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向不注意自己的衣著,並不代表不注意別人的裝束,我對自己有意不拘小節是為了磨礪自己的意志和心神,而不是懶惰和自甘墮落的托詞,每次我看見自己骯髒的衣物總噁心得乾嘔,可嘔呀嘔的也就習慣了,像「七龍珠」裡孫悟空總貼身穿著加重的訓練服,不是面對生死大敵或是生死大戰不會卸下。他是為了臥薪嘗膽,於我同理,穿慣了髒衣服,才會珍惜乾淨衣服,會享受痛苦和折磨,才會珍惜和把握快樂。可是別人的衣著就不一樣,無論是我信奉「嚴於律己寬於待人」的教條還是把別人的裝扮作為預瞭解和分析對方的影射,我都會刻意的研究一番。
即使這樣,我考究的速度也明顯慢於正常人,好菜慢烹,好畫慢品,我自負自己慢半拍的眼力。
所以這會才輪得上我細緻的品位了胡瑩的變化。
她的指甲塗過了,藍中帶紫泛著誘惑的冷光,這不該是她一個在校學生類的時髦,我微微皺眉。她的眉淺了淡了,而且高了,掠刮得她的純真青澀蕩然無存,她的眼角略有些上翹,這是我以往從沒有發現過的,仔細看看原來是化妝的效果,眼皮上一抹淡青,睫毛深黑上卷,凸現幾分妖艷,她的膚色明顯白了,兩腮卻淡淡紅暈,唇上晶瑩,頗動人心。
最刻骨的是她的頭髮,像幾支怒草,炫如妖花野蒲,她的頭髮短了,令我想起那個短髮的芳芳,可是芳芳還透著股學生味,她卻分明成了了小太妹。
她的衣著很透很露,黑衣如紗,隱見肌膚,胸口一抹雪白,繫著一根古怪白亮的骷髏頭項鏈。我失了回神,無法把她和我印象裡那個活潑清純的高腰白體恤身影聯繫在一起。看著她的隱約酥胸我恍若隔世,沒有獵色感,只有一絲憐憫和歉疚。
私心裡我覺得她在墮落,這墮落興許和我有關,可是猜不到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回憶起那個錦江賓館裡安靜對坐的她我有些失落感,隱隱覺得她並非學會珍惜愛情,而是學會了玩弄愛情。
可是這個轉變來得也太快了些,以往的胡瑩不是這麼放肆張揚裝扮的人,以往的胡瑩也不是甘於被吳佳這種反擊阻停的人,可是今天,她顯得分外的妖嬈和落落大方,分外的自得和氣定神閒。
胡瑩的背後是文志鵬,吳佳的背後是梅雲淳,我的背後是她們。五個人,兩柄唇劍,令我一身冷汗。
人生就是個煉獄,此刻我感悟甚深。
我忽然發現自己此時做什麼都錯,於是我決定什麼也不做。
我繼續喝我的礦泉水,有點靜觀其變坐懷不亂聽天由命的心境。
胡瑩親熱的挽上文志鵬,掠過我時還笑盈盈掃我一眼,我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她的眼光很快掃過,斜拋向上,彷彿傳染上了文氏傲慢。我無奈的低回目光,看見吳佳冷笑著報臂看我,我聳聳肩轉頭看梅雲淳,梅雲淳似乎明白了點什麼,有些不自然的望向陳重,陳重此刻正紳士般含情脈脈的凝視叼著吸管溫柔媚笑的周曼霞,周曼霞無事人似的望著李猛,李猛正和藹可親的望著目光炯炯的鍾岳陽,鍾岳陽嬉皮笑臉的正和小麗子開玩笑,小麗子掩嘴偷笑,扭頭望哥哥王銳,王銳正豪爽的和文志鵬打招呼,文志鵬故作矜持的點頭。
眾生芸芸,我無法笑看風雲,只是納悶自己最近一段老是能莫名其妙聚起一片人潮,而且已經失去原來那種人越多越興奮的興致,反而添了些淡然冷靜。
大家畢竟都是年輕人,很快彼此熟悉,胡侃戲謔中也能找到很多共同語言,一會喧聲一片,所幸此刻已經漸有來客,燈光紛起,使得我這個閒人不至於閒暇得異類,我左瞻右盼,假裝津津有味。
文志鵬附耳過來:「我們單獨聊聊?」
我求之不得,繼續佯裝神秘使命般與他出門。拋下身後一片取笑聲,笑聲如潮,目光如礁,似有尖利的目光刺痛後背,令我百忙中回頭一瞥。
我原以為是吳佳,卻見吳佳正表情輕鬆的斜睨胡瑩,胡瑩雙手捧下巴笑嘻嘻望著我和文志鵬。
文志鵬正和門口女招待嬉鬧,雙手卡住了那小姑娘的頸,那衣著閃亮青春靚麗的小姑娘做鬼臉求饒,連連尖叫,看來和他很熟。
這個文志鵬,真是風流得過份!我用身體掩護他,一面悄推他出門,一面向他撇嘴暗示身後胡瑩的審視。
奔出門我深呼一口,踢了他一腳:「你小子太過了,不分地點場合,不怕回去跪搓衣板?」
文志鵬無謂的笑盯我一眼,向門裡一瞥,他的笑頗有些意味深長,表情輕鬆,沒有剛才對胡瑩那種唯唯諾諾和敬若神明的緊張,我一怔。
他眼不大,略一瞇就有意味深長感,我已慣了,只是今天的意味深長裡透著懶懶的調笑味兒,少了往日的親近無瑕和敬意。
我摸著下巴,有些警惕,難道他知道胡瑩和我那夜的往事?當然,我無愧於心得很,可是,他要一味誤解,這倒成了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莫須有罪名,嚴重得足以影響我們的友情和我的個人威信。雖然我的形象早已被這干小子們揣測得不成模樣了,可是揣測畢竟只是揣測,胡瑩可是個可以創造緋聞的污點證人,一念及此,我背心湧上一陣潮熱。
我不知道怕被他知道或誤解什麼,只知道我比較在乎是否他們真的確信我的越軌和嫁禍,那樣,我將百口莫辯,百口莫辯本來也沒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我會失去朋友,確切的說,是朋友的信任。
沒有信任,我還有信心麼?
我的信心來自於別人的信任?
芳芳當日的質疑躍進我的腦海,我一片驚歎,有種被揭破狡辯的汗顏,原來,我的自信真是建立在別人的信任上的,也就是說,別人若不信任我,我也就沒有了信心?
沒有信心,我會不會報復,或者故意與別人的期望值反其道而行之?
我不是個我行我素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向別人證明,我是個值得他人信任的人?如果別人質疑或不信任,我就會變本加厲的讓他(她)失望?
這一切,不就只是一個小小的逆反心理在作怪?
原來我那麼在乎被人信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