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脫口而出:「大哥,一個人如果沒有目標,沒有改變自己的理由,該怎麼辦?」
王銳笑笑:「那就找一個。」
這回答輕鬆得讓我目瞪口呆,想想也對,我似乎把簡單的理由複雜化了,二十多年來,我不就是一直為了取悅父母和暢快自己而奮鬥麼?或者,為了自己的娛樂之心。
我沒有自己的目標,我一直把別人的期望當作自己的目標。
而我自己最有成就的事,是幫助別人實現他的目標。
我最快樂的事,是讓別人真真正正體驗到和認可我的思路可以讓他生活得更輕鬆更快樂。
悲天憫人?多愁善感?婦人之仁?
我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這種虛無的成就感和快樂。
我嘖嘖驚訝著自己的高尚和善良。
可是,我的具體生活目標呢?
我要得很少,追求精神上的滿足遠遠大於物質上的要求,甚至於自問該不該有一個女朋友,我也覺得很費神很無謂;甚至於該不該順利拿到文憑,有沒有必要尋求一份好工作,我也覺得不太介意。
我覺得那些事很簡單,簡單到並沒有一定要做的必要,除非,有人希望我去做,比如父母,而我自己,哪怕做個面壁的達摩,也覺得一生很開心很有意思。
我再次震驚,這就是我內心真實的想法?無論怎樣也不能稱為胸有大志,我確實更像一個精神工作者,哲學家的定義並不壞,相對精神病工作者,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更或者,胸有大志萬人之上,我就是為了實現自我精神上的滿足?那些,只是手段?
我是個物慾很低的人,即使王銳評價我現實,但是我要的確實不多,只是經過,當然,無論願意與否,人人都只是經過,只不過有很多人誤認為是自己真正在擁有。比如愛情,即使擁有,難道真能白頭偕老麼?雙生雙滅麼?
那是該擁有好?還是不擁有更好?
王銳說的那些物質化的東西,真是他所擁有的嗎?抑或,只是一種生活的體驗?
他的父母是教師,他從小應該學會在父母眼裡看世界和父母手上生活。然而,不試試其它的路,他能甘心麼?
追求曾經擁有,是一種多麼偉大和豁達的狀態!
無論如何,他總算對自己心安了,今天,他並沒有做到不為生計費神,但是他願意往自己喜歡的路上去投入和探索,他是幸福的、無憾的。
他的生活簡單而享受。
但是,我不喜歡。
我寧願喜歡複雜而辛苦的生活。
所以,我很難成全自己。甚至於總是自己刻薄和拒絕自己,最佳目標是完美自己。
所以凡人的**常常引誘著我,令我自憐自怨。
我需要選擇。我發現自己勝於一切的癡狂的需要選擇。
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做聖人?偉人?凡人?
聖人、偉人、凡人三者中間的灰色等級自然又被我的極端盲視了。王超知道他的灰色理論被我如此拋棄,不大搖其頭才怪。
我無奈的對王銳笑笑,求助似的說:「那該怎麼樣找理由?」
王銳說:「小理由。」
他這幾句言簡意賅,我心暗跳,覺得自己苦惱數年的問題正被他隨口輕易解開。
王銳說:「為了一個小理由,人可以做很多事。做的過程中有喜有悲、有得有失。」
我點了點頭,似有所悟。
王銳說:「譬如說,為了生存——當然,我是為了試一試不同的生活。」
我質疑說:「為了試試不同的生活而打破原有的圈子和感情,值得麼?」
我認為王銳應該回答:「你覺得值得就值得。」可是他笑了笑:「社會不也是一個固有的圈子麼?有時候被某個英雄打破規則,帶動早已質變的老百姓,掀翻原有的秩序和模式,於是就天翻地覆,改朝換代。可是通常這個英雄當初不過就是有一個簡單的目的而已——沒法活了,混口飯吃。」
這話像一點火星,點燃了我這個早已洩漏的油料罐,有石破天驚之感。在我心裡引起共鳴的總結語是:「英雄造時勢。」我被這種簡單的大氣感動了振奮了,像一隻乾涸欲死的螃蟹在沙漠看到了海市蜃樓,不過,我寧願信那就是海。
我被這話熏陶了一會,鼓勵他以便於更深層次的催眠自己,笑問:「那後來呢?英雄不會一直都為了吃飯吧?」
王銳更簡單的說:「後來,有的英雄墮落了,沒墮落的就成為最瀟灑的人,既擁有過又享受過,最後,回歸自然。」
我深深被他暢快簡單的「道」所感染了,有些激動,說:「大哥,你最佩服誰?歷史人物?」
王銳笑笑:「電影人物——辛德勒。」
我也笑:「辛德勒名單?可是他好像晚景不好,結局不算瀟灑。」
王銳狡黠一笑:「世人往往誤認為那就是他的落魄,殊不知也許他正是追求那種困頓生活呢——得償所願。」
我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