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幕後陰影
許仙呆住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和閣下有深仇大恨?」
「往日無冤近日無仇。」
「我曾和閣下的親人、朋友結怨?」
「我既無親人,也無朋友。」
「那閣下何以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如果你不死,我們的計劃就無法進行下去。」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許仙眉頭一鎖,問道。
「你不必多問,只要你立刻在我面前『自殺』,你的妻子就可以清醒過來。」
「我又怎麼知道我死了,你會讓她清醒。」許仙冷笑。
那人斜睨著他:「傳聞許仙對白素貞深情一片,願意為她做任何事,難道都是假的?」
許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看得他頭皮發麻,這才道:「我是不是應該賭一賭?」
「你不相信,盡可不賭。」
「好!」許仙長嘯一聲,然後一抖手,漂亮地收回劍,乾脆利落地刺進了自己的心窩。
那人只看到許仙的身子晃了幾晃,然後癱倒在地上。
那人微露詫異之色,隨即道:「這個世界上真有人願意為了另一人而死嗎?生命只有一次,難道可以這樣輕易的放棄?」
「既然你已死了,我也會履行自己的諾言……」
「不必了。」腦後突然一涼,有什麼銳器頂住了他的後頸。
「你!你不是已經!」那人驚恐萬分,因為他聽出聲音的主人正是本該陷入幻境迷失心智的白素貞。
「你的幻境的確十分厲害,讓我想起了一些不該想起的往事。」她的臉色無比蒼白,但是眼神已十分清澈。
那人不斷嚥著口水:「你雖然醒過來了,可惜許仙已經死了。」
「我死了嗎,我怎麼不知道?」「死」在地上的許仙突然麻利地站了起來,笑嘻嘻地看著兩人。
「你……為、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你明明——」那人的思想已經陷入了混亂。
許仙慢慢將劍從胸口抽出來:「忘記告訴你了,我的身體比較特殊,這麼刺是刺不死的。」
那人猛退一步,如遭雷擊:「這、怎麼可能!我的計劃明明天衣無縫——」
「去你的天衣無縫,」許仙的劍又指住了他:「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一系列計劃的幕後主使者是誰了吧?」
「……」那人神情驚疑不定,欲言又止。
許仙冷冷地道:「閣下既然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之重,想必不會為了那位而連命都不要了吧?」
他鼻尖出汗,天人交戰著:「你說得不錯,還有什麼比生命要還重要的呢。可是……可是……」
許仙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而充滿善意:「生命誠可貴,假如你將那人供了出來,你便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我敢保證,你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他突然震動了一下:「你在騙我!如果我告訴了你,他會殺了我的!」
許仙柔聲道:「放心吧,我會在他找到你之前找到他,我會讓他永遠也無法找你的麻煩。」
他兩眼無嬸地望著前方,嘴角慢慢擰出一個稚氣的笑容:「你說得對,我應該告訴你。」
許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反應,這才放心地道:「那人……那個幕後主使人究竟是誰?」
「幕後……主使人……?」
許仙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操之過急了:「告訴我,你是什麼人?」
「我叫天四,主人讓我潛伏在遼**中,伺機挑起三國的爭端。」
「天四?莫非還有天一、天二、天三?」
「是的。」
許仙皺起了眉:「『主人』是誰?你們為什麼要聽命於他?」
「主人就是主人,主人是世上最偉大的人。主人收養了我們,我們都是半血統,只有主人不會看不起我們。」
許仙訝道:「半血統?」忽然感到白素貞握住他手臂的手緊了緊,他不禁回頭看向她。
「我是半妖。」他道。
「什麼?!」許仙失聲叫了起來,這才明白白素貞為何緊張。他握住了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心裡全是冷汗。
「你的主人……專門收養半妖?」白素貞顫聲問道。一定程度上來說,她也是半血統。
「半妖,半神,還有半獸……」
許仙和白素貞對望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你們的計劃是什麼?為什麼你要對付我們夫妻倆?」
「我……」那人神情扭曲,看起來萬分為難。
「算了,」許仙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我實在不忍心讓你為難,你還是別說了,我會給你留個全屍的。」說著長劍一挺,就要向前刺去。
「慢!慢著!」那人狂吼起來:「我說!我說!」
許仙聳聳肩:「你還是不要說了。說了,多對不起那個人啊。」
那人滿頭冷汗,白素貞卻已忍不住輕笑起來。
許仙看了她一眼,眸子裡滿是調皮的笑意:「唉,如果你一定要說呢,我只好洗耳恭聽了。」
「那人……那人是……」他見許仙的劍又有向前刺的意思,急促地道:「他是神……唔——」那人才說了一個字,突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嚨,嘶聲道:「不、不!主人,不——我沒有——原諒我——」他的頭突然往下一掉,彷彿頸骨折斷了一般,發出「喀拉」一聲。緊接著是肩膀,胸骨,四肢,他全身的骨骼似乎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只剩一張軟綿綿的人皮攤在地上。
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等他們反應過來,一切都已來不及挽回。
許仙駭然伸腳,踢了踢那張還在微微蠕動的人皮。「啪」地一聲,人皮突然炸開,一時間血肉橫飛,模糊了整個天空。許仙的精神力下意識地伸展開,罩住了兩人,將血雨擋在了保護膜外。
血雨慢慢小了下去,許仙握住了妻子的說,喃喃地道:「神……是神族嗎?難怪了……」
精神一鬆之下,一滴鮮血漏了進來,濺在他的唇角。他眼中紅光一閃,竟伸出舌,將鮮血舔去。心中突然泛起一陣躁意,恨不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他好伸手扼死他。
他的眼前的確出現了一個人,他的說也伸了出去。一道溫柔的目光對上了他近乎殘暴的眼光,彷彿一盆涼水澆熄了他所有的心火,他改抓為拂,右手輕輕地落到了她的面頰上。剛才的一切負面情緒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甚至忘記了適才有一瞬間,他曾有想殺了她的衝動。
「我們離開這裡吧。」他輕輕地道。
她點了點頭,兩人攜手來到谷口,周圍的一切隱入宇宙星辰之中。她回頭看了一眼:這樣重重疊疊的無數個世界中,又有多少個他和她在苦苦地掙扎呢?
兩人對望一眼,剎那間心意相通,會心而笑,同時運起精神力,向這個神秘的空間破去……
「殿下,我等似乎被捆在了一個精神空間內。」樓橋突然睜開眼,對趙頊道。
「……」趙頊呆呆地看著前方,沒有說話。
「這樣的世界一個疊著一個,其中產生的巨大怨念,是支撐這個空間的關鍵。」
「……」
「我剛才感覺到,這個空間的陣眼出現了巨大的波動。恐怕,殿下有機會出去了。」
趙頊的眉毛跳了跳,隨即整個人跳了起來:「什麼?!你沒有騙孤?」
樓橋閉上眼,面上肌肉躊躇了一下:「陣門已被破壞,他們真是胡鬧……如今已無法用正常的方法離開了。」他說著揮了回收,殘兵們慢慢圍了上來。
趙頊後退一步,警然道:「你要做什麼?」
樓橋陰沉著臉:「殿下不必驚慌。」殘兵們圍著兩人坐下,有的面無表情,有的嘻嘻哈哈,仍是平常的樣子,可趙頊卻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殿下,要破開這層空間,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這裡尚有幾名士兵,您是否願意犧牲自己,成全他們?」
趙頊向他們看去,他們面色灰白,已知無望。果然他道:「孤尚要留著有用之身去統治天下,造福蒼生。這幾位烈士,孤一定會好好撫恤他們的家屬的。」
樓橋露出一個略帶諷刺的表情,似乎早知結果如此:「那麼,請殿下站穩了,這個空間時空紊亂,殿下這一去,只有自求多福了。希望殿下所到的,不是一百年前,」他頓了頓:「又或者一百年後。」
趙頊的臉色刷地白了,掙扎了很久,他道:「那你們呢?你們有辦法出去的,是不是?」
樓橋牽了牽嘴角,算是一笑:「我們為了送你出去,可算是散盡功力了,自然要重新陷入沉睡。當初王爺喚醒我們,我們因而欠他一個承諾。如今殿下安然無恙,這個承諾便算是完成了。」
「沉睡……你們……」
「我們都不是人類。殿下……這個世界上,你所不相信的,並不代表它不存在。」周圍的景物逐漸暗淡了,樓橋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恍惚。
再也見不到,這些混蛋了嗎……
趙頊一時間竟有些傷感起來。
隱隱約約,殘兵們的說話聲傳入他耳中:「頭兒,我給你表演怎麼把腳塞進嘴裡吧。」
「去你的老多,你那套把戲實在太噁心了,頭兒還是看我的吧。」
「老西,你又想把自己凍起來了?」
……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中已充滿了淚水。
「這裡是……山谷外?」白素貞有些茫然地道。精神力消耗過度的她,太陽穴正在隱隱作痛。
相比之下,許仙就好得多。他四處打量了一會:「不錯,現在是夜晚……也不知是哪天的夜晚。」
白素貞輕輕揉著額頭,有些迷糊地道:「我們……會營地看看?」
許仙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我沒事,只是用力過度了。」她勉強一笑。
許仙皺起了眉,將額頭貼過去,發現她的精神力竟一片空虛,難怪會難受了。許仙輕輕吻了吻她的劉海:「從現在起,什麼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上一覺吧。」
她不滿地鼓了鼓腮幫子,伸出說道:「你背我。「
「好~」許仙寵溺地摟了摟她……難得見到她如此可愛地一面呢。
將她輕輕背上,踏著穩定的步子,他向大營的方向走去。
「相公。」
「嗯?」
「如果有一天,我們都活了好久好久,你會不會對生活感到厭倦呢?」
「很久是多久?」
「百年、千年、萬年……」
「那要看在追求什麼了。」
「你在追求什麼?」
「我……我現在只想活下去。」
「……」她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良久,她幽幽一歎:「你會活下去的,一定會。」
許仙忽道:「大營到了。」緊接著他倒吸一口涼氣:「這裡什麼也沒有,我們沒有回到應有的時空?」
「不,你看,這裡有些扎過營的痕跡。」她指著一個尚未埋盡的樁坑。
「不錯。」許仙上前幾步:「這兒的馬糞看起來也沒有幾天,似乎是什麼人將大軍帶走了,莫非是太子?」
「有可能,我們循著痕跡追下去看看吧。」
「我們沒有馬,你……」許仙為難地回頭看她。
「不要緊,我們從天上過去,一定能很快追上的。」
「可是你現在的身體……」
「傻瓜,」她柔聲道:「我只是精神不好而已,靈力絲毫沒有損耗啊。」
許仙擔憂地看著她:「如果不行,還是不要勉強了。」
她伸手環著他的腰,下一刻,兩人出現在雲端,她笑道:「你看,我一點事兒也沒有。」
許仙這才放下心來,也笑了起來:「看痕跡,他們似乎是往西面去了。希望我們追上去發現的不是一百年前或者一百年後的軍隊。」
「一點也不好笑。」她瞪他一眼,依言向西飛了過去。
兩人不急不徐地在空中飛了大半個時辰,下方依舊是蒼茫的群山,一片寂靜,不聞人語,間或有不知名的鳥類嘶啞著嗓子叫喚幾聲,正是寒冬的夜晚應有的景象。
「冷。」許仙突然幾極高難度地轉過身來,抱緊了妻子。
她嚇了一跳,險些鬆了手。但她隨即收緊手,歉然道:「對不起,我忘了你現在的體質經不起嚴寒。」
許仙哼哼唧唧地道:「只要你抱著我抱緊一點就好。」
白素貞突然一放手,許仙向下落去。他正要怪叫,卻感到自己彷彿坐到了實地上,就這麼浮在了雲間。他左右看了看,嚥著口水,不敢亂動:「娘子,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他一副萬分委屈的樣子。
白素貞冷冷地道:「你的身體,不是只怕熱不怕冷的嗎?」
許仙眨了眨眼:「以前好像是這樣,不過最近變得怕冷了。」
「你以為我會信嗎?」
許仙縮著腦袋,看起來確是很冷。白素貞凝神看他,只見片刻之間,他的眉上竟掛了一層霜花。
她終於開始緊張,握住了他的手:「你怎樣了?」
他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撥開雲層:「你看下面。」
只見下方平原上,人馬攢動,看旗幟,是宋軍被遼軍圍住了。兩方尚在對峙,所以聲音並未傳上雲端來。
「咦,那不是太子?」
「不錯,他終於被敵軍發現了。」許仙面有憂色,腦筋急轉。
「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我有一計,只是要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