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母女倆,擁抱著哭了很久,互相噓寒問暖關心著。
「媽媽,爸爸怎麼了?」
楊揚的母親歎了一口氣說:「醫生說你爸是不行了,他病了那麼多年了,拖累了你和阿帆,若是真的去了……也好,省得這一爛攤子苦了你們……」
「媽媽,爸爸欠的錢,哥哥已經還清了。」
「我知道,沙皮那幫人已經不來鬧了,要不是還清了他哪肯放過我們,但是你們哪來那麼多錢呢?想必也是東湊西借弄來的,指不定要還上幾年呢!你們可哪來錢還啊?唉……」楊揚的母親歎了口氣說。
「伯母,伯父的病要治療的話,我這裡還有些錢。」高猛飛在一旁說著,轉身喊了聲「猴子!」
猴子立刻走上前,打開身上的旅行袋,掏出了厚厚的五疊鈔票遞給楊揚的媽媽,卻被她推了回來。
「這些錢……他爸怕是用不著了……」
「伯母,您就別跟我客氣了,楊揚的事兒就是我的事。欠著的錢我會幫你們還的。這裡是五頂好幾處都漏了光,也該翻修一下了,剩下的你買幾身衣裳,買些傢俱以也好。」高猛飛放低聲調,寬慰著淚光漣漪的一對母女。
「不用了,我和他爸,也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衣服傢俱都不用,這破屋子,阿帆和楊揚也住不上了,等我們老兩口過了,他們兄妹倆也就解脫……」楊揚的母親拭了把眼角,擠出一個心酸的笑容。
「媽媽……」楊揚哽咽著打斷了母親。
高猛飛把錢硬塞到楊揚母親手裡說:「這錢,是我以前欠楊揚的,您只管拿著用,一分都不用還給我!」
楊揚的母親歎了口氣:「楊揚哪來這麼多錢借你?你就別哄我老人家了。這錢,我是不會用的。」
高猛飛歇了歇說:「好吧,既然你不肯收,那我就替你花吧。猴子,辛苦你和阿克,去縣城裡買些翻修屋子材料,找人來修修屋頂,還有這裡、那裡,這屋子風一大,都不安全了,得加固一下……」
晚上,楊揚的母親做了一桌子的飯菜,都是地裡摘的蔬菜,不好意思的招呼著眾人:「家裡沒什麼菜,你們城裡來的吃不慣,可我這裡是在沒什麼東西,就委屈你們了。」
「沒事沒事,伯母的手藝挺好,雖然都是素菜,但都做得很好吃。」高猛飛笑笑說。
「嗯嗯,是啊,比咱們在飯店裡的還好吃呢!」猴子也忙不迭的應著,大口扒著碗裡的飯菜。
楊揚的母親慈祥的笑著。
「爸爸呢,爸爸吃什麼?」楊揚停下筷子看著母親問。
「你爸他已經吃不下飯了,最多也只能喝口粥。」
說起楊揚的父親,飯桌的氣氛又沉悶下來。
吃完晚飯,楊揚幫母親刷著碗。
「看我都老糊塗了,天色都黑了,你們晚上就歇在家裡吧。我去收拾收拾屋子。」楊揚的母親說著,回房翻找出了幾條洗的發白的床單被褥,分別放在楊揚和揚帆的屋子裡。
「我們這裡小,就三個房間,晚上你們可怎麼擠?」楊揚的母親看著高猛飛他們三個大男人,楊帆的小床肯定是不夠大的。
「沒事,猴子和阿克就睡在楊帆的房裡,我就睡在楊揚這間,裡面不是有個長椅嗎?我睡那就行!」高猛飛說著看了楊揚一眼。
見楊揚沒有反對,楊揚媽點點頭,又含笑的朝高猛飛看了兩眼。見她用丈母娘看女婿的眼光打量自己,高猛飛不禁有點尷尬,還好,楊揚媽轉身就進了自己的屋。
夜晚的時候,高猛飛沒有睡在椅子上,他還是和衣躺在了楊揚的旁邊。
小屋裡響起兩人的談話聲。
「楊揚,要不我們到縣裡找個好點的大夫,給你爸爸來看一看吧?」
「你看我爸的樣子,這病……還看得好嗎?」楊揚沉默了會兒,終於開口,她心裡還恨著高猛飛,但是回家的喜悅和對父親的擔心,暫時沖淡了這些。
「即使是看不好,多活一天也好!你說呢?」黑暗中,高猛飛盡量放柔聲音,怕勾起她的傷心。
「嗯!」楊揚點點頭。
第二天中午,修屋子的人來了。三個工人,上上下下忙了一個下午,總算把漏雨的瓦頂給翻修了。屋子的幾個牆面,也做了加固處理,楊揚的媽媽顯然是很開心。
晚飯的時候,猴子還把從縣城帶回的幾個菜放在桌上,楊揚媽吃著吃著,放下碗筷歎了口氣說:「都不知道有多少個年頭,沒吃上這麼豐盛的菜了!」
「那您就多吃點!」高猛飛夾起一個大雞腿,放在了她的飯碗裡。
「哎,真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哦。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呢?」
「我……」高猛飛朝楊揚看看,見她沒有任何表示,「我的小名叫阿天,你就叫我阿天好了。」
「好。」楊揚媽含笑點點頭,她並不知道他和楊帆兄妹以往的事,只是單單從這幾天的表現,顯是對高猛飛的感覺不錯。
飯後洗碗的時候,楊揚站在母親的身邊。楊揚媽看看女兒,笑笑說:「楊揚,那個叫阿天人和你……呵呵,阿天這人還不錯,雖然年紀比你大了點,不過看他對你也挺好,我這做媽的也就放心了。」
「媽媽,你別胡說。」楊揚聞言一顫,忙低著頭,不敢對視母親。
「楊揚,你爸他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媽的身子骨也不好,看著有個男人能好好照顧你,媽打心底裡高興。你和楊帆也是命苦,自打你兄妹倆懂事以來,就沒吃過好的、穿過好的,爸媽對不起你們……」楊揚的母親說著,眼角又禁不住濕潤起來。
「媽媽,明天阿天派人去城裡請大夫,說不定能看好爸爸的病,你也不要太悲觀。」
看著母女兩在一旁小聲說著話的時候,猴子也在一旁和高猛飛說:「高哥,他們母女倆嘀嘀咕咕的,你說這會不會又去搬什麼救兵啊?」
「傍晚的時候,林盛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有貨。明天等給楊揚爸看了病,我們就出發。」高猛飛壓低聲說。
晚上睡覺的時候,高猛飛和楊揚說要走的事兒。
「明天就要走嗎?可是我還想爸爸媽媽多呆些日子……」楊揚難得回家一次,自是捨不得離開。
「楊揚,我們出來走江湖,凡是都要謹慎,不宜在一個地方呆太久。」
「高哥,我不會像以前那樣了,我絕對不會去找警察的,讓我再呆幾天,好不好?」楊揚支起身,抓住高猛飛的手臂急切說。
感覺手臂上有些疼痛,他低下頭看著她如小鹿般純淨的眼眸,小聲說:
「楊揚,我不是一個人,我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猴子和阿克著想。他們跟了那麼多年,萬一出了什麼意外……」
「高哥,我真的不會,我發誓!其實,如果沒有上次那件事,我想……我會感激你。」
「楊揚,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我也知道錯了,可是一切都挽不回了……」
小屋陷入了沉默,窗外清冷的月光灑進屋內,散落在二人的枕畔……
楊揚低下了頭,落入她眼幕的,是高猛飛手臂上一環接一環的牙印和結疤的傷口。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想自己的不幸和高猛飛對她的依順和照顧,楊揚的淚水掉落下來。
「楊揚,別哭,我希望看著你快快樂樂的。」高猛飛溫柔的笑著,抹掉了楊揚眼角的淚水,他把帶著結疤的手臂藏進了被子裡。
第二天,猴子從城裡請個醫生回來。
醫生看見躺在床上已經不成人形的楊揚爸,只說了一句話:「很抱歉,我是醫生,但不是神仙。像他這樣進入肝癌晚期的病人,已是回天無術了。我回去開些藥,但是只能是減輕他的痛苦,卻不能治癒他的病。」
醫生走了,楊揚媽在窗前照顧著丈夫。
楊揚溜回了自己的房間偷偷的哭了起來。
高猛飛把她拉進懷裡,安慰著:「楊揚,等你爸爸不在了,我和你一起照顧你的媽媽,你願意我和你們在一起嗎?我十八歲出來闖蕩江湖,父母很早就不在身邊了,我會把你的媽媽當成自己的媽媽一樣看待,好嗎?」
楊揚低低的抽泣著,沒說話,但是也沒掙開他的懷抱。」
高猛飛知道她心裡矛盾,但是他會等。他相信,一個能讓女人有依靠感的男人,終有一天會被她接受。
猴子從城裡帶回藥的時候,天色已晚,看來是又要在楊家呆上一夜了。
晚上,高猛飛對楊揚說:
「楊揚,明天我們必須該走了。要去一個地方手收些東西。等在做上幾筆,存點錢,攢夠了猴子和阿克的的安家費,我就不想再做了,我不想帶著你過居無定所的日子。楊揚,再堅持一段時間吧,好嗎?在這事沒完之前,我必須帶著你。」
「你讓我哥哥他們拿什麼東西?」楊揚輕輕的探問。
「是些埋在地下東西。這些事,你就別管了,反正他們拿來也好,不拿來也好,對我來說也無所謂。只要有你,我就夠了!」高猛飛將手臂枕在頸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做傷害你的事。」
「那他們會有危險嗎?」
「不就地上挖點東西,能有什麼危險?大不了也就是啥都沒挖到而已。放心吧你哥哥他們沒事兒。」
「那如果他們拿到了呢?」
「我得到東西以後,我給你自由的選擇。你如果需選擇留下,我當然是求之不得,如果你選擇回去,我一定會把你安全的送回去。」
當太陽升起在東方的天空的時候高猛飛帶著楊揚和猴子阿克出發了。楊揚的母親一直送到了村口,車子開動了,楊揚還頻頻回頭。
「真希望哥哥他們早點回來,我想和媽媽在一起,我怕阿爸走了她一個人難過……」
高猛飛沒說話,楊帆他們回來的越早,楊揚面臨選擇的日子就越早。這時候,高猛飛真希望他們晚點回來,他和楊揚之間的感情,還需要時間。
祥瑞四象也許值點錢,但是錢他不是沒見過,漂泊了半輩子了,他想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過些安定的日子。、
猴子把車子停在林村的村口,線子林盛已經等在了村口。
「高哥,你可來了,他們都在等著了。」林盛是三十多歲,膚色黝黑的漢子。
「都是些什麼人?」高猛飛走下車問。
「有兩個是咱這村的老鄰居,還有兩個是隔壁村過來的。我看他們的東西還不錯,就讓你一塊兒看看。」林盛說著在前引路。
「那兩個鄰村的人你熟悉?」
「是皋埠村的李老頭和他侄兒的小舅子阿橋。李老頭我熟悉,那個叫阿橋的,倒是不太熟。」
「林盛,做我們這行的要小心行事,吃不準的生意,寧願不做!」
「高哥,您這話說的對,可是做生意也是一回生二回熟。有錢誰不想賺,鄰村的過來兩個也沒啥。」
高猛飛住了腳步,回身道:「猴子,你和楊揚過來下!」
猴子和楊揚跟著他走回到車子旁。
「你倆在車裡等著。猴子,還記得那個水庫大壩嗎?要是有情況,你就帶著她先走,到堤壩後面的那個角落等我們。」高猛飛說
「好,知道了。」
看著猴子和楊揚上了車,高猛飛走向林盛和阿克,三人進了村子。
「高哥現在可是越來越謹慎了,敢情是帶著家眷,人都不一樣了……」林盛獻媚的笑著說。
「我什麼時候不謹慎過了?水深水淺不知道的生意,我向來是不做的。要不是你林盛和我們有過幾年的交情,我今天可就轉身回去了。」高猛飛口氣冷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說。
林盛笑著招呼間,已經到了家門口,「高哥,人都在裡頭,請進!」
屋裡站著四個和林盛一樣村民扮的男人,其中三個年紀都比較大,就一個年輕些,想必是林盛說的阿橋。林盛進屋後,招呼屋裡的幾人把東西都拿出來放到桌上。
高猛飛的目光在那年輕人身上多停留了一會,頭髮蓬膩、鞋子帶土星兒看著倒像是個地道的農民,臉上有幾個處沾著塵埃,有幾處倒是白淨。
高猛飛不動聲色的一眼掠過他後,看著放在桌上的幾件東西大大小小五、六件。當他看到其中一個玉樽,很隨意的拿起問:「這是誰的?」
「是我的。」阿橋站出來一步說,臉上還堆著憨憨的笑容。
「很漂亮!」高猛飛扯扯嘴角,淡淡的一笑,心頭卻是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