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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章 中樞 (下) 文 / 光線

    謝太后冷笑一聲,對柳眉兒說道:「你去,就說孤家病了,有關早朝的事下過旨意,待孤家身子好些了再擇日舉行。他麼,就別來磕安了,孤乏得很,不想見他。」

    這柳眉兒必是太后的貼身親信,方才讓她在屋子裡聽見這等機密事情。

    這樣想著,謝太后已沉下了臉,忿然道:「乾尊坤卑,君上臣下,絕不容並。哼哼,二三亂臣賊子想要胡來,孤家便叫他腦袋落地。」

    「早晨罷免幾名臣子,那兩起子人受這警告,朝局估摸著會消停一時。哼哼,兩幫人鬧得不亦樂乎,做著黨同伐異的勾當。可得有個度,老這麼爭來吵去,某些人的狼子野心就此被激出來了。」

    何津老公公傳旨罷黜一些官兒,旨意裡頭甚至嚴飭對他們永世不得錄用。我還奇怪這聖旨下得莫名其妙,卻原來是謝太后希望藉此緩和一下局勢,使賈、陳兩黨之爭得以控制在某一範圍。

    歇口氣,她稍平靜了些,又接著說道:「子清在建康與士卒約法三章,絕無擾民之事,軍紀嚴整,極得民心。而上下軍官大部分由你提撥,其他二三將軍或受你深恩,或被你折服,盡甘心附身於你——呵呵,孤家對大宋的柱石當然要關心,不然也不會在你剛到臨安就叫皇帝認你為師了。」

    這位心機靈敏,見微知著的老人話峰又一轉,直切了當說道:「孤家看中你,正因為隊伍裡甚少派系,你行事定奪沒有羈絆,能夠徹底忠於朝庭,忠於皇帝,忠於孤家。徐愛卿啊,國家視你為砥柱中流,賴以為安啊,你可得為孤家,為皇帝看好門,休叫賊子們溜進來欲所欲為。你能做到麼,驃騎大將軍,皇家的雄鷹?」

    到這時,隨著談話內容的變化,太后目光中的寒意也消了下去,換上一股熱切。我卻在她熱切的目光裡,在幾大盆熱騰騰的火炭裡,冒出一身冷汗。

    上前天剛回臨安,翌日便參加朝會,在朝會裡與有恩於我賈似道公然廝擄。朝會散了時,又遇著陳宜中違諱莫如深的笑臉。晚間再去拜會賈似道,賈大人旁敲側擊地提醒我,勿要悖了他的意。而現在,謝太后給了我最大的吃驚,直若聽見驚心動魄的故事一般,而我,徐子清在故事裡面充當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甚至還是至為關鍵的殺著。

    耳朵裡聽到柳眉兒在天井裡勸退了姓賈的都知,眼睛裡印出太后矮矮胖胖的身子,心中翻滾驚濤駭浪。我一動也不敢動,任由冷汗流下額頭。

    朝局就亂成那付模樣了?賈似道與陳宜中的爭鬥之外,還夾雜著宮掖之變?可那個人敢發動政亂麼?或者,這僅僅是太后未得證實的猜忌?

    多麼險惡的京城,廟堂裡波濤洶湧,甫一投身,便深深陷了進去,被動地接受一次又一次如霹靂般的變故,只把自己驚得汗流浹背。

    多麼詭譎而可怕的鬥爭!我硬嚥下口水,打點精神,迎著謝太后專注而熱切的目光,小心回答:「微臣身受浩蕩皇恩,能做皇家的雄鷹已經太過抬舉自己,必費心竭力維護大宋天下,必不讓賊子能有絲毫可趁之機。」

    撐起笑容,生硬地吐出一句話:「臣只有一句話,為朝庭,為大宋,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話音落地,膝蓋曲下,我再一次跪了下去,心底裡卻覺得受了屈辱和委屈,甚至這種感覺強烈得到了莫此為甚的程度。一次又一次地下跪,他媽的,以後他媽的得跪多少次才算夠?

    腦子裡莫名其妙飄過報怨,頭頂上也飄下一大幅白絹,然後傳來太后放寬心後舒暢的聲音:「孤家愛聽這八個字,驃騎大將軍便寫下它來吧,以作孤家與愛卿的盟約。」

    剛才還在懷疑謝太后應付朝中亂相,為什麼會病急亂投醫一般找上我這個剛回臨安的將軍,她們從未見過我,一點也不瞭解,總不成光憑著一些行善良江南的傳言,一些戰場上立的軍功,就敢托我如此重大的事。而今總算明白了,謝太后原來備有後著,而這後著就是要我立下允諾,嗯,一個永不背叛的承諾!

    古人重諾,竟到這了種地步。寫便寫吧,抬頭正要索取筆墨,碰著太后笑瞇瞇的眼睛,心裡又是一驚,馬上醒悟過來,咬破手指頭,添了幾個字,醮著血在絹布上寫下「精忠報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臣徐清頓首」

    謝太后笑著問我:「不落日期麼?」

    「臣之忠心無日無月,年年歲歲,直至臣死而後已。」

    「嗯,愛卿之心可表日月,孤家也不會虧待了自已的臣子,便去吧,好好做事。只你需牢記一條,朝庭總歸在孤家手頭,天下總歸是趙家的天下,任誰都改變不了。」

    太后呵呵大笑,走上前攙起我,乾枯蒼老的手拉我往正廳走,再吩咐柳眉兒:「眉兒為大將軍斟杯茶。」

    「徐愛卿為孤家極賞識的人。早於四年前聽聞台州府出了大善人,之後又得知你奉勤王令拉起義軍,那時便想,徐大善人會為孤家做些什麼呢?呵呵,做什麼呢,做匡扶天下的大事。」她按我坐下,自個兒坐去一端。

    柳眉兒托著茶盞過來,在我面前放下杯子時,深深地看了一眼,眸子含滿了笑,說道:「前線戰情雪片兒似的飛來大內,太皇太后擔心邸報裡說的戰情誇大,有損大將軍清譽,屢叫婢女出宮打聽,問問大將軍到底殺了多少韃子,復了幾座城池。婢女回來一說,太皇太后啊,邸報可沒誇大,大將軍為朝庭建的功可比裡頭說的大得多了呢。只把太皇太后高興得的。」

    聽她說得有趣,謝太后便笑,對我說道:「這妮子嘴快,卻是孤家最得心的人——徐愛卿,孤家還有件事老大不明白,你為孤解解惑。賈平章力主議和,理由也充足,都是實情,朝庭確實難以支撐那麼些軍資用度。有你的北洋襯補著,愛卿的隊伍還好些,可其他軍隊難免遭遇卯吃寅糧的苦。宜中丞相、世傑都督、文天祥,還有咱家的秀王,在一邊又堅持戰鬥,說『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無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愛卿啊,防民之口勝於防川,如孤家不起兵與敵相抗,只怕遭全天下人的罵。唉,前思後想,直叫人徹夜難眠。你說說,這局面哪種行止最恰當?」

    柳眉兒又給謝太后斟杯茶,太后說完話,手拿端著茶杯,雙目炯炯地盯著我,希望面前這位趙家的雄鷹,國家的柱石,能為她出個主意。

    左一個賈似道,右一個陳宜中,而陳宜中背站著李庭芝和文天祥,兩幫人與我干係都大。便學太后樣子,我手端茶杯,靜默下去。

    我理解太后的困苦。戰爭不僅僅是吶喊廝殺,戰爭這種行為需要龐大的國力為支撐,拼消耗,拼後勤,傾全國之力以付之。可是,以南宋現今的破敗樣兒,確實難以支撐得起,不容輕言興兵的了。

    於是抬頭說道:「堅決抗戰,以戰促和,進而休兵戈,振內政,與民更始,休養生息,再圖後起。」

    這番話在賈似道府裡也說過,此時謝太后聽了,也如賈丞相一般低頭沉吟。

    過去好一時,她抬頭說道:「就這樣吧。大約近幾日不會有朝會,愛卿剛回臨安,便在賜給你的宅子裡多休息幾天。」稍停了停,她眨眨眼睛,彷彿記起件事,說道:「調兩廂人馬入臨安,扎去大內西營,孤家午時便吩咐那裡的將士讓出宮房。哦,領軍的頭兒挑你信得過的。」

    又喚侍兒:「柳眉兒,去拿孤家的金牌令箭來。」

    等拿來了,對我說道:「一付給你,一付留在宮裡,由孤拿著。沒有孤家手裡的令,你的兵一個也不許動。」

    低頭去看,巴掌大小的金牌從正中分成兩塊,另一隻小小的黃金箭,從中折斷。太后遞來的果真只是一半。

    「小皇帝年幼,又生長在帝王家,不曾見識過外間一切,更不知道戰陣殘酷。這天下終得他來執掌,這付樣兒可不行的。而你麼,品高德尚,行善天下,又空手建設北洋,從軍以來百戰百勝。見微知著,這樣一個文韜武略的人,實為治國安邦之材。孤家不管你願意與否,帝王之師終究得著落在你頭上。當了他的師傅,天下安危便有你的責任。記住了,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你是大宋的臣子,這種拒絕卻辭不了的,這是你天生的職責。」

    太后以命令的口吻說得冷冷冰冰,在我的愕然惶恐中,她當著面藏好我以血寫就的盟約,再擺擺手,說道:「嗯,沒什麼事了,你便走吧。」

    摁住胸膛裡翻江倒海似的情緒,抹一把冷汗,我趕緊行頓首禮,起了身往外邁去,希望能盡快逃離這處寒冷的是非之地。

    可太后臨走了又想起什麼事,叫我留步,喚來柳眉兒,吩咐道:「皇帝沒有禮物賞徐愛卿,便將宮裡的婢女挑幾個好點的,再撿幾箱精細點的古董玩物,一併送去驃騎大將軍府,算是朝庭的獎勵。」

    說過之後,仍覺得不滿意,打量柳眉兒一番,回頭看著我說道:「這孩子十六歲,進宮跟孤十二年有餘,伶俐懂事,很會伺候人,便如自己家姑娘一樣。孤家捨痛割愛,一塊兒賞了你吧。」

    見我推辭,佯怒道:「君有賜不敢辭,快收下了。」

    就這樣被謝太后時而和風細雨,時而嚴寒冰凍地拿捏了一番,我領著蘇墨,昏頭昏腦回了大將軍府。

    穿堂過室,遇著胡應炎等人,也不回他們的揖禮,鑽進臥房倒頭便睡,任誰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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