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墮落到需要擲篩子才能決定下周做什麼性格,我在一塊扁石兩邊分別寫「機械」,另外一面寫「靈魂」,前者是做一個機械人,後者是做一個靈魂深處的自己,我怕自己迷路。如果是為了滿足自己而活著,那我就是機械人,權當為了生存;如果為了服務大眾而活著,那我是靈魂人,權當為了高尚的理想。我納悶自己不是雙子星座,卻如此分歧如溝,又安慰自己說,全人類也許都生活在現實和理想中,只是對待的態度比例不一吧。
我選擇有規律的墮落,慢慢足綻蓮花,空茫時也曾捫心自問:我是誰?死是什麼?一位朋友號稱與佛有緣,勸我死後再想這個問題,我迷亂了一回同意了。那時有部港片叫《旺角楂fit人》,是吳鎮宇主演的,吳自《古惑仔——人在江湖》來,演黑幫老大得心應手、漸入佳境,那片子是吳飾演的黑幫老大的回憶錄,他潛意識認為自己是個好人,被社會逼迫一步步成了壞人,可真實的他無惡不作,惡貫滿盈,最後惡有惡報,一命嗚呼。他的回憶不但騙過了一堆人,更騙過了他自己。也許潛意識裡,人都有被迫和自願的兩種意識吧?
我瘋狂的在學校舉辦了十七次活動,熱乎勁兒不亞於五四青年,我的人緣奇好,功課奇降,慢慢鋪天蓋地,我名滿江湖。舞蹈團、合唱團、文學社,忙得七竅生煙。每一項活動我盡量樂呵呵的,偶爾被一兩個女子追盯,我視無所納。最熱潮時同時一天主持三台晚會,東西交攻,三地降落。十四奇怪我台前轉幕後、主演轉主持,我充實的說:人老了,不可能吃一輩子青春飯,遲早要轉型,不如早一點適應,十四笑稱陳凱歌,我說我寧願做張藝謀。
十四偶爾同十三來捧場,沒想到連續捧翻了我兩次,其中一次學校十大優秀歌手預決賽,十四唆使十三曲半獻花,噓聲如潮,繼往開來又衝上來幾撥,連「大眼睛」也勉為其難的送花,我突然想起一個人,大腦一亂,我生平第一次忘詞,任憑音樂呼嘯在耳邊,我愣了20秒鐘,全場一靜。
十四在我下台後問:「怎麼?她的吸引力這麼大?」我搖搖頭,說:「我不接受任何採訪。」班上女生投桃報李,圍擁上來,人群中還有一隻手遞來一包紙巾,我拒絕笑說:「我還沒到那個份上。」平心而論有些感動。
輔導老師訝異的問:「這首歌練了這麼多次,怎麼會忘詞?」我毫無表情的望著她,說:「對不起。」
那首歌是我極熟的一首《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接下來的日子渾渾噩噩,有一種找不著北的感覺,從清高的文青到活躍的藝青,我實現了蛻變,有一本書叫《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還被改編成電影叫《決戰之後》,我覺得始終有一種悲壯的感覺,書名本身就充滿了迷幻和無奈,和張藝謀的《活著》一樣。人的角色總在不停的被編排和塑造,難怪周星弛的《大話西遊》裡一段普通的台詞能成為經典被世人傳誦,樂此不疲。
由於勞苦功高、戰功累計我終於進入校學生會成為校文藝部長,沒有成為學生會主席是我終身遺憾,但遺憾歸遺憾,與日俱增的工作和人氣還是使得我無暇他顧,當名人難,在這個小池塘我算是體會到了。
還記得一次我們舞蹈老師領我們跳生平最激盪人心和迫人心神的群舞《霸王別姬》,無論是古代傳說故事還是陳氏電影還是屠洪剛的悲壯激昂的歌曲,都能讓人熱血沸騰愁思慼慼不能自已,偏偏我們的編舞的故事裡還有故事。
那是一個陰沉的下午,我們一行20人在陰暗的練舞二樓上等待一位編舞高手的點撥,帶隊老師是一位真正的美女,和後來氾濫的「號稱美女」不可同日而語,無論男女,她均關愛的暱稱「女兒們」,我們只好叫她「媽」,我入門稍後是師弟,我考究這個風俗是來自《西遊記》裡:「憐憐、愛愛、珍珍,出來招女婿撞天婚了!」群女:「來啦!——」師哥師姐他們說不是,我看他們詭異的表情不敢再問下去了。
那天很悶熱,成團的蚊子撞東撞西,破舊的木板格外響動,像夜半歌聲一般氣氛攝人,我們等一位高手,等一位高手,我口裡數著數不禁笑出聲來,老師瞪我一眼,我解釋說要按我的重複語疊加現在已經等來了332位高手。
老師第一次凶狠的斥責我,說你知道什麼,這位高手是參加過「春晚」兩次的,我們驚呼起哄,其實春晚的群舞獨舞向來沒誰留意演員,說不定慨歎未定,人已成像,燈已暗淡,連人臉也沒看清,何況名字?
大師哥很肅然,我們偷問他,他才說那位高手可能是老師的初戀情人,二十年來棄罷身,十年生死兩茫茫,我們連喊停停停。杜撰故事不是大師哥的特長,你還沒編完我們已經睡熟,大師哥一貫嚴肅的說是真的,我們肅然起敬,偷眼老師,年方妙齡,持杯凝眸,神追天外,和楊麗萍般天然一幅剪影,不竟惋惜憫然。
高手悄然出場,老師眉飛色舞,破例連聲喝令我們去買啤酒,我們啞然,不知啤酒和跳舞有什麼關係。見那高手40年紀,身材矮胖,發長面憔,一副失意落魄的江湖尋常漢子模樣,實在不像什麼高手。我想起《鹿鼎記》裡胡姓「美刀王」與陳圓圓的一世孽緣,不敢小覷。
高手仰首向天,一瓶啤酒傾瀉而下,勢若潛龍飲瀑,一口竟下半瓶,令人訝然。凡舉止狂放者,均有不俗才華,若李白也,我隱隱覺得一陣悲壯豪氣,蕩然而生,那高手凝思半響,以指扣額,默默沉思,似有所悟,我們一行後輩木然圍侍,老師仰慕的凝視,他似毫未縈懷。
正沒理會處,高手輕喝道:音樂——來!低頭俯地,如山垂陸沉,忽然雙手一揚,五指暴張,如巨鵬鼓起,長鯨掀浪,身隨曲轉,意和風生,動靜相宜,靈動矯健,活脫脫霸王重生,力戰百萬軍,一舞失玉人,豪邁、自得、憐惜、陶醉、震驚、悲愴、淒涼、憤怒、茫然、驕傲、慚愧、凝重、慷慨、高貴、矜持、奔放、寂寥、回顧、定格。
雕擊殘陽、折翼殉情。霸影傲然,千秋歎息。
一曲舞完,一氣呵成,我們象領略了一場慷慨悲壯、蕩氣迴腸的愛情大戲,那種氛圍、那種震撼,遠遠蓋過了那部名片《泰坦尼克號》,我們象看到張旭的狂草、公孫大娘的劍舞、完全被大師營造的意境包圍著籠罩著,竟忘記喝彩,要知道,這不過是高手沉思後第一次試演,我們欲哭無淚,地動山搖,像大地震或龍捲風的倖存者,回首老師,珠淚盈盈,悄然臨畫。
真是不如歸去,歸去斜陽正紅!
我一直以為自己充滿故事,原來人人都有故事,我冷眼高手與老師,知道世上不如意者,十有**,何必求全?何必自苦?不如混沌,不如一醉!
我決定胖起來和樂起來,不折不扣的自廢武功,做一個真真實實的人,加入這次輪迴,不再貌合神離。
我迷上了啤酒,原來啤酒和汽酒一樣是喝不醉的,怪怪的味道涼涼的泡沫也不僅是下里巴人的解渴茶,我常常笑吟吟的坐在校小賣部的木凳上,借用課後一瓶兩瓶,小賣部的丫頭習以為常的在冷凍櫃裡特為我留一格,並奇怪我一天四瓶永遠不醉。我開始矜持,後來開開玩笑,小丫頭眼睛裡水汪汪的,有人說她的眼睛會說話,我笑著說她永遠在說:「不准賒帳」,心裡覺得自己不過是葬身酒店的傅紅雪,不是花無缺更不是孔乙己我緊張個啥。再說,只有豆腐西施,哪有啤酒西施的?小丫頭見我不醒事,有天板著臉說人家在說你的閒話了,你不要只在我這裡坐嘛。我樂呵呵轉到第二家店,被轟出來了,守店的是她姐妹,說不要讓她妹妹誤會,我覺得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事,無心插柳柳成行,我說我像在追你妹妹麼?我會麼?那姑娘說她專門收集你的東西?我暈了,問什麼?她說打火機、煙盒什麼的,我覺得她無聊,她說小丫頭偷偷打聽你的班級年齡,我愕然半響,想仰天長嘯,覺得命運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你什麼時候不要,它卻什麼時候送來;你要的時候,它夾手奪走!
我不怕誤會,喝得更投入了,就算有人說我喜歡上星爺片子裡的例用「如花」或「八兩金」我也不在乎。我只要長胖長白,把失去的東西拿回來。
一個月下來我胖了二十斤,走路艱難,珠圓玉潤,每天快樂得不得了,由於名氣漸大,我不得不隨時徵用十四的太陽帽,配上我的白大衣,志得意滿的在校園風靡,這時我白了胖了,老朋友來校找我往往對面不相識,實現了從楊逍到賈寶玉的蛻變。
「賈寶玉」是輔導員老師叫出名的。她叫麗,剛剛研究生畢業又跌落學校,其實很年輕,同學一般怕她,我卻不怕,十四也同我一起不怕。跟著我叫「小麗子」,我對她的評價是很靈秀,十四誤聽為「領袖」,轉告她她是我從政的榜樣和偶像,以及終極目標。我瞠目結舌,心想怎麼可能,我的偶像是「恰同學少年」「激昂文字」的毛潤之。怎麼變成上官婉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