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霧輕了許多,能見度已達百米,往江岸看去,那裡沒有任何動靜。金盔將軍於是放下心來,這有什麼要緊,他們難道認為左右包抄便能抵抗我軍?孰不知正犯了兵家大計,弱勢裡自分其兵,慌裡慌張竟露出偌大一個腹地,這不正好讓我軍從中穿插,進而各個擊破麼?
他的帥旗開始搖晃,號角也鳴響。我躲在高崗陰面,打量著亂蓬蓬的戰場。隨著金盔將軍的命令得到執行,三萬多名元軍士兵不顧左右分散的敵人,一鼓作氣往當中突入。
一柱香的工夫,敵人已衝鋒到了地雷陣裡,現在正往兩翼進攻。我大喜若狂,心裡猛地一緊,竟然有些昏眩,激動得快要喊起來。戰機乍現,時不我待,立即命令發出信號,讓王勇和陳昭引燃埋在敵人腳下的地雷。
一隻朝天炮嘯叫著衝上半空,眨眼之後,寬曠的江岸黃土地下冒出一串串青煙,青煙燃盡,伴隨奇異的震動,地底下突然發出此起彼伏的猛烈爆炸。元軍士兵剛被地下生煙的境象弄得目瞪口呆,正自手足無措時,無數激飛而至的石塊和各種碎屑從腳底四處綻開,電射而至,狠狠扎進身體裡。
彷彿只在片刻之間,元軍對胡應炎誘兵強韌的攻擊頃刻瓦解,整齊的攻擊序列崩潰,死傷也是極其慘重,倖存的士兵驚呼著掉頭狂奔,拚命逃竄的背影說不出的驚恐,便像看到無數妖魔鬼怪從地裡冒出來一樣。
牛富的埋伏也該發動了。我朝身邊的十名傳令兵下令,於是摧魂奪魄的戰鼓響起,四千名勇士從灌木叢中、從丘陵陰面直起身子,萬頭攢動密如樹林,皆把手中明亮的刀槍高高舉起,嘶聲吶喊著,洶湧而出。他們配合著胡應炎的部隊,筆直殺入元軍散亂的逃跑線中。士氣如虹,便如白雲卷地,摧枯拉朽般衝鋒疾進,再給元軍致命一擊。
金盔將軍不但武功了得,作戰指揮也極為出色。在兩頭受擊的惡劣情況下,組織重盾兵押陣,再遣騎兵突出陣尾,以蒙古輕騎從重盾橫隊的巨大空隙間以極高速度衝出,憑借嫻熟騎術,在顛簸的馬背拉開巨弓,投射毒矛,進行兇狠的反撲,以期壓制敵人潮水般的追襲。
沒有必要與之硬拚,地雷陣不過是我的其中一計,不用損了自家兵力與其死鬥。我便傳令諸軍,讓開口子,放過敵人。
元軍於是更加瘋狂地逃竄,可是,他們不過逃出虎口又落入狼穴。鐵釘已在兩軍江岸纏鬥時撒在通往新城的歸路上,慌不擇路之中,元軍又在那裡丟下幾千名腳板重傷的卒子。這還不算,許夫人的拒馬樁簡直讓他們以為撤退途中的噩夢沒完沒了。那些強悍的元軍戰兵為了逃回城池,不顧身體會被麻繩上的三角鐵菱扯下肉來,以血肉之軀衝破三道拒馬樁,終是逃回了新城。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短短三個時辰的戰鬥,三萬一千名士兵,回到城裡的只有一萬八千人。另外一萬三千人不是死在地雷下,便是腳板中釘,或掛在麻繩上,成了宋軍的俘虜。
江霧終於散盡,一輪明月升上半空,勝利的喜悅在全軍瀰漫。一月之內連得兩勝,以不到六千傷亡的代價,殺敵三萬五,俘虜三千,繳獲軍械輜重無數。
在大宋連連慘敗,城鎮紛紛投降的當口,這樣的勝利終於象雲霧散盡的明月一樣,銀光四射,多多少少為江南帶來一絲希望,至少揚州城裡的賈似道和李庭芝作如是想。
零星的船隻搖櫓的吱咯聲隨著江風襲上山頭,山崗下的戰場浸滿血漬,腥膩味道撲入鼻翼,如此濃烈,差點使我作嘔。摀住口鼻,順著吱咯聲看去,一葉小舟悄然靠岸。
朱溪被人扶著下了船,正往高崗而來。胡應炎掩飾不住大勝之餘的舒暢心情,縱馬奔跑間大笑問我:「將軍,可否行第二計了?」點點頭,又命他召集部隊往新戰場去,便返身去接朱溪。
左右僅蘇墨跟著,再無一人,我笑罵道:「明教怎有不會武功的使者,也不怕丟人麼?」
朱溪便氣喘吁吁駁我:「諸葛先生也不會武功,卻有三分天下之蓋世功績。」
「狂妄吧,敢與諸葛孔明相比?」
鬥嘴過後,問他:「建康諸事可安排好了?」
他點點頭,一臉得意之情,微笑道:「約一千人扮作貨郎、賣菜農人,以及探親者進入城內。從明日起,即在全城煸風點火,擾亂軍民穩定。」
「很好。那你見到太一道長了麼,蕭歌可好?」
「韃子還沒找麻煩,都還好吧。我報出公子名頭,太一真人極為高興,連連讚賞,說公子識大體,知道為天下百姓抗爭。我又說了公子接連得勝,如今獨掌一軍。真人更是欣慰,蕭歌在旁邊卻聽得哭了。」
我連忙追問,「你說的都是好消息啊,她哭什麼?」
朱溪咳嗽一聲,偏不回答,只往胸裡去掏,翻弄片刻,遞出根兩頭拿紙糊了的空心木棍。我莫名其妙,從他手裡接過那物事,一邊催他,「問你話,快快回答。」他這才說道:「也不為別的,蕭歌只是高興壞了。呵呵,兩年沒有聯繫,甫一知道公子消息,卻成了方面大員,手下猛將如雲,悍士無數,她當然欣喜若狂,然後喜極而泣了。」
「好你朱溪,作弄我是麼?」嘴裡斥著他,心裡想著蕭歌。捏指頭算算,這孩子該有十二歲了吧,不知跟著太一掌教學了些什麼武功。
正想著,朱溪說道:「那木棍為明教聖焰,兩頭往裡一擠,便會冒出斑斕火光,公子攻健康時,便用此物為號,命令內應起事。」
這回他收起笑意,正容說道:「我去萬壽宮時,恰遇道教議事,太一真人說無妨,叫我旁聽,倒曉得好些事情。似乎北派詔真人已與韃子勾結,也來了建康,正逼南派道教從此聽命於他,說是道派分裂百年有餘,如今該合為一體了。而萬壽宮許多道長也附此議,皆以為合則勢大,有利道派發揚光大,還說宋室積弱已久,多半頂不住北兵攻打,良禽擇林而棲,應當考慮何去何從了。不過太一真人後來答應我,只要公子攻建康,他會全力以赴。」
月光朦朧,樹影婆娑,他的聲音隱隱約約順風而至,我心頭一緊,駐馬向江心望去。那裡銀波斑斕,前浪推後浪,一層層澎湃翻滾往東流去。和長江波瀾一樣,此時心潮起伏,各種心思湧現,過一時,倒擔心起蕭歌安危。這孩子雙親皆亡,只有一個哥哥在北洋,單獨隨了真人,又遇道教內訌。唉,我長歎一聲,心想,只願她好好的吧,夠可憐的了。
陳昭從山崗下縱馬上來,臉龐充滿勝利的喜悅,一邊扭頭回望,於是這時發出驚呼,迅速掉頭衝我叫道:「子清大哥,有三隊韃子兵出城了。」
眺望過去,三支十人小隊風馳電掣般飛奔出城,往南北而去。我冷冷一笑,知道他們是求援去了,如此大敗,軍心必被打散,縮回城的又儘是些殘兵敗將,如果沒有友軍救援,他們被全殲確實沒有一點懸念。
陳昭又叫道:「大哥,讓我領兵去追他們吧。」
我拒絕了他的求戰,笑著對朱溪說道:「如果追回他們,豈不是讓我們圍城打援之計破產?」朱溪和胡應炎等知悉計劃的將領仰天大笑,卻又不向懵懂的陳昭解釋,只說:「兵者詭道,詭辯莫測,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後見陳昭發怒,老受他嘲笑的朱溪安慰道:「至多再過五天,我仔仔細細講給你聽,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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