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難得好好聽兩堂課,我美美伸了個懶腰,忽然覺得課程並不是想像中那麼難。
小馬觀察我,說:「你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我說:「難得清清靜靜的聽課。」
小馬說:「昨晚我給你打電話時,你已經關機了,想到你可能已經睡了,而且聽那些我安排過去的小弟的回復,知道你在和保衛處的人聊,後來就沒有再打給你。所以——你最好
看看你開機沒,你說清淨,我覺得可能是手機沒開的緣故。」
我懶懶說:「我一般不關機的,我又不躲誰。」
我忽然反應過來,摸出手機看了看,一片漆黑,想起昨晚就沒電了。
我習慣性的摸摸腰間,咦?傳呼也不在,丟了?
我嚇了一跳,小馬問怎麼,我說傳呼不見了,小馬問:「傳呼上有重要的信息麼?」我說當然有了。
我們心急火燎的翻箱倒櫃,我忽然記起。
我說:「我知道在哪了。」
我對小馬說:「幫我把書收拾了,要是我沒回,就找個地方幫我暫時存放一下。」
我的傳呼在黃小靜那裡。
我的頭上頓時起了一抹冷汗。昨晚沒想起,今早也沒想起,她拿著我的傳呼,那麼,根據我的儲存信息,她可以輕易的猜中我的圈子裡重要的人物和事務。
等於我把一個記事本或通訊錄暴露在她的面前。
我怎麼這麼糊塗!
我急匆匆跑去她班上找她,
可是她的教室空蕩蕩沒人。
我這才吃了一驚。
鄰班一個小同學說:「他們班好像今天上午只有兩節課。」
我冒了一身冷汗。
我沒有記她的電話。
我跑到文藝部辦公室,沒人,跑到操場,沒人。
我走回舞蹈團辦公室。
萬幸她居然就在那裡!
她有些羞澀的望著我,說:「你來了,看看,苗哥正準備給我化妝。」
我鬆了口氣,說:「我的傳呼在你那裡吧?」
她很訝異的說:「是啊,你現在要?」
我說:「對啊,萬一有人找我呢。」
她很懊悔的說:「唉呀!在寢室裡,我忘記拿出來了。」
苗詠一旦化上妝是容不得任何人打攪的,誰打斷他他和誰急,我也不敢惹他。
我說:「還沒開始吧?你先幫我拿一下吧,我怕等會誤事。」
她徵詢的看向苗詠,苗詠一邊調試色彩一邊慢吞吞說:「發生什麼事了?傳呼居然在女生寢室?你昨晚在那睡的覺?」
我急說:「哥哥啊,實在對不起,等她拿了傳呼再麻煩你好不好?」
苗詠眼一瞪:「不行,周老師的面子哦,我才答應給她試試妝的,你不要以為是你的面子哦,她這回走了,沒下次了啊!休想我等著,我比你們忙。」
我無奈的自找台階笑笑。
黃小靜說:「一會我試完了就去給你取,我一會沒課。你在哪等我啊?」
我有些惱怒的說:「等會我打自己的傳呼,到時再看你在哪吧?」
黃小靜說:「不行,你要在文藝部等著,否則我不給你拿。」
我倒抽著冷氣搓搓手,心想吃麵的把拉麵的賴著了,現在弄成我求你了。
可是確實只能求她,我強顏歡笑的說:「好吧,我在文藝部辦公室等你。」
我想問問苗詠還要等多久,可是不敢,看著他彷彿磨墨調筆似的好整以暇,我估計至少還得半小時他才能找到靈感。我說:「那我先走。」
黃小靜不敢扭動頭面,只從袖口伸出五根細細的手指搖搖作勢再見。
我剛走出門,聽見苗詠在背後哼了句:「賤男人!夾著碗裡看著鍋裡的。等女朋友的耐性都沒有!」
黃小靜吃吃的笑。
我苦笑,他就是這個脾氣,我只好寬慰自己說:反正他喜歡罵男人,又不只我一個人是男人。
我再次走進文藝部,沒心思去聽課了,我索然無味的盯著自己的辦公桌。
忽然我想試試黃小靜給我配的那把新鑰匙。
我打開我的抽屜,驚喜交集,我的那個傳呼就在抽屜裡。
我翻來覆去看傳呼機,不亞於失而復得的快樂。一個疑問湧上心頭——她為什麼要騙我?難道是開玩笑?如果是,那真夠精靈古怪的了。
這個人是專門出現來控制我的麼?恰好是我的剋星?我搖頭苦笑。
我自負聰明,卻被她弄得團團轉,無計可施。
她那麼厲害,卻被那個追求她的男生弄得沒有辦法——或者,當時我就是不出面阻擋,她也有她的辦法?又或者,一物降一物,她能算準我,卻算不過那男生?
要想不被她控制,就要控制她,那麼,我也要成為那種卑劣暴躁的男生麼?
我的好勝心隱隱被牽起。
我也警告自己:世上的漁翁,都是被魚釣死的。
可是,她不過是條小魚罷了。
我認真看了看她的簡歷,沒什麼問題。
我分析她:這個人好像家庭條件不錯,人也特別聰明,變幻無常的,可能是擅於和比自己大的人打交道。心計很多,防不勝防,估計一個人從武漢到成都來讀書,特別無助。她比同齡人聰明,自然出類拔萃,沒什麼朋友,內心比較孤獨。既然自負,她就一定有很強的控制欲。又孤獨又無助又自負,事事想在人前,就會好勝和搶時髦。所以就會急於給自己配一個男朋友作裝飾品,而且要不就是有身高優勢的——比如前男友;要不就是有顯著名聲的,比如我。所以莫名其妙就想和我接近,有點戲劇性。自信的人是喜歡和最強最優秀的人在一起的,比如我找十三和十四做朋友。但是暴露出來的顯著毛病就是虛榮心強,好面子,也就是俗稱「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種人。所以,在同樣好面子的強大朋友面前,她不會吃什麼虧;如果對方是可以撕破面子的弱小自卑的人,她就會應付維難。
我比較滿意自己的推斷。
我翻開傳呼,吃了一驚,居然有二十多個傳呼。
基本都是今早打來的。只是被黃小靜設置成了振動,振動了這麼久也瀕臨沒電了,所以拿出來我基本沒什麼感覺。
我看了看:有寧倩打的,有岳陽打的,有袁潔打的,有文志鵬打的。
我懊惱不已,早知道把傳呼給那鬼丫頭幹嘛?
我挨著一一回傳呼。
先給岳陽打,他很簡單的說「那事兒」辦妥了。我問他什麼事,他說:「錢的事啊?」我狂喜了幾秒鐘,說:「我代表社團感謝你。」
岳陽嘿嘿一笑說:「你到底搞什麼社團?辦事效率挺高的嘛。」
我約他晚上見面。
文志鵬說:「你那事辦了,關了一晚放了。那人也認罰,交了些賠款,派出所已經通知你們保衛處報損失清單了。」
我說:「那人有沒有什麼問題?」
文志鵬說:「什麼問題?——哦,是個轉業兵,開了個小公司,好像基本上屬於垮了還是怎麼的,現在在幫一個私人老闆做銷售,賣傢俱的,也沒什麼,主要是看以後會不會去找
你們老師的麻煩,反正,所裡是警告過他了。有什麼問題你再聯繫我?」
我說:「兄弟,欠你個人情啊,什麼時候還?」
文志鵬說:「改天吧,這段挺忙,弄個羊肉湯什麼的就可以了。——你還在上學嘛,沒什麼收入。」
我笑笑說好,心想,到時候非要好好大請他一頓。
又是轉業兵!
現在我開始等寧倩和袁潔回電話,估計她們還在上課。
上午第三節課下了。
寧倩急匆匆走進辦公室,說:「你現在才回傳呼啊?跑哪去了?」
我正待解釋,電話響了,袁潔回的。
她問我,也是「怎麼現在才回?」
我問:「你找我什麼事?」
袁潔說:「今晚有時間嗎?想找你說點事兒。」
我剛想答應,想起岳陽、黃小靜、小麗子一幹事務,我說:「晚些我給你聯繫,要確定有空我就約你。」
寧倩抱臂說:「一回傳呼就這麼多事啊?——快點,我要上課去了。」
我掛了電話,說:「你說?」
寧倩說:「兩件大事。一件和你有關,一件和我有關,中午一定要等著,我等你到外面吃飯?」
我詫異的說:「和你我有關——結婚大事?你請我吃飯?這麼追我也太明顯了吧?」
寧倩嚴肅的說:「真是很重要的事情,你要有心裡準備——等會不要笑不出來哦。」
我說:「哦?什麼事,先透露點?」
寧倩推我,說:「少嬉皮笑臉了,反正你記著啊。」
我急了,說:「這麼神秘?是好事還是壞事?」
寧倩警告我:「反正不要和別人說我中午見你的事。」
我只好點頭,看她很急走了,才反應過來該告訴她岳陽那筆款的事,又想:等領到了再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吧!
這個人有些像岳陽,急人之急,可是不貪圖報酬,人品真好。
我望著她背影很感激和欣賞。
黃小靜還沒有回來。
我決定提前和她說一聲,中午有事,免得她萬一中午想磨著我,那可什麼事也做不了。
可是舞蹈團只有苗詠一個人在。
他說:「你那小情人被你大情人叫走了。」
我一頭暈眩,無法理解,低聲下氣的請他翻譯成中文。
他很不耐煩的說:「那小黃不是你本周小情人麼?那個什麼外語系的叫什麼芳的不是你大情人麼?」
我震驚的說:「芳芳?!她認識黃小靜?」
苗詠白我一眼,關上門徑直外出,說:「妻妾成群啊,次序要排好,不要那麼噁心。」
我只能苦笑。
我腦袋裡充滿了問號。
是芳芳要警告黃小靜別和我粘太近麼?
那不是正好解套?
可是,黃小靜怎麼會認識芳芳?
這兩個人聚在一起會有什麼好事?
我追出去,自己騙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越想越煩惱,我用手不停敲自己的腦袋。
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第四節課也快下了,快到午飯時間了。
我終究沒有看到她們。
我給黃小靜傳呼留了言。
我要去赴寧倩的約。
寧倩居然要我到校外一個大酒店去等她。
酒店的四樓裡是個大茶房。
寧倩約我的地方是個打麻將用的茶房包間,可以坐六七個人的包間。
我奇怪得笑也笑不出來。
我百無聊賴的用手指輪彈茶杯,等待寧倩。
可是進來的不只是寧倩。
有我們系學生會主席、副主席、文藝部長,有我們校學生會主席、還有我的副部長,加寧倩這位系團支部書記。
連我一共七人,我有些震撼,說:「這麼多領導雲集,這個小包間群星閃耀,本校一片黑暗啊!」
他們都比往常嚴肅,都是我平時關係不錯的,我滿腹疑雲。
寧倩對校學生會主席說:「你說還是我說?」
校學生會主席肖兵,包括我在內都非常敬佩的德才兼備的好領導,他對寧倩說:「你說吧?」
寧倩笑笑說:「等會我們就在這裡吃飯,我叫了七個套餐。」
肖兵開玩笑說:「關鍵是誰買單的問題。」
寧倩說:「我很想,可是等會一定會有人自告奮勇的和我搶的。」
我笑說:「那還用說,肯定是我吧?」
大家沒有笑。
我有些奇怪。
肖兵說:「是這樣的,今天我們是朋友聚會,很難得,不是學校的工作場合,我們隨便聊聊。楊逍,最近我們收到很多檢舉信,主要是針對你的。」
我吃了一驚,肖兵看我沒吱聲,說:「其實我們下來都是很好的朋友,我們對你的為人和人品也非常瞭解,可是你想想——是不是這段時間得罪了很多人?」
我忍不住說:「很多檢舉信?——是檢舉我什麼的?」
肖兵望望周圍,周圍的幹部都盯著桌面,好像那張麻將桌藏著什麼重大秘密似的。
肖兵咳咳嗽說:「按理這些不用我們來管來查的,可是現在主管的輔導員老師,包括學校團支部都聽說了或收到了這些信,影響……影響很惡劣。」
我有些反應過來了,說:「是說我人品方面的?」
寧倩說:「我認為還是要把情況知會一下楊逍,讓人家自己談談。」
我驟然覺得今天氣氛很沉重,有一陣陰雲厚厚籠罩在我的面前。
肖兵望望我們系學生會主席,說:「你覺得呢?今天是非正式談話,只是朋友間聊聊?」
系學生會主席周正強,是個體育健兒,笑笑說:「我和楊逍無論是做同事還是做朋友,關係都是比較融洽的,他的性格和脾氣呢,我也比較瞭解,我認為——當然,我也收到過幾封信——我覺得學生會工作本來就是一份費力不討好的義務工作,是為了我們學生自發自動的管理和改善自己的學習和生活環境,配合學校的大環境管理,有人監督是好事,但是不瞭解我們工作的人往往還會不理解、有牴觸,或者得罪了、傷害了某些人的潛在利益,這樣,這種專門針對某個人的檢舉信,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有可信度?我們有沒有必要去追究和過多關注這種方式?」
寧倩很不滿的說:「老周,打太極啊?用得著這麼含糊隱諱麼?人家肖主席的意思是叫你以朋友角度出出主意,提點建設性意見麼!」
周正強黑黑的兩頰紅了,笑說:「寧書記,我說話從來都引不起你重視啊,可能是我的表達方式有點問題,這樣的,我的意思就是不需要過多關注這件事。」
我的副部長笑說:「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系文藝部長尤娟說:「楊部長是我的老上級了,他的性格和工作作風我很清楚,不過我也經歷過類似的誹謗和攻擊,我覺得,這不是心態的問題,是這種影響和干擾我們學生會工作的惡劣方式應該堅決予以制止。」
校學生會副主席反對:「我們是學生組織,又不是搞**,應該為同學謀福利,同學有意見肯定要聽啊,而且還應該感謝他們關注和重視我們的工作,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再說,你想搞文字獄,也要有可操作性啊,你想叫反映情況的人都不來了,第一,做不到;第二,就是做到了,以後你們組織什麼活動,連別人的反面意見都聽不進去,誰來參與?我們又不是要搞海上孤島政策。」
寧倩很有意見的說:「現在根本不是在反映工作質量問題,是在攻擊某位學生幹部個人,剛才這評論有點偏題了——副主席同志,你到底看過那些信沒有?」
副主席說:「我沒看,都交給肖主席了——不過,寧倩,反映楊逍個人的信函,不是對他的班主任和他本人,也不是學校紀檢處,而是基本集中在學生會,這不能說明人家是針對他的工作作出的評論麼?」
寧倩冷笑說:「簡單的說就是有人不希望楊部長在這個位置上幹下去,要他聲名狼藉。」
肖兵笑笑說:「這些情況都不排除,關鍵是我個人現在認為,好像在沒有搞清楚事情本身是否屬實之前,我們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見,就是怎麼來處理這類問題。」
大家都點頭。
肖兵對我笑說:「但是要搞清楚是否屬實,既然按程序又不能去查——我們畢竟不是正式的審查部門,而且又沒辦法搞辯論會什麼的……」
包間裡一片哄笑。
肖兵嚴肅的說:「那麼,我私人認為,至少應該看看楊逍本人的態度,而且要他瞭解情況,但要瞭解情況,首先就是要他知道這些信裡所攻擊的究竟是什麼?否則,人家怎麼瞭解情況,怎麼展示態度?」
沒人吭聲。
我慢慢知道他們的意思了。
我心裡充滿感激。
那就是他們準備集體把檢舉信洩密給我,通過這種非官方形式。而且一旦被人出賣,他們是集體洩密,責任是大家的,每個人都是參與者,這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能想出這種辦法並能夠得到所有人贊同的的人,政治上一定非常成熟,而且人情味和凝聚力都非常強,活動能力也很強。這個方案看起來是匪夷所思卻又充滿智慧,是劍走偏鋒卻有老辣圓滑,幾乎無懈可擊。
可是對我來說,並不是最好的方案。
因為這個方案有個巨大的破綻,那就是即使我知道了檢舉人,又能怎樣?我能讓對方收回那些攻擊和影響麼?
他們也許是這樣考慮的,那就是如果我知道了檢舉人和檢舉內容,而我是無辜的,他們就會選擇和我並肩抵制這些不實的誣告和誹謗;如果如果真有其事,那我就應該真正負起責來,自己私下去找檢舉人談判,盡量把這件事以非官方方式解決,他們可以暗中輔助或暗暗控制其惡劣影響,並給我盡量留夠自己解決的時間和空間,為我打掩護。
他們確實冒了風險,費了最大的心思,並付出了最大的友情信任。
所有這些事如果只是某一個人能夠組織和順利運作,那個人一定是寧倩!
我深深感激她,可是她過於相信了我的潔身自好。她的應對措施裡包含了如果我真有被檢舉其事發生的假設,而且是我一時糊塗,但是我不能無愧於心,神明自疚,我知道自己的
破綻太多,不是一件一次。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足夠把我徹底驅逐出學生會,不僅僅是調職。
我慚愧自己辜負了她今天的信任。
她的所有假設有兩條:一、我徹底是被冤枉的,那麼大家將一起對抗那個卑鄙的造謠者。二、我一時糊塗,希望大家暫時放我一馬,給我時間去私了那些事。
可是我知道自己兩者都不是,人可以騙過所有人,唯一不能做到的,是自己辜負了信任了自己的人,利用別人對自己善意的信任而欺騙別人。這種人要不就是實力超強卻十惡不赦的惡徒,要不就是完全沒有智商的蠢豬。
我認為:我既不是實力超強的惡徒,更不是蠢豬。
所以我決定謝絕他們的好意。
神明在頂,我不能無疚於心。
我確實很動搖,有這麼強大的學生幹部群的支持,我應該是極其強大的,實力既強,完全可以狠下心去做一個矢口否認的惡人。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可是,我心底的理智告訴我,即使我有實力,尤其是有實力時,我一定要慎重,我的實力完全是建立在別人的信任上,相當於高樓大廈建立在沙灘上,如果短期瞞住他們,紙裡包不住火,今後一旦發現我說謊,或者我心存僥倖再次故病重萌,我將跌下來更重,比今天還慘烈。而且,這裡六個人,誰能保證未來沒有人以此為要挾對付我或他人?秘密一旦揭穿,還不是一樣集體失敗。或者我吃人嘴短,把柄在人,今後怎麼能盡心發揮自我?工作上處處受制,那有什麼樂趣?
而且,即使這件事順利解決,這裡的人不就是達成了一項地下協議?如果今天為我獨開此例,今後這些人中如果犯過,以我為例,誰能說硬話去認真追究?如果今後誰不想調職下位,有我此例在先,誰能順利撤換他?
這樣的學生會,是不是因為我就會「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那樣,今天大家的一念之慈,不就成了往後大家的毀堤蟻痕?
我不能辜負這群人,尤其是寧倩,我不能辜負耗費這麼大心思幫我的朋友。
無論是我的人品還是智商。
我們的套餐來了,大家都餓了,肖兵微笑說:「我們先吃飯?——抓緊時間,下午還要上課。」
大家埋頭不作聲只顧吃飯,寧倩表現得很活潑,不時插科打諢,活躍氣氛,好像是個女主人。
肖兵盯著我說:「楊逍,你要感謝學生會啊!」
我笑說:「那當然。」
肖兵笑說:「不,我還沒說完,你要感謝學生會裡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全力支持你。」
寧倩鼓起眼睛,作勢把一杯熱茶放在肖兵頭頂。
肖兵笑著認錯,等寧倩把茶放下,說:「寧倩,我沒有說你啊,你這麼緊張,自己暴露了哦。」
人群大笑,寧倩紅了臉,連連搖頭埋頭吃飯,說:「肖老大,你厲害,以後再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我微笑,深呼吸一口說:「首先我談談我的感受。」
眾人很專注的看著我,唯有寧倩低垂著頭慢慢咀嚼,大眼睛在鏡框後眨巴閃動。
我說:「首先感謝這麼多位朋友對我的厚愛……」
副主席抬起手說:「打斷你一下啊,我們還沒有吃完,大腦供血不足,待會你的話消化不了可別怪我們哦。」
大家都笑。副主席又說:「而且根據你的句式,前面是『首先感謝』,後面不要是『但是我』哦。那樣可就辜負了我們的期望了啊。」
寧倩打斷說:「太沉悶了,太沉悶了,肖老大有言在先,先吃飯,然後再說事,一會再說怎麼樣?」
大家又繼續嘻嘻哈哈,我認真的盯了副主席一眼,這個長得和老山羊一樣的文靜小伙子,每次開會和我說話都是冷言冷語的,沒想到關鍵時候還是個善人,我心裡一熱,對他一笑。他轉過視線,一本正經的微微搖頭吹開茶杯上的茶葉。
我幾下扒完飯。
敞開的窗戶很冷,寧倩反對開空調和關窗,她對新鮮空氣的追求到了固執的地步。大家都搓著手或抱著燙乎乎的杯子,眼睛含笑盯著我。
我說:「繼續剛才的話題啊?——我再次感謝大家的厚愛和關心,但是思慮再三,我還是決定放棄學生會的工作。」
寧倩很受震撼的盯著我,臉刷一下紅了,空氣沉悶起來,只有肖兵仍然微笑說:「什麼原因?說說看。」
我說:「要我說一個原因很容易,但是要得到大家的諒解和認可很難。所以,我還是希望以朋友身份請求大家,原諒我辜負了大家的好意。」
寧倩很「怒其不爭」的望著我,雪白的牙齒緊緊咬著下唇。
他們都很沉默。我的副部長說:「你怎麼連檢舉內容都不清楚就放棄呢?」
我說:「如果是真的,那我不用看;如果是假的,我何必看?」
副主席笑笑說:「真灑脫,有些像古龍的小說風格——喂,老肖,我看該給楊部長一點時間,畢竟他今天才知道這件事——我們今天是不是有必要討論或通告一下那些信所反映的我們的學生會幹部的問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肖兵沉吟了一下,說:「那好——楊逍的事該天再說。至於信件裡反映的學生會幹部的工作問題,我們也可以探討一下,交流交流。」
大家同意,唯獨寧倩很失神的盯著桌面發呆,似乎懶得再看我一眼似的。
那些檢舉信,雖然我已經心裡猜度過,可還是讓我大吃一驚。
主要問題有二:一、懷疑私自貪、挪用學生會公款,組織學生做校內無證生意;二、利用職權方便、生活作風有嚴重問題,與學生會多名女學生幹部有染,已經嚴重影響校園風氣。
我拍拍手說:「不錯不錯,一是經濟問題;二是作風問題,基本上打倒一個人的問題都全了。」
周正強溫和的說:「老楊,你的話有股冤氣,我們都聽得出來,有什麼問題可以攤開來說,你要相信我們這麼多朋友吧?」
我笑笑:「我無話可說。」
「乒」的一聲,有人弄倒了茶杯,原來是寧倩。她紅了臉只顧埋頭收拾殘跡。
我說:「今天就這樣好不好?下午有課,不好耽擱大家。改天我做東,請請你們這幾位。反正——你們這幾位朋友,我會畢生難忘。」
寧倩埋著頭走最前面,看見地上有個酸奶紙盒,飛起一腳,紙盒飛起來,裡面的乳白色的漿汁四濺。
肖兵悄悄對我說:「你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當天,我辭去學生會一切職務。
他們要我推薦一個人,我說我考慮考慮再答覆他們。
事後小馬評價說:「你的人品是好的,不必證明給每一個人看;你智力高,可是你怎麼會被人迫出學生會?讓攻擊你的人如願以償?」
我懷疑說:「人裝了一肚子善惡念頭,做善事就是人品好,做惡事就是人品壞,全在一念之差,不表現出來怎麼證明的了?而且智力高不高,是以呆在學生會作為證明麼?退出學
生會就是智力低的表現了麼?」
小馬微笑盯著我說:「你不覺得你這兩句話是左右矛盾的嗎?首先:你是人品好的人就一定要表現出來;根據你這個理論,智力高不高,也應該表現出來,留在學生會不就是你智力高,成功的對抗攻擊者的表現?」
我想了想說:「不對,人品好是一種本質,智力高是一種能力。本質一定要體現,如果你是金子,就一定要發光,不發光那怎麼證明你是金子?至於能力,表現的方式有很多種,適度放棄不也是一種智慧?」
小馬無奈的笑,說:「我說不過你,不過我覺得你是在詭辯,這樣你放棄的不僅僅是起初你放棄的那些,可能代價遠遠比你那一瞬間估計放棄的更多。」
我幫他總結說:「你的意思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小馬說:「不錯,你也許會失去太多你當時沒有預計在內的東西,包括你現在擁有而又不在意的。」
我說:「你意思是我放棄的成本很高,讓我虧損?」
小馬點點頭。
我說:「可是有什麼原本就是我的?不都是我暫時能控制和掌握的嗎?我付出了,也得到了,最好的是:我也經歷了。」
小馬笑笑說:「你的**太多,卻又很小,而且不穩定。」
我也笑:「人一生不就為了心安麼?問心無愧就行了。」
小馬搖搖頭:「真可惜了你的能力,不過幸好你是個善人,否則真可怕。」
我笑笑:「能力也是天賜的,我有什麼能力?暫時借用一下而已。」
小馬找到反擊武器似的笑說:「那你不是愧對了上天賜予你的能力?」
我納悶的看著他。
小馬說:「有善心有能力的人不會利用,有惡意沒能力的人卻隨時想利用別人。這不就是你一直以來的悲哀?」
我沉默一會,說:「你說我只是技術高手?被人利用?」
小馬說:「你自己有能力不會用,等於有財寶的人不會用錢或亂用錢,會輕而易舉被人搶去。美女的智商很低,智者的意志很弱,美女智者常常被人利用,就是如此。」
我歎息說:「天下誰人不用人?天下誰不被人用?」
小馬堅定的說:「關鍵是你虧了。我們賣電池,顧客和我們之間也是相互利用,但是,我們得到的遠遠比顧客多。」
我笑:「你是指錢?」
小馬說:「自由。我們比同學自由,我們一天能做的事,能去得的地方,能經歷享受的東西遠遠多於其他同學,我們比他們聰明。」
我解釋說:「當然,我們是用腦,他們是用手腳和嘴。」
小馬說:「這就是你的威力。」
我說:「什麼威力?生產率高?」
小馬說:「別人是拆了東牆補西牆,你會拆了別人的牆補充自己的牆。」
我啞然說:「原來我是個惡人。」
小馬又笑:「用心好就是好人。」
我沉思說:「居然掌握了魔鬼的能力,所以最好什麼也不做。」
小馬笑笑說:「天使的心是最好的,魔鬼的能力是最強的。你說過的,天使不需要能力,他會用自己的犧牲感染別人;魔鬼不需要別人信任和感激,他會和人做交易,利用別人的貪婪之心。」
我說:「那兩種人不是一回事?」
小馬點頭說:「對啊,在凡人心目中有善意時,他心目中的神是上帝;在凡人心目中有惡意時,他心目中的神是魔鬼——其實上帝和魔鬼是同一個人。」
我聳聳肩,說:「神在哪?我看不見。」
小馬微笑,指著我說:「你就是神。」
我白他一眼,說:「我的神通和感染力在那裡?」
小馬說:「你為了救那麼多人,耗盡了你的神通,費盡了你的感染力——現在,你只有做凡人的煩惱,因為你放棄了自己擁有的,去換取別人的懺悔或感激,當他們擁有你的實力或領悟,他們會幫助你或更多的人。」
我笑笑:「現在只有你在幫助我。」
小馬說:「你的善意在我這裡,實力有一些在,不過你要想要,你也可以隨時拿回去。」
我說:「哦,那是什麼實力?」
小馬說:「錢和人和影響力。」
我看了看我們的總存款,還有八萬元。
我說:「怎麼回事?這幾天不是讓那眼鏡小孩花了一萬,我們兩個用了四千多嗎?怎麼還有八萬?」
小馬說:「你知不知道?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我們現在利潤增長速度很快,剛花了一萬四,這幾天各地收回來的數字又是一萬六了——我沒包括你和岳陽那筆大數字哦。」
我有點驚喜,說:「那如果形成這種惡性循環,我們現在基本已經花不出去錢了。」
小馬說:「不過老大,好像我們還沒有發工資哦,馬上月底就要發工資了。我們宣傳的提成兌現下來,每個小弟可以分六百多,但幾乎要發四萬二千多出去,我們現在還能動的錢是三萬八。」
我皺眉說:「太慢了。」
小馬詫異的望著我。
我說:「進度太慢了——讓我想想。」
小馬說:「今天你還有沒有安排?」
我說:「好像還要見岳陽和袁潔。」說到「袁潔」我瞥眼望他。
小馬好像無所謂的說:「清涼還沒和你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