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懶懶的笑坐,聽十四小馬胡侃,一旁打量著雷逸。
這小子面容挺像雷公,尖尖的嘴巴,黑黑的皮膚,眼睛黑亮,透出一股機靈精明,像黑頭髮的孫悟空。根據曾國藩《冰鑒》對人的面相分析,這人沒耐心,性格急躁,易怒,愛好辯論,好說大話,衝動,做事顧前不顧後,什麼事只三分鐘的熱情。
我十三歲以前看完了自己一生需要看的書,是為了和王充比競;十三歲到二十歲忘記了自己看過的所有的雜書,是為了和周伯通比。關鍵是每到要用的時候,那些書裡就自動從腦袋裡跳出來,這就是我以為神通而自豪的基本功。
輪到我說,我看出這小子對十四口服心不服,十四是他進入我們團隊的引路人,不服十四等於為我們的深交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我決定對這人先軟後硬,不是為了十四的威信,是為了我自己。
我說話成了一語驚人,我說:「我們團隊什麼都不缺,就缺一個老大。」
我盯住他,笑說:「我覺得你就很合適!帶領我們共同致富。」
雷逸驚詫的環視我們三人。
不用看也知道十四和小馬的表情。
雷逸剛才和十四爭執的勁頭鬆弛下來,說:「那怎麼行?」
我懶懶笑說:「本團隊一向有引賢退位的作風,怎麼樣?我帶個頭吧,我相信你能說到做到,讓我們所有的生意都有15%以上的回報率?」
雷逸冷靜了,雖然他在我們整個系確實有驕人的成績,也是個傳奇人物,足夠他引以為豪。
他的成績就是計算機能力全系第一,凡屬電腦沾邊的學科,平均分幾乎在96分以上,更可怕的是他的黑客性能力。這小子在一個夜晚上機的機會,偷偷闖入學校區域網系統,擅改與之聯網的學校食堂帳目系統,建立了一個新名字,把上面的預存費用改為無窮大。在學校吃了一個學期的免費餐,最後終於被食堂財務專家揪出。他在賠償了所有費用後「黑客」之美名名震校園,學校考慮這小子有一技之長,給他點工錢僱傭他維護機房,防範病毒和阻止黑客侵入。一個月後,這小子故病重犯,冠名『;ly『;(「雷逸」的縮寫)的病毒漫天飛,師生不得不規規矩矩的請他幫助殺毒。
學校真是個培養黑客和高智商罪犯的好地方。
殺毒事件後,雷逸開始老實做人,他的**很強,利用自己的專長幫助師生修電腦賺錢,幫幾個系陸續從成都電腦城進購了上千台電腦,十四估計其人從中吃了幾萬元回扣,因為他很快在父母單位買了套沿一環路的60平方房子。這也許就是他的第一桶金。
成都那時的80平方米口岸絕佳的房屋,房價也不過幾萬。
先富起來的雷逸在電腦城兼了個業務員,頻繁穿梭於各大高校攬購電腦和維修電腦,擁金日厚,然後失去上學興趣,嚴重偏科的他除電腦網絡知識外其他成績一塌糊塗。不覺已經大三,他的英語還沒能過得了三級,走投無路的他求助本系英語第一高手十四。十四答應通過傳呼機為其作弊,其中涉及十四個人風險。於是十四也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這個條件就是幫我代考我補考的幾門。
我不想莫名其妙欠十四的人情,我們交道仍在,交情日淺,難免有割席斷交的一天。
所以我決定把雷逸收歸門下,儘管我覺得他的那個小小粉絲團和已經做完的電腦業務對我意義不大。
雷逸如果是我的人,我怎會欠十四人情?
雷逸對我們這個包攬學校不少精英,號稱「富貴兵團」的團隊也是久仰在先。這對他也是個最好的機緣,所以我們一拍即合。
雷逸號稱他的每筆生意50%的利潤,他目前能夠維持的不過小小的磁盤、光盤供應和電腦維護,僅夠支持煙錢和水電費,估計支持維難。加上今天的愛情失意,他一定會發奮掙錢!
我環視三人,心裡迅速分類:
十四是個書生,理智冷靜,酷愛交友,他雖然沒有在職介所畢業,但深得其味,專注於搜集人才,今後可以委託他代為搜索人才,相當於蕭何,他喜歡名聲和尊嚴,懼怕風險。
小馬是個管理事務者,感性,善解人意,能吃苦極忠誠,執著有毅力,性格豪爽,不厭其繁,今後可以將整個大局交付於他,由他監控和具體處理事務,相當於陳平,他喜歡享樂和刺激,懼怕風險,厭惡斤斤計較。
雷逸是個大起大落之人,個性鮮明,為達到目的不惜手段,可正可邪,野心很大,狠心也很大,相當於劉邦,可惜心胸狹隘,斤斤計較,毅力太差,缺乏忍耐力,如果意志力很強,將來會有作為,他懼怕平庸。
我不禁想到,那我是誰?
我居然是韓信或者張良麼?
他們的長處我都有,他們的短處我幾乎都沒有。
如果有的話就是多愁善感,優柔寡斷。
我鼻子裡一哼。
雷逸說:「我做不到,利潤15%,你們這種方式我沒做過。」
我微笑道:「你認為我們的利潤是多少?」
雷逸說:「估計是7∼8%吧。」
我笑說:「我們一粒電池的淨利潤是30%,但是現在我們每天平均要銷售3000粒電池,我們投入的本錢是零,也就是分母為零,你可以算算。」
雷逸有些不服,說:「你是說你們的利潤是無窮大?就算現在你們每月的淨利潤是三萬又怎麼樣,以後市場飽和了,你們不可能維持這個水平。」
我轉頭向小馬說:「小馬,我們的總利潤目標是什麼?每天又是多少?」
小馬笑笑說:「我們的總目標是五百萬億,現在初期每天的利潤目標是五億。」
所有人都笑,笑得最響的是十四,笑得最尷尬的是雷逸,冷笑的是小馬,微笑的是我。
雷逸笑說:「是不是我在做夢,聽錯了?」
我笑說:「你知不知道女生最討厭的是那種人?」
氣氛一下緊張起來,十四向我使眼色,以為我在嘲諷雷逸,雷逸很受辱的望著我。他們認為剛才的「情斗」是禁區。
我對十四笑說:「你知不知道柳燕妹妹為什麼要認我們做哥哥?」
十四聳聳肩膀,他確實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怕說錯。
我又對雷逸笑說:「你又知不知道?」我的目光逼視著他。
雷逸冷笑道:「我怎麼知道……」
我揚揚手打斷了他。我知道一個人要是在當眾討論時無意中提出了某種觀點,就會死死維護這個觀點,不停尋找論據以支持自己,哪怕是詭辯也不重要,哪怕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那個觀點站不住腳或者是謬論。但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他會頑抗到底。
因為那已經不是學術問題,而是尊嚴問題。
人總是敝帚自珍,哪怕是自己說過的話說錯了,也會拚命找理由維護,而理由總是無所不在,只要有心,總是找得到。
這就是大部分人與人之間爭鬥的原因,不是因為理智和事實,而是因為情緒、尊嚴和感情!
我果斷的結論:「我告訴你,女生喜歡愛做夢的男生。不做夢的男生,會把女生看成超市標了價的水果,或者是競賽場上的獎品,在女生眼裡只是個庸俗的小商販或者幼稚的自私嬰兒。」
雷逸在冷笑,但是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已經被重重擊中了,他出於面子正在搜集反駁台詞。
我笑笑,說:「對不起呵,說話太直了。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我們幫,你很自信,我欣賞你的人!」
雷逸的眼神柔和了,我抓緊時機的說,伸出手說:「歡迎你加入我們團隊。」
十四嚷道:「還沒說好合作方式吧?」
我笑笑對十四說:「我看得出來,雷逸是爽快人,而且有野心,有野心的小男孩,我最欣賞,他不會計較小問題的——是吧阿逸?」
雷逸措手不及,我看得出來,他已經敗了。
他呵呵笑說:「那當然,楊逍真是瞭解我,我們今天一見如故啊!」
我擁著他肩離開,路上小聲說:「你和我們的合作方式,完全由你決定,但是前期,我請你幫我看看我們的團隊的問題,在銷售上引進你的方式來管理推廣,怎麼樣?」
雷逸很莫名其妙的點頭。
我又說:「你的那個團隊,你想放進我們這個大團隊就放進來,你不想就任你發揮,怎麼樣?」
雷逸很爽直的表態:「楊哥,你這麼信任我,我把我的團隊拿進來,我們合併,一起賺錢。」
小馬在後面戳戳我,我問:「怎麼?」
小馬說:「你考試的事情還沒說呢?」
我皺眉說:「真倒霉,居然還有這件事,和阿逸一見如故,我差點忘了。」
我這話是為難的笑對十四說的,十四說:「對啊,阿逸,你要幫幫老大那幾門——你的事包我身上,好說!」
雷逸很豪爽的說:「沒關係,說到考試,包在我身上!」
我連忙拱拱手說:「當著他們兩位,阿逸,我謝謝你了。」
雷逸終於揀回了自尊,大度的搖搖手,說:「小事一樁!我這個人說一不二的。」
話說到這裡當然不需多說,再說下去會傷人。
小馬提出要雷逸到家裡幫忙看看自己的電腦故障,我和十四恰好解脫了。
雷逸很奇怪的盯著我和十四,說:「一起到小馬家裡去啊?」
我很為難的說:「我和十四還要去辦點考試方面的事,見個老師。」
雷逸說:「什麼老師啊?我系裡老師基本都熟的,說不定你們班主任家裡的電腦都是我買的呢。」
我驚訝的說:「是麼?」
雷逸得意的說:「很多老師都是我哥們。」
我遺憾的對十四說:「真可惜,早知道請雷逸幫忙的——這樣啊,雷逸,我們和老師都約好了,如果辦不了的話再請你幫忙——到時候你一定要幫忙啊!」
雷逸高興的答應了。
他找回了自信。
我和十四離去,雷逸去小馬家裡修電腦。
十四笑說:「老大,你說話越來越神秘莫測了,見什麼老師?認識他怎麼主要變成請他入伙了,不是主要請他考試麼?」
我說:「你幫他考,他幫我考,誰先誰後?」
十四說:「他先幫你,我再幫他。」
我說:「他要不認真幫怎麼辦?
十四說:「他應該不敢。」
我說:「所以再用合作拴他一下嘛——我就這個意思,穩固他和寬他心的,讓他替我盡力考。」
我朝學校走去,十四奇怪的說:「你不回家?不會真去找老師吧?」
我笑說:「我找小麗子,你也幫我找另一位老師,考試之前,把希望寄托在那小子一人身上是不是有點孤注一擲了?」
十四說:「你太不相信我的辦事能力了嘛?我還約好了兩位的,雷逸要是臨場偷跑,我絕對還有預備的其他高手,幫你代考,就算你自己上場也沒有問題。」
我笑說:「你真是戴笠!」
十四惱怒了一下,說:「那你還找老師?」
我說:「我要萬無一失。」
十四決定按照我意思去做,臨行前古怪的問了我一句:「你這麼多疑?不會連我也不信吧?」
我誠懇的說:「怎麼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
十四笑,眼裡充滿懷疑,說:「有問題哦。怎麼今天忽然這麼深情呢?」
我追上去踢他,他邊笑邊逃。
我微笑看他消失在教師宿舍。
我冷冷笑了笑,心裡有個聲音在重新回答他:「你不會!因為你的錢在我手裡,我要不給,你會失去唯一的小弟十五。」
我敲開小麗子的門。
小麗子正在炒菜,油煙繚繞。
「自己坐哦,自己倒水喝。」她很自得,好像算準了我會找她。
我有點迷茫,必須搶佔先機!
我脫去外套,挽高袖子,很主動的說:「我來!」
小麗子瞅瞅我,忍俊不禁的用手背遮著鼻子笑,眼裡滿是趣意。
她拒絕說:「這次你嘗嘗我的手藝!」
我抱臂笑吟吟盯著她,心裡急如火燎,我一定要在今天取得她的支持,她同意了才能幫我出面去其他老師那做工作。
我點評她:「怎麼你好像就會三道菜——炒番茄、炒蛋、番茄炒蛋?」
她又氣又笑,說:「你就那麼看不起我?」
她準備燒湯,我歎氣苦笑說:「還有一樣——番茄雞蛋湯?」
她笑得合不攏嘴。
她笑盈盈作勢恨視我,我說:「神仙姐姐,我求求快點好不好?」
她蓋上鍋蓋,若有所思,表情嚴肅了些,慢悠悠在自己圍裙上擦手。
她說:「我知道,你是為了補考那事吧?」
我心一沉,臉色痛不欲生。
她正色說:「不行!我告訴你——朋友歸朋友,這是原則……」
我鬱悶的說:「什麼時候又成朋友了,我還以為你是我姐姐。」
她醒悟自己說錯了台詞,笑說:「姐姐也不對,我是你老師。」
我頑皮笑說:「你是拒絕人次數多了吧?」
她說:「怎麼?」
我笑說:「一般當領導太久或者當美女太久,就會習慣套用這種句型——朋友歸朋友,但是……」
小麗子呵呵笑了,說:「什麼美女呀?你少油嘴滑舌了。我告訴你,你那套騙女同學的小把戲,在我這裡根本行不通。」
我嘿嘿笑著,幫她盛湯,她皺著眉說:「我來!」
我很快把她扶出廚房,很快把她繫在背後的廚裙線扣解開,她一怔,已經被我解除武裝。
她笑嘻嘻的把手合掌插到膝蓋,身子一搖一晃,似乎很悠然寫意,看著我忙上忙下。
我有些小汗的把她安置到座位上,她一直盯著我,強忍笑意,我把廚裙一扔,攤手笑說:「來,嘗嘗我的手藝!」
她捂著嘴笑,含笑的眼睛很漂亮,她說:「無恥哪,怎麼成了你做的飯了?」
我一邊坐下一邊說:「真可惜,難的有個這麼美麗的姐姐老師,又不救我,這次看來是最後的晚餐了。不管是誰做的,權當我做的吧。」
她笑著一哼,甩了甩頭髮,轉移視線盯著餐桌,只管夾菜,低頭慢慢往嘴裡送。
我只好保持沉默。
她有些不忍,說:「亂交女朋友,打架,考試不過關,哼,沒處罰你就夠好了,你還想作假?」
我歎氣搖了搖頭,只管吃飯。
我把碗一放,一聲不吭,逕直到廚房收拾。
她邊吃邊走進來,側頭瞧我,笑說:「生氣啦?」
我望著她,沉痛的說:「姐姐你說得對,我覺得自己是錯了,我決定重新做人,等會回去複習。」
她很奇怪的看了我半天,我微笑盯著她:「不認識啦?你好——我是楊逍。」
她搖搖頭,想了一想,用筷子慢慢往唇邊撥拉飯粒。
我說:「小心餵進鼻子啊!」
她格格笑起來,轉身出去夾菜,說:「去你的!」
她嘀嘀咕咕的說:「誰叫你不尊重我?」
我彷彿見到一線生天的衝出去,笑對她說:「姐姐我錯了,以後一定會尊重你的。」
我們開始深談。
她是外地人,大學成績特好,可惜為了男友來到成都這個偏僻的城市,而她本來可以留在北京的。
與她相依為命的是一個親哥哥,還有一個死於游泳的弟弟,哥哥在國外工作,當年苦苦勸她一起出國,她很浪漫的為了追求愛情留在了內地,可惜後來和男友分了,她也不再好意思和哥哥再提出國的事,就暫留成都了。
她第一次這般憂鬱。
我很奇怪的說:「那你還留成都幹嘛?」
她說:「喜歡這個城市,淡雅幽韻,人情和美,我也不知道自己再等什麼?也許——我是還依戀這種少女時代的感覺吧,要是有一天我厭倦了,可能我也就離開了。」
我很惘然若失的問:「你也出國?」
她雙臂伸直,手腕交叉,手指互絞,若有所思的說:「不知道,我想,我還是不習慣國外的生活,可能最多就是去香港吧。」
我捧著下巴,很期待的望她說:「你去吧,你先去,我長大了去找你!」
她笑得喘氣,按著小腹呼疼,說:「你什麼時候長大啊?現在還是小孩?」
我也忍不住笑。
她忽然盯著我,彷彿下了決心似的,說:「你想不想看看我弟弟的照片?」
我茫然說:「好啊。」
那是個圓頭圓腦的小男孩,很親熱的抱著他的姐姐——小麗子。
那男孩可能十三四歲,很清秀,相貌有幾分像女孩,淡淡的眉毛,笑起來很可愛,是個挺標緻的男孩。
她愣愣的看著照片,使得我也有幾分辛酸,我幽幽歎了口氣。說:「真可惜。」
她轉過來,我吃了一驚,她的大眼睛滿盈淚水。
她想說話,卻又止不住淚水滾落面頰,她扭身就走,跑進內室。皮靴在堅硬冰冷的水泥地面登登有聲。
我拿起鏡框,再看一眼,這一眼我呆了一呆。
這個男孩幾乎就是小時候的我的模樣!剛才我一門心思在補考上,只覺得眼熟,居然沒反應過來。
我心裡所有的疑竇豁然開朗。
我暗暗嘀咕道:「我還以為因為自己很帥,被她暗戀了呢。」
我走她的臥室,她伏在被褥上,肩膀微微抽動,背影很圓潤美麗。
我歎了口氣,準備糾正我的此行目的。
我把手絹遞給她。
她擦乾眼淚,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沒想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
她把手絹遞給我,有些驚訝,說:「這手絹你用幾天了,這麼髒?——咦,你還用這麼女孩氣的手絹?」
我瞠目結舌,簡直想用腦袋撞牆——天哪!又是黃小靜的手絹,我這麼還沒記得還給她?
我恨不得用那手絹蒙面跳樓。
她一把奪過,說:「我先洗了再還你。」
我乾瞪眼,只好點頭,她一邊抽泣一邊強笑,說:「讓你尷尬了吧?我去洗把臉。」
我搖頭很天真的笑。
她似乎有些羞澀,躲衛生間半天沒出來,只聽到水響。
我去洗碗,我覺得自己玷污了一個清純的女老師的感受,必須多做事來彌補,而且她挺不幸的,哥哥在外國,她不能去,弟弟又不在了,男朋友也分手了,一個人孤苦伶仃在這個複雜關係的大學混口小飯。
我有些厭惡和憎恨那個男朋友,同時很嫉妒。憑什麼把一個美麗有才、純潔浪漫的女朋友留在這個城市,人家拋家棄富,在這裡和他過苦日子,他卻不珍惜,害得人家在這裡癡癡守候,去留無計,那小子什麼玩意兒?
有機會遇見,一定要幫小麗子出這口惡氣。
她肯定很好強又節約,外表嘻嘻哈哈的,內心肯定充滿說不出苦楚和難言的孤獨,但是她居然對外人沒有一絲怨言,我常見她工作勤勤懇懇的,來了一年多,衣著樸素,對人大方,而且風光霽月,坦蕩樂觀,總是把美的好的一面給別人。我邊想邊搖頭,那次她叫我做事,是信任我,真可憐,一定是收入太低,又不好意思對國外的哥哥求援,才做上傳銷兼職的。想到我背後對她的敵視我簡直無地自容,直呼慚愧。想到這裡,我盡量少用熱水,多用冷水,冷水澆得手指骨發痛,心裡卻很快活,彷彿這樣可以多少抵消我對她的歉意,和表達對她的敬意。
可是衛生間的熱水一直開著。
熱水器的火苗呼呼的一直燃燒。
她到底在衛生間幹嘛?
我洗乾淨手走出廚房,她還在衛生間。我忍不住過去敲門:「小麗……姐,你沒事吧?」
她沒應聲。
我很尷尬。
我的手機忽然大響。
黃小靜。
她問我:「你是我男朋友怎麼不給我電話?」
她的聲音很嬌媚羞澀,很輕聲又很親切。
我尷尬的笑:「妹妹,我錯了,你很厲害,我惹錯人了好不好?以後再不和你開玩笑了。」
黃小靜嘿嘿一笑:「那你說的話算不算?」她聲音裡有做作出來的幽怨。
我笑:「什麼話?」
黃小靜真有些惱了,她頓了頓,我度秒如年,眼看著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計算著小麗子出來的時間,耳朵敏感的收聽著衛生間門的響動。
她低聲說:「我是認真的。你少賴!」
她的聲音很低但是語氣確實很認真。
我根本不相信天上有掉餡餅的事。
她彷彿悠悠獨語似的:「真喜歡當時你給我的那種感覺——那就算了吧,再見!」
「再見」兩字真有決裂的幽怨,我的心裡一顫,我笑說:「怎麼了?小靜,你瞭解我嗎?」
黃小靜毫不猶豫的說:「當然,我很瞭解你。」
我苦笑:「我自己都不瞭解自己——算了,妹妹,明天再討論這個龐大的學術問題好嗎?」
黃小靜「嗯」了聲,忽然快活起來,笑說:「好吧,我知道,要給你時間嘛!——好的,睡個好覺,不要多想了,明天見!——你已經在家裡看電視了吧?」
我只好說:「對啊。」
黃小靜說:「真幸福,沒人和你搶電視。」
她嘴裡嘎吱嘎吱的,我問:「你在吃什麼?」
她說:「我偷偷下樓給你打電話,寢室姐妹在搶電視,我嗎?我現在在吃脆脆糖。——來,餵你啊,收到沒?」
我幾乎暈厥。
一股龐大的壓力向我襲來。
是我傻了,還是她瘋了?
我很遲疑的說:「我上廁所去了。」
她很大度的笑說:「好吧,你去吧!——咦,你怎麼不去啊?」
我只能歎氣。她終於見好就收,說:「好吧,不虐待你了——不虐待動物,哈哈!我是世界動物保護協會的。」
我幾乎哀求:「你贏了!」
她很快樂的說:「拜拜!」
我苦笑的說:「拜拜——」
她低聲溫柔說:「其實,你的聲音很好聽,我心情忽然好了。」
我腳尖點著地面,皺眉苦著臉。
她說:「好啦,拜拜!」一陣銀鈴般笑聲。
我的手機仍貼著耳朵,我呆若木雞緩緩坐下沙發,連耳朵根都在發燙。
小麗子還沒有出來,我悠悠歎口長氣。
電話鈴聲大作,耳朵裡猶如爆炸,我大驚失色,魂飛魄散,像燙了『臀』的猴子一樣跳起來,手一抖,手機掉在地上。
我想:我要再買個新手機了,最好是防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