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東西都很不錯,你們好好想一想,出什麼價,我先去解個手。」高猛飛朝阿克使了個朝屋後的茅廁走去。
阿克立刻跟著高猛飛走了出去,在一起混了七、八年了,高猛飛每一個動作,他都會很默契。走到茅房邊,高猛飛掏出香煙,在阿克拿著打火機湊近身給他點煙的時候,他猛地丟掉手裡的香煙,凜聲說:「快跑!」
兩人拔腿朝村外跑去。
這時候,離林盛家不遠,林村的村委書記的家裡衝出六、七個人,手裡還端著槍,那個阿橋也從林盛家後門追了出來。
身後的阿橋等人,都是動作敏捷的年輕人,跑動速度非常快。
好在高猛飛和阿克已經跑出一段距離,在越追越近中,高猛飛一指左方,「往那走!我們進林子。」
「呯」的一聲槍響,在小村的空間迴盪,接著乒乒乓乓又是幾聲。
高猛飛的肩頭綻出了血花,他身形一滯,旁邊的阿克迅速挾住他,兩人匿進了林子。
「高哥,你怎麼樣?阿克問。
「他娘的,還好是打在肩上,要是打在腿上,就完了!」高猛飛捂了捂傷口說「進了林子,就沒那麼容易被他們當靶子了。」
「翻過前面兩座山,就能到水庫那去。」阿克指指前邊的山石。
「別上山,上了山頭容易被他們發現,我們從下面的路繞過去。」
「高哥,你怎麼知道村裡有情況?」
「先逃命再說,回去和你解釋。」
隨著一聲槍響傳到村口,坐在駕駛室的猴子立刻發動了汽車,猛的踩下油門,整個車子的劇烈的一晃後,飛速駛離了村口。
車子開到水庫邊,猴子在反光鏡裡查看了一下後面的情況,確認沒有追兵後,他一個急轉彎,開進了水庫旁的一條小道,把車停在了水庫大壩後一個隱蔽的角落,熄了火。
等了約莫一個小時,水庫石壩上出現了兩個身影。
高猛飛和阿克上車後,猴子問:「老大受傷了?出什麼事兒了?」
「呀!你流血了!.」看著高猛飛肩頭的一片殷紅,楊揚嚇了一跳。
「沒事兒!在道上混,出點血在所難免,還好楊揚你沒去,不然就麻煩了!」
「那村裡有條子埋伏,要不是高哥機警,就麻煩了。」阿克邊說,邊從後座的備用藥箱裡取出消毒水和止血粉灑在高猛飛傷口。
「他媽的,林盛那兔崽子!」猴子恨恨的罵了一句。
「林盛他應該不會出賣我們,他還靠我們賺錢呢,八成他也不知道。等天色暗下來再出去。」
「還好林盛家的茅廁遠,不然小命都要留在那了,老大,你是怎麼看出來那阿橋有問題?」阿克說。
「林村這一帶的村民,過得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那阿橋臉上抹了不少泥灰,可膚色還是比別人白。那個玉樽,以前我也想收,後來是被老滕頭搶先一步收走了。三個月前老滕頭在和買家交易的時候,被捕入獄了,那東西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我就知道不對。猴子,這裡風聲緊,等下別回鎮上那旅社去,我們晚上就去嚴加山頂過夜吧!」
天色暗下來後,車子開到了嚴加山上。徒步走了幾分鐘,就到了山頂。
嚴加山的山頂有個草坪,猴子阿克從後備箱拿出帳篷,選了一個離山頂湖泊不遠的地方支起了帳篷。
高猛飛回車裡取了藥箱,撩開了帳篷的簾子,楊揚正在鋪被褥。
「等一下,馬上就鋪好了!」
看著楊揚仔細的鋪墊著被褥,高猛飛忽然有種家的感覺。家這個概念,對他們這些跑江湖的人來說,是遙遠的。家對一個男人來說,意味著守護和責任,高猛飛也曾遇見過喜歡他、想和他成家的女人,但是他卻寧願給錢不願給承諾,不結束刀頭添血的生涯,這份承諾他給不起。
看著楊揚的跪在帳篷裡,小手不停的忙碌著,高猛飛的心底,升起對寧靜生活的渴望。
「好了,你可以進來了。」楊揚停下手說道。
「你幫我把包裡那條紅色的毛巾拿來,我讓阿克先幫我取下子彈。」
「就這樣取?會感染的啊。」
看著楊揚有點擔憂的眼神,高猛飛柔柔的一笑說:「沒事的,這個醫藥箱裡有麻藥、有鉗子,還有消炎的針劑,你別擔心。」接過楊揚手裡的毛巾,他轉身走向猴子他們的帳篷。
楊揚屈膝坐在被窩裡,想著高猛飛剛才的話,自己是在擔心他嗎?應該擔心他嗎?
剛認識高猛飛的時候,楊揚不喜歡接近他,覺得他冷冷的。可他剛才的笑容卻非常的溫柔。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很好,如果沒有那件事,也許楊揚會認為他是一個好人。但是那件事情,是楊揚長大以來所受的最大的侮辱,也是對她的自尊毀滅性的打擊。
「啊!」的一聲慘叫,從對面的帳篷傳來,打斷了楊揚的沉思。那是高猛飛的聲音,善良的楊揚又忍不住開始為他擔心起來。
一會兒,高猛飛赤身披著一件外衣鑽進帳篷,見楊揚坐著,問:「怎麼還沒睡?」
「不是說有麻藥嗎?剛才還叫那麼大聲?」
「哦,動手早了點,可能麻藥還沒完全起效。」高猛飛脫去衣服,準備躺進楊揚旁邊的被窩。
「等一等!你那個繃帶的結打得太大了,會擱著傷口。」楊揚叫住他。
「沒事,阿克說那膠布有些干了,沒了粘性,還不如打個結結實。」
楊揚的手伸到他肩頭說:「我幫你重新打一下,小時候,哥哥每次打架都是我幫他包紮的,放心吧,不會弄疼你的。」
等楊揚縮回手的時候,高猛飛扭頭看了下後肩,繃帶上的結果然小了很多,也更移向腋下,就不會擱著傷口了。他開心的朝她笑笑,「快趟下去,山頂的夜晚挺冷的。」
「高哥,以前很少看見你笑。」楊揚一邊躺下被窩一邊問說,腦子裡回想著最早認識高猛飛的情形。
高猛飛也躺了下去,「我小時很愛笑,就是因為笑了不該笑的,才害死了我爸爸。」
「為什麼這麼說?「
高猛飛歎了口氣,思緒回到了十多年前:
「我讀中學的時候,我爸是一個工廠宣傳科的科長,因為我年幼無知開錯了玩笑,害他死的很慘。在我們班上有個同學,他個子很高,可是腦子卻有點不好使,班裡的同學拿他開玩笑都開慣了。一次星期天,我爸值班,就帶著我一起去了單位,碰巧在廠裡遇見了我那位同學,原來他爸和我爸是同一個廠的,還是長裡的書記。吃中飯的時候,我們一起坐在食堂吃飯,看著我那同學的鼻涕又流下來,我忍不住唱起了班上同學經常取笑他的歌。
傻大個,笨大哥,長長的鼻涕能解渴。
小眼小,大鼻大,咧著齙牙滿地的跑。
我唱完以後,我那同學還傻乎乎的對著我笑,我也對著他大笑……」
聽著高猛飛唱起的童謠楊揚忍不住笑了出來,「真難聽。」
「呵呵,是啊,當時我那同學的父親就一摔飯碗,拉著我那同學走了。過了三天,我爸的科長就被撤了,下放到了鍋爐間,成了鍋爐工人。一個月後,鍋爐間爆炸,我也就永遠沒了父親。」
「那你和你媽是怎麼過的?」
「我爸死的時候,我媽才三十出頭,又怎麼守得住呢?過了兩年她就又找了男人,嫁遠了。」高猛飛抬頭望著帳篷的頂,繼續說:「我就一直跟爺爺奶奶住,在社會上結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稀里糊塗的,就走上了這條路,後來有個老大哥挺看得起我,他過世後我就成了翡翠黨的老大。」
「高哥,對不起啊,我……不應該讓你說這個……」楊揚歉意的說:「想不到,你的身世也這麼可憐。」
「算了,過去的都過去了,楊揚,我們睡覺吧!」
沉默了會兒,帳篷裡響起均勻的呼吸聲。但是到了半夜的時候,楊揚開始不停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高猛飛被吵醒,摸了摸身上的被子,還是夏天用的輕薄旅行被。初秋的山上,在凌晨兩、三點的時候,還是挺冷的。猴子和阿克是睡在一個被窩,把兩個被子疊在了一起,而他和楊揚是一人一個被窩。高猛飛怕她著涼,就把身上的被子一半蓋在她的身上,不料她卻醒了過來,看著貼在她後背的高猛飛,嚇了一跳。
「你……你要幹什麼?」
「你咳嗽得厲害,我怕你凍著。」看著猶如驚弓之鳥的楊揚,高猛飛苦澀一笑。
楊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果然是兩層。高猛飛雖然側身緊靠著她,但還是有半個背脊露在外面。
「你這樣側睡,會壓到傷口的。」
高猛飛笑笑,乾脆把身上的被子都蓋在了楊揚的身上,他睡正了身體,扯了一小半被角蓋上說:
「這樣可以嗎,我只要一小半被子就行,你那也能睡得寬敞,又不會凍著。」
楊揚睡下了帳篷裡又沉默了。
當清晨醒來的時候,楊揚發現自己整個的倚在了高猛飛的懷裡,雖說是兩個被子疊加了,但山上夜晚還是冷。
她挪動了下四肢,想離開他的身體,不料他卻箍緊了摟著她的雙臂。
「楊揚,讓我再抱你一會兒,就一會兒,好嗎?」
楊揚的內心掙扎了一下,沒說話,只是沉默著躺了回去。
「楊揚,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在山上受苦了。在我高猛飛揮金如土的時候,沒能遇上一個讓我下定決心,安安分分成個家的女人,但是現在遇上了,卻是我最落魄的時候。再做幾筆等我歇了手,我想成個家,楊揚,嫁給我,好嗎?」
懷裡的楊揚,身體一震,卻始終沒有說話。高猛飛滿足在她後勁輕輕吻了一下,至少,她沒有立刻說「不」,不是嗎?
帳篷外,傳來叮叮噹噹罐頭的聲音,看來猴子和阿克已經起來了吃早餐了。
「老大,待會兒去哪?」見高猛飛和楊揚走出帳篷,猴子丟了手裡的空罐子問。
「回臨安以前住的那小樓去吧,還是那裡住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