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刺殺李士群
李士群下樓出了自己租住的臨時住所,這是上海一處很普通的居民住宅,兩室一廳屬於典型的小資型。之所以租住在這裡,一來是因為離中統上海情報站的辦公地點比較近,只有兩條街的距離。二來也是為了便於隱蔽,現在要找李士群的人可不只有『共產』黨的鋤奸隊,當然小心為上。下樓之前,李士群已經仔細觀察了周圍的環境,他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痕跡。這是他多年從事地下工作遺留下來的好習慣了,這種好習慣曾經使他躲過了國民黨特務和『共產』黨鋤奸隊的多次追捕,這才今天還活得好好的。而沒有養成這種習慣的地下工作人員,不管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的人,大多都已經向閻王爺報到去了。
今天的天氣還不錯,陽光明媚,是個難得的好日子,暖和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李士群左右看了看,提了提自己的衣領,朝巷弄口走去。時間已經不早了,巷弄裡的居民一個個都已經忙忙碌碌了起來,打水的、做飯的、刷牙的、洗衣的,還有偶爾傳來的鄰居吵架的聲音,這就是上海每一個地方都週而復始發生著的市井景象。
李士群心裡面有些懷念當年以蜀聞通訊社記者的身份從事地下情報工作的日子,那些時間是他最為意氣奮發的時候。也就在那時候,他認識了自己現在的妻子葉吉卿。可惜那些時間並沒有持續多長,他和老婆一起被捕了。抓捕他們的就是李世群現在的老闆,中統的陳立夫主任。雖說陳立夫對自己還算不錯,但李士群自己心裡面最清楚,他有一種隱藏心底深處的刻骨憤恨,因為那一次被捕改變了他的人生。可恥的叛徒,李士群暗暗苦笑了一聲。從一個意氣奮發的革命者淪落為出賣組織和同志的叛徒,這個落差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李士群至今還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李士群所憤恨的對象頭一個就是自己,正是由於自己的軟弱、怕死才直接導致了今天的結果。李士群更加憤恨陳立夫、中統、國民黨,甚至對整個國民政府都懷著莫名其妙的憤恨。這種揮之不去的心理,造就了他內心的陰暗,至少李士群是這麼評價自己的。
「先生,報紙要不?」一個聲音打斷了李士群的胡思亂想。
李士群心裡暗自一驚,自己這是怎麼了,最近怎麼老是神不守舍的。這種思想狀態對於一個有經驗的情報人員來說絕對是禁忌,是要出事的。嗯,今天賣報紙的人怎麼換了,前幾天的那個江蘇女人哪裡去了。
「先生,報紙要不?」見李士群疑惑地看著她,賣報紙的老女人又問了一聲。
「這個報亭換人了嗎,怎麼沒見過你?」雖然對方是個老女人,但李士群還是暗暗提高了警惕,右手很自然地伸進了口袋。
「噢,先生一定是老客了吧,可要多些先生照顧我們家報亭的生意了!」聽了李士群的話,老女人趕緊站了起來。「賣報的是我家阿昆的媳婦,今天剛好有事出去了,讓我這個老婆子代替一下,沒換人沒換人的!」
「噢,是這樣啊。」李士群鬆開了握住手槍的手,掏出了香煙。他在這個地方已經住了有一段時間了,自然知道這個報亭的賣報女人丈夫就叫阿昆。
「先生,要報紙不?」老女人添著笑臉問到。
「噢,那就來一張今天的報紙吧。」李士群點了點頭,心想這世界上的人就像這個老女人一樣,只要有利益,他們都會對你笑臉相迎。
「您要什麼報呀,您看我老婆子也不識字,麻煩您就自己拿吧。」老女人尷尬地對李士群說。
呵呵,不識字才是正常的呢自己那就自己拿吧,李士群心想。李士群為自己點上了香煙,轉頭又看了看四周,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報亭裡的報紙其實並不多,倒是什麼雜七雜八的三流雜誌、情色小報挺多的。李士群對這個不感興趣,怎麼說他都是大學生,而且曾經留學蘇聯的知識分子,看這種下流的東西只會貶低自己的身份。
「謝謝先生,五毛錢!」老女人笑瞇瞇地看著李士群取了一份當天剛出的報紙。
「好嘶!」
李士群把手伸進了衣兜,正要取零錢,忽然感到了脖子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好像是被蚊子惡狠狠地盯咬了一口似的。李士群下意識地伸手摀住了脖子上的疼痛地方,手裡的零錢掉到了地上。就在這一瞬間,李士群明顯地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脖子上的疼痛和緊接而來的神經麻醉感覺使他意識到,射中自己脖子的東西一定淬有毒物。他顧不得去看那個老女人,身體猛地向後一仰,緊接著一側身就像旁邊滾了出去。果然,就在他身體後揚的同時,一道陽光映射的寒光掠過了他的鼻尖。這一刻,多年地下工作養成的反應能力就了他自己一命。
「李士群,哪裡逃?!」裝扮老女人的羅瀟雨一看李士群要逃,便大喝了一聲。羅瀟雨抄起放在隱藏在報紙下面的手槍,伸手就向翻滾在地上的李士群射去。可惜連開了三槍都沒有打中李士群,這個叛徒的反應實在太快了。
射向李士群的那一道寒光是「閻王」嚴寒發出的飛針,李士群低頭掏錢的時候,嚴寒就已經悄悄地從報亭後面發出了飛針。從李士群的反應來看,第一枚飛針應該已經射中了他,可惜第二枚飛針落了空,被這傢伙躲了過去。為了對付李士群這個一號目標,嚴寒特意使用了父親在世的時候嚴格禁止的毒針。這種毒針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雙環相思」,主要用金環蛇、銀環蛇和相思豆提取的毒素結合特殊的方法配製而成,父親在世的時候曾經用毒針毒倒一頭吊筋老虎,毒性可想而知。李士群中了「雙環相思」如果沒有在短時間內進行戒毒,那就必死無疑。但嚴寒還是希望能夠看到李士群這個叛徒能夠死在自己的面前,畢竟看不到的事情誰也不敢肯定的。
清晨的槍聲震驚了報亭周圍的行人和遠處的執勤的交通警察,人們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著。有膽大的人看見一個身手敏捷的老太太從報亭裡面跳了出來,對著地上狼狽地躲閃的大男人就是一連幾槍。雖然沒有打中地上的人,但這位老太太的舉動還是讓目擊的人心驚膽戰。
嚴寒一看羅瀟雨沒有擊中李士群,心中不免有些發急,他伸手拔出了身上的手槍。嚴寒剛想抽身撲向已經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的李士群,不遠處就傳來了刺耳的警笛聲音,看來警察局或者中統的人已經被驚動了。
「快!」羅瀟雨的心中也是著急萬分。
這時,聽到警笛聲的李士群已經緩過勁來,不再驚慌失措了。李士群忍著脖子上越來越嚴重的毒性蔓延,使出吃奶的離去突然向前一撲,緊接著一個翻滾就滾到了一個貨攤的後面。這一撲雖然讓他暫時擺脫了喪命當場的危險,但李士群的身上還是被嚴寒和羅瀟雨的子彈擊中了好幾個地方,尤其是腰部的一槍就幾乎要了他的命。也正由於這一撲用力實在太大,李士群感到脖子上的毒性蔓延加快了很多,現在他的左半邊臉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他媽的,『共產』黨什麼時候武器這麼精良了,連美國造的m1911a1都人手一支了。難道今天就這麼撩在這裡了不成,難道報應來得就真的這麼快嗎。李士群不想死,如果他不怕死的話,當初也就不會叛變投敵了。
機會已經喪失了,幾乎已經近在眼前的警笛聲和汽車馬達聲,以及越來越近的人群奔跑聲都在告訴嚴寒和羅瀟雨,這次的行動不管如何都該結束了,再遲疑的話,恐怕兩人都別想離開了。
「走,快走!」嚴寒伸手抓住羅瀟雨的手。
羅瀟雨咬了咬牙,她也知道這時候該撤了。按照特勤局的嚴格規定,凡是在這種情況下,執行任務的人員必須首先保護自己的安全。任何一名特勤局執行任務的人員都是革命的財產,自己是沒有權力作無謂犧牲的。教官說犧牲也要看值不值得,這句話必須成為每一個情報員的座右銘。可是羅瀟雨怎麼心甘呀,難道就這麼放過這個可恥的叛徒不成?
「快走,他已經中了我的毒針!」嚴寒已經顧不得了,話還沒有說完就拉起羅瀟雨拚命地沿著事先早已經踏勘好的撤退方向飛奔起來。
「抓住他們!」
「站住,不然開槍啦!」
「啪!啪啪!」
「站住,你們跑不了啦!」
嚴寒和羅瀟雨剛跑了不到十幾米,聽到槍聲趕來的軍警特務們就出現了。今天也正巧,有兩輛上海警察局警車要去押解一名重要犯人,聽到槍聲也趕了過來。加上最先衝過來的中統情報站的特工們,以及街上巡邏的軍警,人數足足超過了幾十個人。一時之間,子彈呼嘯著朝「閻羅雙驕」撲去,幾十個人就如潮水一般追向了正在撤退的嚴寒和羅瀟雨。
南京長江過江鋼製浮橋的技術論證會還沒有開,克林福蘭投資集團購買的材料設備和架橋施工人員已經不聲不響地到了南京的中山碼頭。一隊美國商船滿載著兩百多個鋼製浮動船塢,在中山碼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克林福蘭投資集團好像唯恐南京市民不知道一樣,每一艘美國商船上還打出了許多用中英文書寫的橫幅標語。這一下,就是再笨的人也知道克林福蘭投資集團的架橋施工已經可以開始了。於是乎,首都南京的各大報社、社團和許多政府部門紛紛打電話或者去人詢問交通部,長江浮橋到底什麼時候開工鋪設。
「瑞先生,您看這」軍委會和交通部的代表問難地看著戎瑞。
「我知道,先生們。」戎瑞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先生們,不要著急,運載鋼製浮動船塢的商船隊是事先已經計劃好的,要不然這麼大的東西找誰運去,你們說是吧?你們都看見了,這個商船的運輸船舶都是特種船舶,他們可不會願意等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再給運過來。再說,這一天的費用可都是天文數字呀,總不能讓國民政府掏錢的,你們說是吧?」
戎瑞張口你們說是吧,閉口你們說是吧,把軍委會和交通部的兩位代表問得面面相覷。畢竟,這位瑞先生的話可一點都沒錯,他們兩位都是行家,自然知道要運輸這麼大的構件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費用人家都沒有說,自然是自己掏腰包了,這還能說什麼呢。
「可現在首都的輿論都紛紛在關注架橋的事情,如果我們沒有一個說法,恐怕也不好交待呀!」軍委會的代表很為難,求助道。
「先生們,你們看,我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不好說什麼,也說不出個道道來呀。」戎瑞兩手一攤,又搔了搔頭說。「這樣好不好,我們克林福蘭的架橋專家不是已經來了嗎,政府方面是不是就把茅以升博士提前請過來一趟。這樣的話,論證會不久可以提前開了嗎?」
「也只能這樣了。」軍委會代表無奈地說。
這時,戎瑞身後的那位大鬍子美國人不跟戎瑞嘀咕了一些什麼。但看戎瑞的表情似乎高興了起來,軍委會和交通部的代表疑惑地相互對視了一眼。
「太好了!」戎瑞高興地說。「先生們,我們的專家小組認為南京的江面對於架設浮橋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因為這種浮動船塢已經在菲利賓的美軍海軍基地進行了港灣架設試驗,並且取得了完全的成功。要知道那裡可是大海,而我們卻是在江河上架設而已。我們的專家小組在長江上已經進行了初步的考察,他們認為完全沒有問題。」
「瑞先生,您不會是說要直接架設,而無須進行技術論證吧?」交通部的代表張了張嘴吃驚地問。
「為什麼不呢,呵呵!」戎瑞吸了一口雪茄,笑了起來。「我的意見是,既然專家們認為沒有問題,為什麼就不可以直接架設呢。不過,考慮到可能的風險,先生們,你們看這樣安排是不是可行。就把直接架設當作實地技術論證好了,如果成功了,就對外宣佈浮橋架設成功的消息。反之,如果不成,那就宣佈說是技術論證好了。這樣,既節省了時間費用,又不會掉面子。」
「good!」戎瑞身後的大鬍子美國專家叫了一聲,不知道他是不是聽懂了戎瑞的話。
「先生們,即使失敗了也沒什麼,反正浮動船塢又不會沉咯,呵呵!」
戎瑞的意見的確是個好辦法,關鍵是一旦架設失敗最多也就是美國架橋專家丟臉而已,不會傷到國民政府的臉面。行,就這麼地了,向上峰匯報吧,軍委會和交通部的代表對視了一眼。
嚴寒和羅瀟雨撤退的路線是事先踏勘好的最佳路線,之所以說是最佳路線,是因為在這條路線上沒有一個死胡同。撤退,嗯,或者叫逃跑,最忌諱的就是進入死胡同,特別是對於非本地人的「閻羅雙驕」來說更是如此。
拐過第一個街角,嚴寒和羅瀟雨穿過一條兩米來寬的狹窄巷弄,巷弄並不長,只有三十米不到的長度。巷弄的盡頭是一條小街,過了這條街便是錯綜複雜的貧民棚戶區。選擇這條兩堵圍牆之間的狹窄巷弄,就是為了應付現在這種最壞的情況。在延安受訓的時候,教官們總是反反覆覆地叮囑每一個學員,凡事都要從最壞處打算,這樣才能把事情往好處做。嚴寒和羅瀟雨也正是秉承這一最壞打算的原則,現在終於發揮了作用。
緊追而來的軍警特務們看見「閻羅雙驕」拐入了巷弄,想也不想便蜂擁而入。追在最前面的特務一眼就看了嚴寒和羅瀟雨的身影剛剛在巷弄的盡頭閃了過去,便發力大喊了一聲,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對於這一帶的地形特點,特務們非常清楚。如果讓前面的疑犯逃過大街後面的貧民區,再想追捕那就麻煩了。
「站住!再不站住,老子活剝了你們!」
「啪!啊?!」
眼看就要追到巷弄盡頭的軍警特務們忽然發出了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聲,原來,巷弄兩邊將近兩米的圍牆就像是著了魔一樣,紛紛向巷弄中間倒了下來。向中間倒下來的圍牆就如同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樣,一段緊接著一段沒頭沒腦地朝軍警特務們身上砸了下來。還好著一段圍牆只是磚頭砌築的,要是換作是石塊的話,恐怕這幾十個軍警特務一下子就得報銷一半。但即使只是磚頭,也不是軍警特務們好受的,僅僅過了十幾秒鐘的功夫,巷弄裡面已經滿是頭破血流哭爹喊娘的慘狀了。
嚴寒和羅瀟雨在計劃撤退路線的時候,羅瀟雨看了這段巷弄之後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她讓嚴寒把兩米高圍牆的牆角都給拆了一半,然後找來木板頂住拆掉的部分。到時候,只要在巷弄的盡頭踹掉幾塊木板,這兩堵牆就會像推倒的骨牌一樣向中間垮下來的。羅瀟雨甚至用拆下來的磚塊做了一個類似於多米諾骨牌的演示,這讓嚴寒大為佩服。果然,羅瀟雨的佈置一下子就把軍警特務們堵在了巷弄裡面,根本就談不上什麼追捕了,這會兒蓮怕都爬不起來呢。
救護車呼嘯著把已經昏迷不醒的李士群送到了上海陸軍醫院,車一到就立即投入了緊急搶救。雖說中統上海情報站的人並不怎麼喜歡這個昔日的共黨叛徒,但畢竟李士群還是上海工作區的直屬調查員,無論如何也算得上中統的中級幹部,不搶救於公於私都是說不過去的。況且,中統上海情報站的站長知道李士群這次到上海是負有秘密使命的,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使命,但從李士群頻頻和陳立夫主任通電報來看,事情絕不簡單。假如李士群死了,中統上海情報站絕對脫不了責任干係。
麻煩的是,李士群不僅僅是身上連中數槍,而且看起來好像還有更致命的毒傷。中統上海情報站站長知道麻煩大了,能下這麼重的毒手,不是『共產』黨得鋤奸隊就是跟李士群的這次秘密使命有關。想到這裡,上海情報站站長冷不丁打了個冷戰。不過,畢竟是當站長獨當一面的任務,在這種時候,他還是非常鎮定的。他一邊派人向身在南京的陳立夫主任報告發生的刺殺事件以及李士群的傷情,一邊又緊急把電話打到了德國領事館,他知道德國人或許能夠就李士群一命。
就在兩天前,德國派駐中國的軍事代表團軍醫小組首席軍醫官剋夫曼博士剛剛抵達上海,他將要乘坐明天的輪船返回德國。在為剋夫曼博士舉行的接風酒會上,上海情報站站長曾經見過他一面,也聆聽了這位德國著名醫學家的高論,其中就有關於蛇毒的治療問題。有關剋夫曼博士的怪脾氣,他也是在酒會上聽負責送行的軍委會代表說的。據說此人有三不治,不是戰傷的不治,不是軍人的不治,還有就是背後中搶得不治。所謂背後中槍不治,大概是說戰場上的逃兵,因為只有逃兵才會背後中槍。軍委會代表說這是剋夫曼博士典型的德**人狗屁原則,現在如果不能及時搶救,恐怕李士群這小子就會活不過中午了。
德國領使館的人當然是認識的,說話也算還好,說是答應馬上給聯繫一下剋夫曼博士。不過,上海情報站站長還是不放心,倒不是真的關心李士群的死活,這畢竟關係到自己的烏紗帽呀。他想了想,拿起電話,直接撥通了中統首腦陳立夫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