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殘陽射月舊侍臣
上京郡久未治理,盜匪橫行,不是個太平地方,所以一般而言,平時候根本就不太可能有外人經過。即便是有,又有誰會連個保鏢都不帶?因此可想而知,這群強盜的生意必定不會太好。
只消看這群強盜手裡的兵器,便知道他們也不過都是些農人獵戶,本身並沒什麼本事。真要換了任何一支軍隊來,甚至稍有實力的家丁護院,恐怕他們也不敢有這麼大的膽子。
只可惜,沈雲飛一來是沒合適的人手,二來有他跟花映月在,一般的強盜又能拿他們怎麼樣?所以整支隊伍,居然一個像樣的護衛都沒有。
那些個犯官奴隸,剛剛重獲自由,興奮都還來不及,哪裡還能想到這一層去。而那些個書生們,雖然在黃帝城鬱鬱不得志,但距離打打殺殺的生活實在太遠,一時之間又哪能想到「強盜」二字。直至此時,眾人才發現自己所處的境地。
沒錯,那群強盜的確是不成什麼氣候,甚至連把像樣的武器都沒有,人數也不算太多。可他們自己呢,比強盜更慘。武器到是有一件,但剩下的,全部都是手無寸鐵,人數上還比對手少了三分之一。
即便是人數相當,試想一個長年枯燈坐讀的書生,與一個種了一輩子的地、有的是力氣的農民打架,誰輸誰贏,不也是一目瞭然的事。唯一可看的,大約也就只有那姓鄒的書生,還有他。
這群奴僕書生打量著那群強盜,那些個強盜又何償不是在打量著對手。在他們看來,這一趟總算是不會白跑了。
那強盜首領橫眼一掃,目光最終落到了那姓鄒的書生,以及他手中的那把劍上。
「你,出來吧。」
「嗯?」那姓鄒的挑了挑眉,腳下卻沒有動作。
「看得出來,你是這些人當中唯一會武藝的。」那強盜首領勾了勾手指說道:「我說過了,只求財,不想傷人。你出來跟我打一場,要是你打贏了,我們就退回去。要是你輸了,剩下的人,恐怕也沒什麼反抗的餘地了吧?」
那姓鄒的看了看自己的左右,自然明白對方說得一點沒錯。而再看對方的其他人,對打輸就退的說法居然沒有一點疑議,這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就是他們對這個領頭人絕對地服從,只要他說退,他們就一定會退,絕不會有半點疑議。
第二,就是他們對這個領頭人的本事相當信任,認為他絕不可能被打敗,這樣自然就不必退了。
姓鄒的能做出這種猜測,而冷眼旁觀的花映月卻知道,真相只會是第二種。因為她知道,這群強盜的日子並不好過,這一趟活兒,關係到他們的寨子裡是否會有人餓死,所以是必須成功的。因此,他們此時沒有異動,只能是說明他們對這個領頭人的本事相當地崇拜,認為他絕不可能輸。
想到這裡,花映月又多看了那個領頭人兩眼。
她沒有沈雲飛的本事,自然看不出這領頭人與那姓鄒的到底誰更厲害。要按她平時的標準,這兩個再厲害,也不過就是普通人而已,根本不會被她看在眼裡,就像人們不會去留意地上的兩隻螞蟻哪一隻更強壯一樣。不過現在,她卻不得不多看兩眼。
雖然她對這些個書生不滿,但還是清楚,這些人都是將來沈雲飛的官員班底,是一個都不能死的。
聽到領頭人的話,姓鄒的明顯有些猶豫。他到不是擔心自己打不過,而是就算他能打贏,萬一這幫強盜不講信用,以多欺少,翻臉不認賬,那他一個人也沒辦法將剩下的人全部保下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雖然有點武藝,但也只是普通的功法,用來強身健體那是足夠了,對付一兩個沒有練過武的人,那也是綽綽有餘。但是,要同時對付十幾個,甚至是幾十個,他還沒那麼大的把握,更何況身邊還有其他人,即使自保有餘,要保住其他的人,那就難了。
僅管猶豫,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沒有選擇的餘地。對方提出單打獨鬥,這已經是十分難得了。真要是有什麼陰謀,恐怕也不必如此,只消一湧而上,他們便沒什麼反抗的機會了。
姓鄒的定了定神,大聲問道:「只要我贏了,你真的就肯帶人退回去?」
那領頭人嘿嘿一笑,說道:「我洪烈還從來沒有說話不算話過。不信,你可以問問其他人。」
姓鄒的抿了抿嘴,沒有發問。
這有什麼好問的,自己這邊的人自然不清楚對方是不是個講信用的人。而問對方?那更是笑話。就算這個叫洪烈的傢伙真是兩面三刀,他那邊的人還會真的說出來不成?
姓鄒的拱了拱手,說道:「在下鄒毅。既然洪兄這麼說了,那在下自然不敢不信。」
「既然相信,那就請動手吧。」洪烈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真的是在打劫與被打劫嗎?」花映月躲在暗處,微微皺起眉頭。
從頭到尾,她預料中的那種混亂場面一點也沒出現,這些個盜強到真是聽話得很,那個洪烈說什麼就是什麼。而自己這邊的人……除了那個鄒毅之外,其他人居然也都沒說什麼。
不是說還有幾個練家子嗎?怎麼全都不動手?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鄒毅跟別人打?
饒是花映月活了上千年的歲月,對於這一怪異現象,卻還暫時沒能看透。
要說洪烈與鄒毅的打鬥,對於花映月來說還真是沒什麼看頭。兩人都只是稍具武藝,身心氣魂四道上,勉強算是身氣二道之流,但都上不得什麼檯面。兩人雖然你來我往,哼哼哈哈地打了一陣,卻都只是些拳腳功夫,外行人看著到還有些熱鬧,但要放到內行人眼裡,那就真的沒什麼趣味了。
「打這麼久還分不出勝負,還真想動手幫他們一下。」花映月心裡小聲地嘀咕著,卻見原本稍處下風的鄒毅突然一個疾步,快速欺身於洪烈身後,手中的長劍一個翻轉,竟向著洪烈的腰上削去。
這一招並不怎麼出奇,但奇怪的是,他手中的劍身之上,竟然隱隱浮現出了一道淡淡的紅光。
「咦?這是……」
「殘陽劍?!」沒等花映月想出答案,那洪烈便已叫了出來,顯然他也認出了鄒毅所用的招數,臉色也稍稍發生了一點變化。與此同時,他的身體陡然間扭動了一下,整個腰身以一種極不可思議的角度轉了個彎,隨後身形一閃,竟平平地滑出近兩丈的距離,險險地躲過了鄒毅的那一劍。
鄒毅顯然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失手,同時也驚訝對方居然能認識自己的招數,不由得愣了愣。
「你居然認得殘陽劍?你到底是什麼人!」
洪烈沒有回答,反而後退了幾步,從肩上摘下了那把一開始就背著,卻並沒有使用的獵弓。
普通人拉弓,自然是一手伸直握柄,一手彎曲拉弦,箭尖肯定是指向前方或側邊。而洪烈拉弓的方法卻與別人不同,竟是單手斜舉,而拉弦的手,卻是放到了身後,繞過腰際,從背後將獵弓拉開來。
「射月弓?!」
看到洪烈的這個動作,鄒毅也是大吃一驚,眼神中閃過一絲怪異的光芒。
「殘陽劍?射月弓?這兩個部族居然沒有滅絕嗎?」花映月這時也喃喃自語地陷入沉思。
殘陽、射月、泣血、凝霜,原本是上京郡附近的四個部族。他們出現的時間很早,甚至早於上京城修建的時間。
後來龍珠降世,九大部族依照九珠出現的地方修建了九座城市,四大部族也被負責掌管上京的共工所收服,成為共工的侍臣。其中,殘陽劍與射月弓,正是殘陽與射月兩大部族的看家本事。
只可惜,共工與祝融的一場大戰,使得共工一脈被逐,失去神位,這四大侍臣家族也因此而受到牽連,失去了原有的神力,變為普通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世人都以為這四個侍臣部族已經消失,可誰知道,殘陽劍與射月弓居然再現人間。
雖然在花映月看來,這鄒毅與洪烈都沒什麼實力,但是如果他們真的是這兩大侍臣之後,那麼說不定……
花映月兀自陷入沉思,而鄒毅與洪烈的神情卻顯得猶為複雜。
殘陽劍,射月弓,當年的兩大侍臣家族如今都已沒落。但他們畢竟曾經都是共工氏的侍臣,算起來也是一脈相承。
如今,兩邊的後人相遇,竟然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也不得不說一聲事世的無常、命運的捉弄。
「還要繼續嗎?」洪烈收起獵弓,平靜地望著鄒毅。
「你肯退回去?」鄒毅瞅了瞅其他的強盜,也淡淡地問了句。
「不可能。」洪烈搖頭:「說實話,我們這也是萬不得已。要是不帶回去這批糧食,寨子裡的人恐怕撐不了幾天了。」
「既然是這樣,那你們就更不應該動手了。」一個聲音突然從兩人之間插入,說話的,卻是那位吳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