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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不可改變之物(8) 文 / 白玉樓的台階

    「我,普莉泰絲?斯佛海文?依納賽特,以現任裁決教會聖瞳的名義宣佈,雷奧森城進入緊急狀態,並要求警備隊長芬裡厄全力配合依芙蕾雅的行動。」

    「……」

    對於普莉泰絲的發言,依芙蕾雅給予的回應是沉默,以及一個「你哪根筋搭錯了?」的隱蔽眼神。

    芬裡厄先是驚訝的上下打量著普莉泰絲,視線在她敞開的斗篷露出的聖徽上停留了很長時間,接著表現出與他三大五粗的外表完全不搭的冷靜和彬彬有禮:

    「聖瞳大人,我非常樂意為您服務,但是,雷奧森並不是獨裁製的城邦,我也不是統治者,所以,請依照程序先填寫一份申請表,七個工作日之內我們會給您答覆,屆時請攜帶相關證件前往市政廳辦理後續手續。」

    「……」

    「……」

    「……」

    這番話說得幾人一陣手癢,好在唯一可能付諸行動的科裡亞正在逗弄頭上的帽子,看來沒有把屁股下的凳子拍到芬裡厄臉上的衝動。

    「沒有那個時間了!這是緊急情況!程序,程序……」普莉泰絲猶豫了一下,沒能說服自己直接破壞規則,守序陣營的悲哀,「……肯定有更快一些的方法吧?」

    「喔,喔~~~看來你忘記了自己現在處境了?」依芙蕾雅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表情看著普莉泰絲說,像是嘲諷,又像是期許,還有一點引導性質的暗示。

    「對,對不起……擅自的就……但,但是,就算用生命威脅,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的!」

    一副見到不可思議的東西的表情,依芙蕾雅盯著對方足足三秒鐘,閉上眼睛歎口氣,用語氣中滿是無可奈何:

    「真搞不懂你的想法,死的覺悟都有了,還拘泥於『規矩』幹什麼?法律是為了維護多數人的利益而存在的,如果某條法律的存在妨礙了保護多數人利益的行為,那麼它就沒有存在的意義。講道理不能解決問題的話,不應該介意一點點強制性的行為,」

    吸引著幾乎所有人的視線,依芙蕾雅說出了某種意義上相當危險的話,在繼續開口之前聳了聳肩--這種在一般人做來不太雅觀的動作由她做出只顯得可愛而已,

    「是吧,科裡亞?」

    「嗯,我聽你的。」

    當眾人重新意識到科裡亞的存在時,他已經繞到餐桌的另一側,與無邪的表情不符的是他的左手卡住了格萊普尼爾的脖子。

    那只和養尊處優的溫室花朵沒什麼區別的手,稍微認識科裡亞的人都不會懷疑它有著瞬間擰斷格萊普尼爾脖子的能力。

    「好了,不用往旁邊看,我們可沒有用你妻子的生命來威脅你,也沒有『不同意就把她幹掉』的想法。只是想確認一下,裁決教會的聖瞳正式的提出讓城市進入緊急狀態,既然是緊急狀態,有沒有……」

    「我明白了,馬上按照緊急步驟進行。」語氣上還盡力裝作平靜的樣子,可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和臉頰劃過的汗水暴露了芬裡厄的真實心態。

    於公,作為裁決教會的聖瞳,普莉泰絲確實有這個權力,哪怕只是名義上的。

    於私,芬裡厄可絕對不想用自己妻子的命去試試看那個不太熟悉的少年敢不敢殺人。

    提出的要求僅僅是「讓雷奧森進入緊急狀態」而非「接管雷奧森」,而且依芙蕾雅也不像是會做出沒有充分理由的事情的人,她的理由一定不僅僅只有所謂的「預言」--芬裡厄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那太好了。斯塔帶人修復雷奧森的傳送站至少也是下午的事情,在那之前我們有足夠的時間--無論是相關的手續與命令傳達,還是解釋清楚前因後果。那麼,可以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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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分鐘後,市政廳的門口。

    「嗯,嗯,我明白了,你那邊動作盡量快一點……質量?只要能撐過明天就夠了……嗯,好的。科裡亞!你可以過來了!」

    結束與斯塔和娜塔的通話,確認了最重要的兩個地方的修復作業的完成進度,依芙蕾雅總算暫時放下心,剛剛被驅逐到街對面的「大功率通信干擾裝置」也可以回到他身邊了。

    「城鎮核心的修復基本都已完成,完好的城鎮核心和魔力管線可以提供足夠的城防設施,也就意味著足夠的緩衝時間。只要等二個小時後斯塔和九界時空研究所修復傳送站,依照《生存法則》,我們可以馬上讓潔汀莉通過那裡撤離,其他民眾則通過常規方式離開。謠言雖然不足以讓他們現在逃走,卻可以讓心存恐懼的人們做好隨時逃走的準備,這樣就能在撤離命令正式下達時節省下大量的時間。」

    整理了一下裙子,依芙蕾雅也不在乎行人奇怪的眼神(當然,她的髮色還沒有染回來,不用擔心被認出),很隨意的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下來,抬起頭看著天上的白雲,用一種非常安逸的表情向科裡亞解釋到。

    「既然『它』要雷奧森毀滅,我們就送『它』一座雷奧森;既然『它』要潔汀莉死,我們就讓『潔汀莉』死在城裡--相信加特莉絲和奧提姆有能力讓所有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相信這一點。既然只讓我們想起這麼多,那麼可以理解成『只要這兩個事實是無法改變的歷史』……現在,我們只要安靜的等待就可以了。」

    雷奧森會在明天毀滅,但是不會有多少人因此受到傷害;最早的真名詠頌師「潔汀莉」會在明天死去,這也會在加特莉絲和奧提姆的努力下成為人們相信的「事實」--適當的化妝和特製的人偶,讓加特莉絲冒充潔汀莉並且召喚出「英靈」並非不可能,反正要欺騙的只有對於真名詠頌師所知甚少的一般民眾罷了。

    學著依芙蕾雅的樣子在台階邊坐下來,科裡亞雙手抱住膝蓋凝視著少女仰望天空的眼睛:

    「大概吧……不要緊張,所有妨礙你的東西,我會通通撕碎的。」

    「誰,誰緊張了!」依芙蕾雅猛地低下頭,瞪著科裡亞說。

    「……」

    科裡亞沒有回話,只是一遍一遍的,用純粹的「欣賞」的眼光看著依芙蕾雅表情的每一次變化,直到她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聲音也小的聽不見為止。

    「只有缺乏自信的人才會緊張……我才不會……」

    「嗯,依芙蕾雅可是一直充滿自信呢,那種閃閃發光的表情最~漂亮了。」

    「……」

    面對這種真誠百分百的讚美,反而是依芙蕾雅沉默了。

    一向奉行「少說多做」原則,把故事中的魔王全部當做白癡,並且深信唯一可以解釋自己邪惡計劃的時機就是在對方的屍體上補刀的時候--當然,可以的話永遠不要做無謂的長篇大論--這樣子的依芙蕾雅會費口舌詳細說明自己的計劃和進度,只是為了消除內心的不安。

    是的,與其說是講給科裡亞聽的,不如說是講給自己聽的。

    人類面對未知才會產生恐懼,何況未知的是足以毀掉雷奧森的因素。對於習慣事先制定計劃並且盡可能的考慮所有變數的依芙蕾雅,這份未知引起的不安感更是強烈。

    無論如何,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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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和心思各自放在不同的地方,兩人安靜的在台階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其間一句話也沒有說,要是人手一杯清茶,再對上一句「真是和平啊」「是啊」,那和垂垂暮年的老夫老妻也沒什麼區別了。

    奇妙的安靜一直維持到市政廳裡一位小青年急急忙忙的跑出來,將一張紙條遞給依芙蕾雅為止。

    她快速的掃了一眼一下紙條上的文字,站起身,撫平裙子上的皺褶,簡單地說:

    「走。」

    ……

    ……

    ……

    五分鐘後,兩人已經站在雷奧森傳送站的門口。

    封閉了半個月的傳送站已經重新開發,站在傳送站門口的隊伍分成四隊,等會檢查和通行。

    最長的兩支隊伍中的人穿著樸素,他們大多是中下層的平民。優秀的工匠學者有資格使用傳送站提前離開,對於他們而言,與其在不擅長的戰場與災難中失去性命,活下來能做出更多的貢獻;另一隊則是年輕女性和孩童,他們都是警備隊的家眷,作為警備隊員捨生戰鬥的回報,他們的家眷得以用更安全的方法撤離,只是這一隊必須在另外三隊全部離開後才能使用傳送站。

    縮短速度最快的隊伍滿是衣著華貴的人。貴族和官員可以最優先離開這裡,但是不括本地的貴族與官員--他們必須留到最後,與城市共存亡。

    至於那些「上層人士」的僕從與家臣,他們必須保護著大量的財富,使用馬車或是類似的方法從大路撤離。

    而靠在邊緣,僅有寥寥數人的隊伍則是富商所在。如果願意捐出難以想像的巨大金錢,也可以和貴族們一同離開,雖然咋一看很難以接受,但是他們捐獻的金錢可以在安全的地區幫助成千上萬的人,為此給予一個名額並不過分。

    只是那些能夠積攢到如此財富的商人大多不願意在這種地方花費金錢,他們更願意使用傳統的方法--和其他民眾一起徒步或是乘坐馬車。只需要一筆同樣可觀卻少得多的多的金錢,就可以獲得護送的民兵隊伍更多的照顧,相較而言合算許多。

    未在門口做任何停留,依芙蕾雅直接穿過正在維持秩序的警備隊員走進傳送站的內部。

    傳送站內廣闊的足以充當劇場的大廳內,往日遍佈整塊地板繁複而又充滿奇異美感的傳送陣已經全部被剷除,只在大廳正中央豎起一串鑲有水晶的石柱,簡陋的有如孩子的積木玩具的石柱中央,一扇發光的橢圓形傳送門正把人群逐漸吞入。

    日常中,使用傳送陣按「批次」傳送,只在需要的時候啟動比較節省,但是要傳送極大量的人群,還是持續性的傳送門比較有效。

    「黑曜石,晚安。」

    站在傳送門旁邊,指揮著身穿睡袍樣式制服的九界時空研究所成員維持傳送門的,正是只見過一面的黑曜石。

    看到依芙蕾雅走來,黑曜石左手按住頭上的禮帽,右手握住手杖橫在胸口,彎腰行了一個紳士禮。

    「晚安,依芙蕾雅小姐。對於將所長的信件送達一事,萬分感謝。」

    「舉手之勞而已。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依芙蕾雅掃視了一圈大廳內部「這裡的人數不太對啊,只有『優先撤離人群』在,怎麼回事?」

    「確實有些問題。首先,現在的情況沒辦法發佈『棄城令』,一般民眾基本還留在城裡;更重要的是,傳送站沒辦法在明天……今天午夜之前送走全部的人。暫且不考慮四十萬人怎麼安置,要想在四個小時內送走全部的人,至少要兩百公斤以上的定序水晶。」

    「兩百公斤?現在有多少?」

    「不超過五公斤,這還是拆了娜塔身上的幾樣魔導具勉強湊出來的。這樣子即使過載也不可能做到,而且你知道……」黑曜石用手杖正正頭上的禮帽,收回了後半句話。

    依芙蕾雅明白她的意思,定序水晶本身並不是消耗品,它只是作為確立空間坐標的「標誌物」和維持穩定的壓倉物存在;儘管不明白黑曜石所說的「過載」究竟如何做到,想必是消耗定序水晶加快傳送的方法。

    只是,九界時空研究所本來就緊缺定序水晶,五公斤的消耗難以承受。

    「是嗎……優先撤離人群有多少?」

    「名單上是兩萬一千四百名,肯購買名額的不會超過十個,不過載的情況下,明天早晨八點之前可以全部送到裁決聖堂附近。」

    「……」

    依芙蕾雅再次環視大廳,確認沒有看見理應先到的幾個人影。

    「……斯塔和潔汀莉她們先走了嗎?」

    「斯塔和娜塔在後面調整傳送陣的魔力供給--秩序系的法術她比我有天賦,可惜一定要學習什麼魔炮--潔汀莉還沒有離開……」

    「不對呦~~~潔汀莉已經走了呦~~~」

    黑曜石的話被打斷了。

    琳蒂絲走在最前面進入大廳,身後跟著特納奇克,凱芙琳,凱莉絲,諾茲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

    「走了?什麼時候?我一直守在傳送站這裡……」黑曜石疑惑的說,再次下意識的用手杖碰碰帽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二十七分鐘之前。普莉泰絲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棄城令』已經下達了。潔汀莉跟著第一批離開的民眾從雷奧森的南側向白露鎮方向撤離了。」

    「是嗎?」

    聞言,依芙蕾雅鬆了一口氣。既然潔汀莉已經在既定的日子之前離開了雷奧森,證明自己的計劃成功了,至於這邊剩下的幾個人,除非下一刻雷奧森憑空消失,否則全身而退的能力還是有保證的。

    「呃……還有個壞消息。」

    特納奇克接著說,隨之讓開半步,露出身後被攙扶著的諾茲。

    「壞消息?什麼壞消息?」

    「不知道……」諾茲的聲音相當的虛弱,但她還是重複了一遍「……不知道……」

    「就是這樣,壞消息就是,我們不知道是什麼壞消息。」

    特納奇刻苦笑著說出這句話,讓在場的人一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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