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真相(4)
段微一時間無語,他見過雪沫兒,當時只覺得她眉目間雖流露出淡淡愁緒,性情卻是極好,還曾為皇兄得此佳人高興過,今日卻弄成這般局面。原本以為皇兄得知原委能欣然返京,現段羿竟是見不成雪沫兒,反倒弄巧成拙。
段羿從林安手裡拿過酒壺,踉蹌回身坐下自斟自飲,神情極是落寞。
林安急得走至段微身邊,拉他衣袖,只盼能勸上幾句。段微亦束手無策,幾欲開口卻找不出話,突然想起臨走太后所托,便從懷裡掏出錦盒,雙手呈給段羿,道:「母后特地叮嚀臣弟將這個交給皇兄。」
段羿頭也不抬,仿若酒醉。段微勸道:「母后幾月未見皇兄,心中甚是掛念,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教皇兄一定打開這錦盒,想必是要緊東西。」
見皇兄仰頭喝下盞中酒不置一詞,段微無奈地搖搖頭,沉吟片刻,道:「臣弟替皇兄打開可好?」伸手慢慢掀起盒蓋,剛開一半腦中急轉突想起太后說過的話「他再不回來,只怕後悔便晚了。」不禁悚然心驚,「啪」地一聲又將盒子蓋上。
段羿似被這一聲驚醒,抬頭問道:「是什麼?」
段微極力掩飾心中慌亂,將錦盒放回懷中,搪塞道:「沒什麼,皇兄明日再看罷。」
段羿更加疑心,伸手沉聲道:「拿來我看。」他雙目盯住段微,昏暗中寒光一閃咄咄逼人。段微被迫得垂下頭,初冬天氣,緊張的手心裡全是汗,猶豫半晌方才抽出手將盒子遞過去。
一張普通芙蓉紙箋疊得四四方方,段羿直盯盯地看著這張紙發呆,心中徒生出幾分恐懼狂跳不停,紙箋在手裡慢慢展開,上面正是雪沫兒字體,好幾處已被變成褐色的血跡印染,勉強可辨字跡。
他一見血跡一顆心直直地墜了下去,眼前發黑驚慌得不知怎生才好,捏著紙的手簌簌發抖。半天閉目長吁一口氣極力教自己鎮定,命林安掌燈至近處: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點點成淚,字字泣血。
幾行字寫的歪歪扭扭,寫字的人已是力不從心了罷。「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這兩句幾近遺言,便是他那樣傷她,她還是說:「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一點怨懟都沒有,只是讓他忘了她……「有一日我去了,你要好好的……」她曾經說過的話在腦海裡閃現。「不!」他猛地搖頭,捏著紙箋呆呆坐著,只覺著五臟六腑絞殺疼得彎下腰去。
段微看他臉色煞白,心中害怕剛要開口,就見段羿直直起身,沿水榭空廊徑直往岸邊衝去。
段微林安皆吃了一驚,待回過神趕忙追過去。段羿疾奔至岸上便厲聲呵令侍衛牽馬過來,侍衛嚇得不知所措,看向他身後段微求助。
段微忙道:「皇兄,使不得,待明日臣弟部署了沿途扈駕關防,才好起駕。」
段羿置若罔聞,直直又往馬房處去。
至馬房,還不等伺馬太監跪禮,段羿就問:「朕的馬呢?」
太監不明所以,只覺他神色凜冽,嚇得趕緊去牽馬出來。
待見他要牽韁上馬,段微心中更是驚駭,上前求道:「皇兄,萬萬使不得。」一摔袍角跪在地上急聲道:「皇兄若出個閃失,臣弟便是死了也不能贖此大罪!」
身後侍衛忽喇喇跪了一地,齊身道:「皇上三思!」
他卻似全聽不進去,抬腳認蹬,段微急了,使個眼色給林安,兩人起身一左一右擋住他:「皇兄,明日再起駕不遲……」
他側臉看向段微,額上青筋畢暴,雙眼瞪得通紅凝出血珠子一般,段微見狀暗暗叫苦,恐是勸不住,恭身道:「皇兄莫急,臣弟這就去部署。」見他輕輕點頭好似首肯,段微心下一鬆,起身便命身後侍衛:「快去叫人,通告沿途大營護駕!」
眾人正亂著,就見段羿踩蹬一翻身上馬,揮鞭弛出。
段微又驚又懼,出了一頭大汗,喝令侍衛們快去找馬過來,馬房登時亂成一團,眨眼工夫,十幾人紛紛上馬,往上苑宮門狂追而去。
遠遠就見大門緊閉,段羿被門口侍衛攔住,正厲聲呵斥。
策馬過去,恰好有一隊御前侍衛趕到,段微心知再諫阻已是枉然,便命侍衛開門,數十騎人馬簇擁著段羿往京城方向馳騁而去。
調養數日,雪沫兒精神仍不見好,晚間只吃了幾口稀粥躺下,才睡一會就醒了,命守著的小宮女叫落霞歸雁進來說會話。
落霞扶她坐起:「主子,莫太勞神。」
雪沫兒輕輕搖搖頭,叫歸雁將看望段康的情形再說一遍。歸雁依言:「今日小皇子一見著奴才便要叫抱,奴才逗小皇子說話,小皇子咯咯笑著,突然叫『娘』,奴才當時以為聽錯,又逗著再叫一次,小皇子好似能聽懂奴才的話,又叫『娘』,雖然小皇子口齒不十分清楚,但奴才聽得真真切切,的確是在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