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疑惑的問:「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小麗子沒有繼續嗔怒,有備而來的答:「我想要一個穩定的家庭,和自己嚮往的生活。」
我納悶她是否真那麼堅定,考驗性的問:「你要是得到了呢?得不到呢?」
小麗子笑笑說:「無論得不得到,這就是我生活的意義。」
我問:「你怎麼衡量呢?」
小麗子說:「我有自己的標準。」
這話令我一震,我不就是一直沒有自己的標準麼?
我一直參考別人的標準,所以常常渾身不帶勁,如果能按自己想像的那樣去生活,無論成敗,不就是一種追求?反之,不就成了隨波逐流?所以,我痛苦,我不甘平庸,所以任性,隨意而動。但是,我更多的不是在完成翻越每種障礙的社會程序,完成人和人的規則,我在戲弄規則,打破規則,我在肆虐自己的**,愚弄別人也在咎由自取,混忘了自己的目的。
因為,我習慣這種生活。
可是,我沒有時限,沒有標準。隨心所欲,被自己的**駕馭得痛苦不堪、疲憊不堪,令自己找不到出路,找不到歸宿。
我從最有規則的地方長大——軍營,卻從來沒有正視過規則和標準。我甚至折不好方塊被,甚至做不到按時起床就寢,做不到遵守紀律。一個不能及格的人,又怎麼能有那麼多所謂的創意?沒有堅定目標的人,又只能談勇氣?
我是一個意志力脆弱的賭徒,利用自己最後一點老本,拚命投注、反覆失意。「天下不如意者,十者常有**。」
我應該重新正視自己,無論身邊人怎樣。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和最快樂的事,居然都是一樣,就是替自己作決定。而每種選擇,都會讓我們具有和失去。關鍵是,我們是否能正視失去或得到?不為物喜,不為己悲,說者是否真的超然?為者是否真的心安?
我轉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到原點。我怕自己失望,可是我還是失望。雖然這種失望,並不是之前憑空猜測的失望,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永遠失去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一笑。正如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如果我們不敢承認現實,那麼,就只能改變現實或逃避現實。我們如果不敢再生存下去,就只能死去。
或者象王超所說的:承認渾渾噩噩,承認那黑白之間的80%。那就是被改變的自己,我們正是介乎於死於生之間的生物。
有人手握小鳥去問號稱無所不知的聖人:「您說,我手中這隻鳥,是活的還是死的?」這問題刁鑽,刁鑽在聖人怎麼說都不對,說生,那人放飛小鳥;說死,那人就握死小鳥。聖人微微一笑:「孩子,它的生死在你一念之間。」
生死、勝負、得失,不都在人的一念之差?
普通人不就是在非生非死、不勝不負、未得未失中生存,因此,有喜怒哀樂,有愛恨恩怨。
我如果不做一個普通人,又何必眷戀於人的癡癡戀戀?
成也在我,敗也在我,何必為了別人的煩惱而煩惱?
我要做什麼?做能讓我自己基本滿意的人。
我未必有先知的能力,但,如同小馬所說,我應該做我的亂世巨星。即使殞命或定格在某一空間,那就是我的宿命。
使所有人心安和行善施樂,這應該就是我的使命。
這就是我這柄巨劍的使命。
我應該讓他們看到現實的黑白分界。幫助他們作出選擇,他們會更心安和快樂。
所以,我要凝聚所有的力量,幫助盡可能多的人。
我微笑對小麗子說:「你真的對自己很心安麼?」
小麗子點點頭,又搖搖頭,說:「要是哥哥能踏踏實實的生活安穩,我當然心安——你要是能平平安安,安安穩穩的生活發展,家庭能更和諧,我這個當姐姐的會更安心。」
我心情已經平靜,有些故作頑皮的笑笑,說:「原來你剛才生氣不是因為我沒領王哥的情,而是關心我的安危。」
小麗子白了我一眼,說:「廢話,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深深接受的點點頭,小麗子認為我已經有回頭是岸的念頭,再接再勵的勸誡:「其實,楊逍,你再過一年多就要畢業了,馬上就要實習——你別笑,我知道你的社會實踐已經過度了,實習工作沒有多大問題,可是為什麼你不再提高自己的要求呢?以前我就不懂,你條件好好的,人也很聰明,怎麼就是不把心思放到學習上呢?其實,你完全可以選擇出國深造。只要自己有決心有信心,完全可以在海外工作、定居。」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有些喘,我已經心定,她的話入耳後,我能夠理智冷靜的分類吸收,可見到她的急迫仍然有些不忍,我盯了她一眼,情不自禁閉上眼睛替她吁了口長氣。
我明白,我在心裡清楚的對自己說。
可是那樣你就心安了嗎?我失去的誠然無可再追,可是未來的路,無論走哪一邊都會有失去。如果和你想像的不一樣,你會心安嗎?正如你的哥哥王銳,他在海外發生的一切你能真正瞭解麼?他願意全部告訴你麼?他的未知的陰暗面,你能清楚麼?
你的男朋友所做的一切,為什麼你不能接受?因為你不瞭解他,甚至不瞭解一個人成功需要的條件,無論自身的還是外界的。你認為他辜負了你,一開始,你是不是難為了他呢?你的浪漫主義,對他是不是一種無可接受無以解釋的壓力呢?天長日久,他扮演著一個不是自己的人而暫時陪伴你,他內心的痛苦你能清楚麼?要是他一直堅持到底,仍然不能得到你,你能接受這種毫無意義的等待麼?你會不會認為是自己當初的要求太過分,卻不願意修改,直至你們清醒後痛苦分開?
我睜開眼看到她緊張而歉意的眼神,我忍住了胸中那口悶氣,我微笑說:「我知道你的意思,謝謝你。」
她期望的看著我,我頓了頓說:「我會抓好學習的,我會盡量爭取深造和出國機會的。不過,就算是我不能達到,我會一直爭取的。」
她仍然有些疑竇的望著我,似乎覺得這話來得太輕鬆,在質疑能否兌現,我望著她,心裡一痛,那表情和父母的表情何等相似,那種我以前難以承受的關注和期望,多麼沉重的壓力!
我繼續說:「我會放棄這些社會上無意義的交往,我會脫離學生會,我會慢慢停止一些沒意思的所謂小生意,即使要做,也要有所選擇。」
她鼓勵的微笑說:「最好放一放,保持精力和時間,以後工作了再慢慢考慮。」
我笑笑說:「這不行,我要籌夠出國的費用啊。」
她皺眉笑說:「別撒謊,你父母還會不支持你?就算他們捨不得你,我和你大哥都會替你做工作,錢的問題,我和他都會全力支持的——前提是,你會認真讀書。」
我真有些感動,雖然知道那是絕不可能的,無論是父母的態度還是我的成績,除非他們同意我一直苦讀下去才行,像范進中舉一樣白首功名。
她如釋重負,那種表情真像是我的姐姐,我忽然想起那夜我在她宿舍為她換衣,濕答答的水滴從她蒼白的臉頰滑落,她圓潤的肩膀微微顫抖,她無助的眼神像一隻寒風中的小鳥,當我抱她走進寢室,有一刻和她目光相對,她滿臉惘然,卻不勝嬌羞,她死死抓住我的手臂,我聽到她的幽幽一歎。我似乎讀懂她的歎息,卻無暇理會。
這一切歷歷在目,卻恍如隔世。
今天的她,反而成了個現實和傳統的衛道者,是她不再敢於堅持理想,還是我的不知死活,遇阻障不知變通?
我自嘲的笑笑,這時候傳來王銳和母親的聲音。
幾個白衣廚師和我的幾個朋友端著提著水果飯菜嘻嘻哈哈進來,這個王銳,無論做什麼都是大手筆,我雖然習慣這種陣勢,卻不熟悉這種鋪張,倍感驚愕,有些不知所措。
小麗子躲避似的忙不迭起身,忙上忙下的收拾。
母親凝視了她幾眼,那眼神很深,我有些奇怪。
我確實餓了,無暇理會人群。看著豐盛得奢侈的飯菜我不知所措,饞蟲洶湧,餓如潮水,母親忙著招呼我的朋友,王銳笑嘻嘻氣定神閒的叼根煙站著,小麗子出門去搬椅子,低著頭沒有多看一眼王銳,隨手一把揪下了他嘴上的煙。母親笑吟吟看著小麗子,轉眼看我,我緊閉嘴唇對視,她恨恨白了我一眼。
當恨已成為一種習慣,我唯有苦笑。
我埋頭虎啖,耳聽著四周朋友興奮議論王銳夜宴的盛況。
王銳悄悄拉了拉小麗子,示意單獨出門似乎有話私聊,小麗子奇怪的看了他又掃視我,我很專心的聽著那個我並不太關注的晚會細節。
他們兩兄妹出了門,我在人群裡繼續邊吃邊參與笑談,朝王超努努嘴,王超會意的伸著懶腰借口出門購物,跟了出去。
我沒有叫小馬,小馬有些不知所措的坐了下來,我擔心王氏兄妹的私談有什麼是小馬不能知道的,小馬畢竟和我都是小麗子的學生,王超不是我們學校的。
我需要比以前更謹慎和更防範,我興高采烈的狼吞虎嚥,附和著他們的評論,心裡深深告誡自己。
我掃了一眼一旁彎腰倒開水的母親,她似乎忙於招呼我的朋友,卻微微側耳,應該凝神在認真聽,我對自己暗暗說:「哪怕是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