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老弱殘兵
轉過這個山頭,雁門關已經被遠遠地拋在身後。許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行軍實在是非常非常的無聊,左邊右邊的山頭看上去長得都一樣,一點都提不起他的興致來。
他之所以要痛苦地踏上征途,是源自太子趙頊的要求。
「遼軍駐紮在葫蘆谷之中,派重兵掐住了谷口險要之處,夏軍在三里外的山裡紮營,隨時可以接應遼軍,應攻肯定是攻之不下的。」趙頊指著地圖道。
趙玢歪著頭看他,大感興趣地道:「大哥可有什麼妙計?」
「從雁門關南下,遠遠繞開敵軍的視線,穿過這個山脈,到敵人背後去,攻他個措手不及。」
「真是妙啊,」趙玢鼓了鼓掌,不冷不熱地道:「只是葫蘆谷只有一個出口,大哥怎麼突襲他們的身後呢?」
趙頊梗了一下,才道:「車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了敵人身後,再作計較也不遲。」
「太子此舉,究竟是何意?」等眾人散去後,許仙跟著趙玢進了大帳:「貿然挺進,是兵家之大忌啊。」
趙玢好整以暇地彈了彈腰上配劍:「大哥到邊關有些日子了,卻寸功未立,他怕是急了。」
楊俊看著趙玢:「你給了他多少人?」
趙玢豎起一個指頭:「一萬人,五千壯丁,五千老弱殘兵。」他笑了笑:「我想大哥現在肯定恨死我了。」
「老弱殘兵?」楊俊皺起了眉:「不會是你那特務營裡的吧?」
「是啊,大哥此去,必敗無疑,說不定自己都回不來了。他們跟著去,才能確保咱們的太子爺安然無恙,不至於為他的任性付出太過慘痛的代價。」
「老弱殘兵是怎麼回事?」許仙奇怪地摸了摸下頷的鬍渣子——他一直想留一抹帥氣的小鬍子,所以拒絕刮鬍子。
楊俊搖搖頭:「王爺手下有一幫奇形怪狀的死士,偷雞摸狗的行當最是擅長不過,只要你想得到,他們就一定做得到。王爺為此一直很得意,還稱他們為殘兵,意思是哪怕整個軍隊都覆滅了,他們都一定能殘存下來。」言語之間,似乎對那幫傢伙很不滿。
趙玢笑了起來:「是不是樓橋那傢伙又找你麻煩了?」
楊俊擺了擺手:「算了算了,讓他們跟太子爺去,這裡倒落得清淨。」
趙玢狡猾地眨眨眼睛,對許仙道:「大哥此去,凶險多多。許大人定要盡你所能,將太子保護周全。」
「我有一計。」聽楊俊這麼說,兩人把耳朵貼了過來:「如此如此……」
許仙聽罷會意點頭:「瞭解。」
第二天一大早,一萬人組成的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許仙算是見識到什麼叫做「老弱殘兵」了——這些傢伙個個奇形怪狀,長得什麼樣的都有。有的賊眉鼠眼,眼睛總是不安分地瞄來瞄去;有的倒是正氣浩然,只是總和周圍的人勾勾搭搭,有那麼點超出男人和男人的友誼範圍了;有個大漢坐在馬上,翹著二郎腿,不住地摳著腳縫,還時不時地湊到鼻端聞一聞,顯然馬術極佳。領頭的一個一身儒服,腰間還插了一把扇子,正在閉目養神。在崎嶇不平的路上顛簸著,他的身體隨著馬的起伏而起伏著,好像要摔下來了,卻又好好地坐在馬上。這人就是趙玢所說的樓橋了吧,能成為這些傢伙的老大,顯然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趙頊看這些人真是越來越不順眼,這些傢伙個個邋遢不堪,東倒西歪,鎧甲也穿不好,哪裡像一隊士兵,分明是一群伙頭兵。
想到趙玢竟然拿這樣的烏合之眾搪塞自己,他心中火氣暗躥,默默地將趙玢擺了十八個樣子,千刀萬剮著。
不過話說回來,自己究竟還有五千的精壯之士。這次說什麼也要搶在趙玢前面立功。
大軍白日趕路,晚上歇息。營寨裡一改白天的死氣沉沉,變得格外喧鬧。喧鬧指的是那些「老弱殘兵」。他們一聽到就地紮營的命令,就歡呼起來,臨時搭了些檯子,扛出一罈罈的酒,喝酒划拳起來,而把安營紮寨的任務丟給那些壯丁。那些壯丁出奇地聽話,一聲不吭地為他們搭好了營帳,這才開始忙自己的事。他們在此玩樂,壯丁們都躲得遠遠的,沒有人敢過來湊熱鬧。
白素貞已經睡下了,許仙左右無事,便信步走了出來。
在離他營帳不遠的空地上,「老弱殘兵」正在舉行聯歡。
「老多,你輸了,快喝酒。」一個人扯著嗓子叫道。
「不成不成,老多是個酒鬼,喝酒對他來說根本不是懲罰。」一個怪笑道。
「那就表演節目。」
「對對,老多,表演一個節目。」眾人鼓掌。
一個體毛又濃又密的大漢站了起來,做了個四方揖,然後撩起了袖子,露出結實的毛膀子。拍了拍,突然將手插到了沙地上。只見他的手慢慢陷了進去,彷彿這地方是豆腐做的。不多久,他的手臂便完全插進了沙子。
許仙有些訝異,要他將手臂整個地插進沙子他自然不是做不到,但其過程這樣慢,這樣從容,他自問沒那個能力。
周圍靜了一靜,接著有人「嗤」了一聲,道:「這算什麼啊老多,你除了會鑽地板還會幹嗎?每次划拳輸了你就來這招,換個新花樣好不好?」
「就是啊,來點別的。」眾人跟著起哄。
老多將手拔了出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開始脫鞋子。
許仙正不知他想幹什麼,就聽他道:「那我表演一個絕活——我要把腳放進嘴裡。」
「嘔——」一群人做嘔吐狀。
「不信啊,你們看。」老多張開嘴——他的嘴又大又寬——將他滿是濃密腳毛的大腳放了進去,身子努力前傾,他的腳漸漸地沒入了他的嘴裡,越來越進去。
許仙感到胃裡在翻騰著,如果再看下去,說不定真的會吐的。他正想轉身回去,就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許仙,是許仙!」
「什麼許仙啊,咱們營裡有這號人?」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問道。
「笨啊你,他是咱們臨時的頭兒,王爺交代的,你忘了?」尖銳的聲音罵道。
「呃……各位、各位好啊。」許仙強笑著打了個招呼。
「許仙,給咱表演一個節目再走啊。」
「是啊,否則咱代表群眾鄙視你個小白臉。」一人話才說出來,立即引起了一陣轟笑。
許仙臉一白:「我可不會把腳吃下去那種節目。」
「誰要你表演那種令人噁心的節目,表演個你拿手的來看看。」一個人頂著酒缸子,頭罩在空缸裡頭,看不清真面目。
「我啊,我比較擅長給人看病,你們誰生病了?」
「誰生病了,快出來給他看看。」眾人叫囂著,可是沒人出來,顯然人人健康。
一個人當場拔出了刀子,狠狠在自己心口上來了一下,叫道:「我受傷了,來給大爺我看,看不好大爺,我送給你一個同樣的傷口。」
許仙皺了皺眉,伸手拔出了刀子,另一隻手直接覆在了他的傷口上,心中默念玄訣。前幾日他從白素貞那裡學來了魔界的醫療之術,這種醫療術完全不用靈氣的支持,而是巧妙地盜取了天地間的生氣,為人療傷。只能療傷,尤其對冷兵器造成的傷口極為有效。
那人見他只是捂著自己的傷口,頓時大叫起來:「怎麼樣,治不治得好?痛快點,讓大爺捅一刀罷。」
許仙不動聲色地催動法訣,估摸著傷口全好了,這才慢慢鬆開手,後退一步。
「嘶……」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氣,只見那人胸口上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不見了,只有衣服上的刀口和斑斑血跡還在訴說著剛才恐怖的一幕。
「好,好漢子,好樣的!」那人豎起拇指,一臉的佩服。
一人怪聲怪氣地道:「不知道頭砍下來,許大人你治不治得了?」
許仙俊眉一揚:「閣下不妨把頭砍下來讓我治治看。治不好,在下可以將自己的腦袋賠給你。」
那人咳嗽一聲:「那、那個,還是算了吧。」
「切~~~」他受到眾人的集體鄙視。
「太好了,以後咱們有個三長兩短,可有人治了。」一人眉飛色舞地道。
「啊,咱們殘兵營又多了一個人。」一人熱情地拍著許仙的肩膀,已經將他當成了自己人。
「哎,許仙,你這麼白,咱以後就叫你『小白臉』好不好?」
「呃……這個,還是不要了吧。」
「你看他這麼瘦,還是叫猴干吧。」
「他有我瘦嗎?」一個又高又瘦,骨頭好像都往上下長了的人問道。
「我想,沒有。」許仙趕緊道。
「叫窮酸怎麼樣,這個外號我看挺適合他的啊。」一個人怪叫道。
「我不窮,也不酸……我覺得我比較鹹。」許仙乾巴巴地道。
「那……」「還是……」「這樣比較好……」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許仙的外號,內容越來越離奇荒謬,許仙頓時有了種「我為魚肉」的感覺。
「胡鬧,許大人是王爺派來領導我們的,不得無禮。」火光的陰影之中,一個人站了起來。身材不高不矮,身形略瘦,正是樓橋。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沒有一個人敢說話。比起剛才的喧鬧,簡直是天壤之別。
樓橋慢慢向許仙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許仙正不知該做如何反應的時候,樓橋向他拱了拱手:「許大人,殘兵營奉王爺諭令,聽候您的調遣。」
「聽候調遣。」眾人異口同聲道。
「呃,多謝各位。」許仙撓了撓頭,對樓橋道:「樓將軍,可否過來一談?」
樓橋點點頭,跟著許仙走過一邊。兩人一離開,空地上重新熱鬧起來。
「樓將軍來時,殿下可有什麼特別的吩咐?」他問道。
「王爺沒有說什麼,」樓橋頓了一頓,道:「但楊俊有話讓我轉告你。」
「請說。」他豎起耳朵聽。
「分權。」他簡潔地道。
「什麼?」許仙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多謝樓將軍轉達。」
「許大人不必客氣,如果沒什麼事,末將先告辭了。」
「啊,哦,好,請慢走。」許仙有些不適應他的態度。
樓橋拱拱手,轉身走回了人群之中,坐了下來。
真是個……冷漠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