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笑著打岔:「聰明反被聰明誤,是王熙鳳的下場——大哥你的發展史還沒給我講呢?」
王銳笑笑:「不是王熙鳳那種,小弟你把人情世故看得太透,可是又厭倦自己充當某種角色,是種大智慧,弄不好回去做一個哲學家。」
他揪著不放,我有些厭煩,我反攻他一句說:「那大哥你如果不做商人會做什麼?學者?教師?」
王銳超脫的說:「我只想做一個俗人。」
沒等我接話,他又搶著來了一句:「其實,你回顧自己的生活歷程,如果沒什麼重大意外,一般來說,你選擇做什麼樣的人,就會有什麼樣的生活痕跡。」
我的生活痕跡是個哲學家?這個判定令我覺得匪夷所思,難以接受。
王銳笑笑說:「有時候你回過頭去看,發現自己之前最厭惡的事,說不定就是自己真心的選擇,所以不必後悔。」
愛過一個自己最討厭的人?選擇一段自己最不願意的歷史?我覺得他似乎說得很對,雖然和我的「絕不後悔」的定義全然不同。
我深陷奇思,沉淪不起,王銳拯救似的說:「想聽我生意上的構思嗎?」
我歡然說:「當然。」瞬間拋卻剛才的飄渺虛幻,我不禁一愕,似乎真隱隱覺得,自己確實是一個現實的人,儘管自己不願。
王銳的眼神亮了,彷彿展示他的秘籍:「我起初沒找到一條好路,和幾個朋友下廣州,到俄羅斯,一路折騰,沒搗鼓出什麼來。後來我想,何必要學人家的思路和模式?我要是為了照搬別人的軌跡,又何必離開單位出來闖世界?」
軌跡?一顆不甘循規蹈矩的流星,我聯想自己的信條和風格,有了共鳴的興奮。他就是傳說中的「倒爺」?我無聲的笑了。
他興致勃勃的比劃著手勢說:「所以,根據之前折騰的經驗,我自己琢磨了條路子。」我發著呆,他誤認為我不耐,言簡意賅的破譯玄機。
「把山西的煤——山西出煤你知道麼?知道?嗯,山西的煤賣到北京,北京缺煤,可是我不要他的錢,我要鋼材,首鋼你知道不?知道?嗯,鋼材運到大連,大連一汽,造汽車的,這個該知道吧?接下來我也不要他的錢,我要他的車,車運到重慶,那時候很火很俏,接車的都要找門路找關係,再把車賣到哪裡?西藏吧?嘿嘿,然後,分銷到內地其他城市。」
我一頭霧水,仔細想了想,首先躍入腦海的幾個字就是「這些貿易犯法嗎?」
他興奮的啟發我:「每次交易,我都是用這邊最多餘的換那邊最多餘的,能明白意思不?」
我想了想,說:「那就像一個貨郎一樣,把這個村過剩的韭菜換那個村的蓮花白,是這意思吧?然後就能換到兩地差價的最大值?」
這下輪到他目瞪口呆,我這個粗淺的比方一下打消了他的優越感,可是很快他自己又振奮起來:「對!你那意思基本也對——所以說,小弟,你對大生意很有悟性。」
我懷疑的問:「這就叫大生意?」
他說:「是啊,這樣一圈下來,半年時間,除去很小的投入——可能幾萬塊錢吧,兩三百萬就到手了。」
我真唬了一跳:「兩三百萬?」
他鄭重承認。
我懷疑的說:「那些和你過手的各地商人就那麼笨?任憑你賺大錢?他們中間有這麼大的差額,他們也不通氣?」
王銳呵呵笑了:「小弟,都像你這麼聰明就好了,可惜這個世界上夜郎自大、故步自封、鼠目寸光的人太多了。」
我有些興奮,說:「這麼說做生意很簡單很容易?」
王銳收斂笑意說:「不過,這麼多環節,中間某一環節出錯,都會導致整條鏈子斷裂,所以,組織和縫合、保障和管理是非常重要的。不過呢,一旦串聯起來,縫合成功,你自然就看到資金很容易從最後環節象自來水一樣流到你手上。」
身為理科生,我眼前出現一條串聯的線路,連著的燈相繼閃亮,電流象血液一樣流過,匯聚端口,我隱覺愉悅,又有些擔心:「那些被你賺錢的人會心安嗎?知道你賺了大錢,會不會報復?」
王銳盯著我,笑了:「如果人和人都這麼信息暢通,都這麼團結和默契,有眼光有胸懷,又沒有私心,那麼,還要我們這些商人幹嘛?我們早不能容身了。」
我若有所悟的點頭,說:「那這種做法是幫了他們還是害了他們?」
王銳果斷的回答我:「談不上幫,人只能自己幫自己,別人的啟迪建議,終究只是別人的,選擇權始終在自己,自己能看清呢,當然就脫出了,自己不能看清呢,就深陷其中,滿足於原來的生活——你看如果我還呆在那個小銀行,那麼我現在還在匆匆忙忙趕著下班煮飯,盤算著這個月的水電氣費,痛苦不堪。結果,稍稍改變,我做到了自己喜歡做的人,我去到了自己想去的國家,我現在也可以輕輕鬆鬆的回來,去體味自己的親情,事業上再重新衝擊一回。」
他是喝過好酒的人,我沾光聞了些酒香,我不禁有些羨慕了,說:「是不錯,你確實應該滿足。」
王銳笑笑說:「什麼都沒有體驗過,連自己都沒有體驗和嘗試,就說自己很滿足,那是假滿足,體驗過了而放棄,那就是真滿足,真超脫——不過,那只是我的領悟哦,不代表其他人的。」
我有些神馳天外,覺得這話題很像我大一那次辯論賽的主題「人性本善還是本惡」?
王銳的前提,是人不能控制自己,換言之就是「人性本惡」。
那麼,還不如痛快淋漓的把自己的私心呈現,把自己想爭取的**和目標實現、具備,然後再心安理得的確定是保留還是放棄。
可是,這真是一勞永逸的辦法麼?得到又放棄,放棄了又想得到,人的**是有止境的麼?這真是一個有效的解決自己煩惱的辦法麼?
王銳似乎現在很滿足,認為自己選擇了一條他喜歡的路,而背離了父母安排的路向,那麼,到他老去,會不會才幡然醒悟自己居然錯了那麼多年,而父母安排的路才是真正的好路呢?
他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或者,當時瞬間可以確定對錯,卻沒有永恆的對錯。探索永恆的對錯,本來就是一種空想。
有痛苦才有快樂,有失敗才有成功,有付出才有回報,有目標才會有結果。
我是一個沒有目標的人?即使絕對理性,卻毫無意義?
我惘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