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恍若大病,我休息了整整一天。一個星期天。
我把手機設定為無聲,一天克制住沒看手機,晚上臨睡時才認真看了看,心如擂鼓,可我立刻就失望了,沒有一個未接來電。
我對自己苦笑,悵然若失,一夜無好覺。
我回到學校。
很奇怪沒有看到清涼,午飯時常青奇怪問我:「你和他不是去外地去走你的親戚了嗎?」
我又陷入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的網中,那刻幾乎也曾想如法炮製揭露清涼。
我說:「哦,他家裡有事,這兩天回去當乖娃娃了。」
常青說:「當乖娃娃也不至於學也不上了啊?」
我心裡一煩說:「好像是父母給他相親吧?介紹一女朋友。」
常青正色訓導我:「你們這些朋友,開玩笑也有個度啊,這樣很不尊重我。」
我笑笑:「我記住了,下次不會了。」
我哭笑不得,疑問自己到底是在幫清涼,還是被他反利用了。
常青當我面撥打清涼傳呼,開了免提,一會那廝回了:「我這兩天家裡有事,不信你問楊逍。」
常青說:「楊逍在我旁邊呢。」
清涼異常高興的說:「這兩天幫我照顧你嫂子啊。」
我笑笑:「你放心。」
清涼說:「我就是不放心,你小子太壞了。」
常青嗤嗤的笑,我說:「著急就快回吧,不然就要做好失戀的心理準備了,我對自己也不放心。」
常青捶我一拳:「亂說什麼呢?」
我心裡無比悲哀。
網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投羅網,迷戀網中。
佈局的人,是否也身於局中?被誘入局的人躲避不過的陷阱,難道佈局的人也躲不過?
我到底是在幫他還是害他?應該怎麼幫他?
我誘惑了別人,還是誘惑了自己?
我回到文藝部,受到熱烈歡迎。
談起黃小靜,說這次事件已經處理了,那男生是成教院的,基本算我校編外部隊。我和他相當於正規軍和民兵的差別,我若是他的角色,會記一次大過,他卻很不幸的留校查看,也就是說:目前他幾乎已經屬於待斬犯了,一有異動,隨時可以推出午門斬首。大家感概了一番諸如處理不夠力度之類,以平衡我的心理,我本來就平衡的很,含笑謝過了大家。心想對方又不是社會歹徒,這事能這麼了結已不錯了;而且對方不是歹徒,我英雄的地位就很值得考究;何況涉及男女感情,稍不注意就謠言上身,還是低調些好。
可惜事態總比我想像中惡化得快。
下午實驗課,小馬很緊張的告訴我:聽到風聲,說你最近有幾科考試沒通過,班主任到學生會去瞭解了,又聽說你打架的事,很生氣,可能要找你談話。
我無辜的驚問道:「打架?你沒聽錯吧?我連手都沒還。」
小馬說:「反正你小心。」
班主任語重心長的單獨和我談話,大意是學生時代以學習為主,要學會合理分配時間和精力,不要過早涉足男女感情、要注意協調複雜的人際關係等等。
我抗爭道:「古老,我什麼感情問題,什麼人際關係問題,我真不明白。」
我們稱呼老師,一般簡略又尊稱為「某老」,少了個「師」字;要是少個「老」字,變成「某師」,那對方的地位就會大大縮水,因為「某師」的全稱是「某師傅」。我們老師不巧姓「古」,一簡稱就成了「古老」。不但年齡古老、性格也很古老,當然師德師譽也很古老。桃李滿天下,是他所從事專業的泰斗級人物,我們不得不服。
古老沒有缺點沒有問題,所以我們都成了問題青年,充滿劣根性,當然也充滿了可塑性,塑造我們是古老的樂趣。和他陽台上自種的青蔥一樣,不太具備經濟性和觀賞性,但偶爾還可以用來作佐料下雜醬面。
古老的得意弟子近來正在政治上青雲直上,有直取副市長職位之勢,古老因此名聲大噪。古老是個真正做學問的人,素來淡泊名利,不以為榮反以為恥,極力迴避,我認為他畢生的信念是有一個可以繼承衣缽的弟子,可以流芳千古,涉足政治不論高居何位,在他看來都是不務正業。這也使我們真正敬佩他的品格,不過敬佩品格畢竟不如敬畏權勢,我們更看重的,是那個當時成績平平,據說曾在校園叱詫風雲的師兄。那師兄近幾年對古老的態度可是尊敬得很,前段還專程到校拜會,古老悶悶的聽了昔日弟子一番政策形勢分析,送了他一幅字,我沒有在場的資格,聽說有什麼「雲煙」和「潛默」之類的,同學們公認是香煙名,我啞然失笑,我是理工科的文科高手,當然文科班裡我又成了理科高手。我估計是「利祿於我如雲煙」等等的字句,至於「潛默」嗎,多半是少說話,多潛心於工作或學術之類的,同學們恍然大悟,一致責備古老太矯情矜持了。
古老不喜歡背後說他人,我忽然反應過來在他老人家嘴裡想辯解或問出造謠者肯定是緣木求魚,方丈面前有什麼多說的,好好敲自己的木魚就行了。
古老給我上了一堂德育課,我頻頻點頭,有些畏懼,擔心逃不過他的法眼。
忽然他指著我的手指說:「這麼點大的娃娃,抽煙手指都熏黃了,一點意志力也沒有,我看你什麼也作不成。」
我有些心動,看了看手指,沒有顏色,估計他是聞到了我的煙味。
古老說:「我年輕的時候煙癮也很大……(以下省略三千字)」
我最喜歡歷史,聽得津津有味,特別是古老這種本人就是一部歷史的人,我們談古論今,氣氛漸和。
我說:「啊?古老,你居然都會偷東西?」
古老糾正我說:「什麼偷,那是生活所迫,偶然為之。那時我們經常餓得嘴冒清口水,想起隔壁那隻狗就饞得慌,那天晚上,我叫勇娃子當墊背的,我踩著他的肩膀……」
忘年交到這個地步我已經覺得天下太平了,結果這局面被冒然闖進的不速之客給毀了。
那是個美麗年輕的女老師,找了件無關緊要的事衝進來,給古老匯報幾句,然後掃我一眼問他:「楊逍怎麼在這裡?」
古老咳嗽一聲,很嚴肅的給我的行為定了性,成了「非常危險」,如果不幡然悔悟,必將墮入社會深淵。女老師尊敬的試探著說:「楊逍的平時表現還是很不錯的,我看還是多批評批評就行了。咦,楊逍,文藝部找你,你還不去啊?」
古板的老先生清咳一聲:「小王啊,就是因為如此——」他忽然聲氣上揚,氣沖雲霄,令我遺憾他手上缺了塊響木,好像民俗評書藝術家李伯清一樣。「所以,才不能姑息養奸!非得嚴肅處理不可。這樣,他這次有三門沒過,我準備把他的材料報上系裡,建議他停止學生會一些無關大局的活動,把心思好好用到學習上來。——還有,你入黨的事也都暫停,成績都不行,黨組織怎麼會需要你?嗯?還有,你這次打架事件,我先給你記上,觀其後效,看有沒有必要找家長談談。」
「不要,古老,我錯了我錯了。」我幽怨的盯著那女老師,如果可能的話,眼裡閃著晶瑩的淚花——當然是不可能的。這三種處理,就像成都名小吃「三大炮」一樣,彭彭彭轟得我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那女老師偷偷伸了伸舌頭,作個鬼臉。
我垂頭喪氣的出門下樓,那女老師歉意的說:「看來弄巧成拙,反而把你害了——我請你吃飯。」
我憤怒的說:「幸好我沒說你是我女朋友,否則把我掛到校門口鞭屍都有可能——怎麼你勸他他越逆反呢?」
那女老師就是「小麗子」,小麗子很抱歉的說:「我也不知道呀,他老人家德高望重的,校長都很尊重他呢,別說什麼繫上院上……算了,別說這些了。你朋友勸我來幫你的,你進去一個半小時,都以為你變化石了,勸我去救你呢。」
小麗子忽然反應過來,很驚詫的笑問:「你剛才說什麼?好像說我是你的什麼什麼?」
我很無奈的斜望陳舊的牆壁,慢慢踱步。
小麗子很有意見的說:「楊逍,你好像越來越不尊重老師了啊!」
我見她反應過來了,笑著飛奔下樓。
二樓,一個回頭率很高的小女孩很有心事的走來。看到我一愣,停頓了十幾秒鐘後,展開笑顏。
我表揚她:「這麼小就這麼漂亮,再接再厲啊。」
那小孩是那個引動鬥毆事件的黃小靜。
黃小靜很冷靜的看著我,我忽然發現不對,她的笑裡透著客氣,可沒有半點感情——當然我指的是感激之情。
我們邊走邊說,我發現很多熟人都躲瘟疫似的躲我,實在迴避不了就點點頭笑一下走過。
不知道是我的心理感覺還是真實。
黃小靜禮貌的向我致謝。我終於忍不住問她:「你在學校裡聽到什麼關於我的謠言沒?」
黃小靜終於紅了臉,帶了點人氣,說:「你管這些幹嘛?」
我奇怪的說:「關於我本人的謠言我總該知道吧?」
黃小靜想了想說:「有。」
我看她吞吞吐吐,這兩天精神倦怠,實在沒力氣多話,我不耐的說:「給我說啊?說了我會出賣你還是怎麼地?」
黃小靜漲紅了臉說:「他們就是說你和我是因為在談戀愛才引起這次打架,還有我進入文藝部也是因為你的原因。」
她一口氣說出來,彷彿一下鬆了口長氣。雖然臉色仍紅,但已經沒有那麼緊張了,只是多了份羞澀。
我說:「哦?」她很詫異的望著我,說:「你不介意?」
我說:「我不介意,就看你介不介意了。」
她極其驚詫的說:「你的意思是——你對我……」
我毫不猶豫的說:「沒錯,我喜歡你!」
她好像又驚又喜,吞吞吐吐的說:「可是我完全沒準備……」
我說:「沒關係,你是湖北哪人?」
她說:「湖北武漢。」
常青從旁邊走過,心領神會的朝我微笑點頭,說:「不怕你那位啊?」
我很愉快的叫住她,常青很詫異的走過來,我介紹說:「這是黃小靜,我女朋友。」
兩個人都望著我發呆。
黃小靜居然沒有離開。
常青老練的微笑說:「那天見過,是小師妹啊?是大一的吧?」
黃小靜說:「大二,中文系。」
我對常青說:「你忙,我們下去了。」
我不由分說的拉著黃小靜下樓,邊走邊問:「那天你的簡歷我還沒看過,你是哪個專業的?」
我聽到常青在身後輕蔑的笑。
又幫清涼坐實了我「花心」他純情的形象。
我送她回去,找到她的教室,大概是因為我的形象太出名,看到很多她班的男生女生很震驚的望著我,眼裡都藏著笑意,我大大方方送她進教室,想不起該說什麼,說:「等會來找你!」我回身走,他們班上的集體起哄,我邊走邊微笑邊撓頭,想起什麼要和她說,我又走回,我對她說:「我放學來送你回家。」
她臉紅到了耳朵根,眼睛亮極了,似乎想哭又想笑,小聲嘀咕:「我住校,回寢室。」
我不禁又撓撓頭,順口說:「好啊,我送你回寢室。」
她班上集體哄堂大笑,我也反應過來,回寢室又有什麼好送的?
我笑著搖搖頭,轉身要走。
班上那些小孩居然集體起哄,噓聲一片,幾個小男生怪裡怪氣的喊:「親一下再走,親一下再走!」
我忽然想起我要說什麼,我又走過去,在震耳欲聾的叫喊聲裡微笑說:「我還沒給你我的電話號碼,你也給一個你的給我。」
沒等她答覆,我徑直取了支她的筆在她的一本課本上寫下了我的電話號碼。
她小聲說:「我的號碼在你的抽屜裡,你的號碼我有。」
我再次省悟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我笑笑,說:「鑰匙呢?」
黃小靜在口袋裡掏摸半天,很快的遞給我,她的下頷微垂,眼睛卻望上盯著我,很嬌羞很動人。我知道這是女子最動人的姿態和表情,加上她的臉通紅,沒想到所有我要的得來這麼輕易,所有最喜歡的表情全集中在一個女子身上,而且枉自我苦苦追尋,原來得來全不費功夫,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就是愛情!我簡直驚訝,是我想複雜了?
我的目光橫過全班,看見女生的表情都是又蔑視又微笑,有善意又惡意,男生或有失落或有興奮,但都是笑臉。
有一個小孩直接嚷道:「帥哥,你好囂張!」遠處向我伸雙手,露出大拇指。
我歪著頭笑,轉身離去。
腳剛出教室門,小馬和十四十五剛剛趕到。
三人這次很團結,一起叫「老大」。
身後又是一陣哄笑尖叫,我理解他們一定是認為在作秀,而且是下足本錢的作秀。
我顧不上,問他們:「怎麼?」
十四說:「老大怎麼跑這裡來了,兄弟們在等待營救你呢。」
我說:「營救什麼?」
小馬盯著我笑,我問他笑什麼,他說:「怎麼變成關二哥了?」
我摸了下臉,滾燙,我說:「我發燒了吧?」
十五說:「老大燒我們都跟著燒。」
十四笑罵他:「你說的屁哦。」
我很快的反應回來,說:「你們等著分錢吧?」
他們說:「什麼錢?」
我笑看他們一眼,摸出手機,撥通鍾岳陽,他居然說:「太遠了,自己來拿。」
我說:「我是問數字?」
岳陽說:「我們幾個加班加點才把你那堆垃圾給弄完。」
我說:「三哥,我要數字。我這裡小子們準備起義了。」
岳陽笑說:「是麼?先鎮壓了再說啊——你等等,我報給你聽。拋去那些作廢和字跡不清楚的,一共是……」
他頓了頓,說:「你要有心理準備啊,沒你實際報上來那麼多,而且還要上交一部分——我已經盡力了。」
我不耐煩的說:「哥哥啊,好啦——一萬都可以。」
岳陽哈哈笑說:「你的心理價位那麼低啊。好了,我收到你自己報二十九萬元四千個號,實際點收有效號碼二十四萬七千三百……」
我再次打斷他:「老兄啊,我只要整數。」
岳陽繼續說:「反正有效的基本有二十四萬七千多個,對應我們要發出的折合金額是大概七十四萬。但是扣除所有一切費用,大概是五十六萬元多。」
我笑了,說:「我要聽我能最後到手的數字。」
岳陽說:「就是五十六萬元多吧。」
我說:「怎麼取啊?」
岳陽說:「取什麼啊,我給你辦幾個卡就行了。」
我說:「那好,三哥,我要三成,剩下給你。」
岳陽乾脆的說:「不要!要有心分三到五萬元給我就行了。」
我說:「好吧。」
心裡讚歎,這才是兄弟!多好的人品,可能憑工資獎金他怎麼也拿不到這個數字吧,這個事也是他一力達成的,居然完全沒有貪念。
我找計算器算了算,他們很緊張的圍坐,唯恐我算錯。
我說:「你們看,現在有效的不過二十四萬七千張,有效率是百分之八十四左右,十四,你給了我六萬個號,每張五毛錢,也就是折合金額二萬五千二百元。怎麼樣?」
他們心裡竊喜,臉上很遺憾。
我冷笑著向小馬使個眼色,小馬說:「這筆生意是老大的關係,你們說個數字吧?」
十五說:「什麼數字?」
十四想了想說:「給老大五千塊錢吧?要不三千?」
我和小馬相視而笑,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
我說:「你們不用分給我,請我和小馬吃頓飯好了,要不然請我唱歌玩也行,反正我喜歡唱歌。」
十四十五過意不去的說:「那不行。」
我笑了,懶懶點上煙,說:「那先謝謝你們了啊!過兩天給你們錢。」
十五笑說:「老大能不能說清楚,是明天還是後天?」
我說:「最遲明天。」
打發走他們,小馬問:「你這樣答應他們,萬一明天岳陽那裡沒法準時付給你怎麼辦?」
我說:「你先墊一下啊?我們帳上還有多少?」
小馬說:「週末包括上山都沒有花多少,因為你朋友文志鵬請客,一共只花了四千多,讓管理人員去玩的那一萬還沒給他們。」
我笑說:「看來你確實忙不過來啊?」
我通知十四回來,問他:「你上次給我介紹那個什麼電腦高手怎麼樣?」
十四笑說:「哦,你終於想見了,晚上一起喝茶吃飯怎麼樣?」
我同意。
我對小馬說:「你那批管理人員就沒有一個可信的,或者超過你的業績的?」
小馬只好承認有一個,我提出要見他。
小馬笑說:「不用找他,他就分管我們學校。」
我說:「現在約他,我現在就要見。」
我對那個兢兢業業兼戰戰兢兢的黑眼鏡小孩訓導了一番,後來發現有點不對勁,因為他總是很質問的盯著我,我問他的問題,幾乎要靠小馬翻譯一次他才肯回答。
我說:「你是外地人,還是我的四川話發音不標準?還是你覺得我哪不對勁?」
他急忙解釋沒什麼大礙。我告訴他召集其他管理人員,今天已晚,明天由他帶隊去請大家娛樂,方式他自己定,這次活動是考驗他云云。並提醒他說:管理人員裡也有我們的人,具體是誰他不用管。
這是變相的威脅他,我盡可能把口氣放平緩說,他卻沒有異議。
他唯唯諾諾的離開,手裡拿著小馬給他的一萬塊現金,有點興奮不已,卻又分外沉重似的。
我很滿意能給他這個效果。
他離開始最後一句是:「楊哥你是學校文藝部的嗎?」
我微笑說:「是,你見過我。」
他說:「經常主持節目?」
我撓頭說:「以前的事兒了,這些你不用多管,別人問你你也少提,知不知道?」
他很激動很堅決的承諾,絕不出賣我等等。
小馬說:「看到沒?老大你的名牌震撼力太強了,這小子又是我們的小弟又是你的歌迷,物質加精神雙重枷鎖,看來是飛不掉了。」
我微笑說:「是麼?我覺得這人我好像在哪見過,有些眼熟,可是想不起來。」
我一陣煩躁,自找理由說:「想不起來的事都不重要。」
小馬說:「問題是第一次你就給他這麼多錢,他會不會生歹意?」
我笑說:「他總不會因為這一萬元連書也不讀了吧?」
小馬說:「難說。」
我解釋:「如果我今天初次見面能給他一萬,下一次會不會給他十萬呢?他若是個貪心的人,會因為這一萬放棄十萬?」
小馬說:「這是你這種人的想法,萬一人家的想法很猥瑣呢?」
我又說:「如果這一萬他都會選擇退學,那他是不是一個蠢人呢?我們還對付不了一個蠢人?他想跑,我們就不能找他,到時候也許多的他都要吐出來吧?」
小馬笑說:「問題是這些人知道你的弱點,你雖然比他們聰明得多可是會心軟,而且自信,所以不會為了一萬塊和他們較真。」
我說:「是啊,那時就要靠你了,你有這種本事。」
我笑說:「這樣,我們兩人私人的收入,一人一半怎麼樣?包括你直接參與或間接參與的。」
小馬經不住我堅持,答應了。
現在是下午五點,我們要去見那個人,十四介紹的電腦高手。
如果說小馬出現是我大學生活的第一次轉機,那麼這個人就是第二次轉機。
他叫雷逸。
這個人的出現很有戲劇性。人如其名,一聲雷響發作以後,就開始逃亡,是做先鋒的材料。
我們一行亦說亦行走到校門,已是下午五點半,放學了。
我的電話響了,是黃小靜打的:「喂?你怎麼不來接我呢?」
我壓根就忘了,說:「接你去哪?什麼事?你是誰?」
那邊很火大的說:「我是黃小靜!你忘了?」
我摀住話筒,避免「走音」,十四已經開始壞笑,瞅瞅小馬,小馬正替我臉紅著尷尬著。
我「沒有啊?怎麼會?」敷衍兩句,腦裡飛轉,才憶起那個諾言,看來這次需要我負責任了。
我驚訝「火城」武漢小姑娘的認真,還以為她只會羞澀或為難,回憶裡就是羞紅的小臉和緊張的亮眼睛。我像一頭剛剛卸下重負恢復自由的老牛,暢快的偷嚼了幾口鄰家的鮮草,就被執拗的鄰家小丫頭套牢。
她又「嘻嘻」的笑了,溫柔的說:「嚇著了吧,開玩笑的,你忙呢?忙完和我聯繫?」
年輕的老江湖!我呆若木雞,怎麼惹上這古靈精怪的小孩?
我結結巴巴的說:「你,你找我……有,有事?」
她輕快的說:「沒事兒!提醒你——記我電話號碼沒?」
我說:「現在你打過來,我當然知道了。」
她「哼」了聲,說:「我就知道,早忘記我這事了吧?」
我又迷糊了,問:「忘記你什麼事?」
她俏皮的說:「想起來再打給我!等你電話,拜拜!」
我迷惘而愉快的放下電話。
我苦笑說:「這小孩是不是被我刺激了?」
小馬說:「你臉色大變,有事?」
我說:「沒,不說這事了。」
我一邊走一邊搖頭歎氣,嘴角不禁微笑。
十四歎息說:「又思春了。」
我心裡淡淡回甜,裝糊塗沒吭聲。
小馬奇怪的覷我。
校門口正火拚。
一個西裝革履的小子飛起一腿直接踢翻了騎車而過的男生,與男生結伴的女生尖叫著去阻止。
那西裝小子黑黑瘦瘦,眼睛很有神,嘴鼻有些凸出。怒不可遏的衝向被他踢倒的男生,女生把他拉住了。
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易衝動、力氣小。
我們笑嘻嘻滑坐在自己自行車後座看著。
我點燃一煙,打架正好轉移他們視線,我可以偷閒回味剛才自己那一窘。
那女生大聲吼叫:「你是瘋子嗎?為什麼要打他?」
西裝小子神情激動,非常無辜和正義的大聲爭辯。
那女生很失望的搖了搖頭,不屑解釋似的拉住欲圖上前反擊的男生,準備棄那西裝小子而去。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那西裝小子猛的拉住準備離去的男生,用炸雷般的聲音怒吼道:「你知不知道我和她是什麼關係?她是我老婆!」
局面混亂。
我們嘖嘖連聲,十四不陰不陽的賊笑說:「這種風格有點像老大的風格哦!」
我雖然分出部分心神在聽,但七八成心思在追憶黃小靜的笑語,說:「說誰?」
十四指點給我看,我才開始聚焦扭作一團的三人,評論說:「這些孩子挺有創意的。」
我們忽然都怔住,十四驚訝的張嘴望我,我也目瞪口呆的望他。
那女生是我們兩人的乾妹妹!
和我們同年級不同班,成績很好,號稱全系電腦第一女高手的柳燕。初識於公共機房,幾班共用緊俏的幾十台386電腦,我們見四座頻頻向她求援指點,也打賭開玩笑叫了兩聲,柳燕應聲而來,熱心解答我們胡捏乍湊的問題,我有些歉然,問過她年齡後毅然收為乾妹,柳燕性格爽朗,立馬認了,得知十四是我小兄弟,也附加追認為二哥。
此後我忙於校外校內活動,見面漸少,加上成績墮落得很快,柳燕性子看似大大咧咧,對自己的期望值卻很高,慢慢疏遠了我這種除文化外活躍生,十四因為大二上期英語就過了六級,屬理工科奇跡,柳燕一時不能蓋過,暫時有些自慚,因此,十四與之的交往權得以倖存。
我覺得有必要出手,對十四鼓勵的一笑。
十四在打架上基本不太含糊,至少打不過是可以以三級短跑運動員的優勢順利消失的。
我們趕上去,聽到柳燕疾言厲色的對西裝小子說:「你知不知道?現在我不敢來上學,因為你在我面前,就像魔鬼一樣!」
柳燕在流淚。
我們很尷尬,還是拉住她,十四很意外的對西裝小子「咦?」了一聲,轉頭很張皇的看著我,臉色異樣,又似笑非笑充滿困惑的掃向那人。
他第一句話就是:「雷逸,是你啊?」
我震撼的說:「這就是你說的雷逸?」
十四聳聳肩,友好的對雷逸說:「你好!這就是我要給你介紹的,我們團伙的老大——楊逍。」
我只好伸手禮貌的說:「雷逸,你好!」
雷逸臉色很不自然的和我握手:「你好!」
我們把柳燕和那男生晾在一旁,無形中給了機會讓柳燕他們平復情緒。
柳燕邊抹眼淚邊對我們說:「大哥二哥,你們怎麼在這裡?」
十四擠眉弄眼的對作色雷逸說:「雷逸,怎麼得罪我和老大的妹妹?」
雷逸很無助很無奈的望望我們。
我輕鬆的微笑說:「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誤會改天再說,好不好?」
十四親熱的摟住雷逸的肩膀,很容易的把他轉了個方向,對柳燕說:「妹妹,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啊!」
我覺得十四處理得很從容自然,心裡叫了聲好。
我笑對柳燕說:「那就這樣,妹,改天再聊?」
柳燕點點頭,淚痕猶存,說:「好,謝謝兩位哥哥。」
她這句話簡直就是個燃燒彈,我心裡喊糟,果然雷逸怒紅了臉,扭頭掙開十四,對柳燕兩人吼道:「這事咱們沒完!」
柳燕旁邊那男生見冷不丁多了幾人,不明敵友,而今在挑釁下忍無可忍,喝道:「我是看燕子的面子,忍你很久了,你到底要怎麼?實在不行就打一架嘛?」
他興沖沖繞過柳燕驚慌失措的勸阻又待開戰。
我向小馬使個眼色,小馬軟中帶硬的勸住了他。
那男生又高又壯,估計小個子的雷逸遠不是對手,雷逸也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盡現,眼睛鼓起,身體前傾,很像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浮雕,腳步未移,手卻比試著招架遮擋的姿勢。
我一向欣賞敢于于強者作對的人,心裡認為是血性和勇氣,也是傲氣和自信。
雖然雷逸這幅姿態和我理想中相差甚遠,不過經我心理美化了一番也就認可了。
我們極力分開了他們。
幾個小迴旋後,他們終於分開,各走各路。雷逸與那男生都很悻悻,似乎都有一舉剿滅對方的勝算,只是夭折在我們的友情關懷裡。
我一向很厭惡本市社會上的市民爭鬥,如果清晨你路過本市街頭見兩人對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滿口「你到底要幹嘛?」彷彿忍破,真是紅眼人對紅眼人,生死狀對絕命書。因為你要上班或上學沒有時間觀看,心裡又憧憬結局,那麼,請你不必遺憾,當你下班或放學再次經過該地,可以看到原班人馬還在該處繼續對峙,繼續「劍拔弩張,一觸即發,滿口「你到底要幹嘛?」彷彿忍破。真是紅眼人對紅眼人,生死狀對絕命書。」
這就是著名民俗藝術家李伯清先生所批判的川人的「假打」,翻譯成雅文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甚至無雨,只有漫天空雷。」當然,誇張了些。
我欣慰的想,凡是都有好的一面,這也證明了:家鄉人民是愛和平的,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嘛,關鍵是要一個到幾個台階。沒人知趣,當事人也會自己找台階。如果你見圍觀人群中當事人蓄勢待發,你無意中被某方當事人牢牢抓住「評理」,你就該心如明鏡——你已經淪為「台階」,一場假打正在上演。
我們就不幸的做了雷逸的「台階」,現在雷逸很不滿的責怪十四勸阻了他,好像他的愛情和威信就是葬送在了十四的手裡。十四微笑,當忍無可忍時,他停了步,擠兌雷逸說:「我錯了,不該攔你,要不你再去打一架?」
雷逸驚怒的望著他,好像十四在侮辱他的尊嚴。卻沒有被激怒而移步回師,他保持了冷靜和理智。
我心一軟,十四的酸氣也不是誰都受得了的。
我笑笑當了個和事佬,心想:兩人都有大弱點,但是人無完人,目前還是湊合著用吧。
我們很不容易的坐到一個清靜的露天茶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