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溪郡城外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城門已經關閉t漆的幾乎沒有路人。城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城外寂靜蕭肅,馬蹄聲響亮刺耳,形成一種特別的鮮明對比。
城頭上的守城兵遠遠的看到我們這群馬隊似乎有些緊張,一個個扶著城牆磚往我們這邊探望。我和言之走在最前面,快到城門口的時候稍稍減慢了些馬速。眾人只是看了那高大黝黑的城門一眼,便跟著我們轉右下了官道,順著林蔭小道往九雲山奔去。
那些守城兵見我們改道而去,齊齊鬆了口氣,開始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其中有一個急匆匆的下了城牆,我想應該是給他們的官報信去了吧。
由於夜黑無人,我不再有所顧忌,打出幾團紫色的天火飛到前方的空中為馬隊照亮。
天火一出,兩旁的樹林裡便傳來悉悉索索的草叢被踩踏的聲音。眾人沒有在意,我和言之互相對視一眼,後面的沃迪爾也催馬趕上來用別有深意的眼神看著我。
「是賊還是探子?」我小聲問道。
言之搖搖頭:「我治理琅蒼山莊多年,這周圍的幾股小賊早已被我清理乾淨。」
「也就一百來人,若是現在追準能一網打盡。」沃迪爾接口道。
「不,還是不要打草驚蛇。」言之說道:「我們還是先入莊吧。」
「照言之的說法,這裡不可能再有山賊,那麼這夥人很可能是最近才流竄過來的。回去問問軒看他知不知道這夥人的來歷。」
言之點頭,沃迪爾不再接話。他轉臉看向前面逐漸出現的九雲山,神色有些複雜。
「對了。那個軒怎麼沒有跟凱爾曼走啊?他不是凱爾曼地僕人麼?」我忽然想起那個稱呼凱爾曼主人地小蝙蝠。奇怪地問。
「呵呵。那個小傢伙是個是非精。凱爾曼不想帶著他打擾了他和薩克斯勒前輩地二人相聚。就把他扔這了。美其名曰助我打理山莊。實際上是嫌他煩。哈哈哈……」說到軒。言之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想起十年前那次來琅蒼山莊與軒相遇地一切。也禁不住笑了出來。這傢伙確實是個愛生事地主。性子皮得很。
「看!到山門了!」正在我和言之有說有笑地時候。一直緊張地盯著前面地沃迪爾忽然低喝一聲。
我一個激靈。猛然一拉馬韁。「吁——!」棗紅馬立起前蹄。高鳴一聲。噠噠地踏了幾步才算停下。
由於我地急停。後面地馬隊立刻傳來一陣馬嘶蹄響。頓時亂作一團。
「怎麼回事?」眾人紛紛拉住馬奇怪地高聲問道。
「璽兒,怎麼不走了?」已經跑出去幾步的言之喝停馬退回來奇怪的看著我。
「呃……」我一時語塞,直楞楞的盯著不遠處的山門,心裡七上八下的五味雜全。
沃迪爾和我的反應差不多,也盯著山門出神。眾人不解的看著我們倆,繡兒在後面高聲叫道:「天叔,怎麼不走呀?」
我轉回頭看看眾人,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我。我吧嗒吧嗒嘴,幹幹的說:「嗯,這天也晚了,不如在外面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入莊吧……」
「為什麼!」我話音未落,心兒便趕上前來道:「天叔叔,已經到了家門口為何還不進去,非要在外面睡草地啊?好多蚊子呀!」
廉青笙他們聽了心兒的問話,似乎想到什麼,臉上皆露出會心的微笑。尹非夜催馬過來說道:「宮主說得有理,這麼晚進莊確實擾人清夢,在外休息一晚也無不可。」
「爹!你怎麼也這麼說!」心兒不依的回頭撅嘴。
「心兒,別鬧,聽你爹的!」廉青玉走過來低斥道,只是臉上那別有用意的微笑,讓我覺得很是刺眼。
「那就明日一早再入莊吧。」言之眉眼含笑的瞅了我一眼,翻身下馬,牽著馬走到一旁的草地。眾人紛紛下馬隨著言之過去,臉上都帶著笑。
我坐在馬背上很無奈,似乎他們都知道我為什麼不想這時候進莊了。「近鄉情怯」這種事,與他們不用明講,與心兒竹兒這兩個小孩又講不清楚。
眾人圍坐在火堆前吃乾糧喝酒,嘴裡有說有笑,氣氛輕鬆溫馨。竹兒心兒還是想不通為什麼要在外面睡一晚,抓住他們爹娘不停的問,直到幾個大人被問煩了,敲打著兩小去睡覺才算清淨。
我沒有心思吃喝,獨自走出去老遠立在小林邊遙望那座已經被修繕一新的山門。沃迪爾也走過來立在我身側,與我一同遙望前方,眉頭微皺,顯得心事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十年前的一切一幕幕在腦中浮現。最後,畫面變成寂的一張張表情不同的臉。有溫文爾雅淡如煙雲的,有猙獰如鬼目露凶光的,有滿面蒼涼細目含憂的,這一張張鮮活的表情皆是為了我。
為什麼是我呢?
我終究想不明白,我這個人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優點來,缺點倒是一堆一堆的。除了有這麼一張還算光鮮的皮裹,還有什麼地方可讓他們念念不忘的呢?
這情糾纏了幾百年,越積越深,前世的我一份感情都沒能抓住,最後落得個葬身火海。今世的我又左右逢源,笨拙之中堪堪得到了如今的幸福。為了這結果,沃迪爾差點散功魂飛,言之也曾命懸一線,寂也從走火入魔的邊緣被拉了回來。這一切到底是我的罪還是我的幸?
又想到梁華,這個憨直的有些愚蠢的漢子。如果當年他沒有那樣冒失的現身救我,如果他聰明的先去與言之匯合搬救兵,就不用為了我枉死。他那顆純樸的不夠聰慧的心,簡簡單單的為了對我的朦情,落得個不能全屍的下場。
這又是誰的錯?
梁伯如今仍是不知真相吧,在他心裡一直以為梁華是為國捐軀。這樣沒什麼不好,在老人家心裡,人去雖然傷心,卻也能落得個榮耀的美譽。
想到梁伯,心中一痛,似乎更加心怯黎明的到來。我茫然無措,不知該用何種面目何等心情去面對這位老人。不知梁伯身子是否還硬朗,千萬不要因見了我而徒增傷悲,再有個什麼閃失。
一隻手輕輕的扶在我肩上,將我的身子代入懷中。我猛然回神,轉頭看到言之燦然晶亮的黑眸。終於發現為何言之的眸子給我一種如黑葡萄一般的感覺。
他的瞳仁那樣黑亮,而且就如嬰孩般瞳孔大於眼白。這長相倒是很像我以前玩過的網絡遊戲中的精靈,瘦削的臉上鑲嵌著這樣一對又黑又大的眸子,十分的晶亮而懾人。
然而他的五官搭配的又十分微妙,十分協調,顯得他何時看起來都精神奕奕神采飛揚。威風而英俊,不容人藐視。
雖然言之的個頭比沃迪爾還要矮上半個頭,可他們站在一起給人的感覺卻是言之更偉岸高大一些。他不像寂那樣儒弱,不像沃迪爾那樣纖細柔媚,一身罡強之氣讓他立於高處巍峨不倒。雖然現在他成了血族,卻沒有凱爾曼那種陰幽的感覺,我想這與他出身於軍人世家有關吧。
「在想往事?」言之輕輕的說著,手指劃過我的臉頰,最後在嘴唇上摩擦了兩下。
我微微一笑,算是對他的回答。言之俯下臉來,嘴唇在我的唇上輕觸一下,手覆在我的腰間輕輕一攬,道:「不必擔心,我已經跟梁伯和廉叔都打了招呼。梁伯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不會受到太大的驚嚇的。」
「哦?你怎麼跟梁伯說的?」我乾脆轉過身子,仰臉看著言之好奇的問。
「十年前那次寂逼婚,不是將梁伯也請去了麼?」言之環住我的腰說。
「嗯。」我點點頭。那時梁伯還是一臉迷茫的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事情都處理完之後,當晚我就跟梁伯說了實情。他老人家當時吃驚不小,可畢竟也是見過些市面的,又讀過書,最後還算是信了一半。這些年我沒事就跟梁伯吹風,前些時日又送了信來跟他打了招呼。現在只要你走上前去與他老人家相認就天下太平了。梁伯這些年可是一直在念叨你呢,呵呵呵……」
「是麼?」我有點臉熱,想起與梁伯第一次相見時的情景。我們一起抓那個上門偷銀子的譚賊婆,後來又在沃迪爾的巧妙安排下與他相遇,一起度過的幾個月的時光。這一切想起來就如昨天才發生過的一樣。
忽的一聲幽然的歎息傳入我和言之的耳朵裡,我們倆齊齊轉頭,看到沃迪爾雙眸濕潤的看著我們,那憂傷可憐的表情看起來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言之笑著搖搖頭,將我推進沃迪爾懷裡。沃迪爾可憐巴巴的抱住我,柔柔的說:「十年前就是在這裡,你將你的神丹給了我。那時候我真的好絕望,以為幾百年來的盼望就要與我的性命一起魂飛魄散了。如今想起來就像一場夢,只有抱著你的時候才感覺到真實。」
「這個小東西實在是太招人了,又讓人無法割捨,所以只好委屈我們了。」言之一語雙關的說著,伸手掐掐我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