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熟門熟路的翻進了一個緊鎖的宿舍,進去後發現自己迷路了。
我汗如雨下,路盲的第六感引導著我每次逢凶化吉,百無禁忌。幾經周折,我發現自己不在楊雯那樓。
這就是創造浪漫的報應。
我似乎闖進了一個陌生的女生宿舍!
我只能祈禱住校生穿著檢點些,這半夜了,希望走廊上不要撞到起夜的人。
我在樓道裡像闖進貓群的鼠一樣梭行。
樓下玻璃大門緊鎖,使我有碎窗而出的衝動。
我來回成功躲過了幾次過人,覺得這樣不是善策,把心一橫,決定光明正大從二樓借道翻出。
二樓只有一間房開著。
有兩個女生亮著檯燈在看書。
身後樓下傳來輕輕的腳步。
我的汗一下濕透了後背衣衫,我希望自己身體變成一張薄紙,最好是透明那種。
我很愉快的輕敲那扇門,走了進去。
那兩個女生很驚恐的盯著我。
我稍視環境,發現床上空空,八張床,只有兩個衣冠齊整的女生儼然端坐。
我放了一半心,笑嘻嘻說:對不起,我來見我女朋友,走錯樓了,能借陽台用用嗎?
我把小吃和紅酒放到她們桌上,說:來,送你們的夜宵。徑直走向陽台。
表情稍驚恐的一個甚至挪開中間的座椅給我讓道。
我端詳了下陽台外,暗暗叫苦,原來下面雖然不高,卻是一堵玻璃遍佈犬牙交錯的黑牆,牆外是個廢建築堆,黑黝黝的不知深淺,看來該校又在大興土木。
這個角度居然是個大坑!真是計算錯誤。
我盡量親切的問:同學,外面跳下去沒事吧?
那個比較文靜的女生很鎮定的說:跳下去你不死也殘廢。
我說:那還有其他通道嗎?
她倆對視一眼,讓道的女生撲哧一笑,說:你最好找門衛開門。
文靜那個女生白她一眼說:那可不行,人家肯定就是不願意找門衛開門。
我說:以前這種先例是怎麼解決的呢?
那文靜女生說:你先等等,我關門。
她把門輕輕掩住。
讓道女生說:好像本棟樓沒這種先例,其他樓就不知道了。說著一邊望那文靜女生,一邊瞅著我偷笑。
我知道自己長得不像歹人,現在英雄末路,興許佳人生憐。不過瞧來她們也沒什麼辦法,就算有幫我之心,也沒幫我之計。
不如放開些,既來之則安之。我想著徑直打開泡沫飯盒,小吃微熱香騰,折騰半夜我也餓了,不禁自己嚥了口口水。
我很隨便的坐下,幸好多備了幾雙筷子,我遞給她們,文靜女生皺眉接過,讓道女生驚呼一聲:還有兔頭!是五香的還是麻辣的?你在校外哪家買的?
文靜女生很嚴肅又客氣的說:那你現在怎麼辦呢?
我說:大家一起吃完啊?我今天還不算認真吃過晚飯,我餓壞了,一會吃完,任憑你們處置。
讓道女生笑說:我們怎麼能處置,你自己自首好了。
我說:自首不連累你們啊?編謊話也要說得過才行,是不是?
她們開始動筷子,說:那你什麼意思?
我說:待會我裝醉,去找個沒人角落睡,你們出去上廁所發現我的不就行了?
讓道女生說:那樣挺好。
文靜女生說:那怎麼行?
讓道女生說:我看,乾脆你就在屋裡躲一晚,明早早點走不就行了?
文靜女生說:她們萬一回來怎麼辦?
讓道女生說:她們怎麼會回來?回來也很正常啊。人家是沒辦法吧。
我顧不了她們嘰嘰喳喳,用簡易開瓶器很費勁的開紅酒酒蓋,終於成功打開了。
我打斷她們:哎,找幾個什麼杯子好不好?慶祝咱們今天相見有緣。
文靜女生好氣又好笑,說:你這人心情倒好,皇帝不急太監急。
我輕鬆的說:等你們商量下嘛,我準備最後的晚餐,要是我們男生,半夜三更寢室裡竄進個美女,走投無路,可能會主動下廚為她做飯,也許還會翻牆出去買點心甜品,所以說當男生是沒有前途。
她們一起莞爾嬌笑,基本沒什麼敵意了。
我招呼她們:還是吃了再說吧!我真餓。
我狼吞虎嚥,文靜女生看得直皺眉,她叫吳佳,綿陽人,名字諧音很不祥,我身在屋簷,不能玩笑,問那讓道女生,叫林靜,河北人,人不如其名,活潑跳戰,無孔不入。惟有她食速與食量可以和我匹敵,不禁有了兩分兄弟情。
我們邊吃邊聊,她們同寢室的不是回老家了就是會親戚去了。我納悶的說:平時也是這麼整齊的不在麼,還是正好是每月這幾天?
她們一起嗔怪:你是不是秀逗啦?關你什麼事。
我扁著嘴點點頭,若有所悟。
她們笑問:你想到什麼去了?
我說:一定是全被男朋友掠奪了,只剩你們。
她們一怔,我覺得八成說中了,微笑喝酒。
林靜歎氣說:是啊,你說得不錯,我們是別人看不上眼的,挑剩的哦。
我說:怎麼會呢?我這麼英俊的人,翻牆來會你們,怎麼會是挑剩,最好的當然留到最後了,只有真有自信的人才能有見面機會。
吳佳沉著臉疑問的說:你不是來找你女朋友嗎?她是哪個專業的,叫什麼?
我說:你們如果保證不外傳我就告訴你們。
我說的是袁潔。當然,我承認還沒追到。
她們很專心的聽著,卻漏過審訊盤查我是否本校的。
驚奇的是她們居然知道,林靜扁扁嘴說:她有什麼好,你還不如追我們吳佳?
吳佳眼皮微微一跳:瘋女子你編排我幹啥?你怎麼不說你自己?
我搖搖頭,略為收拾下,準備出門。
她們很詫異的說:哪去?
我說:出去送死。
她們同意我留宿。
即是:趴在桌上一夜。
我多謝了她們的好意,端把椅子,雙腳架在陽台上,披衣納涼。
夜半,林靜鼾聲如雷。
我幾乎睡去,看傳呼未有來電,想小馬多半已經得償所願,不禁微笑。仰望星空,萬籟俱靜。有顆巨大的星星撞破雲層,把成都籠罩身下,星光賽月,如沐銀輝。想起三國諸葛亮臨死前「主星昏暗,客星明亮」,知死不遠,那麼,是否世上萬千奇人,都對應天上一星?如果是,這顆是我麼?
我的頭垂了幾次,欲睡又醒,忽然有人輕輕推我,我朦朧張眼,見是吳佳,笑說:我睡不著,聊聊?
我說:家裡闖進e。t,是我也睡不著的。
吳佳豎指作噓,端把椅子並坐,為怕林靜醒,掩上了陽台門。
我們聊愛情、聊神話、聊音樂、聊家庭。
我忽然有些相見恨晚的遺憾,因為投機。
她也是。
她開玩笑說:你要和你的心上人說今天的奇遇,你們一定吵架。
我傷感的說:借你的手給我當作袁潔的手行麼?
她很生氣的說:不行!
我驚奇的看著她,她說:我只能借自己的手,我的身體是自己的。
我激動的握著她的手。說:就借你的。
她很懷疑也很好笑,說:你不是那麼介意袁潔嗎?
我說:和你談過,我知道錯了。
她說:什麼?
我說:相見恨晚。
最後,她依偎我肩膀睡去。
我腰酸背疼,暗中叫苦。
夜半我推她,說:回床去睡吧?
她嗯了一聲雙眼緊閉,手攥著我手,卻已鬆了。
我說:這裡一定會感冒,你快回去。
她閉著眼,嘴角翹起,甜甜一笑,很甜蜜的感覺。
我說:那我抱你回去。
我扶著她回床,她的腿在床框上重重一撞,她哎喲一聲呼疼。
林靜翻了個身,一會,鼾聲更響。
她坐床上捲起睡褲看腿,居然青了,她幽怨的看著我,好像是我有意為之一樣。我極度無助望著她,確實歉疚。
她咬著下唇,好像我們是認識多年的情侶,我應該心急如焚,偏偏我的關懷度還遠遠沒有達標。
我在微弱的檯燈光下凝視她腿,像一段玉藕上一塊青痕,肌膚光滑細膩、形狀完美,十分迷人,我微笑小聲說:也許明天我們就會永遠分開,這是上天給我們的緣分留下的印記。
她咬著下唇,楚楚動人,神情迷人,表情依然幽怨,可是已經沒有埋怨,而是哀怨。
我飛快的在青痕上親了兩下,抬頭專注看她,她的身體一顫。
她的雙臂輕推我手,我把手背負在身後,嘴唇已經觸到她冰冷的鼻側。她的睫毛在我的臉上微微顫動,我很癢,在她的臉上擦了擦,像兩頭牛在配合著摩擦止癢,還是很癢,於是準備退開用手指撓癢。
她的雙臂忽然抱住了我的後頸。
我心裡幽幽一歎。
重心前傾,我伸手去撐床壁,她的整個身子卻倒了下來。
觸手軟滑,貼身溫香。
那是個延續了半個世紀的吻。
她伸手關了檯燈。
我們的頭上,林靜正在鼾聲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欣慰的想:今晚,我終於可以睡到床上了。
清晨我朦朧醒來,是被吳佳喚醒的,我很迷糊的問:這麼早幹嘛?見她已經穿戴整齊,彷彿昨夜那個不是她,可是分明我躺在她床上蓋著她的薄被,帳裡猶有淡淡她的髮香。
她連哄帶拉的把我拖起,我軀殼站立,雙眼依舊朦朧,靈魂還在枕頭上。
清晨很冷,外面霧氣濛濛,窗玻璃上蒸汽遇冷,掛下一路路水流。頭上的林靜一夜鼾聲不斷,難怪我一夜夢見火車,這會她終於安靜。我極力上顧,只見一團被褥。
吳佳說:已經開門了,你快走。
我很不情願的走到門口,回頭見桌上殘食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定是她早起收拾的。她見我猶豫,認為我在依戀,把一張紙條遞給我,說:我的電話和聯繫方式都在上面。你的呢?
我正躊躇,林靜披衣躡手躡腳賊一般跑進門,倒嚇了我們一跳。
我認為林靜在床,原來剛才上廁所去了。吳佳挑了個三人都不尷尬的時機,可被我糟蹋了,不禁令我內疚。
林靜嘟噥著: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像棕熊般翻滾上床。
吳佳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靜說:鬼丫頭亂說什麼!我們什麼都沒有。
她倒像是更注意我的感受。
一邊說,她一邊推我,說:快,等會人多就麻煩了。
我終於清醒了,恢復神智,說:再見,還有林靜你也再見!
林靜從被窩中鑽出腦袋,走腔變調的笑說:沒關係,我們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吳佳關上門,我轉身,她又叫住我,門縫裡擠出鼻和嘴,說:中午給我聯繫!
我莊重的點頭。她又叫我,努出小嘴。
我笑笑,湊進門口,忽然一陣強大的罪惡感侵襲了我,我伸出手指,輕輕碰碰她鼻尖嘴唇。她笑得很歡,我最後看她的一眼,她的目光是一陣空洞的失落。
或許,本來她比我想像的要聰明。
我順利出門,校門外打開紙條,略看一眼,遠遠摔開。
忽然我想起,又急忙搶回,我點燃火,將它付之一炬。
我的傳呼響了。
疲乏而興奮的小馬志得意滿的在三站外一個早餐小攤旁喝豆漿吃油條。
我饒有興趣的聽他說完細節。
袁潔呢?我最好奇的是這個問題。
還能怎麼?那婆娘還在床上,我跑了。小馬得意的喝著熱騰騰的豆漿,一邊搖頭輕噓,如同品茶。
我皺了皺眉,「婆娘」兩個字,私心覺得自己都被玷污了。
我警告他,以後尊重人一點,不要糟蹋了還侮辱別人。
小馬意外我的態度,諾諾稱是。
終於他想起:老大,委屈你了,你昨晚跑哪去了?
我啐了一口,說:錄像廳裡看通宵去了。
小馬賊兮兮的笑問:爽嗎?
我很火大的說:再爽也沒你爽!
小馬覺得有欠友情,賠著笑給我點煙。
忽然驚呼:你頸上怎麼了?
我不耐煩的說:怎麼了?
小馬說:好大一塊紅印,是口紅吧?
我一凜,回想吳佳半夜不可能擦口紅,遂肯定的說:你小子詐我呀?沒有,就算有也是蚊子叮的。
小馬默然遞給我紙巾,我反覆擦拭沒有紅印,面露不滿。
小馬解釋說:我怕別人問你而已。
我找路邊玻璃窗認真看了看。確實一團紅印,也許是睡覺時我的,我未在意。
小馬詭異笑說:好大的蚊子!
清晨的路上,人車匆忙,撞散霧氣,整個城市開始伸懶腰起床。我覺得全身似乎粘粘的,而手腳冰涼,遂打發小馬回家。
小馬上公車前問我:昨晚是和楊雯在一起?
我大腦一亂,心想完蛋了。還有一碼事沒應付呢!
我疲倦不堪,回家睡覺,父母已經上班去了。
我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請了天病假。
讓十四十五和小昭他們猜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