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最後問:「你呢?」
袁潔說:「我現在知道自己是一個女人。」
我趁勢開了個玩笑:「那個男主角不是我吧?」
袁潔格格一笑,說:「不是,你是友情客串的——你是個紳士,是個君子。儘管看上去玩世不恭,無惡不作。」
我笑:「這也是你以前迷失時候,對自己的評價?」
袁潔迷惘的看著外面的閃閃燈火,說:「以前只是一個玩笑,我是個女人,我開不起那種玩笑。」
我們走出門外,我說:「我們好像可以做朋友。」
袁潔說:「不行——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朋友。」
我說:「希望以後常見面。」
她格格笑說:「希望少見,我控制不住自己——特別是你這種帥哥。」
我悵惘的望她遠去。
我有被人釋放的感覺。
我忽然覺得自己象空氣中的水蒸氣,潮濕而活潑,充滿生機充滿快樂。
我說:「謝謝,我自己。」
我走到楊雯的校門,心中迫切期望偶遇到她,想像她的衣著笑貌,我不禁笑了。
忽然我被人叫住。
我心裡一跳。
校門外擺放得滿滿麻辣燙小四方桌,人頭攢動,煙霧繚繞,油污的白色遮陽傘此刻只起到了遮雨擋風的作用,有幾張離我很近,我忽然看到那幾張熟悉的面孔。
我很高興的笑,說:「老大,你們在這玩?」
老大叫陳重,西南財經大學的學生;老二叫梅雲淳,電子科技大學學生;老三,當然叫鍾岳陽,已在銀行就職,我是老四。
我們是初中時代的結拜兄弟,有近十年的深厚友情。
陳重毫不猶豫把兩瓶啤酒往我面前一放,神秘的說:「剛才沒叫你,因為看見你和一個美女在逛街。」
梅雲淳冷笑說:「其實我叫了,叫你也不答應。那麼投入?」
鍾岳陽興致勃勃的替我挑菜,說:「談戀愛的人,一般肚子都沒有吃飽,來來來,好好加點餐。」
我說:「怎麼吹哨子(集合)單單把我錯過了呢?」
梅雲淳很火大的說:「你還好意思說?老三說你有事,還發了筆橫財呢,正好你來了,今天你買單啊。」
陳重說:「給你打了手機,果然關機,所以我們公認老三說的是對的——你一定慶祝去了。」
我苦笑:「哥哥們啊,我什麼也沒做,就是到這裡來見個人。」
梅雲淳冷笑說:「見情人啊?爪子伸得很長啊——伸到這裡來了?」
我偏著頭說:「二哥,這麼不滿啊——小心我把你皮帶抽了,內褲藏了。」
我們去年暑假一起結伴去劍門關旅遊,住旅館時,我們半夜起來把他的內褲脫了藏起來,皮帶也藏了。一早關他在房間餓了很久,差點惱羞成怒。
梅雲淳不好意思的笑了,又斂容正色說:「不要在公開場所再提這件事啊,否則我翻臉了。」
我笑說:「好啊,不提就做。」
我去抽他皮帶,岳陽也幫我,梅雲淳驚慌失措的邊笑邊閃避。
陳重搖搖頭,說:「看你幾小子那樣,簡直是風騷!」
我們嘻嘻哈哈坐回。
岳陽說:「那東西我交給你叫來那丫頭了。」
我點點頭,奇怪的問:「咦,她人呢?不是叫她請你吃飯嗎?」
梅雲淳說:「我都見到了——正牌女朋友嗎?兼當你的財會?」
我笑著歎氣。說:「怎麼可能嘛?——是我小弟。」
梅雲淳捧腹大笑,說:「好嘛,都成了你小弟了,還是女的——又出力還可以吃豆腐。」
我憤怒的把一勺子豬腦花倒進他碗裡:「來,吃哪補哪,反正你喜歡豆腐狀的東西。」我轉頭對小老闆說:「老闆,給我這朋友來十條牛鞭,一斤枸杞酒!」
老闆苦著臉說:「都沒有。」
我笑著搖搖手,表示是開玩笑的。
我對岳陽說:「撇除別人的那塊,我們的怎麼分?」
岳陽說:「無所謂,提這些做什麼,到時候再說。」
陳重說:「我們今天主要是幫老二解決女朋友問題的——」
我對梅雲淳低聲說:「二哥——老實說:你是不是大學裡最後一個處男?」
梅雲淳重重扭了我一把。
陳重笑說:「別人介紹的,我覺得挺合適他的,可以交個朋友。」
「我的呢?」我有些不滿。
他們三人一起大笑,連岳陽也說:「你是氾濫成災了,人家二哥是飢渴戶,不把你劫富濟貧就好了,你還不知足?」
梅雲淳正色說:「老實說老四的歌唱的不錯,很給女孩子爭面子,很容易被人家看上哦!」
岳陽的搖滾唱得很好,他說:「我也唱得不錯,怎麼沒人追我呢?」
大家一起推他,我說:「你少來了,我們都是未成年人,你才真是隨時可以拈花惹草,和成年人玩遊戲。」
梅雲淳嬉皮笑臉摸他,說:「細皮嫩肉的,男的都喜歡,何況女的?」
岳陽的皮膚很好,白白胖胖的,眼睫毛長長的,性格爽朗,多才多藝,很受女性青睞,唯一令他自己不滿的是個子不高。我有時研究,是不是練武的人都那樣,像李連傑,矮矮的娃娃臉,男女都喜歡。
岳陽很鎮定的一把抓住梅雲淳的手指,梅雲淳痛呼:「唉呀,你小子連兄弟都要打。」
岳陽嘿嘿笑著放了手,對我說:「四弟,你看好了,這就是小擒拿手。學會沒?」
我說:「小的不學,我要學大擒拿手,或者是《鹿鼎記》周星馳那個什麼什麼抓奶……」
岳陽誇張的驚詫說:「大家聽聽,這小子變壞了。」
陳重帶笑一筷子打在梅雲淳的啤酒杯上,沒想到那杯子「乒」一聲裂了,啤酒四溢,梅雲淳慌不迭的手舞足蹈從座位跳開,連帶我們也跟著閃避。
梅雲淳身後有兩個女學生剛好站著,正含笑看著我們幾個。
我撞撞岳陽,示意他看那兩人,岳陽順手抓住我無名、小指頭一扭,我唉呀一聲,手臂被彎轉,我扭頭從手肘間望去,斜看那兩女生,嘴裡嚷著:「三哥,你怎麼敵友不分?」
陳重站起來說:「別鬧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我站直了,還了岳陽一拳閃開,一邊揉著微痛的胳膊和手指,一邊笑嘻嘻繞開走近。心想糟糕,那兩女其中一個一定是老大給梅老二介紹的女友,梅雲淳剛才張牙舞爪,極不穩重,面子可又丟了,多半人家心裡已經減了五分。
梅雲淳滿臉通紅,有點難堪,只是嘿嘿的笑。
他長得很像香港影星方中信,濃眉毛很傳神有型,臉型稜角分明,眼神冷峻,如果穿上一套筆挺的西服,可以騙取很多方迷的回頭率。可是一和我們攪在一起就失去端莊,瘋瘋癲癲。加上他不注意自己的體型修養,老是喜歡弓著背,因為好吃辣食,常常臉上紅豆,滿臉相思,也頗令自己形象減分。他性格外冷內熱,恩怨分明,脾氣冷傲清高,錯過花季,羞於啟齒,所以經常把許多追求對像變成了自己的好妹妹或朋友的對象,因此,老大認為,當務之急是解決他的個人問題。
陳重說:「這位是周曼霞,這位就是吳佳。」
吳佳?我差點暈眩。
我轉過頭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個叫吳佳的女學生。
我們客氣入座,氣氛一下溫和了,大家都變得儒雅而謙虛。
我說:「我去買煙。」
陳重說:「老四,這麼沒禮貌啊?先認識一下,喝一杯再去啊?」
梅雲淳比我還靦腆,說:「對對對,你們坐,我去買煙。」
我拖住他:「我們一起去——我肚子疼。」
陳重叫不住,對那兩女生解釋說:「他們瘋慣了,別理他們。」
我悄悄問梅雲淳:「哪個是老大給你的?」
梅雲淳臉色緋紅,我連問幾遍他才說:「就是那個叫吳佳的。」
我用手扶住自己額頭,嘴裡小聲說:「oh,mygod!」
梅雲淳問:「怎麼,看上了?轉讓給你了好不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嘛。」
我遲疑的盯著他,問:「真的?你真願意?」
梅雲淳站住看了我一眼,確定我是否認真,臉色紅透,說:「你真看上了?」
我說:「怎麼樣嘛?」
梅雲淳說:「好嘛,可以,那另外一個我要了。」
我低聲說:「謝謝謝謝——不過好像另外一個是老大的——你沒看老大那股含情脈脈的樣兒?」
梅雲淳「喲」了一聲,驚訝的說:「你小子果真挺厲害的嘛?就看了一眼,我什麼也沒看清,你盡收眼裡了?對美女這麼敏感?——恐怕連別人穿什麼顏色的襪子你都看清了?」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周曼霞穿花襪子,吳佳穿白襪子,腳脖子上織著小熊的圖案。」
梅雲淳真樂了,說:「專業花花公子哦,看來我真該像你學學。」
我說:「真學了你就慘了。」我垂頭喪氣。
我們等人找錢,我說:「二哥,麻煩你和老大說一聲,我有事走先。」
梅雲淳死死拖住我:「今晚你休想走。陪我——泡妞。」
我求他:「哥哥,我拉肚子了,回家換褲子,你放我一條生路吧?我下輩子作牛作馬報答你。」
岳陽走來笑說:「不要再瘋了,老大火了,你們怎麼回事?醜媳婦見公婆總是要見的。」
梅雲淳邊喘氣邊笑說:「這小子要溜。」
岳陽認真看我一眼,說:「你就陪陪他壯膽嘛,坐會認識一下就走。」
我苦著臉說:「我真有事。」
梅雲淳把我的理由解釋了一遍。
岳陽說:「我和你去買褲子換,回什麼家?一會再走!」
我和岳陽沿街經過服裝店,岳陽問:「到底怎麼了?」
我說:「家裡有事。」
我看他一眼,他沉默,我覺得不能瞞他,又吞吞吐吐說:「那個女的我,我,我認識。」
岳陽說:「誰?」
我說:「就是穿吊帶那個——吳佳。」
岳陽吃了一驚。
我反而奇怪了,問:「你那麼震撼的望著我幹什麼?」
岳陽喃喃道:「完了完了。」
我說:「怎麼?」
岳陽說:「經過你的手,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說:「我在你心目中就這麼,這麼獸性?」
岳陽看我一眼,一把捏住我的脈搏,說:「看看你心跳的正不正常?有沒有問題?」
我甩——我和她沒什麼,只有過節。」
岳陽望著地面很若有所思的出神,說:「那好吧!——你走,我去和老大說。」
我連連拱手感激不盡。
岳陽回身問我:「那你和她的事——我和不和老大說?」
我為難的說:「你就說我們原來有仇好了,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結的仇。」
我狼狽逃竄。
陳重打來的傳呼,我慌忙回了,他說:「嗨——你小子也怪,不聲不響的走了,家裡真有急事嗎?」
我忙說是。
陳重說:「那也得給人家女士解釋解釋呀,招呼都不打就走?」我聽到他轉頭對人說:「我這兄弟,家裡確實有急事——他讓我給你們道個歉呢。」
那頭有女聲說:「沒關係。」另外一個問:「他就是那個叫什麼——」梅雲淳慇勤的應答:「我四弟,叫楊逍。」
「哦!」
我恨不得竄過去用肥腸堵住梅雲淳的嘴。
陳重說:「你和不和她們說幾句?」
我說:「我不說了,真有事,忙完給你解釋。」
陳重笑罵了一句:「兔崽子——注意安全哦,別跑太快,忙完有時間再回來坐坐。」掛了線。
我拍著胸口喘息,臉如土色,汗下如雨,驚魂未定。
我靠著路邊一棵灰塵滿佈的老槐樹閉上眼睛,嘴裡喃喃說:「完了——報應!」
好朋友要認識的對象居然是那個有過共枕之密的吳佳。
「玩什麼一夜情?我真是惡有惡報!」
可是那個吳佳,她明明……還……
我鎮定下來,心想:她明明也沒怎麼,理論上我也沒怎麼,我是太敏感了吧?
我只是替吳佳的性格不必要的推測了一下,說不定人家生活作風沒什麼呢?
人家幫了我,我還……
我自罵了一句,今天什麼事情都容易和「生活作風」聯繫再一起,我是被嚇怕了吧?
這到底算什麼事兒啊?
我心煩意亂的亂翻手機號碼,都是小馬的號,我不想多看,又退出。
忽然我的傳呼再次響了。
我的手一震,是那個楊雯!
令我百感交集、恍如隔世的楊雯。
她的留言:「我在錦江飯店832房等你。」
她每一次出現,或者令我驚艷、或者令我興奮、或者讓我傷感、或者讓我惱怒、或者讓我驚駭。
她從來沒有一次是這麼平靜的出現。
她的語氣平靜得令我勢不可擋、無法拒絕、心潮澎湃、感概萬千。
我的手機在小馬那,她應該先打給了小馬,小馬既然知道她找我,她仍然不避嫌的堅持到底的找我,我難道還沒有這樣一個本來就不幸的弱女子的勇氣和執著?
我熱血沸騰,忽然我的傳呼響個不停——清涼的傳呼!
我心一沉。
我打給他,他彷彿很疲倦,但是心情很輕鬆:「好啊,哥們,我的事情完了,出來聊聊?」
我微一猶豫,說:「我沒空。」
他說:「咦?你不是急著找我嗎?少囉嗦了,快出來!」
我說:「我真有事,明天找你!」
他說:「你不來你會後悔哦,跟你有關——」
我掛了電話,給家裡去了個電話,母親很惱怒說:「天天不回,什麼學校啊?走讀生都忙的這樣?」
我說:「天天——只有兩天而已啊,真的回不來。媽你放心吧,沒事的,我在宿舍,我睡了啊!拜拜!」
出租車司機見我臉色發白,問:「師兄你不舒服?」
我照照觀後鏡,說:「沒有!」
我的心跳的很快,似乎我期待的所有秘密,我的所有期待,都會在那一瞬間展現。
我的手緊緊握住,自己並不覺得,直到下車,我的指甲已經把掌心掐得生疼,一彎深深痕跡。
我居然還在飯店門口跌了一交,差點絆倒。
微笑的服務小姐,稀奇古怪的印度侍者,金壁輝煌的大廳,光滑如鏡的地面,一切既陌生又新鮮,雍容華貴的佈置並沒有令我矜持鎮靜,反而更令我緊張壓迫。
我有些酸酸的想:這種五星級酒店,成都本地人沒事根本就不會來住,不知道是誰和她一起來的?清涼是個酸書生,應該不會;難道是那個追求她的中年老闆?
我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電梯裡的侍者朝我微笑致意,我轉過頭沒搭理他,閉眼深呼吸,和即將從跳水台投入游泳池的人一樣。
電梯打開,外面一下靜下來,我的耳朵一陣耳鳴,腳踩在地毯上似乎有些不著力。
我想走入,卻又遲疑,我站在電梯過道大口猛吸著煙,來平息自己的心亂。
我敲響門,覺得自己應該帶一束鮮花,剛才看見門口好像有賣的,可惜匆匆而過,沒有想起。
開門的楊雯病懨懨的樣子,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裙,頭髮鬆鬆挽了個髻兒,有點不染凡塵的仙氣,也有種說不出的優雅的誘惑。
她彷彿無力抬眼看我,更似乎我與她之間有著某種默契,好像早就有言在先,她不必多加解釋。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也沒有開口,只是關好了門,上好了鎖。
她斜躺在床上,電視光線一明一暗,我才發現剛才她似乎沒有開燈。
我打開燈,她閉了閉眼,適應光線似的。
我有些尷尬,笑說:「你怎麼到這裡來的?還有誰?」
房間裡還有間床,這是雙人間,雪白的床單、柔和的光線,看上去真有家的感覺。
她終於轉頭看著我,臉上象晚霞浸透白雲,慢慢紅了,她說:「有個朋友。」
我的心再次一沉。強裝鎮定,心卻跳得很厲害,似乎連說話都很累。
我的嘴邊有無數的話在湧動,一肚子疑問。
這間小房間只有我和她兩個人,還有那個不知道被她打發到哪裡去的朋友。
她的臉紅起來就消不下去。而今夜給我的感覺又不一樣,她像一個高貴的女主人,葡萄酒一般的夜色裡有幽幽的醉香似乎在暗示著什麼,又似乎在誘惑著什麼。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像小心翼翼踩著一路石塊涉水過河。她從我的身邊經過時候,我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很清新卻又很罪惡,從她的後背,透過她的薄黑的裙子,我能看見她的內褲。我覺得一切都那麼不真實,好像自己是在夢中。
她越大大方方,我越心跳如鼓。
她和這夜色一樣令人陶醉迷惑。
她終於開了口,她微笑問我:「你喝不喝酒?」
我說:「什麼?」
她提出一瓶葡萄酒,黑黑的泛著玫瑰紅,像一瓶毒藥,她的另一隻手捻著兩個高腳酒杯,和她的面容不襯,她像一個故作成熟的小女孩。
我懷疑的看著她斟酒,我那杯滿滿的,她那杯只有淺淺一片,剛蓋住了杯底。
我小心接過酒,笑說:「你打算把我灌醉?」
她輕輕的笑,平靜的抬眼看我一眼,很嫵媚,說:「對啊,你敢不敢醉?」
我嘿嘿笑說:「可是我一個人都可以喝光這一瓶,然後還能背你走路下樓。」
她凝視我片刻,目光有些少見的畏縮,似乎想努力看清我的態度,可惜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態度,她說:
「那你背我下樓,我們去買酒。」
我說:「可以叫侍者送來。」
她有些疑問的迷惘的望了我一眼。
我終於忍不住問:「你沒有什麼和我說?」
她說:「沒有,你呢?」她雙臂撐床坐在床邊,垂眼看著自己翹起來的光腳,腳趾象幾個小玉豆,她的身子一前一後的微微晃悠,像坐在湖邊,足點水面。
我的心境象被她點中的水痕,圈圈點點,悠悠顫顫。
她和袁潔完全不一樣。我微微歎氣,心亂如麻,彷彿心裡鬆了口氣,卻又一陣惘然。
她伸手到腦後,鬆下了了長髮,長髮垂到她的肩上胸前,她甩掉拖鞋,收上腳盤膝而坐,伸手輕輕握住腳趾。她眉眼如畫,鼻子嬌美,是我見過最美麗的鼻子,像乳白的羊脂玉,她的嘴總是有點傷感的微笑,開顏一笑,很迷人很驚艷,像一朵曇花陡然展現。
這般坐姿,容易給人疏懶和放曠的感覺,卻又有說不出的妖艷和親切。
她把這個小房間,填充進了自己和我,她的大腦裡,究竟勾畫著什麼樣的圖畫?這個房間雖然整潔但是陌生,加上了她的風姿風韻,卻令我熟悉溫暖。
她說:「你講你的故事給我……」
我詫異的盯著她,找了句俏皮話:「原來你是睡不著,想找人講故事哄你睡覺啊?」
她把潔白的被褥卷抱在胸前,很沉醉似的雙手撐住下巴,眼裡有種波光閃動,很誘人,她說:「我只想聽你的故事,我想瞭解你。你到底是誰?」
我開始恢復平靜,我幾口把紅酒呷完,把杯子放床頭櫃上,側臥在她對面床上,盯著她笑,說:「為什麼想瞭解我?」
她說:「我就是想瞭解你。」她又為我斟滿酒,她的動作就像個好客的女主人。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笑說:「你今天很有女人味,你的腳趾頭很美。」
她用手指捲著自己頭髮,洞察伎倆似的笑說:「嗯,謝謝你,我知道你才是會欣賞的人——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你的事。」
我皺了皺眉說:「我好像已經告訴過你吧。」
她笑笑說:「沒有——那應該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你究竟是怎麼樣的?」
我的心像一塊巨石投進煙霧迷濛的湖水,「噗通」一聲。
我撓撓頭,面紅耳赤的笑說:「什麼是真正的我?」
她說:「我想幫你。」
我更詫異了:「你幫我?」
她很認真的點點頭,她說:「你不願意說?——我說吧,亂說的你不能生氣,好麼?」
我完全喪失主動權的點頭一笑。
她說:「你與人剛結識,你從不拒絕,你總是願意主動去付出和幫人,你既大方又爽朗,很吸引人。」
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想沉住氣聽她下面說什麼。我奇怪自己,沒見到她之前,我浮躁焦慮、幽怨憎恨,見到了她,我卻像隻羊羔似的馴服,好像那些不滿與怨恨,憤怒和嫉妒的症狀都蕩然無存了。
我在心裡微笑歎息。
她微微搖搖手裡的酒杯,紅酒在柔和淡黃的燈光下晶瑩剔透,如胭如血。
她說:「可是你很敏感也很脆弱,當情況有變化時,你就會本能的拒絕,拒絕得很殘忍。」
我又摸摸鼻子,沒有開口。
她說:「其實你很容易受傷,儘管你很吸引人,可是過分的珍惜反而使得你顯得不珍惜,因此你常常錯過——其實,喜歡你的女生一定很多。」
我用手摀住眼睛,笑說:「你是想這樣讓我醉麼?那你成功了——我已經聽醉了。」
她淺笑一聲,又為我斟上酒,說:「我猜中了,對不對?」
我望著她,她的表情很認真,但很溫柔可親,不是敵意或戲弄。
她說:「是誰一直在你心裡幫你拒絕?那個人是誰?」
我的大腦裡閃出一個人影,像一片濃重的烏雲,瞬間覆蓋我的大腦,冷得像冰,我打了個寒顫。
我笑笑,儘管我知道自己在她眼裡笑得很勉強,我說:「拒絕什麼?」
她閉上眼微微一笑,說:「拒絕你自己喜歡的東西,喜歡的人。」
我心裡一痛,痛得自己閉上了眼。
她滑坐到地毯上,背靠著床沿,離我很近。她美麗的眼睛凝視著我,純潔得沒有雜質,我忽然發現,她眼中那片原先我認為有些邪氣的東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關注憐惜的珠光,水盈盈,今天初見她時的那種迷霧也消失了,她的目光清澈而柔和。
她伸出手摸我的鼻子,說:「你注意到你的鼻子沒?也很精緻漂亮,只是你可能從不愛照鏡子。你關注別人太多,會失去自己。」
我微微一避,她的手柔膩溫軟,一陣淡淡體香。
她翻開皮包,把一個小鏡子遞到我面前:「不信你自己看。」
我看著鏡子,是我給她買那個。
她好像看穿我的心思,說:「上次迪吧你看見那個鏡子,是袁潔買給我的。你送的,我一直珍藏著,沒輕易拿出來用。」
我離她很近,呼吸可以相撞,我覺得滿鼻子裡都是她身上的幽香,有些臉熱,於是坐起身來。
我覺得自己的防禦在逐漸土崩瓦解,她的柔情像水一般漫過來,無孔不入,勢不可阻。
她的話像一點火星在我心裡綻放,熊熊烈火蔓延,我不禁真的自問:我到底在防備她什麼?防備自己什麼?
我不是從不怕任何威脅嗎?她威脅了我什麼?我又何必怕她?
有一個人,多年來教會我堅強、自信、上進,也同時把永遠的拒絕給了我,我習慣用給予去平衡自己的心態,但是,當別人回饋時——無論是善報惡報,我永遠選擇拒絕——拒絕自己或別人往更深一步發展。
我不是出於本心的給予,我是為了自己。
我認為別人如果給予我善的回報,我是在欺騙他(她)。
我的壓力和動力並不是源於本心的主動,而是我為了自救,平衡自己。
自私的人,不足以貪圖別人的回報,別人的回報也不是真的回報,而是別人為了自己心安而已。
我為什麼不能繼續犧牲自己讓別人心安?
我既然有高尚的思想,為什麼我沒有神的力量?當我發現自己不能負荷別人的厚望,我往往逃避。這樣,是不是一顆災星呢?
無論災星恆星,總是要滅亡的,如果讓我能影響的人發現我不是真正可靠的人,而自己才是自己最可靠的人,那麼,算不算我幫到他們了呢?我需要像個凡人一樣貪圖他們的感激麼?
聖誕老人一年只有一天出現,而為了這一天,他會準備364天,他不能給予所有人滿足心願,也不能滿足別人無限的**,但是,他能帶給別人快樂,哪怕是一天的快樂,這樣的生命,是沒有意義的麼?
人類不停的進取和自我強大,如果不能改善或影響別人的生活,得到世人的認可,那麼,他的一生是有意義的嗎?即使成仙成佛,長生不老,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帶給楊雯的,應該是什麼呢?如果我就是她的幸運神,我需要準備什麼禮物呢?
我是喜歡她,可是,我能改變她的命運承擔她的煩惱阻擋她的災難為她帶來幸福快樂嗎?
要想救別人,也許,首先是要克制自己,犧牲自己,更何況是自己所喜歡的女人?
我想通了,對她露出微笑。
她有幾分奇怪,隨即也嫣然一笑,甜甜的很愉悅的樣子,嘴巴彎彎的,嘴唇鮮嫩,光滑潤澤,很迷人。
我的心在顫抖。
我說:「你希望我今天為你做什麼?」
她愣了一愣,說:「不用——哦,我希望今晚你一定要陪我。」
我笑笑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