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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章 中樞 中 文 / 光線

    我綣縮在地上,在壓抑的寂靜裡,只覺胸口一陣悶似一陣,額頭汗水滴下,扑打地板,發起清晰的「啪啪」聲。

    謝太后說我是皇帝手中的兵器,這沒什麼,古代的帝王家能這樣評價一個人,已經是莫大的榮譽了。讓我害怕的是謝太后和全太后說的文韜武略,文以賈、陳二丞相輔佐,武以我為師。

    雖然她們沒有說及官職,可那不是位列三公的太傅又是什麼?我不過二十七八年紀,在南宋天下涉世不過五年時間,從軍三年做到了樞密院副使的位置,還享從二品驃騎大將軍的爵,雖說亂世出英雄,可我無論怎麼無知,也不可能與浸染政治幾十年的賈似道、陳宜中平起平座。

    他們樹大根深,一呼一吸便能動搖朝局,與其相比我算什麼,我這樣毫無根基的人敢和他們一起當帝師,擔當實際上的太傅?不要命了,還怕麻煩少了?

    連朝庭大臣都還認識不了幾個,怎麼敢突然接下天大的擔子,我還沒強壯到那個程度。極力請辭,早晨時的那絲兒得意跑得一點也見不著,只剩下滿心的惶恐。

    但還有疑問,謝太后、全太后,她們為何急於樹起我來,從而在朝庭裡立起第三股力量?太傅啊,我做成了天子太傅,加上強橫的軍功,這天下臣子莫不趨之若鶩,又得皇家首肯,這股力量確實可以憑空生生捏造出來。可她們製造這股力量為的是什麼?

    過去良久,瑞祥殿沒有一人說話。不曉得臥榻上的太后們有什麼臉色,我跪在地上胡思亂想,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徐子清,你不願意當朕的老師,嫌朕愚鈍麼?」皇帝突然打破寂靜,斥問我。

    「母親,孩兒太小,大將軍不肯教我,他真討厭。」趙顯稚嫩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空蕩蕩繚繞不歇,顯得委屈無比。

    全太后歎了口氣,不責我,反勸慰小皇帝,「皇兒別亂想,大將軍有自己的想法。」

    寧靜被打破,謝太后也從深思中醒轉過來,拍拍雙手,從全太后那裡接過趙顯,展顏一笑,滿臉的陰鬱立換作了慈眉善目,教導自己的皇孫道:「他是你的臣子,怎敢不教你呢。徐子清忠心愛國,一刀一槍從戰場上爭得軍功,積銖累寸,方升為驃騎大將軍。他是朝庭肱股,顯兒要愛惜,以後可千萬別說討厭之類的話。愛護自家大臣,就如愛護你的心肺一般,特別是徐子清這樣為國家、為趙家立下大功勞的人——顯兒可記下了?」

    小皇帝便盯著我,我也回望著他,一邊眨眨眼睛,以還他剛才給我的鬼臉。

    四目對視中,五歲幼童在眼裡生動起來,因委屈而繃緊的臉面終於變成活潑的笑靨,露出兩顆白生生的小虎牙,咬住嘴唇,強忍住沒笑出聲,喚過站在牆角的柳眉兒,吩咐道:「去寢宮裡拿來朕的翡翠狗兒,打賞這位沒鬍子將軍。」

    拿翡翠狗兒打賞我?稍想了想,馬上明白那物事必是他平日裡鍾愛的玩具。謝、全二太后於這時笑起來,證實了我的猜想:「皇兒罷了吧,那東西放你宮裡得了,瑞祥殿有的是打賞之物,你撿幾樣賞驃騎大將軍。」

    柳眉兒在一旁捂著嘴兒笑,趙顯也不喚她去拿東西了,掙脫謝太后懷抱,跳下地便往我身前奔來,摟住我的臂膀叫道:「白刃進紅刃出的大將軍別跪了,起來吧。」

    順勢站定,趙顯附在身邊抬頭又叫:「呵,大將軍可真高,我剛到你腰間。抱我起來,朕可不能比你矮了。」

    小皇帝受盡千般寵愛,平素裡好些老師教導他治國平天下之道,可終究是個孩子,童言童語惹人疼愛。

    幾個人便一陣笑,謝太后笑著說道:「愛卿抱他起來吧,就家裡幾個人,也沒有暨越之說。」

    全太后雖貴為天子之母,年紀尚輕,也是年青人心性,笑著對謝太后說道:「母親,今兒難得見皇帝高興,乾脆吩咐御膳房做一桌子菜,由徐將軍作陪,咱們三祖孫聚一次吧,好久沒在一塊兒吃飯了,熱鬧一回。」說著話,向上挑起的丹鳳眼充滿希冀的望著謝太后,似乎擔心謝太后會拒絕。

    謝太后不看她,盯著屋子笑鬧的君臣二人,說道:「大將軍第一次來大內,動靜還是小些吧,以後時間長了,咱們母子再喚他進來聚餐,那也不遲。」

    又喚道:「徐愛卿放下皇帝,由全太后帶出去玩會兒,孤家還有事找愛卿聊聊。」

    全太后便低著頭領了正玩出興頭的皇帝出門而去,謝太后待我坐回錦凳,肅正了臉面顏色,直截了當問道:「徐愛卿平素與賈丞相交好,昨日朝會怎與他意見相左了?孤家看來,賈丞相似乎為此惱怒得很。」

    這話可沒法子答,我便笑著搪塞:「微臣第一次參加朝會,正巧遇上戰和之爭,當然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沒考慮那許多。」

    我不分辨是否與賈似道交好,謝太后也不追究那一節,說道:「徐愛卿不認識王龠,這人於年前離朝而去,曾引起大震動。當初孤家還以為他投了北人,哪知前些日子有人報孤家,王龠仍留連臨安,街頭巷尾地躲藏,行事鬼鬼祟祟。便命侍衛們去查查,哪知查出這人晝伏夜出,深更半夜出入巨室貴胄之家。更特別處在於,賈丞相的半閒堂尤其去得頻繁。」

    這時候,柳眉兒送回了全太后母子,又轉回瑞祥殿。謝太后也不避她,輕描淡寫地說道:「王龠曾知臨安府事,衛戍京城中的軍隊多有其舊部。於他夜間活動一月時間,倒有許多流言蜚語從隊伍裡出來。朝中大小臣工麼,宜中丞相和賈平章領著爭來吵去,漸漸地把火勢燒到皇帝頭上,竟有說皇帝太年幼。朝中爭吵嘛,言語過激些也沒什麼,可王龠去而復返,沒甚說的,這人多半受某人之命四處煽風點火了吧。孤家就奇怪了,他受誰之命煽惑士兵呢?」

    還能有誰,太后言語中的暗示已不再是暗示,明明白白指向某人。我被她一番話弄得莫名所以,她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隱晦的事,有什麼用意?

    剛準備從側面打探一二,她卻搖搖手阻止住了,自個兒接著往下說:「張世傑回京勤王的卒子大半自江北來,且有一部分為外族之士。駐臨安約半年,喝酒滋事,打架鬥毆,遍擾地方,時不時還嚷嚷著殺回江北故鄉,弄得孤家腦袋大了一圈。唉,二三義軍麼,千八百的也,四五千的也有,觀之卻個個菜色鄙陋,衣裳雜色,手持武器也是百般花樣,什麼的都有。不成事啊,與他等謀不了事。回頭再說說孤家的禁軍,四萬餘人,派駐各山嶺要害,以防韃子進逼,反造成留在臨安的僅區區一萬有餘。」

    她伸手揉揉坐得發麻了的腿腳,喚柳眉兒揭了蓋膝的錦綸,自個兒離榻而起,走到一幅山水畫前抬頭看畫,背對我說道:「徐愛卿剛從建康回來,不知道臨安城裡暗波洶湧,可是,」她攸地撥高了嗓門,指著畫上一隻展翅高飛的蒼鷹說道:「你在臨安卻如這只雄鷹,展翼沖天,概莫能擋。」

    年老太后點在畫面上的食指,指甲長有寸餘,白得發青,顯出病態,我知道那是貧血的症候。而她今日上穿一襲普通的緋地藍花襖,下著綠花羅裙,把人襯得又矮又胖,甚至現出可憎的醜陋。隨著她提高了的聲音,不太合體的藍花襖和綠羅裙起了一陣顫慄,久久不得停歇。

    面前這個老人頑強地支撐著大宋的殘山剩水,卻累得人形枯槁。

    我看著她,瞭解老太后愈來愈焦慮的心情。外面強敵很快便要兵臨城下,可城裡的人猶自內鬥不休,更為可怕的是,趙姓皇室曾最為依賴的人也許會上演一出空前的大戲。

    帝王畢竟是人,不是神,再理性的帝王也逃脫不了感性的一面,既然有感性,則被人鑽個空子也是常理之中的事了,更何況,有那麼多不理性的帝王專憑個人好惡來衡量和選拔人才呢!

    我暗自失笑,怪得誰來著?這付局面可盡由你趙家人造成的。可憐老太后還得在朝堂裝作正經模樣,好好的對那人說話,一絲兒不滿也不能表現出來。

    謝太后掉回頭直面我,下吊的雙眼射出的光芒在這一刻讓我覺得冷得刺骨,「你是臨安城中的鷹,因了你的士兵來自江南,他們不像義軍那付散兵游勇樣子,也不似張世傑的隊伍,要命似的想歸土回鄉。」

    這所宮殿四處角落放置了燒得紅紅火火的暖爐,卻在她的目光中復歸於冬日嚴寒,柳眉兒彷彿受不了太后生硬沉悶的表情,悄悄躲去殿門一側,扭頭望向開井,卻突然驚叫一聲,匆匆跑攏來,沖太后說道:「太皇太后,入內省賈都知來了。」

    (註:內侍省是宋代宦官的總機構,另設入內省以統轄親信宦官。都知是官職,為宦官的統領。)

    見她驚慌模樣,我心裡一片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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