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蹙著眉準備神農嘗百草般試毒，一根筷子進嘴，她疑問加驚歎的轉眼看我，我很自信矜持的等待欣賞，她說：做得這麼好？我說我沒有加味精哦，我做菜從不加味精，她說我知道，可是太甜了喲。我嘗了嘗，紅了臉，原來誤把糖當鹽放進去了，我沒法解釋，悶聲不出氣的埋頭猛啖，掃她一眼的時候，發現她從碗邊抬起笑眼打量著我，像小孩在看一部新鮮有趣的連環畫。我歎息道：自己種的甜果自己吃。她格格笑個不停，使我懷疑我的戲言是否真那麼幽默，我很認真的打量了她一番，她笑意未盡，問我看什麼？我說要不是就是我有問題，要不是就是你有惡意。她收住笑，故作嚴肅的說：不說了，快吃！我覺得有點像幼兒園的老師在呵斥我，搖搖頭繼續喝湯夾菜。
隔了一會輪到我考究她，見她正低垂著頭鼓著鰓小心吹湯，紅撲撲的臉像極了蘋果，我在心裡把她幻想成比我小幾歲的姑娘，覺得自己有義務照顧她，遂說：我幫你吹吧。她微微一怔，我不由分說的奪過，命令道：你先吃飯，等吃完了，湯也就差不多涼了。她很欣賞的說：想不到你還很講效率呢！
我口裡很甜，頭腦裡暈乎乎的，覺得面前那碗湯好像**湯，面前這個小宴席象鴻門宴，自己注定是要大出力的了，不由得在心裡擔憂。她感覺我忽然沉默了，也慢慢收斂笑容，不一會終於吃完。
這是我生平最莫名其妙的一頓飯，當然也是最甜的一頓，像中午放學回家的小孩發現家門緊扣，父母不在家，到鄰居姐姐那裡去蹭了一頓。
我搶先去洗碗，她捲起了袖子，有點不知所措的站在旁邊，說：你在家也這麼勤快麼？我說：是就好了，還不是因為你是老師，想討好你。她笑著點點頭，說：那就好好討好哦。我好多向你們班主任老師多講幾句你的好話。我很自信的說：說我的壞話好了，我的班主任對我的印象很好，我對她很忠誠的，她不喜歡別人來評點她的羊群。她笑說：你們是羊？我說：是呀！你們是牧羊姑娘。
她愣了愣撐不住又笑，抬起右手微微遮住嘴，我見她的小臂膚光勝雪，豐潤皎潔，不禁一怔，聯想到賈寶玉見薛寶釵手臂的情景，心裡一悠，忙收斂心神，氣沉丹田。她眼光很靈活已經發現，正色問：你怎麼？我凝視她半秒，見她眼裡蘊著笑意，遂答：好精緻的手鏈！
她的手鏈彷彿是一串玉瓜子，青青的很光潤，價值不高但造型很別緻，手腕一動就彷彿大珠小珠落玉盤縮小了一百倍的響動聲，她糾正我說是玉葉子，我笑著認了。她窮追不捨的問笑什麼？我厭倦一個人反覆不停的關注我，像把我當外星人般不停分解研究。聳聳肩，說：你還沒告訴我到底要我幹什麼？
她如夢初醒，衝進裡屋一陣腳不沾地的忙活，等我拾掇完出來，見茶几上林林總總擺了許多高高矮矮的大瓶小盒，和一堆印刷品，我肅裝侍立，她命令我坐下。
她說主要是兩件事，一件是她的工作，一件是她的煩惱，都想聽聽我的建議。我覺得自己被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尊重著有點匪夷所思，但還是忍著滿腔疑問聽下去。
她又樂了，說放心吧不是叫你去偷去搶，也不是叫你出賣哪個同學，不要苦著臉麼！我很配合的凝神聆聽，說好吧，就算通宵我也聽。
原來那兩件事，一件比偷搶還過分，等於是騙；一件雖然沒有出賣哪個同學，卻是出賣了所有同學。
我肅然拒絕，說：我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她笑了，說：是晚餐。
我更嚴肅的說：最後的晚餐。
她正色說：你做不做？
我說：做了有什麼好處？
她笑說：你想不想知道不做有什麼壞處？
我也笑了，說：你不用告訴我，懸念更有恐嚇力。
她又說：那你同意？
我歎了口氣說：不同意我還能活著走出這個門口麼？
她樂不可支，險些躺倒在沙發上，我看見她後頸一抹雪白膚光和幾縷亂髮，再次意亂，雙手作勢氣沉丹田，她問我做什麼，我說我按捺住自己的怒火，不然就會報復了。她揚起臉問怎麼報復，我語塞，她鼻子裡冷冷一哼。
我低垂著頭踉蹌走出那幢黑漆漆的宿舍樓，像寧采臣逃出闌若寺，不敢回頭。感覺自己的靈魂被自己出賣了，而且還買得心甘情願，有些賤賣的意味。十四的小弟十五曾經說過，狗就是賤，為什麼要吃土呢，那些老虎獅子寧願餓死也絕對不會吃土的。
第二天十四問我的「艷遇」，我用天馬流星拳狠狠教訓了她，十四想還手，我鼻子裡冷冷一哼說：你的命運掌握在我的手中，想入黨嗎？得罪了我今生今世你是沒指望了。十四討好的抽出我煙盒的煙遞給我並點上火，說：老大不要生氣嘛。她到底找你幹什麼？
我說：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東西叫傳銷？十四說就這事？還有什麼事？我說還有一事是叫我做五十份關於大學生的性格心態調查。
十四說那麼簡單？
我不相信的盯著他，說你覺得簡單？那你說說。
十四說：傳銷是個好東西，我有個乾姐姐在做，一年下來，又買車又買房，每月就是不上班也能輕輕鬆鬆收入好幾萬。
我哼了一聲，說：騙局。
十四一旦有了觀點就一定會執著到底，遂解釋說：裡面的人都不叫對方名字職務，不論班輩，都喜歡叫對方「大哥大姐」，從不說髒話，西裝革履，彬彬有禮，態度溫和，每個成功人士都會善意的回饋社會以慈善和回報同事以真情和誘導，就像作為成功人士的你喜歡誘導我走正路和善路一樣。
我又哼了一聲，說：虛偽。
十四不折不撓的說：裡面的人很講秩序，按按勞分配，按功評賞，賞罰分明，有上線和下線，有很多等級，但不官僚，下線要把自己今後所有所得與上級分享，上級會把自己一生的成就與下級相連。絕對忠誠絕對，友情相伴。
我再次哼了一聲，說：魔教。
十四堅韌不拔的說：那家公司的產品他領教過，絕對是好東西，比起市場上同行產品來簡直是精益求精，單價投下來卻非常便宜，低於市場價。
我說：樣品。
十四說：既然他們有那麼多的缺點，老師也被他們蒙蔽了，作為正義和善意的化身，組織的驕傲和靈魂，老大你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呢？
我疑問道：做什麼？
十四說：你看，這家公司的很多思路和你一樣，比如：和諧溫情、尊師重道、物美價廉、按功行賞、為人民服務等等，就是喜歡打著這種招牌不做實事，徒有其表，老大你是不是應該拯救他們呢？你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被誤導，小弟一輩子不能入黨麼？
我情不自禁的點了下頭，十四說：至於小麗子，她對你的期望那麼高，你忍心拒絕她麼？就算是騙，你在乎這點騙局麼。
我誠懇的拍了十四的肩膀一下，說：就衝著為了拯救你的命運，我答應了。
十四喜極而笑，說：至於調查嘛，我幫你，我叫十五幫你。他這段對我很感恩，正愁找不到項目幫我呢。
十四很快招來了十五，十五是個酷似機器貓的可愛傢伙，上唇留著細細微鬚，戴一副粉紅鏡框眼鏡，精明過人，是公認的「賭神」，麻將水平在全繫好得出神入化。根據十四的指示，十五把自己成功的案例抖弄了出來。
十五告訴我：有一次他路過人才市場，人群如潮，摩肩接踵，他好不易掙扎而出，見一農民工在發傳單，正發得興高采烈之際，把他的眼鏡抹落在地，民工大驚，十五厲聲索賠，民工海底撈月了一番，豁出去了，說：老闆，你說個價，我賠你眼鏡。十四僥倖的說一千塊錢吧，民工毅然拒絕，最後反被民工憤然拉扯至民工組長那裡，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以五十元成交。十四見民工組長身懷巨款，遂有心結交，發煙請酒，遂結狼狽之好。民工組長（相當於幫主）其實也是一年輕人，年紀相仿，一時意氣，就把自己成功的秘訣傾囊相傳，原來該幫主是一待業青年，無意到一家廣告公司（約等於傳單公司）應聘，傳單公司是按每日分發的傳單量計件收費，一張五分錢，一萬張五百元，每天的任務是一千張，這樣能產生五十元/日的收益，一個人每月上三十天班，就是一千五百元。該幫主靈機一動，直接承接了每日兩萬張的份額，然後在人才市場僱傭了十餘人，每日每人分發一定量的傳單，該幫主實際只起發日薪和結算傳單的作用，通過層層盤剝，每月該幫主可以淨賺萬餘元，實際只是通過一個傳呼機和每日監督而已。
十五瘋狂模仿，很快也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知識體系，由於還要兼顧上學，他給自己定位很低，不過每月一兩千元，但這是超出生活費和零花錢外的收益，重要的是操作簡單和費時不長。
所以十四的意思是通過十五卓越的實踐能力，完全可以組織一支校園隊伍，幫我做完這個調查。
我皺起眉頭，說：等等，好像十五那套是賺錢的方法，我怎麼看不出幫我做學生調查哪地方出錢呢？
十四和十五對視一眼，笑說：當然是你出錢，我們替你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