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五行遁術
許仙凝神下望，只見下方山谷之中，軍營排列整齊，相互呼應，又有士兵把守山谷要害之處，來回巡邏。山谷之中的水源，乃是谷內的數口清泉。山谷相當大，只要帶足口糧，這裡確是一處天然的要塞。
在暗讚敵軍眼光高明的同時，許仙也在為自己感到悲哀。
自己並不是什麼將才，太子趙頊更加不是。他們兩人，帶著一萬良莠不齊的士兵，想要攻下這座由遼國名將駐守的天然要塞，簡直是癡人說夢。
偏偏那個太子爺的腦子裡不知是裝了石頭還是大糞，竟然堅持認為自己能夠攻下山谷，還能夾擊夏軍……如果真是這樣，趙玢靖北王的位置，就該讓給趙頊了。
許仙想到這裡，不禁歎了一聲，向白素貞看去。
在這裡要說明一下，他之所以能夠明目張膽地俯視遼軍大營，而又不被發現，是因為他們正躲在空中的一團浮雲裡。
他們，包括許仙、白素貞，還有一個削瘦的年輕人。關於這個年輕人，還有一個小插曲。
那是不久之前的事，那時他們還安穩地踏在地上。
許仙避開了趙頊，將殘兵們召集到大帳裡。
他直接開口：「我要去查探敵情，誰能跟我去？」
立刻有五六個人站了出來，許仙向其中一個揚了揚眉，做了個詢問的手勢。
那人立刻道：「我的眼睛，能夠看到百里之內的東西。」
許仙搖了搖頭：「只要沒有障礙，任何人都可以做到。」
那人悶哼一聲，顯然不滿許仙小看他的能力：「百里之內的任何東西，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哪怕是一隻麻雀的頸毛。」
這種本事，可以稱得上真正的明察秋毫了，可是許仙還是搖了搖頭，向第二個人望去。
那人挺了挺胸：「我的速度極快，來無影去無聲，敵人無法發現。」
許仙像是還不滿意，又向第三個人看去。
那人更加乾脆，消失在眾人面前，然後出現，不無自豪地道：「我，會隱身法。」
許仙提高了聲音：「我需要一個人，能不被敵人察覺而接近敵營。一旦行跡敗露，能夠上天入地，立即逃開。就算身處敵人包圍之中，也能夠安然離開——必須立即而有效地離開，而不是殺出重圍。」
他話說完，五人全都默默地退開，他們知道自己不符合許仙的要求。
許仙看了看周圍，殘兵的精英幾乎全在這兒了，但人人都像鋸了嘴的葫蘆，一聲不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樓橋慢慢從角落地走了出來——他一直坐在陰影中，若不是仔細尋找，絕難發現他的蹤跡。
許仙訝然道：「莫非樓將軍要親自出馬？」
樓橋漫不經心地舉了舉手：「大人要找的人，我有。」
許仙看著他，心中有些失望。其實他是挺期待樓橋親自出馬，也好讓他看看身為殘兵之首的他，究竟會什麼驚世駭俗的異能。
樓橋也不理會他是什麼反應，只是向後揮了揮手，叫道：「小五，你出來。」
一個削瘦的，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的年輕人從人堆中擠了出來，用一種很奇怪的姿勢走到樓橋的身旁，抬起頭看著他。
樓橋向許仙指了指：「你跟著許大人去探察遼軍的動向。」
年輕人小五乖巧地點了點頭，向許仙打了個躬。
許仙直視著他，他實在無法從他蠟黃色的臉上看出他的與眾不同來。他只好道：「請問，你的專長是？」
小五咧開嘴一笑，笑容極其純真無邪，露出了一口黃牙。奇怪的是那牙齒竟然呈半透明狀，彷彿是天生的黃玉：「我會五行遁術。」
許仙皺起了眉：「五行遁術？」
小五點了點頭，重複道：「五行遁術。」
許仙的神情很是疑惑，他並非不知道五行遁術，相反的，他還知之甚詳。相傳神機宮的始祖姜子牙就精通五行遁術，但不知怎麼的就失傳了。以至於他對那種手裡抓一把土就能遁行到世界上任何有土地的角落的法術——他一直認為那是五靈術的一種，但那實在不符合五靈術的基本準則——抱著懷疑的態度。老實說，他有些不相信眼前的少年能使用早已失傳了的，連在魔界都只是傳聞的五行遁術。
於是他向樓橋看了一眼，樓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微微點了點頭。
許仙長長吁出一口氣：「好吧，就是你了，小兄弟。」頓了一頓，他向樓橋道：「煩請樓將軍挑選一組十人的斥候隊，我軍的駐地離敵軍極近，我們要小心行事。」
樓橋將右手貼在胸前，微微一躬，向殘兵看去。立時有幾人越眾而出，來到他面前。他略作篩選，留下了十人。
許仙這時已帶著小五走了出去，白素貞在外面等著他，三人並肩而行，來到一座小山包下。許仙有意想考驗考驗他，伸手向上一指：「我們上去。」
小五聳了聳肩，右手平伸，掌心向天，左手則貼住了額頭，掌心向外，做了個很古怪的動作，然後整個人消失在兩人面前。許仙立即抬頭，空中高處出現了一個小黑點，看上去像是一隻飛禽。
白素貞一驚：「他上去了，這樣快？」
許仙心中佩服：他們也不是不能飛，可是速度再快，也是有限度的。而小五這一下，根本是在瞬間跨越了這段距離，速度對他來說，根本是無效的。
「五行遁術。」面對妻子的疑問，他簡潔地回答。
白素貞秀眉微揚，神情疑惑。
許仙悶哼一聲：「我不信你這一千年來都沒有讀書。」
白素貞歎了一聲：「當然不是，只是，五行遁術真的存在嗎？」
「當然存在，只不過失傳了。想不到現在還有人會那樣古老的東西。」許仙搖了搖頭，決定回到魔界後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五行遁術——它既然存在，就必定有其道理。
白素貞點了點頭，握住了許仙的手，帶著他向上升去。她有意加快了速度，兩人一瞬間出現在雲端，但和小五的遁術相比，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兩人在下面耽擱了相當久，其間小五一直在空中，看到兩人來上，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十分有耐心。
三人飛到敵營上空，躲在雲中向下窺視。
許仙向白素貞看去：「你有什麼看法。」
白素貞側著頭，想了一會兒：「顯然這個山谷易守難攻，要硬攻下來，至少要幾倍於他們的兵力。」
許仙點了點頭，向不遠處的小五道：「你的遁術，可有辦法對付這麼多人？」
小五輕輕一笑：「大人，我相信您不會不知道，『遁』，是逃跑的意思。」
許仙悶哼道：「那有什麼用。」
小五的回答十分妙：「每樣東西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大人。」
許仙不再說話，向白素貞道：「咱們下去。」
三人無聲無息地落到山谷中，躲在一堆亂石之間，遠處是重兵把守的水源。
白素貞加了個水隱在三人身上，三人探出頭來，向外望去。
「如果能破壞了這裡的水源，敵營便不攻自破了。」許仙小聲道。
白素貞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有什麼辦法，能夠封閉這幾口泉水呢？」許仙自言自語：「又或者，能在水裡下點藥……」
小五突然主動地開口，聲音極小，但清楚地傳入許仙的耳朵裡：「許大人，恕小人直言。向泉水裡下毒這樣的計策，未免有損陰德。」
許仙苦笑：「誰說我要下毒了，我只不過要下點藥。」他說著，摸摸懷裡的一個小瓷瓶，向小五看去，神情古里古怪。
小五立時搖了搖頭：「許大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我的原則，就是不傷害任何一條生命。」
許仙「嘿」的一聲：「作為一個軍人，你的原則居然是不殺生，這可能麼？」
小五很認真地回答：「可能。我活到現在，就從未殺過一個人。」
許仙感到奇怪：「不想殺人，為何又要當兵？」
「那是因為頭兒對我有恩，而我也無處可去。頭兒跟我的協議是：我盡我所能幫助他們，但決不直接或間接地殺人。」
許仙撇了撇嘴：「這不是自欺欺人麼。」
「或許是，但這是我的原則，無論如何，我不會違背它。」小五正色道。
許仙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向泉水處看了片刻，突然向前一指：「你看到泉水旁邊的黃色草葉了麼？你能讓它們將體內水分倒流到泉水中去？」
小五看著他不出聲，許仙解釋道：「別緊張，那是金錢草，草汁能令人略感頭暈，長期服用，會造成四肢酸軟無力。」
小五還是不出聲，許仙歎了口氣：「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令遼軍無法對我們構成威脅罷了。你應該知道，以區區一萬人，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什麼打擊。以我軍現在和遼軍的距離，要想不被發現，那是絕不可能的。一旦被發現，我們極有可能全軍覆沒。假如遼軍失去了戰鬥力，那麼我們被發現，以及被消滅的可能性會減到最小。」
小五口唇掀動，似乎有些意動了。許仙趕緊道：「我答應你，在十天之內，盡量拖住太子殿下，不讓他發兵襲擊遼軍，這樣，遼軍就不算因你而死了。」
小五歎了口氣，終於道：「好，我做。」
他答應了的事，哪怕不情願，也絕不拖泥帶水。他略略前傾，雙手貼在岩石上，兩眼緊閉，眉毛迅速地跳動著，彷彿在和岩石，和大地交流。
許仙看到，泉水附近的金錢草慢慢枯萎，縮作一團，像是嚴重脫水的症狀。而泉水還在汩汩地冒著，看不出任何異狀，但許仙知道，金錢草的草汁已經盡數溶入水中，順流衝到山谷低窪處，將被遼軍取來飲用，那樣，自己的目的就算達成了。
眼見大片的金錢草萎蔫下去，許仙忍不住感歎：「真奇妙，這到底是奇門遁甲，還是五行遁術。」
小五低歎一聲，顯然心中很是難受：「當然是五行遁術。奇門遁甲，三國時候的那位諸葛先生倒是會的，現在恐怕已經失傳了。」
許仙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向妻子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了楊俊。那位諸葛孔明先生是神機宮的高手，奇門遁甲之術，自然學自神機宮。如果傳了下來，哪怕世上會的，恐怕只有楊俊了。
許仙有些不甘心，死賴活挨地道：「等下離開的時候，可不可以拉著我們一起土遁回去？」
小五無奈地攤了攤手，白素貞掩著嘴笑了起來——許仙的神情語言，實在像個貪得無厭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