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十面埋伏
遼將耶律度帶著兩萬步兵,悄悄向敵營潛了過來。
天色尚未破曉,夜幕之中,士兵們無聲無息地潛行著。耶律度號稱「鬼將」,最擅長襲營之事。武功奇詭多變,鬼神難測。他在蕭純麾下多年,軍中除了蕭純,誰也不服。今次蕭純讓他帶兵劫這區區一萬人馬的敵營,他覺得有些不平。
宋軍營地就在前方,他令人慢慢散開,形成合圍之勢。營中一片寂靜,幾盞微弱的燈火照出一些綽綽的人影和刀光,這個時辰,顯然是敵人警惕心最弱的時刻。
耶律度心中微感得意,在這個時候,讓他這個專業人士來劫這樣沒有難度的敵營,那還不是手到拿來麼?
抬頭看看四周,士卒們已經蓄勢待發。他慢慢抽出了腰刀,運足了勁,陡然大喝一聲:「舉火——!」
高亢的聲音在沉寂的林中顯得格外突兀,隨著他一聲令下,無數只火把舉了起來,一時間喊殺聲震天而響,遼兵們如出林之鳥,迅速地殺向敵營。耶律度身先士卒,身形晃了幾晃,率先進入敵營,一刀砍向一個守衛。刀才下去,心中便大叫不好。那刀砍下之後,露出不是活人血肉,而是一把的稻草,那邊驚怪的聲音也不住響起,顯然他們所「殺」的,也都是稻草人。
耶律度猛然想起一事,急叫道:「快滅火——!」
軍令如山,幾乎是他才說完話,四周的火把便迅速熄滅,周圍又陷入一片黑寂。
耶律度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突然想到,如果敵人此時在營外埋伏了弓箭手,他們的火把豈不是最好的目標?他令人舉火,原本是想造成突兀的攻勢,令敵人防不勝防,只好潰敗,不料營中空無一人,他的計劃便全盤落空了。
黑暗之中,他的呼吸聲格外粗重,在極近的距離下,他可以看到他的手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他在黑夜中等待著,黎明前的夜空中沒有一絲星光,他側耳聽著,周圍除了自己軍隊的細微響動,再無別的動靜。
難道,是他神經過敏了嗎?
他自嘲一笑,稍稍放鬆了些,襲營的勾當干多了,人也難免會有些疑神疑鬼。
向前走開幾步,腳下突然一絆,他跌出幾步,惱怒地回頭,想讓人取火把來,轉念一想,蹲下身去,凝神查看。
正在搜索間,額上突然一涼,他反應極快,立刻拔出了腰刀,一刀斬下,卻發出「叮」的一聲,似乎是砍在了金屬之上。他正感到奇怪,忽聽得身旁部下駭然道:「將軍,你……你……」
「怎麼?」他抬起頭,卻見部下身上被綠光籠著,面目看來格外詭異:「你——」話未說完,只聽得「嗖」的一聲,額頭上再次感到一涼,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的部下們之所以感到驚駭,是因為耶律度的額上突然發出了一片綠光,他們只見耶律度抬起頭來,看著他們,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緊接著一枝烏黑的短箭不知從何處飛了出來,正中那片綠光。耶律度才來得及說一個字,便張大了口,額上插著一枝箭,倒了下去。
黑暗之中哪怕是一點綠光也足以令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眾人呆了幾秒中,反應過來,頓時大亂。
忽聽得「嗖嗖」之聲大作,無數枝箭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猝然未防之下,遼軍紛紛中箭倒地。
「有埋伏!」「將軍死了!」「哎喲!」「快撤退!」
不知是誰率先向外逃去,群龍無首的遼軍亂若散沙,四散逃開。
林中斜斜飛出一枝火箭,落在宋軍的營帳上,大火燃起,宋軍的棄營很快陷入烈火之中。那熊熊的火焰,彷彿在目送遼軍離開。
遠處的山坡上,殘兵們全副武裝,一絲平日裡的疲懶樣子也見不著,他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坡下的火光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不片刻,林中「沙沙」響動一聲,一個黑衣人手持短弓躍上坡來,向樓橋行禮道:「頭兒,成了。」
樓橋點了點頭,目光仍舊沒有離開火光。
又過了一會兒,一根黝黑的鐵柱突兀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接著鐵柱變化成一個黑漢子,他抱著手臂直哼哼:「他娘的,耶律小兒那刀可真夠狠的,痛死老子了。」
樓橋見了他,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幹得好。」
兩人摸著頭傻笑著,一如孩子受到了誇獎。
林子東北方隱約傳出了慘叫聲,同樣是火光沖天。樓橋向那邊看了看:「看來那邊也成了,我們快去和他們匯合。」
「遵命,頭兒。」殘兵齊聲應道。
蜿蜒崎嶇的山道上,宋軍正全速行軍著,趙頊策馬奔在最前方,身後是一群逃命惟恐人後的不成器的將領,斷後的不用說自然是普通的士卒了。
前方是一片空地,趙頊面露喜色,狠狠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座下駿馬陡然前衝,向著空地飛馳而去。
一枝冷箭沖趙頊撲面而來,他猛然後仰,避開來箭,同時雙腳一勒馬腹,馬立刻人立起來,趙頊人在馬上,騰出一手,在腰間劍鞘上一拍,長劍出鞘,劍柄不偏不倚地將第二枝冷箭擊開。他迅速接住了長劍,向前揮出,將第三枝冷箭從中劈開。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他連卻三箭,漂亮地還劍入鞘,身後眾人這時才醒悟過來,紛紛勒馬停下。
「殿下!」「殿下可安好?」「殿下受驚了!」眾將紛紛慰問。
「太子殿下真是好馬術,好劍術!」掌聲響起,路旁轉出一個黑甲將軍,手握烏木硬弓,背挎箭囊,威風凜凜。
趙頊看著他,歎了口氣:「遼國當真是能人輩出,閣下的箭術又何嘗不是出神入化,令人感佩。」
那人被他這麼一捧,得意地大笑起來:「過獎了,在下本以為殿下身在深宮,應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褲子弟,看來在下是大錯特錯了。」
趙頊的手輕輕按在了劍柄之上:「不才為了防身,學過一些強身之術,讓閣下見笑了。」
那人連連搖頭:「像殿下這樣好的身手,誰敢笑在下第一個和他過不去。」話鋒一轉,他徐徐道:「可惜殿下身手雖然不凡,但今日還是非得留在此地不可。」
趙頊突然一笑:「閣下一個人,能留得下誰?」
那人「嘿嘿」一笑:「殿下說笑了,在下一個人,自然不敢出現在殿下面前,但是有他們……」他說到這裡,兩邊山崖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同樣是黑衣黑甲,惟有弦上箭頭閃動著森然寒光。那人繼續道:「有了他們,情況自然就不同了,殿下可同意在下的說法?」
趙頊一手按劍,另一手好整以暇地撫摩著雪白的馬鬃:「看來我今日是非留下不可了?」
那人道:「不錯,殿下能躲過在下的連珠三箭,還能躲過這萬箭齊發否?依在下看,殿下還是令,也免得出現無謂的犧牲,您說是也不是?」
趙頊輕輕「嗯」了一聲:「看來你是有備而來了……也罷,投降便投降。只是投降之前,我想知道閣下的尊姓大名,你知道我可從來沒有失敗過……我要知道敗在何人之手。」
那人被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捧著,心中大悅:「殿下聽好了,在下是蕭帥座下西鋒將軍石若齊。」
趙頊輕歎道:「能敗在蕭純的四方大將手下,也是不枉了。」
石若齊也不謙虛:「正是。」
趙頊忽道:「兵家有一大忌,石將軍可知道?」
石若齊怔了一怔:「未敢請教?」
趙頊以指輕叩劍柄,發出清脆的響聲:「兵家忌輕敵,忌主帥以身犯險。」
石若齊臉色一變,隨即笑了起來:「殿下這是何意?」
趙頊慢吞吞地道:「你可知我為何要和你說這麼多廢話?」
石若齊猛地一震,臉色大變,整個人向後一躍,狂吼道:「放箭——!」
兩邊山上射下密密麻麻的箭雨,山下眾將士個個面青唇白,剎那間也不知想了多少逃生的方法,可以一樣也來不及實踐。
「鏡結界!」趙頊在陣陣驚呼之中大聲道。
說時遲,那時快,他身後一員小將手掌翻起,一道彩光沖天而起,化作一個罩子,籠住了山下眾人。箭雨觸到了光罩,紛紛反彈回去,以原來的軌道向回射去。慘呼聲陣陣刺耳,只一輪的箭雨,山上已無任何生存的生物。
石若齊面色蒼白,不住地後退,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殿下……趙頊……你……」
趙頊衝他微微一笑:「你說我是趙頊?」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從前方透射過來,只見那個談笑用兵的趙頊漸漸地變了,變成了另一張英俊,但卻陌生的臉。
石若齊後退著,腳下一絆,坐倒在地上,捂著胸口慘笑道:「好,好個掉包之計,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看著他,淡然道:「在下許仙,不過是個閒職將軍,真正的身份,是個商人。」
石若齊想到自己竟敗在一個商人的手上,心口一陣劇痛,噴出一口鮮血:「佩……服……」
許仙輕歎一聲:「我看你也是條漢子,我不為難你,你走吧。」
石若齊掙扎著站了起來:「多謝……如果趙頊不在這隊中,閣下就要小心了,因為對於那一邊的命令是:趕盡殺絕!」說著,他轉身幾個縱躍,消失在山角處。
許仙細細回味著他的話,俊眉微皺時,已有了決定:「傳令全軍後退,前去支援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