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禮服
「不用，她不是近視眼。」展慕華皺眉，「先替她換上禮服，然後配一雙淡金色的高跟皮鞋，鞋跟至少要有八公分。」
不是近視眼？這下子售貨員還真不能處理這種狀況。雖然確實有人沒有近視也戴副眼鏡，但那是為了趕時髦。
像蕭冷月鼻樑上的這副黑框眼鏡，應該是老奶奶級別的人曾經戴過的吧？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找來的古董！
「請叫我冷小姐。」蕭冷月寒著臉，很不爽那個「太太」的稱呼。她現在的樣子，很像他的妻子嗎？
售貨員看著他們的目光，一直有點好奇。
到了這時候，卻反倒有了點恍然大悟的樣子。
這年頭，帥哥們的口味還真奇怪得很。
大概是群花看罷，像蕭冷月這種往日無人問津的狗尾巴草，也開始搶手了。男人啊，他們的心也跟海底的繡花針似的，讓人看不懂！
「眉毛畫粗一點！」蕭冷月指揮著，「眼圈不要用淺紫色，用深褐色的。」
化妝師的手有點抖，明明是一張好胚子的臉，照蕭冷月這種門外漢——門外女的指揮，那還能看嗎？
「小姐的額頭比較開闊，這種粗短的眉型並不適合。還是彎彎細細的眉毛，更能表現出小姐的古典美。」化妝師給出自己的專業意見，奈何蕭冷月根本不領情。
「沒關係，不配就不配。」
「但是……」化妝師僵著自己的右臂，難以下手。
她的任務，是把人變美，而不是變醜啊！
「天生麗質，還需要這麼多的時間來打理嗎？」展慕華人不知鬼不覺地跨進了化妝間，語氣的不耐煩，讓化妝師的眉筆又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對不起！」化妝師一頭冷汗。
「畫的什麼鬼樣子？這樣的化妝，還不如不化呢！」展慕華冷冷地盯著鏡子裡的臉，滿臉的不耐煩，「就讓她素面朝天吧，好在年輕，還能夠這樣揮霍兩年。」
蕭冷月咕噥了一句：「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是化妝舞會，你不用裝鬼嚇人！」展慕華似乎一臉的不屑，對著鏡子裡那張洗盡鉛華的臉，彷彿根本沒有什麼意外。
「我只是覺得那樣更漂亮嘛！」蕭冷月硬著嘴反駁。
「哦？我還以為你鬼畫符的樣子，像是某個通緝犯呢！」他的嘴還是和以前一樣毒，又指揮售貨員替她配備首飾。
蕭冷月看他沒有對她的本來面目多加注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忽然就湧上了一些複雜不明的滋味。
我這是怎麼了？他認不出我，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他們三年前的相見，也不過那麼寥寥幾面罷了。
蕭冷月緊緊地抿著唇，沒有再管化妝師在自己的臉上倒騰，因此也忽略了展慕華突然僵硬的背脊。
三年前，她的臉上還多少帶著稚氣。三年後，卻已經在眼角染上了嫵媚。
他覺得自己喉嚨發緊，每一塊肌肉，都在貼身的衣料下叫囂。
用一連串的命令，掩飾著自己的失態。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對著蕭冷月那張與三年前相比，改變不算太大的臉，竟然充滿了熱切的期待。
他終於找回她了。
坐在化妝間門口處的沙發上，膝蓋上攤開的雜誌，好半天都沒有翻開一頁。
「這件禮服的顏色太艷，不如換一個顏色吧……」蕭冷月站在化妝鏡的面前，低著頭拉扯著禮服的下擺。
「你本來還年輕，這種顏色很適合你白皙的皮膚。」展慕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走到了她的身後。
「可是……」蕭冷月自然而然地說，「如果年輕三歲，那時候我還敢穿這麼誇張的顏色呢！而且，這個袖子……」
居然是泡泡袖的！
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啊！
「小姐還很年輕啊，這樣的打扮，正好突出了小姐的嬌俏和活潑。小姐的臉型，很配小姐的臉型。如果頭髮再做一點小捲出來，就更能驚艷全場。」化妝師替她把禮服蓬鬆的下擺整理好，還不忘嘖嘖稱讚。
「你當我是洋娃娃嗎……」蕭冷月無奈。
然而，蕭冷月的意見，最終是被無視的。
因為付錢的那個，才是老大。
所以，被展慕華挽在臂彎裡走進宴會大廳的時候，蕭冷月的心裡，說有多鬱悶，就有多鬱悶了。
而且他沒有認出自己！
蕭冷月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臉，難道她的改變真有那麼大嗎？
眼尾掃過身側的男人，玉樹那個臨風的樣子，已經吸引了大多數女孩子們的注意。無數道或矜持或火－辣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流連。
他竟然——真的忘了自己。
蕭冷月覺得心裡，有點酸酸澀澀。
上流社會的宴會廳，還像三年前那麼無聊。
「唷，展少什麼時候改了口味，竟然帶著小妹妹出場了？」一個甜得發膩的聲音，讓蕭冷月裸－露的胳膊上，頓時冒出了幾排細細的疹子。
忽然手裡一輕，展慕華已經被對方非常「技巧」地接收了過去。
摸了摸鼻子，蕭冷月看著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地點，很識趣地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因為經常要陪著蕭簫瘋跑，她的腳已經適應了平跟和坡跟。陡然穿上這種細高跟，腳掌和腳跟都覺得不堪重負。
弱柳扶風的姿態，還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遊目四顧，看到展慕華被一群韶齡女郎圍在中間，看來短時間內注意不到自己。
悄悄地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才裝模作樣地拿了一杯紅酒當道具。
玫瑰金其實並不是多麼嬌艷的顏色，這場宴會上的女子，便多的是鵝黃、火紅、粉綠、朱紅這些艷麗的顏色。
但對於蕭冷月來說，有了蕭簫，就像是步入了另一個年齡層次。
「我是成懷生，請問小姐芳名？」一個溫厚的男中音，把蕭冷月神遊太虛的神經，硬生生地拉了回來。
長身玉立的男子，有著狹長的丹鳳眼和柔和的五官。如果不是一雙濃眉點染了幾分英氣，怕是很多人都會搞錯他的性別。
尤其是細膩如玉石般的皮膚，讓大多數愛美的女性，都會自慚形穢。
「冷月。」蕭冷月早已對帥哥免疫，依然維持著禮貌的冷淡。
她已經過了愛看帥哥的年紀。
剛冒出一個念頭，她的唇角就浮出了一點自嘲的微笑。正是這樣一個不經意的動作，讓成懷生忽然平空地就添出了一點憐憫的情懷。
即使是勾著唇，可是她的梨渦裡，還是藏著點不開的寂寞。
「冷小姐，我可以請你跳個舞嗎？」原本只是無所事事的搭訕，倒引出了他無窮的興趣。
「對不起，我不會跳舞。」蕭冷月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拒絕。
三年前，她還能稱得上是舞林高手。三年後，她早已經失去了跳舞的心情。
「沒有關係，我可以教你。這是一曲華爾茲，很容易學的。」成懷生毫不氣餒，依然伸出了手。
蕭冷月一時不知道應付，瞪著他修長的手指發呆。
「不好意思，她的舞伴，是我。」一隻手掌橫插了上來，直接握住了蕭冷月遲疑了又遲疑的手。
「啊？」蕭冷月吃了一驚，敏感地發現展慕華瞳仁裡的兩簇小小火苗。
他心情不好。
雖然簡單地確定了這一點，蕭冷月還是不能肯定是否與自己有關。
她好像並沒有替他惹出什麼禍來吧？安分守己地坐在角落裡，把自己當作不存在。
三年沒有重溫的舞步，果然有點僵硬。剛開始，就連著踩了展慕華三腳，她真有一點他發即將發飆的自覺了。
「對不起，我不會跳舞。」蕭冷月急忙道歉。
「是嗎？」展慕華卻擺明了根本不信，「你只是心不在焉，身在曹營心在漢。」
蕭冷月滿頭黑線，她怎麼心在漢了？
「好好跳！」展慕華把她往懷裡一帶，跳出了一個花步。
幾次三番，蕭冷月總算漸漸地跟上了他的節奏，跳到終場。可是一雙腳，卻已經大覺吃不大消。
「我們走吧。」展慕華沒有把她帶往邊上的休息區，而是直接摟著她的腰往出口處走。
「啊？」蕭冷月莫名所以，「可是……」
「你捨不得離開？」展慕華的語氣很不好。
「當然不是！」蕭冷月急忙聲明，又小聲地問了一句，「那今天還算不算加班八個小時呢？」
他們好像只是露了一個面，滿打滿算，連著她發呆的時間，也不過一個小時。
展慕華瞪視著她，彷彿跟誰賭氣似的：「算！」
那就好，總算這一晚上的罪沒有白受。有了這兩千塊錢，可以給蕭簫改善一下生活。唔，下個星期，也許可以帶她去一趟海洋公園。他似乎對海洋裡的那些生物，特別感興趣。
她滿心歡喜地計劃著和蕭簫即將到來的節目單，笑得兩個梨渦隱隱約約。
「往哪裡開？」展慕華不耐煩地問。
「啊？哪裡？」
展慕華沒好氣地斜睨了她一眼：「你家啊！」
這女人的胃口，似乎變得越來越小了，居然和他斤斤計較加班費！
「哦，左拐。」蕭冷月順口指路，忽然覺得不對，「啊，總裁，不用你送我回家，把我放在附近的公交站台就可以了。」
「紳士不會讓單身女人獨自回去。」展慕華淡淡地說。
紳士？
他要是紳士，天底下還有流氓嗎？
三年前，居然用最最下三濫的手段奪走了她的貞操！
蕭冷月幾乎要立刻反駁，又急忙嚥下。
現在他還沒有認出她，自己可不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用了，我只是總裁的秘書。這段路我很熟，公交車也非常方便。」蕭冷月當然不敢讓他知道自己的住址。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要是哪天，他忽然轉到了那一區，看到了蕭簫可就大事不妙了。當年他可是押著她進手術室的……
蕭冷月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眼巴巴地指望他能停車。
儘管從這裡回去，還要再轉兩次車。身上穿著名貴禮服，腳上蹬著細帶皮鞋，擠公交車似乎有點不倫不類……
「左拐還是直行？」展慕華像是沒有聽懂蕭冷月的意思，只是繼續問路。
蕭冷月苦著臉，乖乖地指路。
他的霸道，還和三年前一樣。不，似乎更加變本加厲了。
不過，她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在臨到家門口的時候，她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在鄰近的一個小區叫了停車。
「這裡就到了，謝謝總裁。」蕭冷月恭敬地道謝。
看在加班費的面子上，這句謝謝，倒是真心實意。
展慕華只是從鼻腔裡發出了一聲「嗯」音，表示收到。方向盤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汽車絕塵而去。
蕭冷月舒了口氣，才折向了自己的住處。
這要命的高跟鞋，幹嘛沒事把跟造得這麼細！
十分鐘的路程，也讓一雙腳受盡了折磨。更何況，走進小區的時候，門衛老大爺還好奇地對自己看了兩眼。
這身禮服，也實在是太晃眼了一點！尤其是這大晚上的燈光射下來，即使不明亮，也耀出了璀璨的光華。
她提著裙擺，努力地一路小跑，全心全意注意著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