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幸電話仍正常,清涼的電話。
我的心情驀地沉重。
我有些不敢應答的注視良久。
我的手有些抖,怔了一會,我一把按開。
清涼很疲倦很有成就感說:「我成功了,出來聊聊啊。」
我的呼吸一下變粗,心臟在那一秒鐘彷彿停止跳動,從冰海海面沉入深淵,無休無止。我的魂靈被牽扯著撕裂著飛舞半空,身不由己。
清涼:「喂——喂——喂……」
我望著天花板呼呼喘氣,沒有任何表情。
我只能聽到自己額頭上的血管「突突」裡血液艱難鼓動,那一瞬間自己好像被拋棄在無邊大漠,又好像無盡黑暗,千萬支利劍「奪、奪」有聲,射在心間。
當痛已經麻木,當悲哀已經浸透神經,我的世界只有死一般孤寂和沉默。
我的腳趾冰涼,感受得到地面的寒氣,儘管隔著小麗子厚厚的毛拖鞋。
袁潔的冷笑和楊雯的漠如陌人,一瞬間湧上心頭,攀上眼前。無邊的黑夜沉沒我無邊的悲哀。
我幾乎想放聲大笑,嘲笑自己。
你輸了!
我慢慢說:「嗯,我知道了,你沒和常青聯繫嗎?」
清涼意外的說:「她沒和你在一起嗎?」
我心裡的裂痕裡有妖邪醜陋的毒蛇竄出,張牙舞爪,吐舌怒目。
我惡毒的笑了笑:「你真放心我?——看看她現在到底和誰在一起吧?」
清涼慌亂的說:「我馬上打給她,這邊的事,我見你再給你說。」
他急忙掛了電話。
我手腳冷透,愣愣坐在沙發上。
賤人。
我的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我到底也是不是賤人?
看來最賤的是我。
難道,我的考驗,錯了?
難道,任何人也經不起這種考驗?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到底該不該去考驗她?
我考驗的究竟是楊雯還是我自己?
我到底該恨誰?
我真是大蠢蛋,怎麼用朋友來考驗自己喜歡的女人?
可是,我到底喜不喜歡她?
我大腦快爆炸。
我的身上一陣熱一陣冰冷。
我跳起來給清涼打電話。
可是打不通,他的手機占線。
再打,還是占線。
占線!占線!占線!
我恨自己沒有穿越電波的本事,可是直接透過去,撬開他的嘴巴看他和楊雯到底怎麼了?
我冷汗淋漓。
我翻出楊雯的電話號碼。
我怔怔的望著那個名字。
我的電話再次響了。
難道她有看透人心的本事?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我的心裡幾乎喜極而泣。
楊雯!
我微一躊躇,拇指按動「接聽」鍵,指甲生疼。
她說:「喂——」
我剛想回答,我的手機忽然一下黑屏。
我手按額頭,我的手機沒電了!
這幾天一直生活混亂,哪有時間記得充電?
我苦笑,忽然想起,身上還有一塊備用電池,可是已經是上次換下來的。
我勉強換上那塊電池,懷著微弱的希望按她的號碼,心裡祈禱,那一點最後余電可以支持到我和她說話,至少讓我解釋,我不是故意掛她電話的。
這短短的幾分鐘,我覺得幾乎過了幾年,我手忙腳亂的換電池,幾次錯手。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尊嚴並不是那麼重要。
她的電話「嘟嘟」作響,不會吧?她的手機也沒有電了?
我不死心,繼續再打。
幾次仍然。
我忽然想起,跳起來用小麗子的座機打,還是「嘟嘟」有聲。
她關機了。
我緩緩坐倒。
咦?小麗子怎麼了?
我衝過去用力敲門,無人應聲。
我大吃一驚。
只有衛生間水響,熱氣蒸騰,從門縫透出。
我兩腳踢開了衛生間,小麗子癱倒在地上。
一股熱浪直湧出來,高高的噴頭仍在不斷傾瀉,絲雨如注。
小麗子就像一朵枯萎雨中的玫瑰。
她的衣服浸透,她的臉色蒼白,她的頭髮濕透,濕答答貼上地上,像一抹妖艷的黑色的火花。
我知道第一件事不是報警或報醫,是必須扶她離開。
我半拖半抱著她離開,幾步路就氣喘吁吁。
懷裡的人就像沉睡中的孩子。
難道是天然氣洩漏?
我怎麼會這麼累?
她沒有我想像中重,儘管她看上去很豐盈。
我呼呼喘氣把她放到沙發,衝進衛生間關上熱水,果然聞到一陣很濃烈刺鼻的天然氣味。
我衝進廚房關上總氣閥,打開窗戶和門。
我衝進她的臥室抓了塊毛巾,急急給她擦拭面頰。
我要看她是否仍有知覺。
她咳嗽兩聲,眼角忽然滾出淚珠。
我忽然想起,忙抓了把雜誌書報之類的,在她鼻口處用力扇動。
她豐滿的胸口不斷起伏,她虛弱的睜開眼睛。
我忽然想起,伸指用力掐她的鼻唇之間的「人中」穴。
她皺了皺眉,似乎很痛,鼻子裡傳來「嗚嗚」的聲音。
我安慰她:「堅持,你一定要堅持!要清醒!要回來!」
看她好些,我手忙腳亂的倒杯熱水餵她,她小呷一口,很艱難的嚥下去。
我放了一半心。
我準備打電話,她伸手微微搖頭,目光很堅決。
我驚訝的問:「不去醫院?」
她閉了閉眼睛,表示同意。
我站起來,說:「我去找你鄰居老師幫忙。」
她費力搖頭,眼神裡是拒絕。
我很奇怪。
她掙扎著想說話。
我把耳朵湊進她耳邊。
她很小聲的說:「不,不要別人知道。」
我被震撼了,一個外表簡簡單單的小老師,平常快快樂樂,歡歡喜喜,哪知道有這麼多的壓抑和克制,她為什麼不願意被人知道?
她靜臥了一會,好像緩過氣來了,她小聲說:「我的藥,在梳妝台下左邊第二個抽屜裡那個小盒子裡,綠色瓶子裝的。」
我開始放鬆了,她似乎已經恢復了記憶和知覺。
我把藥找到餵她,她有些嬌羞,望了我一眼,說:「我自己來。」
她的手一顫抖,無力的放下,她深深閉了閉眼睛,說:「還是麻煩你吧。」
她吃了藥,喝了熱水,似乎精神更好了,她很低聲的說:「去,把門關上。」
我猶豫了一下把門關上,心裡有些曖昧,又為自己這時有這個念頭羞愧自責不已。
她望了望自己的身上,說:「我好冷。」
我直罵自己糊塗。
我抓了塊她床上的大厚毛巾急匆匆轉過來,盯著她又不禁躊躇。
她一身盡濕透,沙發下也一定被浸濕了,這塊毛巾雖然幹著,可是她一身濕衣服裹著,即使蓋上毛巾有什麼用?
我說:「你有沒有關係好的女老師,我叫一個來。」
她很淡淡的一笑,意味深長的望了我一眼,說:「不用,你扶我進臥室。」
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女子那超越男子的堅強,也許是好強?我不知道。
我扶著她,她全身無力,很勉強的往前走,我慢慢試著手上用力,身子遠離她。
可是不成,她連續兩次一跌。那一段不到十米的距離,對她來說成了天險絕壁。
她沒有責怪我,眼睛盯著地面,很努力的勉強前行。
我咬了咬牙,說:「你不要動,我抱你過去。」
她驚訝的望著我。
我毫不遲疑的俯身抱起她。
她眼睛閉了閉,似乎有些暈眩,全然使不上力氣,我覺得我的重心在往前傾斜。
我不能倒,我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她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想鼓勵的一笑。終究沒有出聲,看我吃力,她的手臂忽然抱住我的後頸。
我抱著那個姣好豐潤的身體,既濕又冷,她的手臂雖然已經用了些力,她的身子還是在不斷下滑。
我盡量不去把那個帶我進入這個樓道的穿風衣露亮麗小腿的漂亮女老師和她聯想到一起,只當這個人就是我的親姐妹。
我一步一步走進床邊,剛想放下,她忽然說:「不要!」
我一搖晃,她歉意的說:「放我到那個椅子上。」
我慢慢把她放下,她挽著我頭頸慢慢坐下。
我邊喘氣邊回首看地面,一行水跡從沙發直滴過來。
我的身上衣服也半濕了,她伏在桌上喘了好幾口氣。
臥室裡暖和些,她似乎感覺好些了,可能藥效也發揮作用了,她的眼神逐漸恢復了些神采。
只是她開始冷得格格發抖,面頰不住抖動。
我不忍,說:「你快換衣服!我先出去。」
她臉上有了些血色,無奈而有些嗔怪的說:「不行!我哪有力氣?」
我摸著頭說:「那怎麼辦?」
她猶豫了一下說:「要不等會再說吧?你把毛巾給我披上。」
我說:「你剛昏倒,等會又受冷,萬一感冒怎麼辦?」
她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委屈的說:「那又怎麼辦?也沒有辦法啊?」
她的頭髮濕漉漉的貼上她的臉上額上,臉上殘留水珠,像一個冤枉的小姑娘,楚楚可憐。
我心一橫,說:「我幫你換!」
她很猶豫的垂眼,似乎神馳天外。
我說:「你不信,我有辦法。」
我找了塊她的長薄彩圍巾,牢牢的繞頭幾圈,把自己眼睛死死纏住。
她很輕的笑了一聲。
我聽到她在說:「你要先把我幹衣服找出來啊?這會綁著做什麼?」
我心裡一鬆,知道她認可了。
我按照她的指點找出她的乾衣服,心裡很奇怪,因為她始終沒叫我找內衣內褲。
我忽然醒悟:她總不能在我面前換內衣褲吧。
她臉紅得像柿子,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她聲音小得像蚊子:「你可以包上頭了。」
我幾乎想惡作劇一下,說:「包上我還是看得見——我是二郎神,有天眼。」來化解眼前的尷尬和凝重。空氣很沉悶窒息,我幾乎想瘋狂的衝出門大喊幾聲,以釋放這種奇怪的壓迫。
她很慢的用手撥拉著衣物,人在哆嗦,手指在顫抖。
我慶幸她穿的是毛衣,可以拉開放大的,遠離她的身體。
我腦袋裡極力把這件事當作一件理智機械的工程來做,思索怎麼有效率的最短時間換衣,而使得她裸露時間和幾率最小。並且怎樣才能避免完全接觸到她的身體。
可是我的腦海裡不由得總是想到一些光澤和曲線。
我一邊動作,一邊在腦裡不斷咒罵和摑自己耳光。
依賴觸覺,我知道已經把毛衣順利脫下來了。然後就是襯衣,內衣。
解她的襯衣時,襯衣濕潤貼身貼得很緊,女式襯衣的扣子似乎比男士的小得多,我很費力的慢慢摸索著解扣子。
多年以後,當我看到網上一篇有名文章叫《假如你的女友的扣子解不開》,不禁一凜,遙想當初,惘然若夢,黯然失神。
我的手無意碰到她的臉,她的臉滾燙。
她沒有吭聲。
上衣終於解完。
她說:「你幫我擦擦背吧。」
我心跳得很厲害。
我只想趕緊幹完,用力過猛,她哎呀一聲。
她有氣無力的說:「我是女的,你不要當擦我是擦桌子呀。」
我只好很輕很慢的慢慢擦拭。
我給她披上大毛巾,再用乾毛巾很認真的幫她擦乾頭髮。
她打了個噴嚏,我嚇了一跳,忙說:先穿衣服吧。
我的手抖的很厲害,心裡知道她這會上身**,我小心翼翼的問:「你好些沒?能不能自己套上?」
她很無力的「嗯」了聲,我一陣輕鬆,忽然她一把抓住我手臂,身子一下靠到我身上。我駭然問:「怎麼?」
她說:「沒什麼,我頭暈了一下。」
我說:「要不還是找人來幫忙?」
她說:「你傻啦?我這樣子……」
她軟語呢喃,我心神一漾。
那個柔軟而溫暖的身子仍然很無力的靠在我的胸肋,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我的手放得背後,唯恐碰到她身上哪一處地方。
我想:你如果不是我老師,又比我小,我有什麼可怕的?
她歎了口氣,彷彿下了決定似的說:「還是不行,你扶我。」
我的眼前閃過上回她笑倒在沙發上露出的雪白頭頸,我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
我忽然想到一個好辦法。
我把手裹在毛巾裡,扶在她肩頭。
可是隔著厚厚的毛巾,還是能夠感受她的柔軟和溫暖,任憑我再怎麼想像,還是無法把手裡的那個身子想像成一張桌子。
她很費勁的套上衣衫,開始換毛衣,這次很輕鬆了。
我抹了把頭上冷汗。
我很佩服自己,不是綁上眼。
因為我連眼睛都沒有眨。
我心裡跳出來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楊雯。
如果能早做完,我應該可以去找她。
可是現在一定已經快九點了,她剛才打給我,究竟是良心發現,還是想嘲笑我?
清涼究竟和她怎麼了?
我會克制自己的**,清涼也會嗎?楊雯也會嗎?
小麗子開始換褲子,這下就很尷尬了。
她穿著厚厚的牛仔褲,非得要人幫忙才能脫下。
她打了幾個噴嚏,我覺得就這樣恐怕就算馬上換好,感冒病毒也已早侵入她的身體了。
不能耽擱。
她哆哆嗦嗦站起來,扶著我肩膀,我聽到她的手指在皮帶上不住撥響,就是打不開皮帶扣。
我只得伸手出去,不能再裹厚毛巾了,我只祈禱能夠不碰到她的身體。
也許祈禱之心不誠,我準確的碰到她的小腹上。
她的小腹軟軟滑滑的,很暖,我手一抖,她安慰我說:「再下面一點就是了。」
我打開她的皮帶扣。她把厚毛巾扔床上,說:「你一拉開褲子,我就坐到床上去。」
我已經慢慢鎮定了,說:「那可得好好配合!」
她彎臂勾住我後頸,我像攙扶喝醉酒或跌傷腳的朋友一樣,叮囑她「用力」。然後雙手去使勁撥脫她的牛仔褲。
她可能看著我,我認為這個時候理論上她應該看著褲子指揮我的動作。
她的呼吸很燙很急,碰在我臉上癢癢的,可是很親切,沒有令人血脈賁張的感覺。
她不是在觀察我是否偷看,似乎在體會我的心情和感受,感激著並感動著。
我能感受到。
終於費了好大勁才把厚厚硬硬的牛仔褲剝下來,牛仔褲濕透了,又冷又硬,和濕紙板一樣。
還要把濕得像一張滑黏牛皮的秋褲剝下來。
我愣了一下,問她:「你有沒有穿連襪褲?」
她遲疑了片刻說:「沒有。」
我觸碰到她濕漉漉的光滑的腿,繃得很緊,不知道是因為緊張害怕還是受冷,不住顫抖著。
她也抖得很厲害,她的手臂很熱,暖著我的後頸,沉沉的軟軟的很幸福的感覺,好像自己在衛護受傷的女友。
她出了口長氣,終於坐倒在床上,我趕緊俯身下去給她松鞋帶,褲子雖已脫下還沒從腳上退出。濕濕的一大團癱軟在長靴上。
我解長靴解得很煩躁,浸了水整雙靴子又重又緊。我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輕聲說:「你可以看著解啊?」
我一怔,說:「那你要遮好啊。」
她沒有開口。
我解下包眼的圍巾。
這下好辦了,我長長出了口氣。
很快,兩隻靴子都脫掉了。
我腰酸背痛,可是不敢抬頭直腰,眼睛餘光掃到兩條白皙圓潤的腿,我忙扭過了頭。
她輕輕笑了一聲。說:「傻瓜,你就當在游泳池裡見到不就行了?」
我也反應過來,轉過頭去,見她臉上光澤已經恢復,眼神很嬌羞,兩頰通紅,只是不像往常,有種病態的紅。眼睛也不像往常有神采,有些疲憊乾澀。
她雙手緊緊抓著那塊大毛巾,擋在大腿前,身上穿了件紅色的薄薄毛衣,顯得肩圓窄,比起往常更顯小了些,幾乎讓我誤會就是我班同學之類的。
她的頭髮半干,亂糟糟的。很有親切感,我無法把她和今天在「古老」辦公室裡文雅端莊的女教師形象聯繫在一起,心想:女人,真是千變萬化。怪不得有些女影星叫「千面女郎」。
我無意重抬眼,目光掃到了她的胸前,她胸前鼓鼓囊囊的有些亂,她條件反射的抬手去擋,我本無意,反而被這舉動弄得一愧。
她把手拿下來,抬手遮嘴笑,似乎是我所見過的那個小麗子又回來了。
她說:「沒什麼,你別介意,我是自然反應。」
我不敢看她,說:「你現在可以自己換了嗎?」
如果她能換,我準備把地上的那堆濕衣服拿出去,在外面等她。
這個臥室很小,我呆久了,覺得自己幾乎能聞到她身體的體香,有種曖昧的感覺。
她愣了愣,說:「我試試。」
她又說:「那就麻煩你先出去一會。」
我紅了臉點頭,眼睛盯著地面。
她又解釋說:「主要是我這樣……你在這……好像我在引誘你似的。」
我心裡一跳,嘿嘿一笑,她也輕聲笑了,小麗子很難得這麼溫柔。
我的心裡一片溫暖柔和。
我正低頭收拾衣物,門外忽然傳來拍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