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鴻溝(4)
皇帝夜半至煙霞宮，驚得落霞玲瓏等人具出來接迎，他也不理她們，逕直去了寢室。
雪沫兒睡得正沉，鼻息輕弱神色安詳，長髮如墨，傾瀉在大紅繡梅錦被上。段羿在床邊輕輕坐下，屋內點著兩燭燈火，微弱迷離，突地「辟啪「爆起燭花，唬了他一跳，屏聲息氣半天不敢動。
她仍沉沉睡著，兩扇長睫映出陰影，明暗之間微微地抖動。
他低聲喃喃：「叫我拿你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聲音漸漸哽咽，心似抽絲，一絲一絲地疼，終於痛徹骨髓銳不可擋。
段羿直在床邊坐了半個時辰，一動不動癡癡看著雪沫兒，惟恐她臉上這一刻的沉靜安詳瞬間不見，醒來便是對他刻骨銘心的恨。
待他走後雪沫兒仍閉目躺在床上，兩行清淚順著鬢角流下沒入枕中不見。即使是為了家仇入宮，可是現在倒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不管怎麼說她的身份還是林家的子悅，只覺此刻竟像是生生地被掰成了兩個人，她是誰？誰又是她？他下聖旨剷除林家，可想過子悅的感觸？
「叫我拿你怎麼辦？」段羿的話突然在腦中閃現，雪沫兒驀地從床上坐起，難道他真的顧忌到她？
段微早朝後去給太后請安，從慈安宮出來拐過宮道，驀然看見雪沫兒站在路邊，直身而立，寬闊淡綠宮袍已經遮不住腰身臃腫，微風吹拂，鬢邊碎發飛掠起舞，臉上笑意恍惚似被風吹起的漣漪，朦朧淡泊。
許久，她朝他襝衽行一禮。
段微心中百味呈雜，半晌鼓起勇氣上前，抱拳道：「皇嫂。」
雪沫兒淡然一笑：「小叔，多日不見可好？」
段微愧疚，口中喃喃不知所云，只覺著掌心潮濕粘膩，訕訕地垂在兩側搓著袍服。
「小叔想必能猜到我為什麼而來，有些話我不方便同皇上說，不管是否符合常情，還請小叔逐句轉達。」
「是，皇嫂請講。」
「請皇上當斷則斷，不必顧慮我的出身，一切以江山社稷為重。」
段微先開始還以為雪沫兒要為林風遠求情，心下十分忐忑，此刻一聽她的話不由怔住，難道她不明白她說出這句話的後果麼？林風遠休矣！
只見雪沫兒面露微笑，任誰也猜不出她心裡的真實想法。段微愣愣地看著她，點頭：「是，臣弟定將皇嫂的話一字不漏說給皇兄。」
「另外還有一件小事請小叔幫忙，就不必知會皇上了。」
段微趕緊抱拳：「皇嫂有話就請吩咐，臣弟但能做到絕不推辭。」
雪沫兒盈盈施一禮：「我也不與小叔客氣，林家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只求小叔援手救一個微不足道的僕從。」
端微疑惑道：「僕從？」
「這僕從原本不是端王家生奴才，不過是後來進王府伺候，時日並不長。是叫做江少安的，其中原由不便與小叔多講，若小叔能給他一條生路，我當感激不盡，還求小叔貴手高抬。」
「既是皇嫂開口，且他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僕從，臣弟定會找個機放了他，皇嫂放心罷。」
雪沫兒不再多言，頜首相謝，轉身招來歸雁扶著回煙霞宮。
段微目送她走遠，捏著下顎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想起還有事要給皇兄稟報，急忙撂袍匆匆往勤和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