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雪落淒涼
趙頊抱著頭坐在大石上，身後站著的是面無表情的樓橋。
「三天，已經三天了。」趙頊抱著頭，彷彿自言自語，又像在對樓橋說話：「這三天既沒有許仙的消息，也找不到離開的方法。我……我……」
樓橋看上去一點也不著急：「殿下請鎮定，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我們一定能找到離開的路。」
趙頊歎了口氣，站起身：「難為你了樓將軍，難道你竟一點也不著急？」
樓橋淡淡地道：「我等的性命不過是風中草芥，不值一提，我們所急的，乃是殿下的安危。」
趙頊心中忽感一陣厭煩，抽出配劍，在地上狂砍一通。發洩過後，他冷冷地道：「難道我們真要被困死在這裡？」
「不……我想，這個陷阱既然是敵人所布，那麼遲早會有人出現的。」
「哼，遲早遲早，究竟是什麼時候？」趙頊將劍重重插到地上：「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誰能給我一個答案？」
樓橋道：「到了這個時候，殿下依舊不願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魔鬼怪麼？」
趙頊沒有說話，他心中早已信了，只是嘴上不願承認罷了。
樓橋道：「這三日末將盡出人力，想盡各種方法想要破解這個結界，無奈對手功力深厚，我等無從下手。」
趙頊已不知該說什麼，他歎了口氣：「你去忙吧。」
樓橋微微一彎腰：「殿下不必太過緊張，等我們糧盡兵絕之際，敵人自然會出現。」
許仙捂著胸口，冰刃已經融化，血液也已凝固。他的心上很痛，心裡更痛。
無言地望著她——那個他最愛的女人，他想質問她，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嗓子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
「相公……留下來陪我……」她依舊幽幽地看著他。
「你……為什麼要……」他顫抖著說出這幾個字。紊亂的思緒令他無暇分辨真偽，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相公，為什麼不留下陪我？為什麼要離開我呢？」她淒然笑著：「你要離開我，我只好殺了你……只有這樣，你才能永遠留在我身邊……」
「你——」腦中驀地靈光一閃：「你不是——你不是她，不是我的娘子！」
「連你也這麼認為嗎……」明眸之中藏著傷感，一顆淚珠悄然滑落：「如果我不是她，我是誰呢？」
許仙心中一痛，哪怕明知她不是她，可他依舊想將她擁入懷中，用他的體溫來撫平她的憂傷。
「相公，我是誰，我究竟是誰？是了，我是影子，是她的影子，我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只不過是影子。」
「對我來說，這裡就是整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的世界……我在這裡，已不知過了多少歲月，一年，兩年，三年……十年，百年，千年……沒有人陪伴，我就這樣呆坐著，看著天。我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可我知道在另一個世界有另一個我，真正的我，我不過是她的倒影，是她的一部分而已……」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存在，上天製造了我們，卻又為什麼給我們這樣悲慘的命運，為什麼要令我們永遠孤獨，為什麼……我不明白，不明白！」
堅實的臂彎將她攬入懷中，她感受到他溫暖而令人安心的懷抱，以及他溫柔的語聲：「如果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這樣溫暖的懷抱，彷彿就是她等待了千年的。
「作為那個世界的倒影，孤獨，是我們永遠的命運。她深深地愛著你，作為她的倒影，我又如何能脫開那種深深的眷戀。可是她尚有你相伴，而我卻只能背負著思念在此忍受孤獨的煎熬。」她無聲地抽泣著：「為什麼愛一個人會這麼痛苦？」
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從今以後，你不會再孤獨了，我會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他緊緊地擁著她，卻覺得她原本就柔弱冰冷的身軀變得越來越寒冷。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她轉過身面對著他，淒涼而滿足地微笑：「就算你只是安慰安慰我，我也……我也心滿意足了。」
「不，我……」他才說了兩個字，就被她掩住了唇。
「不要說話，相公……我可以這麼叫你嗎？一千年了，到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存在的意義。原來……只要還有人關心你，你就有存在的意義。」一顆淚珠順著腮邊滾落，凝成冰晶，掉在地上，碎成千萬瓣冰珠：「謝謝你，相公……」
一層冰霧瞬間將她籠罩，不知何時，她已化作一座晶瑩的冰雕，然後在一瞬間，冰雕粉碎成無數的顆粒，四下散開。他想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一爿水汽。
「對不起，我……咳咳……」他慘笑著，牽動了傷口，咳嗽起來。咳著咳著，淚也落了下來：「為什麼，為什麼……嗚——」他嘔出一口血塊，強行壓制的傷痛瞬間爆發出來，他終於不支……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世界，他們生活在陰影之中，沒有未來，沒有時光，隨著另一個世界的人們的生而生、亡而亡。他們反覆思考著自己存在的意義，在懷疑和痛苦中度過自己的年華。不能愛自己愛的人，不能恨自己恨的人。
他們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麼？他們用永恆的時間來思考，或許永遠都不會有結果……
當某一天我們照鏡子的時候，會不會發現鏡子裡的那個我們的眼中充滿了寂寞？
我要怎樣做才能消解你的痛苦？
你的內心，也是如此寂寞嗎？
娘子……
「相公，相公！」聲聲急切的呼喚將他從朦朧中驚醒。
「娘子……」他輕聲道。
白素貞抱著他，心中有萬般言語，卻不知該如何表達。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回抱著她，心中何嘗不是感慨萬千。
她柔聲道：「無論夢裡發生了什麼，只要醒來了，一切都將成為過去。」
許仙將她緊緊擁住，過了很久，才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白素貞向四週一看，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這裡似乎是一個微型的宇宙，日月星辰在此流轉著，那博曠的景象令人肅然起敬。兩人此時懸浮在宇宙之間，腳下分明什麼也沒有，卻又感覺像是踏在了實地上。
「這……這裡是……」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仰望著宇宙蒼穹：「這樣的情景，似乎在哪裡見過呢。」
「對了，是了，邊界，這裡是倒影世界和現實世界的邊界，你看這些星辰，我進入這裡的時候見到過的！」他靈光一閃，興奮地大叫起來。
「他……有人告訴我，倒影世界的出口就在這邊界，可是，我們該如何出去？」白素貞疑惑地道。
許仙閉上眼，沉思片刻，突然大笑起來：「原來我們都被騙了！這個倒影世界看起來玄妙無比，又有宇宙星辰組成了看似宏大的空間，唬人的資本倒是很足，其實——不、堪、一、擊——」
他運足了精神力，向著星辰之中最密集的地區攻去。整個宇宙隨著這一下扭曲起來，空間顫動著，彷彿時遲，那時快，白素貞催動著十成的靈力，也向那地方攻了過去。
轟！轟！
璀璨星辰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洞，黑洞越來越大，最後整個宇宙都被撕裂了。空間劇烈地晃動著，日月星辰加速運行，最後奔向黑洞，連許白二人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向它。許仙緊拉著妻子，精神力量發揮到極致，在心中悶吼一聲，宇宙自穹頂處訇然裂開，一縷陽光自上方灑了下來。
一個身著祭司長袍的人抱著頭，幾縷鮮血正自他的七竅之中淌出。他不甘地吼道：「不可能！你們竟能破了我的影結界，不可能！」
「閣下就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人？」許仙將白素貞拉到身後，以防他暴起傷人。
那人猛然抬起頭來，眼中透出濃濃的殺意：「我不可能會失敗的，你們都給我去死吧！」他說著雙手張開，兩道紫色閃電迅速向兩人撲去。
許仙只覺得腦中微麻一下，便沒有其他的感覺，但白素貞卻抱住了頭，露出了極其驚恐的神情。
「娘子，娘子，你怎麼了，娘子！」許仙伸手抱住了她。
白素貞劇烈地掙扎著：「不、不要，不要過去，相公，危險！」
「娘子，娘子，我在這裡，你看著我，我在這裡啊！」許仙抓著她的肩頭連連搖晃。
「哼，許仙，沒有用的，你的妻子已經陷入了最痛苦的回憶漩渦之中，你這樣根本叫不醒她。」
許仙猛地飛起一腳，將他踢翻在地上，然後拔出劍，指住了他的眉心：「快喚醒她，否則我殺了你！」
那人怪笑連聲：「殺啊，你殺啊，殺了我，你的妻子就永遠別想醒過來了！」
許仙冷笑道：「我不會殺你，我要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地剮下來，然後澆上鹽和辣椒，讓你嘗嘗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那人笑容一窒，隨即恢復正常：「哼，你要是敢動我一下，我一樣能讓她永遠沉迷在環境之中。」
許仙快要發狂了：「那你到底想怎樣？！」
那人冷冷一笑，一字一頓地道：「我、要、你、在、我、面、前、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