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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十三章 文 / 皓皓

.    清涼當然沒有和我聯繫。可能小馬說得對,失去那個自己一度癡迷執著的平台,我有種從天而墜的失重感和空檔感,原本排得滿滿的事務表一下抹成空白欄目,我一陣輕快、一陣悵惘。我好像是失去了內力的武俠,定力大減,比往常更急迫的想知道清涼的狀況——更重要的是楊雯的消息。

    我看了看時間,才下午三點半,距離晚飯時間還早。無論見岳陽還是袁潔都太早,我們班的下午的實驗課已經結束了。

    這是我在大學裡最渴望認真投入聽課的一天,唯一一天。在這一天裡,我因為他人攻擊失去自己熱愛的學生會工作、我得到在校創業的第一筆六位數巨款,如此得失,我憂喜參半,百感交集。

    我和小馬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勾畫了一下電池銷售未來的經營戰略,我制定了下幾步的步驟。我比往常更專注的沉浸在這個充滿誘惑的方案中,卻始終心煩意亂。

    小馬說:「我來細算吧,你的大思路我已經清楚了,你心情很亂,歇歇吧!」

    我空虛的盯著被漏水浸花的天花板,覺得那張牙舞爪的妖獸圖像如同自己心緒一般混亂。

    學生會給了我三天時間考慮和交接工作,本校其他幹部裡絕無僅有的待遇,令我心情愈加沉甸甸的。盛情難卻今已卻,後悔惋惜也沒有用,不如瀟灑的走,免得別人誤以為我是在矯情或以退為進。

    我丟下小馬快步去收拾自己辦公室物件,以免在下課高峰與湧進辦公室的老同事撞面而尷尬。

    幸喜辦公室沒人,我打開抽屜,看著黃小靜給自己新配的鑰匙,苦笑一聲。真是諷刺!換了把鑰匙,主人也連帶換了。

    我急急給後人騰出空間,找了個大袋子把雜物一股腦裝入。忽然門開了,黃小靜走進門來。

    我很麻木的望著她,像川劇絕技「變臉」演員演砸了戲,忽然把糊面的面具一把抹脫,露出本來的醜陋面目,呆望觀眾,茫然失措。

    我想:這次我們扯平了,上次我差點看到你換裙子,看到你前男友鬧事讓你出醜,這次我狼狽逃竄,這種窘態也被你看到了。

    黃小靜的表情在一秒鐘內令我感動萬分,她居然淚眼汪汪的注視著我。

    在這個封閉的小空間,我彷彿躲在滂沱大雨中的小傘下,勉強保持自身的乾燥,可是當她忽然闖入我的傘下,我的心剎那間被她的眼淚濕透。

    她說:「我都知道了。」

    我笑笑,說:「等會我收拾完,我們出去好好聊聊。」

    她忽然奪下我手裡的物什,楚楚可憐的說:「我現在就要和你談,你有時間麼?」

    寧倩居然也這時闖入,很詫異的盯著我們,她笑笑退出門說:「對不起對不起,一會再找你啊,楊逍!」

    我對她深深歉疚,忙追出去,說:「找我有事?」

    她望屋裡一眼說:「算了吧,你還有事。」

    我笑:「少來了,這不是我們小倩的風格呀?——我們談談?我也剛想找你。」

    我想用笑聲衝破胸中難抑的煩悶,和這裡抑鬱的氣氛。

    我對屋裡背對著我們抹淚的黃小靜說:「你先等會,忙忙你的事,一會我給你打傳呼。」

    寧倩和我走開幾步,仍在回頭瞧黃小靜,她悄悄玩笑說:「英雄救美,一見鍾情?」

    我笑:「哪那麼容易啊?要那樣明天我去考警校去,保護一群群的美女,邊護花邊傾情,救上一兩打,慢慢挑選。」

    寧倩嚴肅下來,說:「你幹嘛放棄?」

    我低頭說:「對不起。」

    寧倩望天冷笑一下,說:「對不起我幹什麼?你這樣讓大家好失望哦,辜負了那麼多人的期望。」

    我認真的盯著她,說:「其實我最辜負的,是你的期望,所以我覺得特別對不起你。」

    寧倩囁嚅著說:「不要老扯上我一個人嘛——你怎麼這麼衝動呢?」

    我歎了口氣,說:「我本來也想退出,現在大三了,我成績下降得很快。」

    寧倩笑說:「還有女朋友的因素?那個剛認識的小靜?——哦,或許你們早就認識了?」

    我急忙糾正:「我以前不認識她,而且也說不上是女朋友。」

    寧倩說:「說不上?那就是准女朋友?」

    我忽然發現她關注的焦點一直集中於我是否有女朋友上,反應過來她可能以為我是為了女朋友退出的。我開始認真說:「小倩,我決不會是因為女朋友關係才會放棄學生會工作的。」

    寧倩撇嘴說:「那就更沒良心了,我還以為你是為情所困,因為工作惹上謠言,怕女友誤會才退出的。」

    我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眼,覺得她今天口氣很怪,我怎麼說都不對,寧倩從來不是這麼乖張刁鑽的人。想到她為了挽救我的職位作出種種努力,我卻令她這麼失望,她一定欠了其他幹部很多人情,難怪心情不好,想到這裡我變得小心翼翼了,偷眼看著她的臉色。

    寧倩也是個看發知面的人物,不然怎麼能幹到全系的團書記?她察覺了我的心緒,正色說:「是這樣,我覺得你因為幾個小小的謠言抨擊就沉不住氣,主動下課,是意志力薄弱的弱者的表現,不像你的本色。而且也浪費了你的才華,辜負了你那麼多跟隨者的信任和欣賞,也讓我們白看好了你——關鍵是:今天的校文藝部風生水起,跟你付出這麼多的心血和精力是分不開的,你自己就不可惜嗎?」

    我無言以對,心裡充滿了感激和慚愧。

    寧倩掃我一眼說:「其實我很欣賞你的才華,也絕對信任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為什麼就不繼續好好幹下去,做給那些誹謗你的人去看呢?」

    我遲疑的問:「你怎麼相信我?我又拿不出證據?」

    寧倩站住了,瞪視我說:「哦?——原來你是這種心理?——那好,我問你,告狀的人也拿不出證據啊?你怕什麼?」

    我有些尷尬,笑笑掩飾說:「我不是怕,我覺得都沒有證據,但是那種惡劣影響會讓學生會幫我的朋友們都很被動。」

    寧倩鼓起大眼睛說:「狗屁!你做生意我也參與了,你做那些生意,用的著還要沾學生會什麼公款嗎?怎麼不告我以權謀私?——我看你呀,就是面子觀點,丟不起臉而已!嗨,男子漢,連我這個女的都不如啊?」

    我有些被打中要害了,胸中熱浪翻滾,我抬起眼盯著她,不但奇怪她今天的粗話用語,也注意到她今天的反常態度。

    她搖搖頭,有些激動,聲音抬高的說:「楊逍啊,我真高看了你。」

    我面紅耳赤的站著,這次輪到我囁嚅著說:「我確實辜負了你的期望。」

    寧倩搖頭歎口長氣,平息下來,語氣緩和了,說:「至於什麼生活作風,更是胡說!文藝部不就是男男女女,歌來舞去嗎?難道接觸到女同學就都有問題?簡直是胡說八道。——況且,大學生交男女朋友,也是正常的嘛——說不定,再過幾年,大學生都允許自由結婚了。」

    我啞然失笑,不過,沒想到幾年後她的話真成了事實,大學生不但可以結婚,也可以公開同居。在當時,是我們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我敬佩的看著她,這個弱女子不但古道熱腸、風風火火、敢說敢當,而且心地善良、開明大度、老練堅強、聰明幹練。只可惜算不上美女,只能算個可愛型女生,大多數時候,在我們心目中她都是一個大姐或熱心的哥們類型的,一半是因為她的性格像個男子漢,一半是因為她的打扮,很少女性化,其實她的年齡並不大,也很敏感很重情。

    寧倩瞪著我,忽然掩住嘴笑:「這麼瞧我幹嘛?被姐姐嚇倒了吧?姐姐性格就這樣!怎麼著?」

    我也傻笑。

    寧倩有些得意能把平素多話的我說得啞口無言,她很滿意的衝我胳膊上一拳,我哎呀呼痛。她白我一眼說:「所以——你最好乖乖回去把辭職報告給我拿回來撕了,把事情解決好——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我默默點頭,她又說:「對了,我那提成什麼時候給我?你小子別想訛我的錢,否則毀你的容哦!」

    我邊用手輕拍胸口邊笑看她說:「好恐怖——不過,能得到你的欣賞,就算是被你毀容也是值得的。」

    我靈機一動,說:「這樣,有件小事能不能請你幫忙?」

    她說:「請我吃一包土豆片,番茄味的,還有兩根熱狗,一包酸奶,一袋話梅就可以商量。」

    我笑了,說:「這麼現實?——沒問題,一樣三箱都可以——咦,你好像從來都沒有減肥意識?」

    她追打著我,滿臉漲紅著喊道:「姐姐就是不減,走路擠死你!——」

    我委託她的事就是去岳陽那裡拿那五十六萬的卡。我沒有說數額,只想她取到後電話告訴她,讓她驚喜一下。

    我告訴她一定要多叫幾個人陪著去,說是我們老師的存款。並交給她一千元,告訴她和岳陽一起吃飯。

    她發現自己拿的是五十六萬,會不會驚奇的大叫?

    我得意的想。

    我的心情本已輕鬆,想到我開始毅然辭職的決定,又不禁躊躇起來,對著版報欄上那些白髮蒼蒼的威嚴的校領導照片思索,再後來,我歎了口氣,決定按原定決心走到底。

    我只好對不起寧倩了,她應該會原諒我的。

    寧倩如果是個漂亮女生該多好。

    我微笑著搖頭歎息。

    已經五點鐘了。

    我的傳呼響了,同時小馬也走向我。

    是袁潔打的,口氣很親密:「袁小姐:等你一起吃飯嗎?」

    我收好傳呼,小馬問:「有事?」

    我說:「嗯,你呢?」

    小馬說:「那我乾脆把我的手機換給你,你把你的手機給我,我拿回去,再買個充電器晚上幫你充滿,明天給你。」

    我接過手機,望著他背影匆匆遠離。

    他還要去召集幾個學校主管晚上吃飯開會,審查昨天活動情況,安排明天的事務。

    我有些感概,他和寧倩,予我實多,好朋友對你往往別無所圖,盡心盡情,只希望你不斷更強。而其他人只想索取,還趁你不備暗中痛下殺手。比較不錯的也是給你一塊錢,想拿兩塊錢回去。

    而我往往會疏遠好朋友,去見莫名其妙的人,是一種賤呢?還是一種非常人行非常事?

    我想起一個小時候的寓言,說主人釀了很多酒,最好的是葡萄酒,主人捨不得喝,葡萄酒很有意見,主人就歎息著說:「我之所以捨不得喝你,正是因為你是我最好的酒啊!」

    好友如好酒,也是要慢慢品味的,一次就喝乾,那就是不珍惜。對好友時冷時熱,也許正是我期望與他(她)深交長交吧?要是過度遷就,也許就是毀掉自己友情的前奏。

    我不禁想到寧倩,我一直信奉,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朋友,我和她之間應該沒什麼,她和我之間,會一直保持朋友的定位嗎?

    我和袁潔、楊雯又怎麼定位?

    我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那黃小靜呢?

    清涼說我花心,難道是真的?

    芳芳說我是騙子,難道也是我對她說得理智,自己卻處處生情,使她覺得自己被我欺騙了感情?可是,我並沒有妄圖她任何東西,這樣都是騙子?

    她和黃小靜在說些什麼?是和我有關?

    我的頭腦一片混亂。

    我打給黃小靜。

    她居然又回復:「我有事,明天見。」

    這樣就不會與袁潔之約的時間撞車了,我欣慰之餘又奇怪,她難道不關心我退出學生會的原因麼?電話裡也可以談啊?——可能她是生我氣了吧?

    我又打給她:「我剛才確實有事,你生氣了?」

    她還是回復:「沒有生氣,我有急事,明天見面再說,好好休息。」

    我吁了口長氣,決定去見袁潔。

    我居然在出租上睡著了。看來我這幾天心神耗費得確實太厲害。

    到袁潔的大學時已經華燈初上,這熟悉的地方,居然令我有種家的感覺,我有些感概。

    袁潔戴了頂雪白的貝蕾帽,穿著長靴,亮著膝蓋和腿彎。

    我目不轉睛的盯著她,袁潔淡淡一笑,說:「好看嗎?」

    我說:「嗯,像個女生了!」

    袁潔笑笑,大方的挽住我。

    我有些不自然,心裡有個影子在蠢蠢欲動,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

    袁潔說:「先別提她,好嗎?一會我會給你說。」她語聲特別溫柔。

    我的心砰砰跳動,問:「說什麼?」

    我其實知道她說的是楊雯,只是內心忽然非常渴望,想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心裡才能踏實和愉悅一樣。

    袁潔輕笑一聲,似乎窺破了我的心思,她今天有些柔柔的,似乎腰肢少了幾根骨頭,瞧我的眼神也有些晃亮。

    我悄悄問她:「你出來之前是不是先喝了幾兩老白干?」

    她抿嘴一笑,身子輕輕往我身上一擠,扭頭頗有興趣的掃視燒烤攤和串串香。

    串串香一毛錢一串,熱騰騰燙乎乎,麻辣香噴,經濟實惠,是美女的上品小吃。

    成都的女子嘴巴通常長得很好,號稱中國第一,就是因為這種百吃不厭的鍛煉方式。據說成都美女的咀嚼次數平均是外地女子的五十到一百倍,所以面部肌肉和嘴型得到了極好的協調和發育。

    我極度厭惡串串香、麻辣燙。

    每一次放縱品嚐,我都有一次刻骨銘心的拉肚子經歷。

    袁潔望著我眼睛,那種感覺像對情人,她說:「我想吃串串香,今天可不可以不拒絕我?——只有今天。」

    我小心翼翼問:「今天是你生日?」

    袁潔笑笑,說:「不是,但是今天是個我很重要的日子。」

    我說:「哦。」

    我毫不猶豫的拉她坐下來,熱油煙蒸騰,我轉頭打了個噴嚏。

    她嫣然一笑,逕直點了很多東西,大籃小籃拿得老闆都驚訝:「小妹兒,你吃不吃的完哦,就兩個人?吃完了再拿嘛!」

    她滿自得的說:「我看著就高興。」

    我沒有概念。只是捧著下巴很好奇的看著她拿東西,本想盡點男人的本職——替女士服務,可惜確實不知道該拿些什麼,不如藏拙。

    她把一串串各式各樣的東西丟進鍋裡,水泡帶動油氣噴騰,香氣誘人,我吞了一口口水。

    她瞧著我說:「你好像饞了?」

    我點點頭,叫老闆:「來碗蛋炒飯!不要泡菜。」

    她格格笑,好像覺得無比可笑,我聳聳肩。

    她說:「點這麼多菜,你居然吃飯?」

    我說:「我餓了。」

    她又說:「而且不要泡菜?」

    我說:「我不喜歡吃泡菜,沒有營養。」

    她搖搖頭,攪動幾把竹籤,翻動浸泡在鍋底的食物。

    她說:「好像香煙也沒有什麼營養?」

    我望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說:「我喜歡,沒營養也可以。」

    她笑笑,說:「有害有毒都可以——只要你喜歡。」

    我不知道她這話是否別有用意,只能憨憨一笑。

    她忽然很有感觸的說:「我覺得——你和很多四川人不同,你不喜歡吃麻辣的,不喜歡吃泡菜,你的過去是怎麼樣的?」

    我的飯來了,我很驚喜的邊吞口水邊看怎麼下口,那碗飯碗小飯多,高高壘出碗沿像個寶塔尖。

    她盯著我嘴角噙著笑,眼睛水汪汪的像在看一部有趣的卡通片。

    我邊扒飯邊說:「我和很多人不同,不僅是四川人,還有火星人、水星人等等——如果你要找我的個性,你就會發現我是世界上和每個人都不一樣的人。」

    她呵呵笑,說:「每個人都和別人不一樣啊?」

    我說:「嗯!——好吃,真香啊!」

    我狼吞虎嚥、風捲殘雲般連扒了三碗,她吃驚的看著我。

    我抹抹嘴,說:「真好吃!我吃飽了。」

    她手腳無措的問:「你一串都不要——那不是害死我了?我點這麼多。」

    我說:「沒關係,我看你吃——也是一種享受。」

    她低頭笑,說:「你還是要幫幫我,假裝也在吃?」

    我齜牙笑說:「沒問題。」

    她說:「給你來瓶啤酒好不好?」

    我很少聽到她這麼軟語相求,不忍拒絕,儘管我今天確實不想再喝。

    我說:「那一人一瓶?」

    她說:「我不要,你喝一瓶吧,喝不完也沒關係——哎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最喜歡看男人喝酒了。」

    我驚訝的看著她,再次搖了搖頭,無可解釋。

    她說:「你不想問我今天是個我什麼重要的日子?」

    我沉吟了片刻,說:「我還是不問的好,你要願意就告訴我。」

    她凝視著我說:「今天是個未來我會牢牢記得的日子,有紀念意義。」

    我疑問的盯著她,她說:「今天是我要感謝一個很重要的男人的日子。」

    我心裡有些緊張,說:「誰?」

    她捂著嘴笑,說:「你很聰明,猜對了——就是你這個男人。」

    我說:「好像我還沒猜?」

    她一笑說:「我知道你怎麼想的。」

    我有些找不著感覺的說:「哦?你知道?」

    我很奇怪的偷偷覷她,她察覺到了,張開嘴笑,我看見她嘴裡亮晶晶的口水在發光。

    我暗自得出結論:她今天一定是來前多喝了幾杯,或者是受了什麼打擊了。

    我悄悄觀察她,一邊想:這個袁潔,是那個對我怒喊:「你要後悔!」和那個對我深情款款說「謝謝你。讓我做回女人。」的袁潔麼?

    她很慢很專心在吃,我發覺她不是沉浸在美食中,而是陶醉在這種氛圍裡。偶爾抬頭與我的目光對接,她便微微一笑,很溫柔很甜蜜很專注的樣子。

    我一度產生幻覺,以為我們是啖食的人群中的一對情侶。

    我一直以為只有典雅輝煌的大廳,琳琅滿目的佳餚,奇光異彩的美酒,輕言淺笑的氛圍才能成為浪漫的去處。沒想到這個喧鬧擁擠,人聲鼎沸的鬧市排檔也能使得今夜的晚風格外溫馴,今夜的暮色格外醉人。

    我遞根煙給她,她盯了一眼,似乎怔了一怔,擺手拒絕:「我戒了。」

    我有些高興,說:「好啊,為什麼?」

    她說:「我聽楊……我聽她說,你最討厭女生抽煙——為什麼?」

    我撓了撓頭:「沒什麼,反正覺得不好。」

    她微笑,說:「還有些大男人主義呢,你自己又抽?」

    我無言以對,嘿嘿的笑。

    我的後背浸透了汗水,夜風下逐漸有些冷。不是因為熱,而是越來越難以支持這種無休無止的閒話慢餐,和她的感覺也怪怪的,不知道該怎麼定位。

    她察覺了,叫老闆:「買單!」一面掏自己皮夾。

    我說:「我來——你怎麼搞的?還掏錢?」

    她執拗的說:「說好今天是感謝你,我很窮,不過這頓小餐——你就滿足一下我的感謝**吧。」

    我納悶說:「到底感謝什麼?」

    我們沿著路邊往前散步,她不再說話,緊緊挽我,身體貼我很近。

    我側頭看她,只見她很專心的盯著我們不斷冒出視線的腳尖,四隻腳此起彼落,她很努力的保持同步,不一會就成了同左同右,很滑稽。

    我真有些鬱悶了,見她良久不語,只好找了首歌哼哼:「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自從有了你,生命裡都是奇跡,多少痛苦、多少歡笑交織成一片璀璨的記憶……」

    她說:「你一定納悶吧,我感謝什麼?」

    我說:「我在聽,小朋友。」

    她低頭輕輕一笑,說:「謝謝你讓我做回女人。」

    我笑了:「你本來就是——你不恨我了?」

    她認真看我一眼,說:「恨——恨你讓我失去原來的一切——不過我發現現在我擁有的更多。」

    我一哆嗦,她說:「怕了?」

    我說沒有,她又笑笑,說:「你一定怕,你怕失去一個人。」

    我以為她說得是楊雯,有些無謂的說:「怕失去誰?」

    她說:「怕失去自己——哎,我們到那個水吧去坐坐?」

    我掃了一眼,那水吧是「紅茶館」,我一愣。

    我們坐下來,天氣有些悶悶的,我有點不是味兒,覺得今天很無趣。

    袁潔疏懶的用細細的手指捻著小棍攪勻飲料說:「你現在想知道我即將要告訴你的嗎?」

    我很高興的望著她。

    袁潔說:「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女人,甚至不再是一個人,直到我遇到楊雯。」

    這話沒頭沒腦,我心裡震撼了一下。任何好文章都需要開篇懸念,我想:袁潔是一個會做文章的人。

    袁潔說:「她叫我老公,我叫她老婆。」

    我不以為然的說:「我們男的之間也一樣。」

    袁潔抬起眼抗爭似的說:「可是我們不一樣,我們真的很愛對方。」

    我埋頭喝茶,故作平靜,避開她灼人的眼神,心裡震盪不已。

    袁潔有些茫然的說:「你知不知道有一種人叫玻璃?」

    玻璃就是同性戀。我笑說:「每個人都有做玻璃的潛質。」

    袁潔很認真的說:「可是我們真的很嚴重。」

    我無言。她垂下眼皮,說:「謝謝你沒有歧視。」

    我心緒有些亂,說:「那不是殺人放火,沒什麼,而且最多就是有些傾向。就像假性近視一樣,只要好好保護就會恢復視力。」

    她目光炯炯盯著我說:「可是我們到華西專業心理治療所去看了,醫生也認為已經很靠近那種心理,叫我們改變生活方式。」

    我笑笑。

    她說:「我不是想影響你心目中楊雯的形象。」

    我說:「她是清涼的心上人,對我而言有什麼形象?」

    她微微冷笑,說:「你撒謊——我是她最貼近的人,我看得出來。」

    她又緩和下來說:「對不起——我還是繼續講下去?」

    我笑的有些勉強,攤攤手示意她繼續。

    她說:「我的原因——算了,我的故事改天你有興趣我再講——今天只談她的故事。」

    我有些惻隱之情,笑說:「還是聽你的故事,她的改天你有興趣再講?」

    她瞟我一眼,說:「不必,今天只說她的故事——你放心,我不是背後說壞話那種小人。」

    我只好請她繼續。

    她說:「她的家庭很複雜——總之,就是父母離異,因為——生父失蹤了。」

    我駭然問:「生父失蹤?」

    我慢慢明白,楊雯出生於一個條件不錯的家庭,父親是一個副廠長,母親是一個大家族企業的合法繼承人,父母當年是同班同學,一見鍾情。

    母親既然是千金小姐,父親在單位被內部勾心鬥角都下台後,就依岳父的囑托到母親那個家族企業去,父親的身份在母親家族這邊一落千丈。除了過世的外公,誰都對她的父親充滿敵意,認為他窺視的就是家族企業的繼承權。

    父親本就不擅長經營管理,也不擅於人與人之間的鬥爭,主持了幾筆企業運作後,企業遭受損失,家庭成員紛紛責難甚至恐嚇。父親自尊心很強,一氣之下毅然脫離那個企業。自己到外面去做了幾筆生意,開始賺了些錢,後來有人謠傳父親在外面風花雪月,母親頂不住壓力,勸告他父親回自己企業來,兩人發生激烈爭執,不歡而散。

    他的父親在外喝得大醉,後來被人設計陷害,把幾張不堪的照片交到她母親手上。

    他們從此分開,少通音訊,楊雯就是出生在一個父母長期分居,家族裡冷眼嘲語的環境。母親勉力支持企業,沒有多少精力來關注她,父親又很少見面。後來,父親找到她母親,告訴母親自己要到緬甸泰國去做玉石生意,可能要分開很長時間。那天,父親專程陪她們母女好好玩了一天,然後不知去向,失去了聯繫,已經三年。母親在絕望之下,也頂不住外界的攻勢,於去年與一個中年喪妻的老闆成婚。

    我心中的冰塊一片片消碎、融化。沒想到身邊有這樣奇異的故事,那個小女子有這樣難堪的經歷。我的冷遇和不告而別,是否過份呢?

    又一片陰影覆上心頭,在這種環境裡,她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袁潔說:「至於那個你看見的追求她的中年人,是家裡給她介紹的,她母親也基本同意。」

    我驚訝的說:「那人大她那麼多,她母親同意?」

    袁潔歎口氣說:「她母親可能是因為自己失敗的婚姻,不再相信感情、浪漫,更相信現實吧?——我見過她母親,很精明靈秀的一個人,但是說話輕言細語的,又很文靜,應該也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她的考慮應該是很周到的。」

    我的心事沉重。

    袁潔定定看著我:「怎麼,你光是聽聽就有壓力了?」

    我慢慢吁口長氣,說:「聽的時候有壓力,經歷時候就沒什麼壓力了。」

    袁潔輕輕淡笑,說:「其實她很可憐,心裡壓抑了很多煩惱,卻又不敢說出來,只有我知道。」

    我說:「那你怎麼告訴我?」

    袁潔盯著我說:「因為她真正喜歡的是你。」

    我想笑笑不出來,只能撓撓耳朵,揉揉鼻子,說:「她喜歡清涼。」

    袁潔說:「你的心思雖然難猜,可是我能猜到。」

    我說:「哦?」

    袁潔說:「你努力想當個壞人,可是你不是。」

    我啼笑皆非的說:「可是我怎麼會想當一個壞人呢?」

    袁潔打斷說:「我問你,小馬說——你原來發過誓,誰會唱一首歌曲,叫《為何又是這樣錯》,鄭秀文唱的,《行運一條龍》的主題歌,——你就會主動追求她,是不是?」

    我轉頭望窗外,嘴唇唸唸有詞:「小馬,你小子等著——有你好看的。」

    袁潔一笑說:「原來是真的,你不用怪小馬,我後來和楊雯說了。你猜她怎麼做?」

    我說:「不知道,那句話,我也只是開開玩笑的。」

    袁潔說:「她知道後就一直在學那首歌——現在,她唱得很好,比我們寢室裡唱鄭秀文最好的那個還要唱得好。」

    暮色蒼茫,我的心一點一點軟化和浸透在夜色裡。有種急切、有種暢快、有種內疚。

    我提醒自己不可陷入,我的拇指狠勁的掐著自己大腿。

    我像個溺水的人,抵抗越來越弱,雖然不斷掙扎,可是仍然勢不可擋的沉沒在一弘溫暖柔軟的深潭裡。

    袁潔盯著我說:「你最大的特點就是過分自信,所以你怕失去,失去自我,所以你連投入一次也不敢。」

    我盯著桌面,低聲說:「我又不是無限資源,輸光了怎麼辦?」

    袁潔說:「輸光了,你還可以東山再起。欣賞你的人永遠欣賞的都是你,而不是你所謂的資源。」

    這句話令我想起寧倩,今天,我失去了舞台,她一如既往信任我支持我。

    我苦笑說:「欣賞就是喜歡麼?」

    袁潔說:「欣賞就會喜歡、喜歡就會愛——只要你繼續投入。」

    我有點無話可說,找話問:「那楊雯的父母,你認為他們是愛情麼?」

    袁潔說:「曾經擁有就是愛情,曾經——不一定要永遠擁有,想永遠擁有就是一種貪婪。」

    我吃驚的看著她,這句話我今天也有同樣體悟,並且和小馬談論過。只不過,我指的是擁有職位。

    我有些空虛的問:「你是說,愛情這種虛幻的東西,也可以曾經擁有?」

    袁潔笑笑,指著我手裡裊裊上升的煙霧說:「你需要的,不也正是曾經擁有的虛幻?」

    我埋頭想了想,說:「那我已經擁有過她了。」

    袁潔肯定的搖頭說:「我知道沒有。」

    我說:「為什麼?」

    袁潔說:「因為你把清涼代換了你的角色。他擁有了你該擁有的時空,結果,你和楊雯都失去你們本該擁有的快樂——你難道沒有罪惡感麼?」

    我再次吃驚,說:「你為什麼這麼判斷?」

    袁潔笑笑說:「我知道你的感受——因為我也曾經是她男朋友,被你侵佔她那時的感受,也許我們一樣。」

    我無言以對,我和一個親密接觸過的女子,在討論我們曾經共同的女朋友。而且,她在勸我去擁有這個失去的女朋友。

    大千世界,為什麼這樣無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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