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苦楚
「你別這樣,我去就是。從今往後不管旁人說什麼,我都不會怕了。」雪沫兒從來進退有度,惟恐被人挑出差錯禍及聖譽。段羿原本準備了一堆話要慢慢說服她,現聽她爽快同意搬去勤和宮,不由呆楞住,她或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際,登時駭得心下冰涼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全身上下無處不僵硬。
「你回來必有許多事要做,他們該等急了,這邊我教落霞歸雁歸置就是。」雪沫兒見他不動便有些著急,側起身子又催促道:「你去罷。」說完連連咳嗽。
段羿怔怔看著她,半天才回過神忙拿帕子給她搽:「那邊自然是要準備妥當的,不需你勞神,我另派幾個人過來打點,你就歇著罷。」他頭一低便瞅見帕子上面的血色,強忍住心中悲意,不動聲色擊掌叫人進來伺候。
段羿臨出門前又回過頭,含笑道:「我去去就來。」待見雪沫兒點頭才放心,一待出門便沉下臉色。
林安探頭探腦在外面候著見他臉色黑青嚇得打個激靈,惶惶張張湊前道:「萬歲爺,大臣們都等著您吶。」
段羿冷哼一聲拔腳就走,腳步似挾持著怒氣呼呼有聲,林安從沒見過他這樣,一路小跑跟在後面叫苦不迭。
皇帝面色不善大臣們如何看不出來,只揀些緊要的說,段羿一一決斷,不過多半個時辰議完事,剛回勤和宮便吩咐林安著人收拾一庭院落出來。
林安猜到***分其中用途,思忖著這趟差使並不好敷衍,若不中萬歲爺的意要吃排頭。勤和宮內西南側乾明殿空著,雖然不大倒也別緻雅靜最是養病修身的好去處,春華與雪沫兒較為相熟知道喜好,林安便叫她帶著一干人過去灑掃,看著人走遠心裡仍放心不下,趕過卻叮囑缺什麼只管要,又命人開庫取挑些精巧玩器擺放。
段羿進殿見案上放了許多折子,因一直為雪沫兒之事煩惱,哪裡有心思看這些,只在殿中踱步轉悠,思來想去腦中亂轟轟沒個章
法,這般坐以待斃的驚恐越發使他惶惶不安,遂命小德子去傳王太醫過來。
王太醫早料到此事不能甘休,進殿跪地便道:「皇上,臣年事已高,不能為君盡忠,請皇上准臣告老還鄉。」
段羿被頂得怒不可歇,手指著他半天氣急反笑:「你仗著朕不能拿你怎樣麼?」
王太醫也知自己出言莽撞,事出無奈只能倚老賣老繼續道:「皇上,臣從前就說林昭儀之病倘若好好養著尚能拖幾年,但最忌心神受損,現成這樣臣也無能為力,臣自愧醫術微薄不能為皇上分憂,願讓賢與他人。」
段羿自見到雪沫兒,見她氣色形容盡皆消沉便隱隱猜到幾分,只是為情所困硬是不肯相信,仍存著僥倖盼她無事。王太醫向來對自個醫術極其自負,此際他不惜辭官可見對雪沫兒的病的確無能為力了。
幾句話生生驚醒夢中人,段羿被震得失魂落魄,半天心下似有冰水潑過,一寸寸蔓延至全身寒徹骨髓,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彷彿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都在痙攣一般。
皇帝臉色大變,王太醫慌了神起身就要為他號脈。只見皇帝猝然縮手,視線空洞望向半空,十分吃力地緩緩開口,像是使不出力氣:「朕不怪你醫術不精,下去罷……」
他的神情苦楚,彷彿驚聞噩耗無以自處,陷入封閉的狀態,王太醫終究不忍心,猶豫半晌,喏喏道:「皇上,昭儀娘娘的病非臣可為,去留全在個人一念之間……」
皇帝已然聽不進他說的話,木木地發呆。
王太醫暗歎一聲磕頭退下,出門還未走遠就聽大殿內傳出一聲巨響,什麼東西被摔在地上,嘩啦啦滾地破碎聲音半天才停。
段羿摔過東西仍不解恨,一起身走至殿中間轉了個圈又瞧見案上如山堆放的折子更覺得惱火,回身長臂一掃全打在地上。
林安在旁邊候著大氣不敢出一聲,見小德子在門口探頭探腦,便朝他使個眼色。小德子並不知道緣故,壯著膽子剛進殿彎下腰收拾,被皇帝一聲厲叱嚇得連滾帶爬退了出去。
段羿卻突然瀉了氣,心中湧上無可奈何的無力感,踉蹌幾步拖著身子要坐回龍椅上,腳下卻被絆住,垂首一看是折子散落滿地,就見折子裡有一張半打開,上寫著幾行字,黑筆勾劃剜心一般直刺眼目:林氏子悅不遵婦德有辱皇……生母無德子之恥……不堪繼承太子之位……
段羿彎腰抄手拾起折子展看就看,是黎元攸所寫,洋洋灑灑一大篇陳述林昭儀妖媚禍君,與瑞王深夜私見有悖婦德,使皇家蒙羞有損帝譽,敏王受其母牽連不宜當太子一位,請皇上嚴懲林昭儀另立太子……
見皇帝黑沉著臉死盯住折子,林安越發驚懼,不知那位在這節骨眼上說些什麼渾話惹出更大事端出來,心裡正在嘀咕就聽皇帝道:「把這些折子放去案上。」
段羿壓著火氣一本本匆匆瀏覽,半會功夫找出黎元攸參劾瑞王的折子,另外與黎元攸***的幾個大臣亦上了類同的折子。他越看越怒,氣血上湧直衝頭頂,狠聲道:「傳黎元攸!」話音剛落,外面進來一個內侍跪地道:「麗妃娘娘請見。」
「傳!」段羿冷笑一聲,拍案而起!
麗妃隱約聽得殿內皇帝聲音嚴厲,暗暗道惱來的不是時候,心裡七上八下的,就見內侍出來道:「傳清華宮麗妃覲見。」只得端正儀態挪步進去。
行過禮半天不聽教「起」,麗妃咬唇抬眼偷偷一窺,見皇帝低頭看折子,臉上平和並不像是發怒,心下一寬膽子大了許多:「皇上,您操勞這些日子,請保重龍體,多歇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