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很驚恐的望了小麗子一眼,她也很驚訝,但是比我鎮定。
她努努嘴使眼色叫我不開門別出聲。
我知道這時候當然不便開門。
門外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個男的,估計年紀不大。
小麗子臉色變了。
我琢磨著應該不是我們班的男老師。
小麗子有些害怕的瞧著我。
我小聲說:「誰?」
小麗子小聲說:「我的以前那個男友。」
我怔了怔,說:「幹麼怕他?」
小麗子瞧瞧我,又瞧瞧自己的裸腿。
我反應過來,現在這樣子,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我覺得自己的角色無意中抬高了輩分,而且身份無意中和小麗子真的很曖昧了,忍不住笑。
小麗子恨視了我一眼。
我再次反應過來,這個「男友」並不是真的男友,他是小麗子的敵人,有什麼感情可言?一有可能,他說不定會毀了小麗子。
我端正了態度。
現在只能假裝屋裡沒人。
我覺得蠻刺激的。
小時侯我是娃娃頭,帶幾個小孩,把一家長期出差的男主人的住宅從後門破門而入。正在翻箱倒櫃,男主人匆匆從正門而回,幸喜是回來拿文件的,他拉開書桌側抽屜時,我就藏在抽屜下的書桌下,椅子抵著我,如果他是拉正面抽屜我一定完蛋,他拉完文件匆匆而去。那次,我離屋主只有一尺距離,可謂大險。
從此我就喜歡刺激,只是控制在一定範圍內。
小麗子很緊張。
我對她笑笑。
其實那一刻我真覺得滑稽。
我覺得我們真像電視劇裡的偷情男女,原配從外而回,而我一不小心就充當了姦夫的角色。
回看小麗子嘴唇發白,剛才梨花帶雨,現在被人恐嚇。令人憐惜。
我與她沒有肌膚之親,卻有了同室之隱。無論是師生還是姐弟還是什麼我都有義務救她幫她!
那男人可能醉了,嘴裡嘰嘰嘟嘟,沒有走的意思。
他等於是在踢門。
我悄悄對小麗子說:「我通知門衛來糾他走!」
小麗子很緊張很畏懼的側耳聽著外面動靜,抱著毛巾在胸口,身子瑟瑟發抖,凌亂的頭髮也跟著顫抖,她的長腿幾乎都露了出來。雪白粉嫩,很誘人也令人有罪惡感。
我不忍再看,抱起一團被子擲給她,她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去接,被子落在地上。
我撿起被子打開,牢牢裹緊了她的身體。她很受驚嚇的看著我,兩頰不住顫抖。
我忍不住使勁抱住她,以示慰藉,在她耳邊小聲說:「我有辦法!」
她感激又擔心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很恐懼。
我認真的看了她一眼。發現沒有對那男人的一點依戀不忍,而是一味的害怕。那就是說:她對那男人已經沒有愛戀感情,現在,他們只是敵人,是對頭,不必顧慮。
我擔心一去,胸中豪氣立生。
我走到客廳,坐在電話座機旁,開始沉思怎麼對付那小子。
我要你這惡徒翻個大觔斗!挾上楊雯今晚給我的痛心。
我給十四打傳呼。
我給小馬打手機,叫他通知校內自己人。
我差點糊塗了,打給遠水不解近渴的老吳。
我告訴他們兩個我的計劃。
我盡量壓低了聲音,沒想到那男人還是聽到了,他開始砰砰砸門,舌頭似乎在打絞,含含糊糊的大聲說:「小麗,我聽到你……家裡……家裡有人,你在不在?你在?……快開門!」
我冷笑站在門口,慢慢穿鞋和整理現場,聽到那個隔門之外的男人在煩躁不安的門外發出噪音,在心裡默默計算他的體型、醉酒程度、強壯程度、反應速度和性格。
這是個極度沒有克制能力的男人、欺軟怕硬、虛榮心強、依賴性強、自私、自卑。我一定要他一敗塗地!
我沒有問小麗子一句他的情況,她已經很脆弱,一個女人承受太多,會瘋。
我心裡忽然隱隱把她當作了自己需要保護的女人。
我的傳呼開始震動,一次、一次、又一次。
人來齊了。
我最後給十四打了個傳呼。
只有兩個字:「開始!」
那男人開始焦躁,連續不斷的捶門,口裡不斷咒罵。
忽然他靜下來了,因為我和他同時聽到樓道裡很響的跑動的腳步聲。
我回頭一愣,走回小麗子的臥室,輕輕把她放倒在床上,她很奇怪的看著我,卻沒有抗拒。
我把被子牢牢裹上她身體。
腳步聲已經到了這層樓,這是最高樓。只有小麗子和另外對門的老師兩家,對面那家,很明顯今天不在家,否則,這麼大聲響,無論如何也會出來看看,或者至少電話通知門衛。
我掩上小麗子臥室門,走近大門後。
那男人捶門聲已經停下來
我聽到混亂的腳步聲就在門外停了下來。
那男人口舌不清卻聲如怒獅的喝道:「你們……你們這些學生娃娃……干……幹什麼?看……看看……看……看什麼?」
我聽到十四笑道:「我們啊?我們找老師——你是誰?來幹什麼?」
那男人聲如巨雷的吼道:「什麼老……老老師,我,我,我是她老公。」
我打開門。
那男人是個中等個子的小伙子,坦率的說還是五官端正的,就是眼光凶狠,滿臉通紅,一身酒氣,手裡居然還提著半瓶白酒。他的身子歪歪斜斜,搖搖晃晃。此刻正面對十四和幾個同學,聽到身後門開,回身來看。
我一把強行扯過他手中的酒瓶。他愣了一愣,臉上立馬怒色升騰,說:「你找死麼?」
我微笑說:「老公?——你真倒霉!」
我狠狠一腳踢中他胸口。他一下跌跌撞撞坐倒在地,他的臉色瞬間紅得像豬肝,眼睛裡閃爍著震驚惱怒之色,腳在地上一蹬想站起來,卻蹬了個空。我衝上去又是狠狠一腳,直接踢中他面龐。他身子往後一倒。樓道很狹窄,
他的後腦撞上小麗子對面那道門,砰的一聲。
我大聲對十四和那幾個「小弟」說:「看著幹嘛?給我狠狠的打!」
眾人如夢初醒,衝上去一頓拳腳如雨。那人只能抱頭閃避,毫無還手之力。
等他挨得差不多了,我皺眉說:「把他拉開!」
眾人讓出一條過道。
我後退幾步,猛的衝上去,一腳踢在對面那道木門上,一聲巨響,那門紋絲不動。
我轉頭對十四他們說:「你們過來兩個,把這門踢開!」
他們面面相覷,我怒喝道:「來不來?」
十四帶笑小心翼翼說:「老大,你沒弄錯吧?」
我瞪他一眼,說:「快去,要不,你們幾個打架,學校處理起來,一起完蛋!」
十四沒有完全弄明白,我不耐煩的撥開他,退出人群,說:「一起去撞,撞壞了算我的!」
眾人都是在校學生,哪有這種經歷?我無奈曬笑說:「你們叫我老大,那你們怕什麼?我負責,去撞!」
大家集體衝撞下,那門支撐不住,終於「卡」的一聲,門框壞了,門終於開了。
我拎起那人,對大家說:「都去叫保安,十四,你和這個叫什麼的小孩留著,你們做旁證。」
人群如獲大赦,紛紛跑步下樓。
那人很詫異很畏懼的望著我,一臉血痕腳印。
我微笑著又說:「你是老公?你真倒霉!」
我一把揪住他衣服,他連忙舉起雙手,以為我要打他。
我笑笑,旋開手裡奪過的酒瓶,對十四他們說:「拉住他!」
我把手裡的白酒咕嘟嘟灌進他口裡,白酒不斷從他的嘴裡鼻子裡冒出來,他一邊搖頭一邊嗆得咳嗽,白酒甚至流進他的眼睛裡。
他拚命掙扎,十四他們快抓不住他。
我火了,狠狠一腳踢在他肩膀上。
他一下倒在地上,脫離了他們的束縛。
我毫不猶豫的抬起他的頭,把酒瓶口使勁塞進他口中,剩餘的白酒幾下就灌進他口中。
他溺水似的手腳亂揮,眼睛裡是極其驚恐驚駭的目光。
他雙腳亂蹬,幾乎每一下都蹬在我身上腿上,醉酒的人力氣很大,我忍住了,手裡絲毫不鬆懈。
白酒倒空,他的眼神忽然絕望,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像沉入大海的人要抓住稻草,但是只是在空中揮舞了幾下,他頹然倒地,雙腳空蹬。
十四旁邊的小子早已放了手,一臉驚惶的望著我,十四也很緊張的笑著,試探著問:「不會出人命吧?」
我搖搖頭,把空酒瓶砸碎在地上。
我的身上肩上腿上火一樣燒,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脫力,我的手在微微發顫,我抬起來看了一眼,想控制住,卻無法控制,像喝醉了酒的人,手抖的很厲害。
小麗子的門被我關上了,她這時是在門邊還是在臥室呢?她一定很害怕吧?
保衛處的人來了,其中一個是那天黃小靜事件的在場者,他看見我「咦」了一聲,似乎在說:「你又有份?」
我們來到保衛處辦公室,為了把那個快失去知覺神志不清的人扶下樓道,保安也挨了他的不少拳腳。
日光燈照著我們的臉,發出「吱吱」的電流聲,惶恐的、茫然的、緊張的、竊笑的、驚疑的、煩躁的,無論是誰,臉上都是一片冷冷的蒼白。
保安頭頭斜披著大衣,很冷峻的盯著我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呸呸」吐了幾片茶杯,才發現他的杯子裡只有茶——悠噴出,我們頭頂頓時煙霧妖舞,他瞟我一眼,恍然說:「哦,等等,我給你泡杯茶。」
我心裡發毛,說:「不用,有事你請說。」
他很誘惑的說:「好茶哦!蒙頂茶,新鮮的,朋友才送的。」
我謙和的起立雙手捧茶。
他笑笑:「沒什麼事,你那事沒什麼,沒你的責任麼。這會找你,是有點私事。」
他盯住我,我微笑面對,沒有接話。
他有些不自然,清清喉嚨說:「你和那些警察很熟?」
我想否認,後來想不必,點頭說:「一點點。」
他恍然大悟似的說:「我就說呢——怎麼警察來的這麼快?」
我說:「那和我沒關係啊,不知道是誰報的警?」
他撓撓頭,覷我一眼,說:「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那酒鬼鬧得太厲害,周圍鄰居不知哪個老師報的警嘛!」
他盯著我笑。
我有些不耐煩,說:「有什麼事你說吧,我能幫得上忙就幫。」
他說:「其實我轉業回來,也差點去當警察。」
我笑了:「你當過兵?」
他似乎不願意多提似的,說:「啊,當過——是這樣,回來後沒去走關係,又不想到家鄉安排的單位去——一個月三四百塊,有什麼干頭?」
他在煙霧中瞇起眼打量著我。
我心裡冷笑,說:「你在哪個部隊當兵,說出來我或許知道?」
他臉紅了,吞吞吐吐說:「雲南。」
我笑了,說:「雲南那個部隊?——你只要告訴我部隊地名,我就知道你是哪個部隊的。」
這回輪到他詫異了,說:「你對部隊很熟?」
我笑笑:「我在雲南部隊生活了八年!」
他的眼睛沉下去,有些迴避的盯著桌面說:「哦?是麼?那還真是有緣啊。」他大手一擺:「過去的事情不說了——這樣,我找你是這件事。」
我心裡雪亮,能嚇就嚇,這人也許就是一兵油子,肯定在部隊有不光彩的違紀才被強制退伍的,所以回來沒工作好幹,只能到這裡來上班,剛才他提到自己的金錢觀,說不定就是因為經濟問題。
這種人有什麼好怕的?渾身都是弱點。
我笑嘻嘻洗耳恭聽。
他臉色很不自然,說:「這樣的,附近派出所要求我們保衛處一定要安裝防盜保衛設施,相當於安全防範措施,還限了期限的。我給我們處長介紹了一家,可是他也不太作得了主,除非派出所強制要求必須某家公司來安裝,學校就沒話說。」
他臉紅了。瞟我兩眼又說:「你派出所熟悉,和他們說說怎麼樣?」
我沉吟一下,說:「你的意思是由派出所出面,頂這個名義,要求學校限期安裝保衛設施,還必須在你介紹那家公司安裝,是不是這麼個意思?」
他笑笑對我伸拇指,說:「不錯,大學生就是大學生,一聽就明白,比我們大老粗好多了——好像你還是個什麼學生會的幹部對不對?了不起!年輕有為!」
我笑笑說:「你貴姓?」我準備和他深交。
他歪歪斜斜寫給我看「吳國民」。
我說:「喲,好名字!」
他嘿嘿笑。
我沉吟說:「派出所究竟在這種事情上有多大發言權?」
他說:「什麼什麼權?」
他湊近來聽。
我輕蔑的笑了,說:「就是說派出所如果給學校打招呼,學校買不買賬?」
他斬釘截鐵的說:「這點你放心,一定買賬。」
我又問:「那至少需要派出所把工作做到哪一步呢?」
他說:「當然最好發一書面通知——實在不行,過來和我們處長當面談談也行。」
我說:「你不是說處長作不了主?」
他說:「性質不一樣啊,這種性質屬於正式和學校交涉。處長就好向主管上級領導說話了。」
我說:「哦。」
他急忙對我說:「至於你和你朋友的提成,我們肯定不會虧待的——你說,我們敢得罪警察啊?」
我笑笑,說:「只要不犯法,朋友合作做生意,怎麼不敢得罪——呵呵好了,我先幫你問問有沒有可能,恐怕你也要找找你朋友——就是開公司那朋友商量商量怎麼分成的事吧,我們有消息再談怎麼樣?」
他留我到門口去吃「串串香」,我懼了他的熱情,忍無可忍的說:「那玩意兒我四年沒吃過了。現在想起還噁心,該天我請你去皇城老媽。」
「皇城老媽」火鍋當時在普通市民心目中還屬於高檔火鍋,他被震撼了一下。知道自己的檔次低了,有些訕訕賠笑。
我們交換了電話號碼分開。
他很敬業的把幾份資料強塞給我。
我一看,居然是那家所謂的保衛防盜公司的資料。
現在已經十點了吧?我很惱火的搖頭——人的一天就是這樣耗盡的。
我看看傳呼,幾乎想罵娘——現在是十一點四十。
我不想再去小麗子那裡,即使想去,教師宿舍的鐵門也關了,也不想去找楊雯,像一顆過度使用的電池,我已經耗盡。
我只想找個窩,把自己象條病狗似的一扔,睡覺。
我走到男生宿舍下,準備去借個空鋪,體驗一下那些老實同學的枯燥而平和的平凡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