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歎了口氣說:如果我不出錢,你們也就沒辦法幫我了?對不對?
他們承認。
我把整件事情連接在一起想了想,說:意思是我幫十四去討好小麗子,就要加入傳銷當下線,還要自己掏錢去做學生調查?然後我得到了什麼?
十五無助的望向十四,十四擁戴的媚笑,對我說:因為你是老大,組織的興盛全靠你了。
我不忍心冷笑,幻覺裡覺得旁邊有個叫小青的丫鬟對我說:姐姐,那你千年修行就為了個許仙?值不值得?
心裡悲壯了一下。又想起職介所陸總的校訓:人生就是經歷,很多事情無所謂值不值得,經歷過後,才會有意外的收穫,換言之有驚喜,什麼都想斤斤計較,討價還價,人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因為你沒有經歷的遠遠大於已經經歷過的,用有限的經驗評價無限的世界,等於自閉,等於清朝的閉關鎖國,落後挨打。
章總的理論更簡單:當我第一次做推銷時,由於教師的面子猶豫在門外,進去?不進去?進去?不進去?最後重複了100多遍後,決定進去。因為在沒有挑戰自己極限時拒絕挑戰的是懦夫。
1000家推銷的經歷也告訴我,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可,推銷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人人都喜歡做最簡單的事,最簡單的事情莫過於對別人說「不」,最愚蠢的事情也是不斷說「不」,為了說「不」,人通常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走更長的路和費更多的時間。
面子是別人給的,所謂尊嚴,是指別人在給自己好處時說「不」,而不是在為難你時拒絕別人。
我安慰自己說:如果他們覺得我是傻瓜,那我就是吧。我不正在做慈善嗎?吃小虧佔大便宜嘛。
十四十五很奇怪的盯著我,十五小聲說老大是在想該不該發火,十四說他在想該怎麼做。
我從自己腦中的世界出關,微笑著對他們說:你們一個低估我了,一個高估我了。我在幻想電影《青蛇》和幻聽鄭秀文的《值得》。
十四十五僥倖的笑了,有種出乎意料的欣慰,十五說角色怎麼定位,我說你們倆不要覺得自己是白素貞和小青,我是許仙。十四笑說知道:我是東方不敗,你是任我行。
我吐血說:什麼跟什麼哦。
十五不熟悉我的風格,問:老大是答應了?
我微笑著點頭。
十五恭維我是慷慨悲歌,大義凜然,我解釋說我沒那麼高大,我是忍著鑽心的痛苦答應的。
十五送給我一本書作為保護費,正式宣告加入我們的組織,是一本關於股票人物風雲的書,不枯燥,最令我感動的是上面用鉛筆歪歪斜斜畫著一隻老鷹,寫著:天高任鳥飛。我覺得和十四對我的稱呼「任我行」似乎有惡劣的隱喻,但寬容的沒有追究了。
十四為了讓我一諾無辭也送了我一套《毛選》,這份禮物令我尤為感動。中間夾了一張十四自己在青羊宮道觀外的照片,有些不倫不類,我也含笑收了。
我覺得自己是為了讓他們寬心才收下這種「保證金」的。
我很快花近千元購買了一套傳銷產品,加入了更大的組織,不過在瞭解完整個公司運作思路後我覺得心裡上已經值得了,沒有再深究,相當於利用週末去聽了幾次課,把我原來腦裡關於推銷的理論昇華為營銷體繫了。
而市場調查,是我利用職權之便,唆使校文藝部的下屬們完成的,沒有如同十四十五的預期打造成自己的武裝,成立游擊隊,我解釋說我還沒考慮成熟。
我花了三天課餘完成了他們的藍圖,他們未免失望,我說我不喜歡用太多精力來做事務,人生的大部分時間應當求索或欣賞,十四說我有些超然。我捻花一笑。
人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和興趣來定位世界,私心裡有成為造物主和停留嬰兒狀態的**,其他的諸如學習工作,乃至衣食住行,不過是必須借助的手段。一旦事情如自己的想法般運行,人皆會竊喜,認為自己主宰了世界;很快又會厭煩,希望自己被主宰,看看有什麼是自己會想不到沒見過控制不了的。
換言之,人都有求勝求敗兩種矛盾的**。鑽進鑽出,樂此不疲。
隨遇而安,順其自然,超然物外,那是神仙的心態。而我暫時還依戀人間。
我很快又沉溺在丟魂的狀態裡,十四說我是一顆衛星誤落在自行車道上,由於沒有挑戰就開始自我毀滅,我說你是想說龍困淺灘?我知道自己不是,要是的話我就選擇在清華大學墮落,而不是這個不起眼的學校。十四笑說我妄自菲薄,我說自己不過是一個酷愛反覆自我責備的人。
愛反省的人,究竟是現實還是浪漫?是樂觀還是悲觀?是優點還是缺點?
我不知道自己在學校期還有什麼沒有嘗試過,所有的一切都已熟悉,就是沒有一個具體的目標,即使有,實現後那種高處不勝寒的悲慼和孤獨也令我難以負荷。
道理誰都會說:你應該為自己活著,而不是別人,那麼,自己究竟是什麼?自己的希望、**、理想是自己,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是自己?
我實在不懂,父親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憐憫的奉勸我讀點哲學,從我8歲起就知道「哲學」是一個好東西,可不知道有什麼用,是用來信仰還是自我寬慰還是變得更聰明變成一個高效率機器?我真的十分無解,也估計無人能解釋。
我有意識的推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活動,選擇性的進入一些沒參與過的活動,比如演講賽、文學社、運動會、勤工儉學會等等,可都像千篇一律的冰糖換白糖一樣,令我提不起精神來,我認為自己是自私,永遠擺脫不了關懷自己。
為了對抗自己的劣根性我更為頻繁的參與一些與我毫不相干的節目,一次英語系莫名其妙給我發了一函,邀請我參加,作為嘉賓主持。由於過度高估我的能力,他們選擇在距離聖誕晚會前一天通知我,我接到邀請函立馬覺得自己一定捲入了一場政治鬥爭。要不成為犧牲品,要不半生功名盡化水矣。正在掂量那份薄薄的金字紅貼,英語系文藝部長姍姍而來,請不動我的瘦精精的丫頭自動讓路,笑說:還是我們部長來了才行。
那部長看去挺俏麗,高領白毛衣,身材苗條,歪著頭打量我半天,說:喲!比我在台上看見的還小,我還以為你多大了呢?
我心裡一暖,笑說:你覺得我很小?
那丫頭誠懇的點點頭,說:確實很小,看來白仰慕你了啊。
我說:仰慕?
她的先遣部下,就是那瘦精精的丫頭說:是啊,我們老大把你當偶像呢。這點面子也不給?
我眼前浮現出周星弛《食神》裡莫文蔚見到自己的「偶像」星爺時驚異的表情:「你是食神?(我的偶像?)」
我說:不會吧?你認得我?我好像沒見過你。
這時候一群老師從旁邊嘰嘰喳喳經過,小麗子在其中,作為我的傳銷上線她定覺得有義務提醒我,說:賈寶玉,注意影響哦!說完一陣笑聲如鈴,在群師中迅速被複製成n份,撒下一路歡歌。
我目瞪口呆,不敢抗聲,小聲嘮叨說:我的名聲全被你毀了,到底是誰不在乎影響。
那部長有些不知所措的回顧,一會和身旁的部下交換了訝異愕然的眼神,微笑著問我:原來你是賈寶玉?
我說:對不起,無可奉告!哦不,我懶得分辨了,你隨便叫吧!
那部長眼神很犀利的盯著我說:我叫芳芳,楊部長,我們英語系正式懇請你到聖誕晚會擔任嘉賓主持,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光臨指導。
她表情變化實在太快,我覺得她從一個好客者轉為一個命令者只要不到半秒,知道她的自尊和領導**實在太強,我清清喉嚨說:謝謝,不過這個晚會是你們系的,校文藝部談不上指導,我們下次一定來參觀學習,這次我們實在派不出人手,感謝你們的信任,希望你們組織得力,祝你們辦得……
我突然止了聲,因為她的臉已經紅了,不是害羞那種,是因為被拒絕後自尊燎然的那種,她的眼睛清澈有神,似乎象看出我的什麼卑鄙齷齪的目的一樣。我感覺一股劍氣徐徐從我眼眉前肅立。我微笑說:怎麼?
她站得筆直,像不可侵犯的紅軍女戰士,好像我是向她威逼利誘的叛徒,她是一個拒絕者,可分明我才是拒絕者。
她用了半分鐘平息情緒,眼裡瞬間掃過一恨,快得像沒有發生過,又轉為笑容可掬。我知道有些人越生氣笑得越燦爛,有時我自己也是。心裡暗歎:這姑娘一定是家裡的公主,被溺愛過度了,誰拒絕誰倒霉。
她微笑說:楊部長,你要支持我們工作呀!我是立了軍令狀的,一定要把你請到。
那部下也證明說:是啊是啊,我們芳芳說要不就不請,要請就請最好的,是她堅持要請你的,請不動,回去好沒面子呵!
我笑吟吟的掃視她,見她忽然盯向地面,眼裡有些慌亂失落,臉瞬間紅轉白,白轉紅,我分神注意了一下,這是個有潔癖的姑娘,有些一塵不染,她一定有過極嚴的家教,可是自尊心太強,真不知道是怎麼當上系文藝部長的。
我有些不忍,覺得再拒絕就有點像仗勢欺人的小官僚,十分可厭,遂歎息說:可是時間這麼短,我怎麼來得及準備?
那部下笑說:你還要準備?不是開玩笑麼?
我正準備解釋,沒想到她這時來了個驚人的動作,拉起我就興沖沖往學校禮堂趕,全不顧四周驚呼詫看的人群。
她用了些勁,我微掙了一下不動,手無意在她的手臂腰肢擦過,觸手軟滑,不禁更為尷尬。
我哭笑不得的求饒:我答應,我答應還不行嗎?
她得意的放了手,注意到周圍的人群,她的臉又紅了。四周男生怪叫,小昭和大眼睛手捧飯盒,表情十分怪異的凝注而過。小昭回頭說:楊,你又答應別人什麼?
我沮喪的打岔,說:答應請客!
小昭很激動的趕上來,說:真的?
芳芳很輕蔑的掃了小昭一眼,退到一邊,眼睛望著別處,可我仍然在她視線監視範圍,她的部下象丫鬟一樣替小姐把著關,認真的審視我。
我再次哭笑不得,說:小昭你不是已經打了飯了麼?
小昭反應極快的回答:沒關係,有好的我可以倒掉這份,吃不完可以打包。
我側著頭想對策,小昭誤會我想失諾,大聲對遠處等她的姐妹說:喂!你們快來,楊逍又要請客!
我求饒說:下次請你!
小昭看出我確實沒有誠意,不敢再逼,說:這樣,你女兒也在,總要請她什麼小吃吧?
我女兒楊不悔確實在,我十分無助的掏摸了半天,有張50元的,我說:給你們20加倆菜吧?
小昭嗤之以鼻:這麼吝嗇?說著很詭異的湊上來問:新女朋友啊?
女兒楊不悔也湊上來,問:新女朋友啊?
我噴血道:不悔,你找我30元!
女生一起起哄,說:那有這麼請客的,還要找補錢?
我終於摸出兩張5元和10元的,驚喜的遞給她們,小昭哼道:真吝嗇,你變了!不悔也哼道:不一樣了哦,為了誰而改變的?
我覺得越描越黑,無法解釋,遂歎道:女兒,父親對不起你呵!你們快走吧!
女生們哼著走了。
芳芳遠遠立著,上前說道:你的女朋友很多哦,快走吧,我也不想再拖你了。
我歎息道:我又怎麼了?誰是我女朋友?再說我都覺得自己可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