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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六十三章 憶江南 文 / 光線

    「諸將易得,至如『信』者,國士無雙。」

    張順在身後背誦蕭何對韓信的評語。呂文煥沉著臉往前踏進一步,戰靴陷入泥濘的土坑,撥出一串污穢的泥垢。

    任何一個決定都會帶起連串的反應,就像鞋跟上粘乎乎的泥。呂文煥扶正沉重的青銅頭盔,甩掉一手雨水,臉色更加陰沉。

    張順,還有一個金奎,是他的左膀右臂。原先都為宋庭的將軍,一同在襄樊降於元朝,兩人此後跟隨他攻打原先效命的朝庭,一路打到臨安。

    小雨不停地下,浠浠漓漓,弄得地面泥濘不堪。抖動靴子,呂文煥希望抖落那些泥垢,不過是徒勞的,黃泥巴象漿糊一樣,怎麼抖也抖不下哪怕一星半點。放棄努力,他放眼望出去——

    風吹——&網——然遠去,流露出輕描淡寫的一腔溫柔。

    江南的溫柔。

    江南好,風景曾舊諳……能不憶江南?

    他歎了口氣,他懂張順為什麼反覆念叨蕭何的話。

    「至如信者」,張順應該改一個字,「至如『清』者」。

    諸將易得,至如『清』者,國士無雙。

    徐清!

    呂文煥不得不承認徐子清確實擔當得起「國士無雙」四字。青年將軍起兵僅三年,三年中未曾吃過一次敗仗,如今更打得伯顏連連後退,狼狽地逃到了平江。

    不由自主地,呂文煥嘴角往上翹,露出一絲笑意。

    眼見伯顏圍攻揚州,結果讓徐子清破了他的包圍戰線。又眼見伯顏即將攻入臨安,仍是徐子清,突然自揚州回兵,不但扯破伯顏的中軍陣式,還乾脆利落擊敗阿刺罕的水軍。

    呂文煥曬然一笑,莫名其妙地為臨安朝庭感到慶幸。

    劉整降了,我降了,許多能征善戰的將軍都降了,連還能打些仗的夏貴也躲去淮南。幸好啊,這時候憑空出現徐子清。他挽救了趙家天下。

    這人連婚都沒有結。一個也許乳臭未士的小子,不但江南大地,便是遠在北方的大都,他的聲望都如日中天。沒錯,連敵人都佩服他。

    可惜不能親眼見到他,傳說中軍神一般的人物。

    胸膛突然湧上一股急於見到徐子清的衝動,呂文煥深吸口氣,摁奈那股好奇,低下頭,希望尋找一片稍微乾燥一點的地方,繼續他的行走。但仍然是徒勞的,江南小雨綿綿不絕,屋裡都潮得快生霉了,屋外又怎麼會有干的地方?

    張順又在自言自語:「天下士大夫,棄土壤,別家園,從大王於矢石之間眾者……」

    「轟隆隆……」

    山腳下傳來一陣炮火的轟鳴,打斷張順的話。

    呂文煥眉頭皺得更緊,心裡暗罵:可惡的趙與榫,他想趕盡殺絕麼?

    伯顏的三路大軍痛失其二,僅剩阿術這一路。呂文煥離開阿術,受命支援湖州的伯顏,結果困頓莫干山。而趙與榫,大宋的秀王爺,於半月前,不知何故,突然放棄進攻阿術,掉過頭來將他死死圍在莫干山。不要命的進攻,一點點蠶食三萬大軍樹起來的營盤。

    他不知道正是蘇墨半月送去我的信函,秀王方才專注地進攻他。呂文煥只覺得非常奇怪,阿術才是秀王最重要的目標,為什麼秀王要放棄阿術,偏偏進攻困於莫干山的這支隊伍呢?

    有苦難言啊,借口軍中失火燒了糧草,不去救援伯顏——那把火還是自己差人放的——,結果造成這種局面。呂文煥苦笑兩聲,趙與榫是被幫助的人,結果這位王爺進攻幫助了他們的人。

    他又想起徐子清。

    南朝的驃騎將軍勸自己放宋室一馬,自己於是滯留莫干山。而後嘛,秀王撿了這個便宜,趁機發動包圍,圍得一隻鳥兒也休想飛出去。而張順自言自語般的稱讚徐子清,不過暗示自己率軍投降,方能脫得秀王之圍。

    雨聲清脆,宛若柔軟的琴箏。桃花飄蕩,劃出優雅弧線。呂文煥默不作聲,探出手去,雨滴細軟,撲滿他的手面,接住一枚桃花,便有了一掌的粉紅。

    江南,徐清。

    張順希望這支軍隊降於徐清。

    徐清,他該來了……

    「這雨什麼時候才會停啊,戰士們生病的越來越多了。」張順又在身後喃喃自語。

    張順什麼都好,就愛耍點小聰明,本可以明明白白說出來,他知道自己不會呵斥他。可張順偏生喜歡來點暗示。

    呂文煥笑了笑,踏下去的戰靴濺出一漩泥漿,「他該來了……」

    「誰?」

    大將軍目不轉睛看著掌心裡那枚桃花,拈花微笑,張順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一絲惆悵。

    他該來了?大將軍說誰該了,說得那樣惆悵,傷感?

    呂文煥沒有回答,蹲下身將桃花放入溪水,靜靜的看它飄走。

    遠遠傳來喊叫:「……將軍,東山何其必大敗,回撤大營。」

    順著聲音去看,一個粗壯的騎士縱馬狂奔而來,馬蹄翻飛,帶出兩串蛇一樣細長的黃泥。

    張順叫道:「金奎,何其必大敗,那東山半腰的李永茂呢?」

    說話間,金奎已近了眼前,整個人被泥和鮮血團團裹住,虧了下著雨,方才露出臉的輪廓。勒韁豎馬,金奎粗壯如鐵塔的身子發著輕微的顫抖,彷彿從東山撤回來,已用盡他全身的力氣。

    「李永茂還在死守。」

    金奎匆匆回答了張順,抹一把和了雨水的血痕,騰身下馬,跑到呂文煥面前,抱拳叫道:「大將軍,攻還是不攻,撤還是不撤?」

    喊聲從嗓子裡迸出來,一個字一個字鐵錚錚的,就像堅硬的鐵丸。呂文煥知道,金奎和張順,他的左膀右臂,為目前的局面非常惱火。

    秀王能圍住我?他不過是錦衣玉食的貴公子。

    整個大宋,也許除了死去的劉整,當然還有徐子清,還沒有人能圍住我。史天澤在襄樊圍攻我四年,仍然沒奈何。呂文煥冷冷一笑,一溪的桃水在眼裡冷漠起來。

    但他什麼也不說,轉身往大帳走,扔下兩名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將軍。

    秀王能圍呂將軍?那真正天方夜譚。

    呂將軍的臉色由惆悵突然變得生硬,張順似乎猜到些什麼,小聲地對金奎說:「還用問?要攻,攻得了?要撤,撤得走?四周都是大宋的軍隊,阿里海牙、奧魯赤、唆都,還有伯顏丞相,一股腦兒逃去太平,我們這支孤軍只怕一離開莫干山,就讓趙與榫連骨頭帶肉全吃了。」

    「怕個球,就是戰死,也比窩在這裡半死不活的好。」儘管金奎怕呂文煥聽見,努力壓低聲音,卻仍讓徐步前行的呂文煥聽得一清二楚,「要不就降,降與徐子清,反正大將軍早和徐子清有交往……」

    他們是跟了十幾年的將軍,自然什麼也不迴避。但呂文煥還是皺緊了眉,張順又在耍小聰明了,他自己不說半個『降』字,卻逗金奎說出來。

    呂文煥還是沒有呵斥張順。

    這怪不了張順。軍糧已被自己一把火燒了,被圍莫干山,要糧沒糧要援沒援,山窮水盡的,全軍上下想投降的多了去。法不責眾啊,能怪得了張順麼,張順又是那麼懷念臨安,那裡是他的故鄉。

    降?

    降,降與徐子清,卻要看怎麼個降法。

    主動投降,臨安那伙心胸狹窄之輩,即刻將他、金奎、張順,這一幫大宋叛將砍死,死後還得背負反覆小人的惡名。不降,和秀王拚個魚死網破?

    這當兒,呂文煥想起呂氏一族,祖孫三代所受大宋之國恩。那些朝庭優待的田產,足夠整個家族衣食無優地過一百年。

    看看吧,溫柔的小雨,和順的風,碧綠的樹木……江南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刻在骨子裡,那麼深,也許花一輩子的時間也磨滅不去。

    多麼懷念帝國往昔的光榮啊。多麼懷念物華天寶的祖國啊。

    雖然忽必烈待自己不薄,但從阿術、阿刺罕、奧魯赤等人眼中,仍能看得出他們蔑視自己,根深蒂固。

    終究是最低賤的,第四等的南人!呂文煥的目光越發落寞。

    外面的雨下得懶洋洋的,雨聲細小而清脆,就像少女溫柔的呢喃。這裡是江南,少女一樣溫柔的江南。

    家鄉……胸膛裡蹦兩個甜蜜的字眼。

    「士兵,叫金奎、張順進來。」他沖帳外叫道。

    張、金二將軍木著臉鑽進大帳。一直到他們自個兒找好位置坐下,呂文煥仍背對他們,一動不動,保持著沉默。

    金奎坐在木凳上面,半截身子竟然和站著的呂文煥一樣高。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動動鐵塔般的身子,悶聲悶氣地說道:「東山半腰現時恐怕也丟了,趙與榫再往上攻,要不了半天,便能打到中軍帳。」說完這句話,他抿抿嘴,又恢復了生鐵一般的沉默。

    呂文煥笑了笑,他根本不用不著回答金奎,因為那情況誰都明白。

    「等一個人……嗯,我等一個人。」

    雨天氣色陰暗,帳蓬內點著油燈,風刮進來,晃晃悠悠,大帳便顯得似乎也在搖晃。張順好像沒聽見大將軍說了些什麼,目不轉睛盯著那粒豆花兒似的小小火苗,苦著一張臉:飄吧飄吧,飄熄了才好。唉,風雨飄搖啊,呂將軍,我們,每一個人的心思就像蕩來蕩去的火苗,讓人摸不清方向。

    風越發刮得急,帳蓬窗簾被刮得倒捲過來,豆花似的燈火『噗』的熄滅。眼前一暗,暗處之側,瞳孔中驀然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張順猛地站起身,拔刀大喝:「刺客……」

    不用他提醒,金奎也看見有個人從窗簾那裡風一樣飛了進來,恰巧落在呂文煥身後,只顧得喊一聲:「將軍小心!」和張順同時拔刀撲過去,砍向那名風一樣飛的刺客。

    「呵呵……」

    面對兩柄急來的戰刀,刺客居然輕笑出聲。

    他伸出兩根細細長長的手指,眨眼的工夫,夾住張順的武器,捏成了鋼鐵碎片。又在金奎迅速得幾乎要劃破空氣的刀勢中,一個擰身,輕輕易易躲了開去。

    呂文煥剛轉過頭,立即發現張順『蹬登登』止不住地倒退,鐵塔般粗壯的金奎被那人拎緊領口,雙腳離地吊在半空。而那人清清瘦瘦,站直了,也許剛剛夠得著金奎的眉心。

    一個年青人,一個瘦小的年青人,拎起一個遠比他高大比他粗壯的漢子,場面真夠滑稽。呂文煥甚至哈哈大笑,一襲綢緞青衫抖出好看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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