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瞭解我多少
展慕華露出了微笑:「好。」
事情的發展,一如他的預料。劉承業,希望這一次,你不要讓我失望。
他的笑容,倏然轉冷,讓一直偷眼看他的蕭冷月,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只是不斷微顫的睫毛,洩露了她還沒有睡熟的事實。
「冷月。」他叫了一聲。
蕭冷月一動不動,打定主意裝睡。
展慕華站在床前,看著她的臉,發了一會兒呆,才伸手熄燈,身手利落地躺在了她的身旁。
「想把我凍死啊?」他心情很好,話裡話外,都帶著笑意。
蕭冷月遲疑著,手臂微微一鬆,被子已經被他搶走了一半。
一隻胳膊伸到她的脖子下面,另一隻則從上方繞到她的腰上。她的身體,被迫貼了上去,熱哄哄地燃燒了滿臉。
哪怕閉著眼睛,也能夠估摸出她身體的每一個細節啊!
展慕華歎息著,沒有計較懷裡的溫香軟玉,始終僵硬。
「睡吧!」他的聲音,在清泠的雨夜,聽來有一種孤寂的味道。
蕭冷月屏著一口氣,好半天沒有繼續的動靜,才慢慢地放柔了身體的線條。
悄悄睜開眼睛,剛好一道微弱的閃電襲來,照亮了身旁那張疲倦不堪的俊臉。
蕭冷月以為自己會一夜無眠,事實上,身邊溫暖的氣息誘惑了她,讓她睡得格外香甜。
醒來的時候,雨聲還清泠如昨。
她有一剎那的恍惚,這一夜,竟然是三年來,睡得最最安穩的一夜。
身邊殘餘的溫度,和陌生的陳設,提醒了她並不是在夢裡。
襯衫被掀至腰部以上,但扣子卻一個都沒有散開。昨天,什麼都沒有發生。
蕭冷月呆呆地擁著薄被坐了一會兒,才小心地踮著腳尖走向門口。
忽然,門板猛地撞向面門。
事出突然,她竟然忘記了躲避,眼睜睜地看著木門撞上了自己的臉。
「啊!」她慘叫了一聲,眼淚汪汪地摸著鼻子。那是臉部最突出的部位,首當其衝地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量。
溫熱的液體流流了下來,蕭冷月本能地摀住自己的鼻子。
展慕華有點懵,大清早這樣的慘叫,把他剛剛裝滿了一腦袋的道-瓊斯指數,全都被趕了出去。
「怎麼了?」他剛剛不滿地瞪了一眼,就駭然地發現蕭冷月的指縫裡,流出了鮮紅的液體。
蕭冷月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星星雖然散掉,可是天花板都彷彿旋轉了起來似的,身體靠著牆,慢慢地滑倒下去。
「冷月!」展慕華驚叫了一聲,衝過去接住她的身子,「哪裡受傷了?」
「鼻子……」蕭冷月昏頭昏腦地低聲哼哼,見血就暈的毛病雖然好了很多,可還是讓她渾身乏力。
「沒見過你這麼蠢的女人!」展慕華又急又氣,伸手把她抱起來,平放在床-上。
蕭冷月可憐兮兮地睜著雙目,鼻血流到白襯衫上,洇紅成了一片。
展慕華抽出一把面紙,胡亂地把抹掉了她臉上的血跡。
蕭冷月痛得皺眉,他的動作,不能輕一點嗎?大概是吃著生牛肉長大的,明明長著一雙藝術家般優雅的手,可是手勁卻像野蠻人。
「你平躺著不要動,我去拿毛巾給你擦一下。」展慕華無奈地歎了口氣。
「嗯。」蕭冷月渾身無力,想動也動不了。
「好好的,躲到門後面做什麼!」展慕華用毛巾胡亂替她擦乾淨了手和臉,才沒好氣地責備。
鼻子上的痛倒慢慢地止住了,只是血暈的後遺症,讓蕭冷月有氣沒力。
「我只是想出去……誰知道門會被突然推開啊……」
「你大大方方地會從那個角度出來嗎?」展慕華的火氣更大。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蕭冷月覺得自己自從遇到他以後,就開始不斷地走霉運……
艱苦卻平靜的三年以後,又一次落進了展慕華的樊籠。蕭冷月可以預見,自己的悲慘又打開了新的一頁。
可是這一次,她就算避走百里,恐怕也逃不過他張下的大網。
看到蕭冷月委屈地扁著嘴,展慕華其實是心疼多於憤怒。但是她那副小白菜的模樣,彷彿自己像是無惡不作的惡棍。
「你先躺一會兒,頭不暈了再起來吃早餐。」展慕華無奈地歎了口氣,「喜歡吃什麼?我去叫外賣。」
「隨便……」蕭冷月以手覆額。
每次被他看到,總是最狼狽的時候。
展慕華沒有再追根問底,默然地退出了臥室。
看著餐桌上的一碗紅棗蓮子羹,蕭冷月竟然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也許是再大的仇恨,也會被歲月摔打得經久耐磨,在重見他的那一刻,她更多的是害怕和急於逃避,而不是復仇雪恨。
「還好,沒有破相。」展慕華從微波爐裡又端出一碗粥,是赤小豆粥。
「怎麼全是紅彤彤的一片……我不喜歡吃甜食。」蕭冷月苦著臉。
「問你的時候又不說!」展慕華沒好氣地瞪她,「給我全都吃完。」
儘管不是平生所好,但還不至於難以下嚥。蕭冷月知道紅棗和赤小豆都是補血佳品,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也就埋著頭喝了起來。
「把襯衫換下來吧,我讓專賣店給你送來了一套衣服。」展慕華指了指餐椅上的一個紙袋。
蕭冷月伸出手想要用袖子擦嘴,看到一抹殷紅,又覺得頭暈目眩,訕訕地放下。
一張面紙,適時地遞到了自己的面前。
「謝謝。」她喃喃地說。
「連自己都照顧不來,偏還要生個什麼孩子來玩。」展慕華的口氣,可不算好。
蕭冷月幾乎氣結,孩子難道是生來玩的嗎?
「你沒有出現的時候,我們過得好好的!」她怒視著他,可是在他古井無波般的臉容下,自動地偃旗息鼓。
遇到兵怎麼說得清道理啊……
「我……去換衣服。」蕭冷月洩氣。
穿著他血跡斑斑的襯衫,就算她是吵架能手,這時候也似乎吵不起來。
悻悻地提著手袋回到臥室,拿出紙袋裡的衣服。
專賣店就是這樣一點好,只要光顧了一次,所有的尺寸就會被記錄進店堂的電子檔案。一個電話,就可以送來合身的衣服。
除了價錢比較貴,其他的服務簡直挑不出什麼毛病。
而展慕華這樣的人,別的沒有,就是錢多。
這件連衣裙還是貫徹了展慕華一向對她的打扮法則,粉底印著碎花的絲綢連衣裙,又把她的年齡,拉回到了三年之前。
款式卻並不誇張,所有的剪裁行雲流水,沒有一絲累贅的裝飾。腰線收得略高,更顯得她身材婀娜,腰肢纖細。
蕭冷月不得不承認,展慕華挑選的這些衣服,比起從郝薇那裡a來的香奈爾套裝,確實更能體現她的美麗。
問題在於,她對美麗的重視,在三年前走出手術室的那一天,就已經不存在了。
她甚至不明白展慕華的這種心理,為什麼總是把她裝扮得粉嫩嫩的,像是三年前的女大學生呢?
她已經踏進社會三年有餘,而且還是未婚媽媽一枚。
世情冷暖,從那一天起,才真正品嚐了個夠。
甩了甩頭,把展慕華莫名其妙的思維甩了出去。好吧,至少這些衣服她還能勉強穿得出去,比起以前那件泡泡袖來,這件衣服適合的年齡跨度,顯然要大得多。
蕭冷月走出來的時候,展慕華只覺得眼前一亮。
明明根本算不上明艷照人,可是他只覺得唯有她,會時不時地給他以視覺上的衝擊。
彷彿是在心靈上開啟了一扇明晃晃的窗,在最最孤獨的時候,也能看到她展現出來的獨特風景。
「你的長髮……可真不聽話。」他走近前來,伸出手挽住了她鬢邊的一縷髮絲,勾在她的耳朵後面。
蕭冷月的背脊一僵,這個動作,他做起來順理成章,熟稔而親密,彷彿在過去的幾年裡,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我還給你配了一雙鞋子,你換上吧。」看她不說話,展慕華只能再次開口。
「哦。」蕭冷月這才看到,還有一個紙袋。
鞋子是坡跟,淡橙色和雪白的小羊皮拼鑲,皮質特別柔軟。
她覺得自己又一下子回到了三年之前,那個在春風陣陣裡迎風而笑的女生。
那時候,她的身邊也圍著不少大獻慇勤的男生,而她選擇了沈振濃。
事實證明,她的眼光並不太好。
聽著雨打玻璃的單調聲響,蕭冷月有些恍惚。
展慕華靜靜地看著她的側臉,只覺得她明眸皓齒,膚白勝雪。烏髮輕垂,柳眉微揚,整張臉都比每一個最急切的夢裡,都真實。
他決不會……再失去她。
哪怕只是禁錮著她的人,也不會讓她再一次杳無音訊。
他竟然用了三年的時間,才明白她對於他的意義!
「現在……去上班嗎?」蕭冷月有點懊惱,自己這一覺睡得太沒有負擔,竟然錯過了回去看望蕭簫的時間。
蕭簫,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牽掛的人兒。
「不用了,等我把一些數據收集好,就去烏鎮。」展慕華低下頭,繼續關注手裡的一疊資料,「我去書房,你自己收拾一下。」
「烏鎮?」蕭冷月意外地抬頭。
威煌集團不是遭遇了危機嗎?怎麼一下子,又要去烏鎮了呢?
展慕華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她並沒有聽到龍飛宇的電話,所以覺得出乎意料之外。
「煙雨江南,正是烏鎮最好的時候。」展慕華撇著唇,那個笑容,怎麼看都有些縹緲,「這個季節,也是烏鎮最美的時候,不如去看看裊裊明絲,陣陣柳煙,你會喜歡的。說起來,我們從三年前相識,又分別了這麼久,確實需要有一個浪漫的開始呢!」
「可是……」蕭簫掙扎著想要反對,因而忽略了展慕華對於烏鎮的敘述,大異於他平常的語言風格。
「我已經交代郝薇,這幾天她可以帶薪休假。你不放心她?」
「至少讓我和蕭簫說一聲,好嗎?我不能這樣不辭而別,在小孩子的心理,會以為媽媽不再要他,而受到莫大的傷害。」蕭冷月央求。
展慕華不大樂意她和蕭簫戀戀不捨,可是她哀懇的眸子,卻讓他無法拒絕。
「我現在還有一點事沒有做完,你可以打個電話。」
「能不能……」
「不能,別得寸進尺。」展慕華板著臉,「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你和蕭簫話別,他只是一個三歲的孩子!」
蕭冷月撥電話的時候,還憤憤不平。
她連寸都沒有得到,還怎麼進尺?
好在蕭簫和郝薇玩得正興高采烈,軟軟的童音透過電話線傳來,竟然讓蕭冷月心裡一酸,幾乎墮淚。
她生命的重心,就是他的身上呵……
「要聽薇姨的話哦,媽媽經蕭簫帶好多好多的東西當禮物,好不好?」蕭冷月故意裝作一副開心的樣子。
蕭簫在電話那頭猶豫了很久:「可是……我要媽媽,也要禮物。唔,還是要媽媽好了,禮物不要了。」
「簫簫……」
「好啦,別這麼纏纏綿綿的了,你家寶貝不也是我的寶貝嗎?又不是沒有替你當過保姆,放心!」郝薇聲音明快爽利,和她的工作作風一樣。
「嗯,我沒有不放心,只不過想簫簫。」
「總裁特意給了我帶薪假,你和總裁出差,我不會去上班的。而且,我這裡的鐘點工阿姨,也可以幫我看著蕭簫,她很喜歡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