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白山黑水
「站長，此次清風茶莊行動計搗毀日本特務窩點一個，擊斃日本特務七名，繳獲槍支長短槍支七支，電台一部，戰果顯著。我部損失行動隊長刁德貴上尉以下共二十一名特工人員，另有四人重傷，兩人輕傷……」
「啪！……夠了！」羅英年的氣不知道應該向誰發才好。
堂堂的軍統局西安站行動隊，出動了幾十個行動特工人員，連個『共產』黨的影子都沒有抓到。雖說是破毀了一個日本特務的情報窩點，可這並不是原計劃的目的呀。戰果顯著，哼哼，那是騙騙外人的說法罷了。二十幾個人的傷亡，連『共產』黨的一根寒毛也沒有撈到，還讓那個清風茶莊的老闆從暗道逃了出去，羅英年覺得自己的臉面往哪兒擺都不是個滋味。就在清風茶莊行動的同一天，軍統和中統兩機關在東北軍和西北軍中的特務勢力受到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羅英年心裡那個疼呀，這些特工人員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才建立起來的，不想竟毀於一旦，少帥果然夠狠。這種事情是說不出口的，總不能讓戴老闆親自告到蔣委員長哪裡去吧，那還不是自找苦吃。
戴笠局長下周就要隨蔣委員長到西安來了，羅英年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想自己的頂頭上司匯報這件事情。挨訓斥是免不了的，就怕是戴笠局長臉訓斥他的念頭都沒有，那也就意味著他羅英年的前途全完了。羅英年本人倒不怎麼在乎前途的問題，反正年歲也不小了，可是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有落入了某種算計的感覺，這讓他寢食難安呀。日本人的情報窩點破獲也就算了，多少也比什麼也撈不著要好上一些，可保不準日本人還有其他的特工呀。瞞終究是瞞不住的，想要欺騙戴局長那得先問問自己長著幾個腦袋。在眼前西北錯綜複雜的局勢下，任何一點閃失都有可能釀成大錯，何況是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現在的問題在於怎麼個匯報法，才能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羅英年看著手下機要秘書關上辦公室房門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不禁臉上浮過一絲喜色，或許他想到的這個人可以解決眼前的難題。
「來人，備車！」羅英年把煙蒂扔在了煙缸裡。
「哈哈！……很好，這回連帶著給小鬼子也上了一點顏色看看！」少帥這段日子難得有了幾絲笑容。
「少帥，特別是在我軍中的軍統、中統特務人員可謂是一網打盡，他們兩家這回可說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呵呵！」庫侖上校高興地說道。「這還得感謝戎先生呀！」
「這次行動的效果固然不錯，終歸還是令人遺憾的事情，當前小鬼子虎視眈眈，我們卻不得不要窩裡鬥。」戎瑞的臉上沒有什麼欣喜的意思。「當然了，能剷除小鬼子的情報站還是令人高興的。」
少帥點了點頭，卻沒有說什麼。
「對了，少帥，葛大壯上校交給日本人的那張路線圖是怎麼回事，是真的嗎？」
「呵呵！當然是真的，否則怎麼可能讓小鬼子上鉤呢。」少帥得意地笑了起來。「不過，那不是什麼藏寶圖，而是大帥當年虎嘯山林的時候留下的一份秘密聯絡圖，只不過看起來確實有些神秘罷了。即使真的有什麼藏寶，這麼多年來也早就消耗殆盡了，呵呵！」
「不過，我敢肯定小鬼子可不這麼想！」庫侖上校說到，他是這個主意的始作俑者。「大帥威震東三省這麼多年，日本人必定會寧可信其有的，就讓他們忙活好了，呵呵！」
戎瑞點了點頭，如果不是少帥和庫侖上校把真實情況告訴自己，一般情況下自己也是會上當的。這張聯絡地形圖是少帥的老爹張作霖大帥親手繪製的，雖說繪製的水平不怎麼樣，可在當年也確實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土匪們打家劫舍虎嘯山林，靠的就是秘密分佈在各地山林的聯絡點，否則是不可能長期倖存下來的，畢竟再大的土匪勢力也經不起消耗。顯然，這份秘密聯絡地形圖早已經被張大帥廢棄了，可聯絡地形圖本身的的確確是當年傳下來的東西，加上張大帥的手跡，日本想必很快就能鑒定得出來。順著這張聯絡圖，日本人即使一個一個地核對也得花上一年多的時間，別說想要找到幾十年前張大帥布下的聯絡窩點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況這其中的絕大部分窩點和聯絡人早已經物是人非了。不過這樣更好，越是不著邊際的東西就越容易引起小鬼子的興趣，這也是少帥和庫侖故意只讓葛大壯拿出半張的原因。這半張可不是撕下來的，張大帥的這份老版聯絡地形圖原本就有兩個半張，另一個半張多年以前就失落不見了。庫侖上校的這一招果然厲害，厲害就在他根本就沒想要達到什麼目的，一切就看日本人的情報機構自己怎麼想了。這讓戎瑞想起了智取威虎山中的楊子榮，他不禁心中一動。
「下周，蔣委員長又要來西安了。」少帥像是自言自語一樣。
「老蔣這是來催咱們東北軍和西北軍加緊圍剿紅軍的，肯定沒有其它什麼好事！」庫侖上校哼了一聲。對庫侖來講，他可不管什麼委員長不委員長的，少帥才是自己的領袖。
「應該是吧……小戎，你怎麼看這件事情？」少帥看了看戎瑞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眉頭皺得更深了。
「上個月下旬以來至本月初，傅作義將軍在綏遠地區剛剛取得的紅格爾圖、百靈廟和錫林木楞廟等一系列大捷，可以說是我們中**隊自1933年長城抗戰爆發以來取得的唯一一次完全勝利。」戎瑞並沒有馬上回答少帥的問題，而是提起了剛剛傳來的綏遠大捷消息。
「是啊，戎先生，傅將軍果然神勇，不僅擊斃了大量的日軍和偽蒙軍，還爭取了四個旅的偽蒙軍反正，真是大快人心哪！」庫侖上校一臉的笑意，彷彿這次勝利就是他們東北軍幹下的一樣。
「傅將軍的大捷固然振奮人心，可終究無法撼動目前華北的大局。」戎瑞看了看少帥，朝庫侖上校點點頭。「原因就在於國民政府和蔣介石的政策依然沒有改變，攘外必先安內，真是親者痛仇者快，哼哼！……說好聽的，這是把政治分歧放在了民族危亡的前面。說句不好聽的話，老蔣這是把個人及其所代表的地主買辦、官僚和封建勢力的利益放在了全民族利益的前面……」
「也包括像我這樣人的利益在內，是這樣的嗎？」少帥不知道在想什麼。
「是的，少帥！」戎瑞深深地看了少帥一眼。
面對戎瑞的坦率，少帥點了點頭，他只能報以一聲苦笑。
「都已經國破家亡……還有什麼利益可講，哼！……」庫侖上校哼了一聲。
「所以有些事情終究還是需要有人去做的……」少帥自言自語道。
「什麼？」庫侖上校沒聽清楚少帥的話。
「噢，沒什麼。」少帥搖了搖頭。「當年，大帥有心想入主中原，就在張家子弟中挑選了一批優秀的人員，把他們派到全國各地，組建了一個名為『白山黑水』情報組織……」
「少帥？！你……」庫侖上校驚愕地站了起來，看看少帥又看看對面的戎瑞。
「坐下……坐下……呵呵，小戎是自己人！」少帥擺擺手示意庫侖坐下。「這是我們張家最大的秘密之一，這個秘密以前只有大帥、我和庫侖知道，現在你也是其中之一了！」
戎瑞點了點頭，少帥的家族曾經統治東北不少年頭，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他一點都不奇怪，但他隱約感覺到少帥將這個秘密告訴自己肯定有他的用意。
「庫侖，從現在開始，『白山黑水』和你的情報處也要同時服從戎瑞的指揮。」少帥淡淡地對庫侖上校說到。
「什麼？！」庫侖上校再次被少帥的話驚得站了起來。
「少帥？！……」別說是庫侖上校，連戎瑞也大吃了一驚，跟著站了起來。
「這是我的命令，庫侖！」少帥肯定地點了點頭。「你們兩個都坐下吧……我們東北軍的情報處實際上還僅僅是公開的外圍組織之一，『白山黑水』才是真正的核心情報組織。『白山黑水』有兩套並行的系統組成，『白山』和『黑水』。『白山』是指散佈在全國各地的情報員，而『黑水』則是安插在中央軍、晉軍、川軍、桂軍等各支軍隊中的情報員。……呵呵，當初組建這支情報隊伍的時候，我們張家的子弟隱名埋姓，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潛伏下來，只待有朝一日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可惜呀，中原大戰的時候，我們沒能抓住機遇。後來，大帥也壯志未酬身先死，死在日本人的手裡，哼哼！」
「少帥，我們一定會為大帥報仇的！」庫侖上校握緊了拳頭。
「是啊，報仇，多少年了，這兩個字一直縈繞在我的心裡。柳條湖、九一八，那一幕幕家仇國恨，我們東北子弟怎能忘記呀。我們東北子弟沒有了家土，就如同沒有了根的樹一樣……」
戎瑞表面上波瀾不驚，靜靜地聽著少帥的講述，但心裡面卻是異常的驚駭。在某種程度上，一個完善情報組織的組建比組建訓練一支軍隊更難，這絕不是用時間和金錢所能衡量的。可以想見，東北王張作霖為此投下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和心血。今天，少帥居然要把這支隊伍交到自己的手裡，興奮、感動、敬佩，甚至還有一種夾雜著悲情的莫名心緒，一起湧上心頭。
「少帥，我能問個冒昧的問題嗎？」戎瑞凝視著少帥微微有些濕潤的眼睛。
「什麼？……噢，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少帥再次苦笑了一聲。「很抱歉，小戎，在我的有生之年，這件事情我是不會說出來的。我知道，或許你很在意……很在意，是啊，東北的三千萬同胞也很在意呀，全中國的四萬萬同胞都很在意呀……」
「少……」
「小戎，你不用說了，將來的歷史會證明一切的。現在提這件事情又有什麼意義呢，一切罵名都由我一個人來承擔好了！」少帥一擺手，阻止了戎瑞的話。「你難道會認為我是個甘願拋棄東北背井離鄉的人嗎？」
戎瑞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麼，你難道認為我會是一個背叛自己的民族和忘記自己祖宗的人嗎？」
「當然不！」戎瑞斷然搖頭道。
「謝謝你了，小戎，謝謝你的信任！」少帥欣慰地拍了拍戎瑞的肩膀。
「少帥，您……」
「『白山黑水』這個情報組織的人員雖然並不多，但是他們每一個人都張家最忠貞的子弟。經過這麼多年的經營，他們基本上已經滲透到各個社會階層和各個軍隊派別裡面。小戎呀，現在我把它交給你，相信在你的手上今後會有更大的作為。」少帥摁在戎瑞肩膀上的手沒有馬上放開。「呵呵，要知道在東三省，『白山黑水』有著無可比擬的情報收集優勢，畢竟那裡曾經是我們東北軍的地盤。你替我好好地教訓教訓小鬼子，讓他們長長記性，告訴他們東北三省的黑土地永遠是我們的！」
羅英年興沖沖前往拜訪的人就是戎瑞，戎瑞和他的警衛員們一下榻西安的華爾頓大飯店，羅英年立刻就得到了消息。自從最高當局任命戎瑞為軍委會主席特名督察之後，戴笠受到了最高當局不大不小的警告，讓他放棄了對戎瑞的幕後調查。經過周密的調查，戴笠手下最精幹的特工梅四沒有能夠獲得任何有關戎瑞的可疑信息。但戴笠並不這麼看，對於戎瑞這個人越是沒有可疑的地方，他反而越發地堅定了自己的直覺，這種直覺是一個情報人員與生俱來的。不過，這對戴笠來說也許正好是一個解脫，使得他可以有借口暫時放棄自己的懷疑。保護好戎瑞先生，不，現在應該是戎瑞特命督察員，這是最高當局的命令，也讓戴笠不禁對自己的這個所謂的拜把子兄弟產生了強烈的嫉妒，這個權力是他長久以來夢寐以求而得不到的。拋開其他一切不談，那天在軍委會特別會議上的任命讓所有的與會高官們都差點掉了下巴，最高當局的特命督察員意味著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甭管最高當局是真心還是作戲，這個名頭足可以讓人擁有無可比擬的政治優勢，誰不眼饞呀，因為這是最高當局第一次任命自己的特命督察。不過，大家心裡頭也很明白，關鍵並不在於這個什麼特命督察員有多大的權力，而在於神秘的戎瑞先生怎麼用，更在於最高當局對戎瑞先生的眷顧能維持多長時間。
戴笠果然遵照了最高當局的旨意，放棄了對戎瑞的調查，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最高當局不是說了嗎，戎瑞是『共產』黨又如何，天底下還能找出幾個這樣的『共產』黨來，至少戴笠沒有辦法找出第二個戎瑞來。一周後，南京、上海、北平、西安等戎瑞曾經出現過城市的軍統工作站都受到了戴笠發給他們的指示，注意一個名叫戎瑞的人，並在可能的範圍內保護好他的安全，還配發了一張戎瑞的照片。戎瑞的身份，戴笠通知了各個工作站的站長，畢竟這是最高當局在軍委會特別會議上貨真價實的任命。
羅英年起先對戴笠局長神秘兮兮的指示並沒有太在意，這年頭，像這樣的督察員比大街上的螞蟻還要多。什麼稅務督察、政務督察、教育督察、新聞督察，還有專管公務員生活作風與腐化問題的廉政督察，督察是多了，可沒見這些個督察老爺們督出個悶屁來了。羅英年以為，這個戎瑞督察或許是國府某位大員的公子或者姑爺什麼的，戴笠局長指示關照一下也很正常。不過，戎瑞的職務還是引起了羅英年的注意，軍委會主席特命督察在大員們眼裡或許僅僅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而以，可在基層官員們中間，這不諦就是欽差大臣了，得罪是萬萬不可以的。羅英年並不知道，此時戎瑞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竟成了最高當局的欽差大臣。戎瑞知不知道，羅英年不關心，對他來說，只要戴笠局長知道就行了。因為，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這位特命督察大人能不能在戴笠局長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或許伺候好了，特命督察大人還能妙嘴生花弄出個什麼抗日功臣來也說不定。
興沖沖來到華爾頓大飯店的羅英年，失望地從總服務台得知，欽差大臣出門辦事去了。沒關係，在飯店等一下也無所謂，誰叫人家是欽差呀，誰叫自己是來求人家來著。
「戎先生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呀？」羅英年的機要秘書感覺上司的語氣出奇地好。
「不知道，他沒有交代的。」服務生很有禮貌地回答道。「先生，您是跟戎先生約好的嗎？」
算了，問了也白問，就等等吧，羅英年無趣地揮了揮手。
「誰跟我約好了呀？」一個聲音在羅英年的身後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