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夜半驚寒
回到自己的營帳，白素貞仍在熟睡。他在窗榻邊坐了下來，怔怔地看著妻子。
她細若柳葉的秀眉微微蹙著，嘴角卻掛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甜笑。
不知她夢到了什麼美好的事物，不知她的夢裡有沒有我？
他癡癡地想著，右手不禁撫上她的雲鬢，動作輕微到極點，生怕擾了心愛之人的美夢。
一別數十日，也不知家裡怎樣了。如果成王對自己已有疑心，那家人就極其危險了。但白語楓受他所托，在他出征期間照顧家中一切，想來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他想到才剛滿月的兒子，不禁輕輕笑了起來。
那個小鬼頭啊，此刻只怕正處在親人愛的包圍之中，早忘了我這個老爹了吧。
呵呵，你娘這次可不在你身邊了，人小鬼大的傢伙，你爹我好歹也是活了上千歲的人精，跟我爭女人，嘿，下輩子吧。
「相公，你想的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個甜美而微含嗔怪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許仙一驚，連忙四處張望。
「別看了，是我在和你說話。」這回他「聽」清了，的確是白素貞的聲音沒錯。
他低下頭，妻子依舊雙目輕合，沒有任何醒過來的跡象。
「這是怎麼回事？」他喃喃自問。
「別出聲，是我用心在和你說話。」她道。
「咦，我怎麼不知道你會這樣的法術，難道是岳父大人的不傳之秘？」許仙大奇，心中問道。
「哪有什麼不傳之秘，不過是……不過是……」她說到這裡，吞吞吐吐，面上也泛起了幾絲紅暈。
「只是什麼？」許仙更加好奇了。
「只是……我們有生命共享，心靈的聯繫非比尋常，才可能辦到的。」
「嘩，有這樣的好處，你怎麼不早告訴我？」許仙又驚又喜。
「我……我也才剛剛才知道的。還記得那天在金山寺，我雖然口不能言，但依然可以與你溝通，那是因為急切之下，精神集中的緣故。剛才我想著和你說話，又不能出聲，所以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沒想到真的能行。」
「這樣啊……為什麼不能出聲？」
「因為附近有殺機。」她的聲音頓了頓，道：「有人潛伏在營帳外，如果我出聲提示，他立刻便會發難。」
「這麼玄乎，你睡著了還能感覺得到？」許仙咋舌道。
「別廢話了，小心應敵，我感覺他快沉不住氣了。」
「嘁，沉不住氣的殺手就是廢物一個。」許仙不屑道。
「別小看他，我感覺他的實力不弱。」
「比起你怎樣？」
「我若要殺他，只需一指之力。」她自信地道。
「那不就行了，有你在我身邊，我有啥好怕的。」許仙笑了，笑得那樣燦爛。
「你……我總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那時你要遇上他，豈不是麻煩得緊。」她急道。
「那簡單，你只要片刻不離地跟在我身邊就成了。」許仙滿不在乎地笑著。
「你這傢伙！」她微怒著，他立時感到腦中像是被細針刺了一下，微微地痛了起來。
「娘子手下留情，相公我變成了白癡，你豈不是要守活寡了？」許仙捏著腦門，求饒道。
「看你再說些不三不四的風話。」她有些得意地「哼」了一聲。
許仙只有苦笑：「如果我也想這般和你說話，只要在心中呼喚就可以了？」
「嗯，集中精神，只要我們的距離不遠，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集中精神……像這樣嗎？」許仙試著將精神集中到一點，向白素貞探了過去。
「啊！」她突然在心中驚呼一聲。
「怎麼了！」許仙一驚，精神立即散開。
「沒什麼，你的精神力，似乎特別強大。」
「怎麼會，我不是經脈全毀，功力盡失了麼？」許仙訝然道。
「功力和精神力完全是兩碼子事兒，精神力，可以說是意志的一種。」她解釋著。
許仙不太明白，但他笑了一下，盯住了不遠處案几上的茶杯。
「當心，他要來了！」
白素貞話音才落，一聲清脆的布帛破裂聲突兀地響起，帳篷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一個黑影隨著一汪藍光躥了進來，向許仙撲了過去。許仙眼見危機逼近，身子不動，眉梢卻微微顫了一顫。一道水箭突然激起，向黑影急逼而去。黑影一驚，猛地向後一仰，避開來勢。許仙向前撲了過去，那水箭突然凝成了一柄冰劍，他將之握在手中，一劍向黑影刺了過去。
黑影想要向一旁閃開，不料許仙這一劍來勢快絕，轉眼間就到了他面前，劍尖抵住了他的脖子，他立時凝身不動，目光向下，盯住了晶瑩剔透的劍鋒。
許仙這時才有空閒回頭，向白素貞一笑。剛才那一瞬間，若非是絕佳的默契，定不能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他運動所謂的精神力，將自己最熟悉的水自茶杯中激起，然後在千鈞一髮之際，由白素貞將之凝成冰劍。許仙事先並沒有與她約定，而她竟能瞭解到他的意圖，如此默契，怎能不令人愉快？
白素貞這時候才從床榻上躍起，來到許仙的身邊，一雙妙目，盯住了那不速之客。
黑影已然恢復了鎮定，他抬起目光，和兩人對視著，看起來氣定神閒，但他不由自主上下移動的喉結卻暴露了他的緊張。
許仙冷冷地道：「閣下來前，你的主子難道沒有告訴你我有多難對付嗎？」
那人沒有說話，腳下微微一挫，向後移動了一點點。那細微的距離，若非盯著他的腳看，還真不易察覺。但許仙的劍卻向前一挺，抵住了他頸下的軟肉。那冰冷的觸感彷彿是死神的呼吸，那人倒吸一口涼氣，沒敢再動。
許仙的聲音更加冰冷：「回答我的話。」
那人的眼睛迅速眨了眨，開口，聲音沙啞而難聽：「許仙，你實在是太礙眼了，若是不除掉你，我的主子在軍中怎能過得安穩。」
許仙突然笑了：「你的主子，你說的可是靖北王爺？」
那人眼中露出吃驚的神色，喉中更是「格」地一聲，發出了一下怪響。
許仙點了點頭：「不錯，這個表情，可以得個滿分，不過你的頭腦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那人又開始眨眼。
許仙搖了搖頭：「如果你說你的主子是太子殿下，我說不定就信了。」他說著，提高了聲音：「說吧，成王殿下知道了多少？」
那人「嘿」的一聲，笑了出來：「你以為我是成王的人？」
許仙皺起了眉：「說謊對你沒有好處，別忘了你的命還捏在我的手裡。」
「如果我說，我不是成王的人，你是不是會相信？」那人眼珠子轉了一轉。有一句話說得好：心術不正，則眸子不正。可見他的心術，實在不正到極點了。
許仙略一思索，不置可否：「好，如果你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嘿，將一切都說出來，那我還會有生路嗎？出賣組織的殺手，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那人怪笑一聲。
「說出秘密，我保證在一旬之內，不會告訴第四個人。一旬的時間，夠你離開組織，遠走他鄉了吧？」
那人想了想，點頭道：「好，我已知道你表面上是成王的人，其實卻幫著皇帝老子對付成王，時候一到，便會倒戈……」
許仙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看了白素貞一眼，卻見她也是一臉的吃驚。這些事，他們只是在房內討論過，連趙玢都不知道細節。他卻知道得如此詳細，難道他竟躲在他們房外，將話全偷聽去了？
許仙呆了半晌，這才道：「佩服佩服，閣下的隱匿之術，竟能瞞得過內人，這實在是非常的了不起。」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來，盯了白素貞一眼，似乎在說：瞞她又有何難。
許仙又吸了一口氣：「閣下身後的集團，到底是誰在暗中操縱？」
那人沉默片刻：「這我也不知道。」
「你聽命於何人？」
那人盯著許仙，眼中精光閃爍，突然笑道：「你以為我真的怕你？」
許仙一怔，正要說話。那人突然向後一縮，腳尖在地上一點，整個人向帳篷裂縫處倒躥了過去。許仙急忙一挺劍，卻發現劍尖由於接觸著那人的頸部，冰逐漸融化，鋒利處早已鈍了。所以那人才敢如此托大，從他劍下逃開。
許仙呆了幾秒鐘，緊接著也躥了出去，卻見帳外幾隻火把明晃晃地閃動著，哪裡還有那人的身影。他在帳外站了片刻，遠處突然傳來人聲，自遠而近。
許仙抬起頭，只見隨軍副將劉度帶著大批將士趕了過來，在他面前站定，躬身行禮：「大人，我們剛才巡邏經過這裡，看到一個黑影躥了過去，還擊斃了我們一個兄弟。」
許仙皺起了眉：「那個刺客呢？」
「刺客已不知去向，末將恭請大人定奪。」
許仙揮了揮手：「劉副將，勞煩你帶人在全營搜索，如發現可疑人等，立即逮捕。李副將，請你帶人搜索所有的營帳，看看是否有夜行服之類的可疑物品。」
劉度和一個魁梧的漢子應聲而去。
許仙在空地上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動作真快。」
「這樣大張旗鼓地搜，只怕搜不出什麼來。」白素貞也從帳篷地鑽了出來，和他並肩而立。
許仙點了點頭：「我知道，但這樣的行動，卻可以打亂他們的計劃，使他們收斂一些。」他回過頭，見妻子秀眉微蹙，似在思索什麼。
他伸手在她眉心按了一下：「在想什麼？」
白素貞甜甜一笑，捉住了他的手：「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有人在我們的房外窺聽，而我卻一點也不知道。」
許仙搖著頭：「不太可能……至少，剛才那人做不到。」
「可他卻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我想……」
許仙吃了一驚：「還有第二個人存在？」
白素貞點了點頭，神色凝重：「他們的手段如此高明，你要小心了。」
許仙深吸一口氣：「我知道，我會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