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到了小馬真正包場的一個大學校外小卡拉ok,燈光燦爛,小昭的安全感重了些,臉色輕鬆,說:真是唱歌?
我說:心裡的石頭落地了吧?我們就是唱歌。
小昭一邊坐下一邊疑問:為什麼不明說?
我說:明說你肯來麼?
小昭很介意的說:你們不該騙我媽?
我微笑說:是我不對。我自罰三杯。
小昭皺眉說:別別別,怎麼一來就要喝酒?
我說:沒關係?我醉了有人送你回去。
小昭古怪的掃視身旁,繼續疑問說:就我一個女的?
我驚訝的問:怎麼了?
小昭吃吃的笑,說:你們不覺得……?
我說:同學,你思想一向純潔的,怎麼?
小昭說:那我走了。
我拖住她說:一會十三她們來了不見你怎麼辦?
小昭高興的說:十三他們要來?
我說:你問他們?
小馬三人眼光茫然,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小昭還是疑問,說:為什麼要先請我來?
我微笑說:因為我們離你最近,最順路。
小昭吮著吸管,半信半疑的搖搖頭。
我招呼他們點歌,看見三雙同樣驚疑的眼睛。
歌來曲往,我讓十五和小昭坐一起,他非常堅決的拒絕了。
唱了半響,小昭看看表說:十點了,楊逍謝謝你們,可我真要走了。
我笑說:你對我是不是特失望?
小昭說:是特別奇怪。
我說:我對某人更失望。
小昭好奇的說:誰?
音響如雷,可我還是聽到旁邊有人心跳勝雷。我笑了,說:我本來以為可以幫你,也可以幫他的。
我稍側臉,見十五眼睛快噴出火來。
我站起來,主動握握小昭的手,說:對不起呵,十三她們也沒來,你一個人沒玩好,送你回去。
小昭求之不得的起身,說:你們慢玩啊,我先走。
我送她到樓梯口,說:你不奇怪?
小昭站住,說:誰知道你們葫蘆裡賣什麼藥?
她有些歉疚也有些好奇,更多的是迷惑。
我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我叫答案送你。
小昭說:什麼?
我裝作沒聽見,大聲說:十五,你送小昭回去。
十五大吃一驚的說:我?
我笑嘻嘻的說:怎麼?不樂意?那我和小馬送,你們再玩會。
十四說:那就一起走了吧?
我說:隨便你們,不過,好像你十四的家離這最近哦,理論上你至少要陪陪其他朋友哦。
我瞧瞧大家,面面相覷,不禁好笑,說:十五,怎麼樣?不願意?
小昭說:不用送,我自己打車走。
小馬及時對十五說:你不對了,不給人家女生面子嘛!
十五終於咬牙切齒的說:我送吧。
我對小昭說:到家給我電話,我是主人不能走。三十分鐘你沒我call我,我就立刻去你家。
小昭有些不樂意,還是點頭而去,走到門口,對我嗔怪說:楊逍,反正你明天要給我解釋清楚!
我笑著揮手作別。
回來後我對小馬說:散了吧?
十四彷彿被電擊中了鼻子,滿臉驚奇的望著我,我冷淡的說:怎麼?要不要我給你叫輛車去雙流?
十四憤憤不平的離去,樣子很懊惱很沮喪,彷彿一個被賭局騙得囊空如洗的賭徒。
小馬有些興奮又有些敬畏的給我點上一根煙,說:老大,你把他們玩慘了!
我哼了一聲,仰首望天,屋頂是巨大的鏡子,我看到自己的目光很空洞很茫然,我對著頭頂的自己噴了口濃煙。
我和自己的影子之間,立刻被一陣濃霧隔離遮蓋。
音箱裡正奏著鄭中基的《別愛我》。
這座城是片繁華沙漠
只適合盛開妖艷霓虹
悲傷的人們滿街遊走
打聽幸福的下落
愛情都只是傳說
難開花難結果……
別愛我如果只是寂寞
如果不會很久
如果沒有停泊的把握
別愛我不要給我藉口
不要讓我軟弱
別再把我推向海市蜃樓
偌大的歌廳只剩了我們兩個。
我望著小馬,說:你想去雙流?
小馬驚慌失措的搖手,連連說:不去不去。
我笑了,說:我帶你去一個去處。
我們又打車來到成都西南角一所著名的大學校外。
燈火徹亮,如同白晝。大學生象螞蟻一樣一堆堆簇擁在一個個麻辣燙小方桌四周,美食如山、樂聲似潮,檯球、歌廳、鐳射室、迪吧、水吧組成一個歡樂世界。
小馬是個規矩的兩點一線的學生,他低垂著頭,走得很慢,彷彿心事重重,臉上卻氾濫著激動興奮的血色。
他說:那邊的燒烤好像不錯。
我笑了,說:你去買,等會到那個叫「紅芭蕉」的歌廳來找我。
小馬有點茫然的說:你要什麼吃的?
我說:兔腦殼、雞翅膀、豬尾巴、烤鵪鶉、鹵排骨……,反正你覺得想要什麼就點什麼。
我徑直走向歌廳,把茫然的小馬拋在原地。
歌廳爆滿,幾乎天天如此,我習慣的走進偏角一處冷淡暗處,點燃一煙,環顧四周。
這也是我練歌的場所。
我注視我平常不會注目的人群,幾乎是清一色的大學生,依偎的情侶、落寞的獨酌者、尋找感覺的群女、慶賀生日的男男女女、發福的小老闆、見世面的勤奮學子。人頭蠢動、霓虹閃爍,白色的分外雪白、紅色分外艷紅,每種色彩在這裡格外鮮艷,空氣中凝聚著奇怪的混合酒香酒臭,煙霧繚繞,使我想起夜上海的繁華。
我厭惡的想:讀書讀到這裡來了,真是無愧父母。體驗生活、鬆弛神經居然可以和墮落靡亂等義。這就是無聊的人,所謂的情。
明天早上,薄霧未盡時,外面的街道上應該又會飄蕩著踉踉蹌蹌、衣冠不整、渾身酒氣、攙肩扶腰的對對男女了吧?
小馬與一個小妹各提兩大袋香氣騰騰的各式小吃進來,引起人群側目,探向我們這桌。
我沒有要啤酒,我要了瓶干白,小馬要了瓶干紅,我們要了個果盤,嬌艷欲滴,琳琅滿目。
認真唱了幾曲,一個白連衣裙端酒獻花而來。
我在歌廳唱歌,幾乎沒有一次是沒收到獻花的。
燈光暗淡,奇妙的燈光讓醜的變成美麗,美的變成完美。
她是個燈光下的美女。
我沒有拒絕,酒後邀請她坐下,她饒有興趣的對視我,有點目不暇接。我笑說:怎麼?美不勝收是吧?
我們用牙籤開玩笑,用篩子決定酒序,她的同桌感到好奇,她回頭下巴一抬,有些天真有些得意。
我說:請你的同桌一起來坐吧,我們並台。我們請客。
她堅持說她們請。
我冷冷一笑。
她說:可不可以問你們姓名?
我說: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小馬說:楊哥叫「萬中挑一」,我叫「再挑一個嘛」。
群女哈哈大笑。
我的耳膜一陣巨痛。
幾番酒令後,我們均微醺,我看到她們的眼光都有點飄,看人時定定的。小馬悄悄說:老大,那個白連衣裙好像對你有意思。
我微笑道:我知道。
她叫楊雯,我說:看來,我們注定是一家人了,我也姓楊吧。
她身材奇好,像冰水一樣清潔、像夢幻一樣的長髮,是個典型的古典型優雅的美女。我們出來透氣,我才發現自己錯了,原來,歌廳的光線對她不是種美化,恰好是一種遮蓋,她的本來面目更加姣好,在外面雪白的路燈下,她看上去比剛才更小,顯得有點楚楚可憐,而剛才在歌廳,她顯得成熟而妖艷。她裸露在外的四肢在夜色中晶瑩閃爍,彷彿她的身體是由水晶構成。
唯一不協調的是她的眼神,有著挑釁、有著尋找刺激的興奮。
我認為這雙眼睛嵌錯了地方。
是邪惡的女妖佔據了她的軀體。
她編了一個故事給我聽,為自己今天的迷失尋找理由,不外是父母誤解難以溝通,男友與她格格不入、屢教不改,她終於放棄自己真誠的愛情等等。
我漫不經心的聽,心裡一陣陣冷笑。
我決定花三分鐘佔據她的心靈。
我猛的打斷她,我說:不要說這些,我不想聽!
我轉身就走。
她吃驚的望著我,我憤憤掏煙點上。
我醞釀了十秒鐘。開始對她演講。
「楊雯,剛才我想走。我想,我走了,再做一次逃兵。我是想騙你,但是騙不了你,我逃過。你很純潔,我不是,因為我有過去!」
「但是,我沒有走,是想告訴你,我不走!我這一生,做錯過許多事,失去過很多東西,也放棄過很多東西,但是……這次,我不能失去,不能放棄!我喜歡你!」
「你沒有選擇,你必須接受我!」
「剛才我有想過我放棄你,但是我也騙不了自己,我從沒有渴望一樣東西,像我渴望擁有你這ど強烈。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喜歡你,我要你,我要保護你,不管你答不答應!」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分開我們,如果你覺得有,我會挑戰,我絕不會敗!如果誰比我強大,老子和他同歸於盡!」
這一串怒喝把她震呆了,四週一陣寂靜,少頃,爆發出激如雷鳴海嘯的掌聲、喝彩聲、口哨聲,多情易激動的大學生被這篇洶湧澎湃的求愛宣言感動了,居然麻辣燙桌邊有人準備端了一杯酒衝上來敬酒,幾個女生在一旁小聲嘀咕說:好幸福哦!
她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似乎吹彈得破,她不知所措的四週一瞥,她的眼睛裡竟有珠淚盈盈,她的眼神裡有感動、驚喜、迷惘、羞澀、震撼、甚至崇拜。
我心裡一陣暗笑。
最無聊的台詞往往是最有效的。
她轉頭就走,我幾步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手,離開人群。
她微微一掙扎,就那樣讓我握住,我凝視著她,走到暗處,她狠狠怒視著我。
我微笑得意的看著她,覺得她的怒容下面,有一種東西在慢慢消退。
她說:你個瘋子!
我聳聳肩,歪頭吐掉煙頭,毫不猶豫的一把把她抱進懷裡。
她像個孩子似的在我懷裡嗚嗚大哭。
我把下巴放到她毛茸茸的頭頂,幽香醉人,眼前閃過「大眼睛」、小姚、芳芳、藍玲的面容,那種感覺一如永別,我心如刀絞。
她嗚咽著說:你是瘋子!
我柔聲說:我知道,對不起。
我冷冷一笑。
她哭得一塌糊塗。
她說:我不想回去,你先回去玩吧,我回寢室。
我驚訝的問:為什麼?
她抬起頭,努起嘴,淚光滿臉,眼睛泛紅,微有些腫。
我撐不住樂了。
她怕羞似的把頭藏在我肩後,輕捶我胸口。
她算命似的仔細看我的手掌,彷彿想研究我的命運,說:我們……是不是太快了?
我點點頭,說:我送你回宿舍,你好好休息,今晚不要想太多了。
她再次驚愕的看著我。
我送她回學校宿舍,走到樓下,她忽然依依不捨,我笑了,說:你先睡一覺,明天我一定來找你。
她迷茫的盯著我,想看透我的大腦,最後她微笑著說:我現在還在懷疑,今天是不是在做夢?
我說:是真的,今天我代表你的幸運神來的。
她懷疑的說:你到底是誰?
我說:你笑笑我就告訴你。
她困惑的似笑非笑,我倒真被她這副表情吸引了,心裡一漾,有種柔軟的東西從胸海漫起。
我吻到她的笑容裡。
我說:快去做夢,夢裡告訴你。
我甩下她快步回去。
傳呼機「滴滴」作響,我才看見,小昭的留言早到了,是「楊逍,我已到家,謝謝!明天見。」
這個剛響的傳呼是小馬的,「到哪去了?我怎麼辦?」
我掀開簾走進去,大家問我楊雯去向,並神秘說你們聊什麼那麼久,我們都準備報警了。
我痛苦的說:吵了一架。她回宿舍去了。
我拱手說:各位姐妹,多說幾句好話呀!
我知道她們決不會定心,結果只有一個女生表示要先走,回宿舍,看來楊雯人緣不怎麼樣。
這也難怪,我不也結交了一票自私的朋友?優秀的人,怎會有真正的朋友?
我趁如廁問小馬,你看上誰沒?
小馬窘笑著說:不懂。
我說:不會吧?你交過女友的。
小馬很尷尬,說:這種環境沒怎麼處過。
我點頭說:那最藐視你的是誰?
小馬指向一個圓臉妝化得很濃的姑娘,馬甲牛仔,老練活潑,看來是常客。
我說:恩,她說什麼?
小馬說:我提醒她和男女交往要小心,不要被佔便宜,她說:男和女還不知道誰佔了誰的便宜呢。
我笑笑,說:我送你四個字,搞定、甩掉。
我的影子和職介所羅老闆重疊在一起。
小馬說:沒興趣。
我說:是沒膽量也沒有把握吧?
小馬有點不爽的瞥我一眼,說:是。
我說:我也沒把握。
小馬笑了,我說:我幫你,怎麼樣?
我沉痛哀傷的渲染了小馬的歷史,那女生叫袁潔,一直叼煙噴雲吐霧,面露不屑,要是在從前,我沒準會一個耳光扇過去,我最厭惡女生抽煙。
今天,我非常欣賞。
小馬剛才的笑話讓這群無聊的女生哈哈大笑。
我的正好讓他們憂傷一下。
袁潔提出要聽恐怖故事,我笑著講了幾個,驚呼連連,有個女生雙手捂著臉半響沒放下,我們強行扳下她的手,吃了一驚,她緊閉著眼,淚水從臉上直掛下來。
袁潔輕蔑的說:真膽小,沒意思!一點都不嚇人。
我有些冷笑的說:是麼?
我說:最恐怖的故事就是讓你同學都走,今晚你不回去了,敢麼?
袁潔格格一笑說:敢!
看來她是個說到說到的人。
她和我們出來,瑟瑟發抖。
夜風蕭蕭。
小馬的衣服披在她肩上。
小馬悄問:也送她回去了麼?
我說:不會吧?她都不怕你怕?
小馬嘿嘿笑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
我皺眉說:你去一邊裝嘔吐,我幫你說。
小馬蹲到一邊,嘔得涕淚縱橫。
袁潔有些怕冷似的說:要不我先走了。
我凶狠的說:怎麼,怕了?
袁潔道:不怕,就是覺得不好玩。也困了。
我說:你不怕我們翻臉?
她一凜,定睛看我,眼神有些恐懼感。
少頃,她又哈哈大笑說:少來這套,你們兩個嫩著呢,比你們更狠更狂的,見多了!你以為在演電視劇啊?
我垂下頭,說:對不起,演得不好,你別介意。
她皺眉指向小馬說:咦,他怎麼了?
我說:他是為了你。
我用了三分鐘說得她有些感動,可小馬配合得很差,我說得越深情,他嘔得越厲害。
我走過去拍他的背,一邊小聲說:夠了夠了,演技好極了!不過不要再嘔了,我都要被你逗吐了。
小馬抬起眼淚汪汪的臉,說:我真吐了!
我暈倒。
我替他們在大學附近學生旅館訂了個房。
袁潔象小偷一樣縮在旁邊,我正色對她說:其實,他只是想和你談談,你這點膽子也沒有嗎?
袁潔似笑似畏的說:談什麼?為什麼不在外邊談?
我不由分說的說:你怕?我就在樓下沙發上等你們,只要不是談通宵就行吧?他只是想和你單獨靜靜談談。
袁潔下定了決心似的說:好,不過你不能走,就在樓下。
我微笑著說:我同意。
是那種讓人穩定的微笑。
小馬和她上樓,一分鐘後衝下來,神色慌張的說:怎麼辦?
我歎了口氣,教會了他一番言語和劇本,最後拍拍他肩膀讓他上去。
小馬說:你一定要在樓下等我哦!
我點點頭。說:你放心,了不起我也訂一間房住著等你,明早見!
目送他上樓,我轉身而去。
校門已關,我翻牆進了那所大學,帶著小吃和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