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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五十五章 斥候 文 / 光線

    徐子清在哪裡戰鬥?

    李元曦不知道,整個臨安朝庭也不知道。臨安的君王和大臣都在猜測,徐子清在哪裡戰鬥?

    伯顏卻很清楚徐子清動向,南朝驃騎大將軍的每一步行動都在他掌握之中,不過,他現在同樣陷入了疑慮。

    徐子清流寇一樣東逃西竄,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往前徐徐踱步,伯顏白淨的臉龐沉得如冬天裡寒冷的水。

    徐子清下一步又想跑到哪裡去呢?

    前日在嘉興附近,唆都捉住徐子清派出的三支斥候隊,聽說這次他一共派出五支這樣的隊伍。被捉住的斥候隊中,有兩支及時地毀掉了密信,不過,百密總有一疏,終究在第三支斥候隊搜出徐子清送呈張世傑的信函。

    徐子清請求張世傑支援,希望在他所領的中路軍逃往通元之際,張世傑的水軍能登陸上岸,配合中路軍夾擊唆都,以緩解元軍緊綴身後的壓力。

    信函沒有說明通元作戰之後的行動。

    那麼,徐子清僅僅是希望張世傑幫助他緩解逃竄中的壓力?

    伯顏踏過一根枯枝,枝椏在腳下發出破碎的卡嚓聲。低頭看看,那根枯敗已碎成一團灰白色的碎末。伯顏臉龐越見冷下去,冷得和那團碎末一個顏色,灰白,還有冷峻。他目光也在閃爍,黑如點漆的眸子不停轉動,顯示出了他紛雜的心思。

    通元靠近澉浦,以張、徐二軍在此地擊敗唆都,緩解徐子清的壓力之後,徐子清又會怎麼做?

    放棄固守織裡的姜才,不顧湖州戰場,南下澉浦投奔張世傑?

    這個法子的好處在於,徐子清不用再像喪家犬似的東奔西跑,可以停下逃竄的腳步。

    可他敢麼?

    南朝中路軍的任務,是阻止大軍自湖州進攻臨安的勢頭,若果放棄湖州戰場,便是徐子清率領的中路軍的徹底失敗,與此同時,臨安還將直接暴露在大軍面前。

    徐子清敢讓這樣的局面出現麼?果真如此的話,則無論南朝謝老太后,還是丞相陳宜中,就算全天下的南人,盡皆不會原諒徐子清。

    徐子清強行進軍至澉浦,投奔張世傑,只能有一個結果——自殺以謝天下。

    伯顏搖搖頭,想及這段時間從前線反饋來的情報,越發覺得徐子清不可能逃去澉浦。

    抬頭往山頂張望,他吁口氣,慢慢拾級而上,開始整理這段時間發生的戰事。

    至元十三年年初,唆都首獲大勝,取得毛竹山大捷,殲敵一萬二千有餘,捕獲宋軍大將一名,唆都將其裂死,而後追擊殘敵至梅溪。

    至元十三年二月初六,遣格莫珠峰與唆都合軍,夾擊梅溪。雙方激戰四日,二月初十,宋將張信峰、張剛、尹玉、許夫人率眾突圍而出,往西太湖流竄。我軍由格莫珠峰提七千兵直追,將其迫在太湖邊。但此部敵人極其狡猾,遣人混入軍中,燒我糧草,偷襲大營,而後趁亂橫渡太湖,盤據西洞庭山。

    從元月開始的戰鬥發展到此時,戰場態勢已明朗,宋軍並非倉促組織的臨時反擊,而是早有預謀,細細籌算的戰略反攻。

    阿術之右路軍,在獨松關前的遞浦鎮遭遇抵抗。經數次小規模戰鬥,敵人主動放棄遞浦,引我軍追趕至報福,並設伏於白水和杭垓,導致阿術在報福中伏,部隊傷亡三千有餘。而後,宋軍挺進至剛丟失的遞浦,做出收復姿態,等到阿術整軍接敵,又退白水。阿術再進白水,敵則東往牛頭,偏又遣報福守軍進攻阿術腹部。

    獨松關一帶是新佔領之地,當地百姓因靠近皇城,忠烈之士甚多,又被人刻意發動,鄉野義軍風起雲湧,紛紛幫助宋軍。或截我糧道,或襲我落伍士兵,或組織隊伍直接上前線支援宋軍作戰。於此,右路軍陷入敵人的游擊之中,進也進不得,打又打不著,遣軍四處追擊,反將部隊調得零零碎碎。

    右路軍大將呂文煥曾在襄樊抵擋十幾萬大軍近三年之久,那時攻宋主帥還是令人尊敬、極有謀略的史天澤。可就是此人,讓史大帥三年下不了江南。遺憾的是,呂文煥與阿術和不到一塊去。

    右路軍統帥是驕傲的阿術,身胚壯實,頜下一把濃須,極為凌厲的眼神更便一望便知他是百戰之將,已鍛煉成堅剛不可拔志的戰士。可就是不能容人,更容不下曾為大宋武將的呂文煥,因為呂文煥計謀策略不比他差多少,令阿術尤其厭惡的是,這人對著曾經效力趙家王朝還抱有感情,在戰鬥中時有對宋軍網開一面的情況發生。

    一山不容二虎啊。不過這呂文煥也實在做過頭了,怎可以仍忘不了即將滅亡的破落朝庭呢?

    伯顏搖搖頭,歎口氣又想道:還有阿刺罕之左路軍,這支軍隊卻被張世傑誘到頭蓬灣吃了一次敗仗,不但死傷甚多,便是剛攻佔的黃灣也被敵人一舉拿下。退守澉浦後,張世傑也如宋軍秀王部隊一般,時而進攻,時而從陸路騷擾水軍大營,絕不與我軍死戰,只在游擊中利用其熟悉水文地理之利,不斷蠶食阿刺罕的部隊。

    而中路,自己自領之中路軍,遭敵人閃電般的四下出擊,整個戰線差點被扯破。先在德清,阿塔海部近四萬人被殲,然後敵人又誘我於升山至織裡一帶激戰。徐子清不顧當面我軍勢大,竟劍走偏峰,奇兵突出奔襲唆都,企圖以毛竹山為據點,再引我軍調動,達到我軍疲於奔命的態勢。

    大宋軍隊奇兵四起,除開織裡的宋兵為吸引我軍而死戰外,其餘部隊均是一觸即退,四下飄忽。其軍隊之戰術意圖顯現:即在義軍配合下,調動我軍跟隨其步伐行動,從而令我軍減緩攻勢,減輕臨安壓力,同時造成我軍陣線的崩坍。

    伯顏識破計策,卻又奈何不得,他不能在後方存在大量宋軍的同時強攻重兵駐守的皇城臨安。

    遂命阿術步步為營,一邊防備敵人偷襲,一邊慢慢向臨安行軍。關於後勤保障易受騷擾的問題,仍採取以戰養戰的方式,就地徵收百姓糧食來解決。

    他再令左路新敗之下的阿刺罕部先行休養,待中路軍解決了當面威脅後,率其部隊突破張世傑在黃灣布下的封鎖線,與陸路中軍匯合,隨即水陸相互掩護,兩路同時前進臨安。

    伯顏的中路軍,則按照戰略部署,當前任務先要消滅徐子清的部隊,沒了威脅,方能接應阿刺罕的左路水軍。水軍有了陸上掩護,方才不怕遭到張世傑率領的,大宋惟一可恃的水面力量之狙擊。

    因此,如要執行三軍齊發臨安的戰略,必得殲滅徐子清——這只造成極大麻煩的擋路虎。

    伯顏命唆都放棄支援阿術的任務,分兵攻克和平,回擊升山,將南宋將軍胡應炎,壓縮在施家橋至升山一帶。再令唆都自毛竹山出發,取道莫干山,迂迴德清,抄徐子清的後路。

    阿里海牙往東南而下,策應阿刺罕新敗之水軍,說降宋將李清書,兵不血刃收服平湖城。隨後調阿里海牙提兵三萬,回頭經石門、善璉,攻克鍾管,配合唆都進攻德清,再斷徐子清退往臨安的通道。

    德清此城僅有徐子清留下的兩千人,守城將軍是軍都指揮使林嗣農。這人倒也忠烈,在我軍大炮轟鳴下,眼看其城不保,竟單槍匹馬殺出城門,直衝我軍陣線。可惜他還未跑出百步,便被亂箭射死陣前。

    阿里海牙和唆都兩員大將在他抵抗下竟花了兩天半時間才取了德清,大怒之際令士兵屠城,殺光兩萬百姓,盡掠城中財物,分賞屠城士兵。爾後駐軍一萬德清,返回身又抄施家橋後路。

    徐子清真可謂詭計多端,他見我軍勢大,立即撤回升山至舊館一線的部隊,回攏施家橋後,做出攻擊阿里海牙部隊、向臨安突圍的姿態,卻趁我東面空虛的機會,忽然進攻東遷,又讓我軍以為他要與織裡的宋軍匯合。

    剛佈置後堵他回臨安、前阻他援織裡的陣線,此人卻又向東而去,攻克盛澤,猛撲糧草重地平望。我軍再追,這回還沒擺下陣勢,徐子清乾脆放棄盛澤,不攻平望,掉頭向南而下,繞過嘉興直撲平湖。

    於是便有了現今手頭這份戰報:至元十三年二月十八日,阿里海牙在桃花河中伏痛失先鋒,探馬赤軍千夫長李時尚戰死。至元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徐子清不顧背後追兵,分兵一萬,以火炮抗拒阿里海牙和唆都,再遣兩萬五千人圍困平湖城。

    二月二十六日凌晨,平望突然遭受一萬宋軍猛烈攻擊,領兵將軍疑為徐子清部下胡應炎,但此部宋軍從何處出動尚不可知。

    二月二十六日黃昏,徐子清不顧平湖戰場我軍五萬部隊之包圍,自平湖分兵,派青年將軍陳昭提兵五千北上,看其去勢,懷疑迂迴支援織裡。阿里海牙當時防務西北面,未能及時堵截,但已分兵追趕。

    同日,於當天探明攻擊平望之胡應炎部,也是徐清自平湖分兵而出,出動日期應為二月二十二日。

    徐子清行險,本部此時僅剩兩萬人,其中一萬人在部將葉子儀與王勇帶領下,構築炮兵和槍兵陣地,阻擊除開追趕陳昭而去但仍有四萬人的我方軍隊。徐子清自己則親率另一萬人攻打平湖。此時宋軍已無退路,因之平湖受其攻擊更烈。剛投降元軍的原宋將李清書領兵五千守城,受城內民眾暴動之累,已是難以支撐。

    另,二月二十七日,退據西洞庭山之宋軍八千人出太湖進攻長興港,我軍傷亡一千三百人,千夫長莫日哥得戰死,領兵將軍格莫珠峰逃回梅溪,長興港於當日失陷。

    但更重要的是那份徐子清致張世傑的信函。

    據說,被捕的南朝斥候王小武,是徐子清隊伍裡的老兵,參與過幾乎所有徐子清指揮的戰鬥。前線傳回的消息,說王小武被捕之時將信件吞入肚裡,所幸沒有嚼碎。開膛破肚取了信件出來,還能看見上面的文字,卻正是徐子清親筆所書:「事出倉皇,急盼大都督施以援手……」。

    徐子清那筆字可真臭。伯顏想到正擺在大帳內的那封信函,不由笑了起來。

    已到中年的伯顏,清瘦而帥氣,從外表看來,簡直像一名穿著考究的儒生。他非常欣賞南朝的文化,尤其喜歡練習書法,自己寫出的漢字飄逸婉轉,比起漢人,那筆字也不遑多讓。

    徐子清的書法起碼比自己差上十個等級。伯顏笑著,想道:這人行軍打仗,治理健康,很是有些手段,但他那筆字卻是全天下聞名的差勁。那張信函肯定是徐子清寫的,除了他,還有誰能把字兒寫得那樣臭?

    「事出倉皇,急盼大都督施以援手……」。從王小武肚子掏出的信件血跡斑斑,每一個字都裹著難聞的腥臊氣。

    伯顏下了最終的判斷,給張世傑的信函是真的,徐子清在重兵追擊下已亂了章法,所以請求張世傑為他解困。當他脫困之後,必然揮師回援湖州戰場。

    肯定是那樣,宋軍留在湖州戰場惟一的支點——織裡小城,宋將姜才,快要守不住那座小小的城市了。徐子清不敢不顧姜才,他還需要重新部署湖州戰場,而織裡是他的惟一的支點。

    如果沒有織裡給予支撐,他絕無可能再度攻入湖州哪怕半步。

    徐子清必定回援湖州。伯顏甚至分析被捕的王小武。如果徐子清施詐,王小武用不著吞下書信,他只需要假裝抗拒一番。

    聽前線傳回的細報,剖開王小武的肚膛取信時,王小武甚至掙扎著用自己的手伸進肚子裡,企圖在肚內撕碎那封信。

    伯顏忍不住讚歎一聲,這名南朝的斥候真是一身硬骨,肚子剖開,疼痛到如此地步,居然還有勇氣自己的手伸進自己體內!

    好一名錚錚壯士!徐子清果真非凡,把他的士兵鍛煉得這般忠烈。

    一陣山風拂面而過,帶著清新的桃花香,又那樣涼爽,直叫人熏熏欲醉。

    伯顏愜意地做個深呼吸,又想到信函——那筆字可有損南朝驃騎大將軍的聲譽啊。笑容迅速爬滿臉龐,好像英勇的徐子清寫不出好字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桃花甜蜜的香氣愈見濃郁,他突然大喝一聲:「花朝節,臨絕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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