶你起來吧。」
蕭冷月這才發現，自己平躺在人行道的道板上。身旁櫥窗裡的塑膠模特，穿著一件白色荷葉領的無袖上衣，黑色的亮皮手包和黑色的腰帶，這樣的搭配顯得十分時尚。
看來今年又要開始流行黑色了……
可是展慕華卻偏偏喜歡用粉色、鵝黃、玫瑰金……這一類嬌嫩如初春的顏色，來裝扮自己。就算自己身上這件蘋果綠的職業裝，真像一隻還沒有成熟的蘋果。
蕭冷月就著他的手臂站了起來，腦袋還有一點暈眩。
「謝謝你，成醫生。」
成懷義露出了一個溫和親切的笑容：「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本來就是我的責任。你的臉上……」
擦乾的湯汁，總會留下一點狼狽的痕跡。
蕭冷月的臉紅了，小三兒真不是一個好職業……
「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潑到了湯。」蕭冷月含糊地解釋。
「你還真像個小孩子！」成懷義心無城府地笑了起來。
小孩子？這個詞離她太遙遠了。
蕭冷月忍不住歎了口氣：「天氣太熱了……」
「你的體質太弱，夏季尤其要注意精神疲憊、頭暈頭痛的症狀，注意休息。」成懷義關切地交代她注意事項。
「嗯，我知道。今天是有點急，所以才會……太丟人了，幸好遇到了成醫生。」蕭冷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周圍的熱心人看到她已經言笑自如，也就漸漸地散去。
成懷義看著她的神色，有一抹憐惜：「有時間的話，我替你作個全面的檢查，看看你的低血壓和遺傳相關，還是僅僅是體質瘦弱的關係。」
「不用了吧……這樣的情況，不是經常發生的。」蕭冷月哪肯去醫院啊！
走到門口，就會覺得雙腳發顫。也許一緊張，就被檢查成高血壓了。
成懷義嚴肅地說：「別太掉以輕心，血壓下降會導致血液循環緩慢，遠端毛細血管供血不足，從而影響氧氣和營養的供應，二氧化碳和代謝廢物的排泄不充分。」
這麼一大堆專業名詞，蕭冷月根本聽不懂，只是訕訕地表示沒有關係。
「更重要的是，會影響大腦和心臟的血液供應，所以你才會在大街上暈倒。」
蕭冷月急忙解釋：「我真的很少這樣，一般只是有一點頭暈，沒有什麼其他不適，平常的生活和工作，一點都不受影響。」
「別不把低血壓當一回事，長期的低血壓會使機體功能大幅度下降，對視力和聽力都有相當大的危害。」
「我沒有發現自己的視力受影響啊，還是保證能看到一點零以上。」蕭冷月努力尋找自己沒有大毛病的證據。
「等你發現的時候，就晚了！」成懷義對她的固執，毫無辦法。
「不會晚的，現代的醫學這麼發達，區區低血壓算得了什麼……」蕭冷月討好地對現代醫學大拍馬屁。
可惜成懷義卻一點都不吃這一套：「別不當一回事，低血壓可能導致腦梗塞和心臟梗塞，你還覺得沒有關係？」
「沒有關係啦！」蕭冷月搖頭。
成懷義有點惱怒了。
從來沒有看到這樣的病患，他已經把最惡劣的後果說了出來，她居然還是無動於衷！
「不行，你一定要跟我去檢查！」
「呃……那以後回了b省再去找你吧。」蕭冷月對於「救命恩人」的熱忱，不好意思拒絕得太徹底，只能採用拖延戰術，「啊，忘了問，你怎麼會在a市的？」
「有一個全國性的研討會，在a市第一人民醫院召開，我是代表仁愛醫院來開會的。」成懷義解釋。
「哦，那你去開會吧，別為我耽誤了正事。」蕭冷月如釋重負，終於找到了一個「善解人意」的借口。
「沒關係，現在是休會期間，所以我才會到外面來走走。a市第一人民醫院有我的好幾個同學，我帶你去好好檢查一下，也許要開一些藥物。」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麻煩了。」蕭冷月連忙搖頭。
腦袋還是有點暈眩，她的身子晃了一下，成懷義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看看，你馬上又要暈倒了！」
「冷月，你怎麼在這兒？」
展慕華的聲音，在蕭冷月暈沉沉的腦袋裡響了起來。
「哦，我……」
「原來是成……醫生？」展慕華和成懷義是認識的，只是在叫他醫生的時候，有點遲疑不定。
「你好，展先生。」成懷義仍然用一隻手扶著蕭冷月。
「受了一點點委屈，就急著對別人投懷送抱了嗎？」展慕華一向很講究風度，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蕭冷月倚在成懷義的胳膊上，就怒火中燒。
說話的水準大大降低，失去了他一向良好的風度。
「我沒有……」蕭冷月下意識地想要辯解。
「成先生，謝謝你照顧冷月。」他把蕭冷月拉進了自己的臂彎，「有機會我們一起吃頓便飯，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成懷義顯然對他們兩人的關係，有些疑惑。
「多謝盛情。只是冷月的樣子，看起來不大好，我正在說服她到醫院檢查一下。」
展慕華很自然地解釋：「她前兩天發了高燒，今天早上才剛剛退燒。所以，她的臉色白得像鬼。」
成懷義無奈，只能盡量介紹注意事項：「平時注意多吃一些高營養、易消化和富含維生素的飲食，適當補充一些維生素c、維生素b族和維生素pp。可以飲用少量的咖啡、可可和濃茶，幫助提高中樞神經系統的興奮。」
「謝謝成醫生。」展慕華禮貌而冷淡地謝了一聲。
成懷義卻像是沒有聽出他話裡的冷淡，繼續交代：「還有，蜂蜜和蜂王漿也有助於改善體質。平時適當參加一些運動，不要太劇烈的，像體操、保健操、太極拳之類的運動，有助理改善心肺的功能。」
「成醫生真是熱情。」展慕華似笑非笑，「謝謝你，冷月很快就會康復的。」
他說著，就挽起蕭冷月道別。
成懷義看著蕭冷月瘦削的背影，一層隱憂浮上了面孔。
展慕華一直握緊著蕭冷月的腕骨，她的身子幾乎是被他半拖著。
坐進汽車，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快沒了，癱軟在副駕駛座上，連一根小手指頭都不想動。
「什麼蒙古大夫，發燒還喝咖啡和可可？」展慕華咕噥著，「看來，他對你倒關心得很嘛！」
蕭冷月翻了一個白眼。
人家成懷義開出來的配方，是針對低血壓的！
不過，她沒有心情加以說明，只是漠然地閉上了眼睛。
她在那裡暈了這麼久，而且還和成懷義說了這麼多話，少說也有半個小時了吧？
展慕華和劉晴再怎麼不對盤，可是面子上的工程，還是少不了啊……
她歎息著，興味索然。
如果她知道，展慕華只是追錯了一個方向，也許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我還以為今天可以看到你再發雌威，誰知道最終竟然不了了之。」展慕華平心靜氣的話，讓蕭冷月一時之間摸不準他的意思。
「不敢。」蕭冷月的聲音有點悶，透著一點虛軟的顫音。
「三年前，你可不是這樣好欺負的！」
「那是因為……那時候勇者無懼。」
「勇者？我看是潑婦還差不多。不過，至少比你現在逆來順受來得順眼。」展慕華冷嘲熱諷。
「也許吧……那時候我滿腹怨氣，又理直氣壯，當然不肯吃虧。」蕭冷月重重地歎了口氣。三年前的錯誤，直到現在還在延續著。
「哦？現在呢？」展慕華黑眸微瞇，在一個紅燈前踩住了剎車。
「現在是做賊心虛，哪裡還敢還手啊……」蕭冷月的歎息，托著長長的尾音，像是劃過天際的流星，最終還是消亡在了空氣裡。
「你做賊了？我還沒有貼上人夫的標籤，哼！」
也差不多了吧……
不管他是基於什麼原因，媒體早就把他和劉晴聯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