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深夜故人
趙玢的大帳中，楊俊靜靜地躺著，雙眼緊閉，呼吸平穩，看起來像是睡熟了。
一個黑影悄悄掀開帳門，潛了進來，來到床邊，注視著楊俊。
夜色之中，那人身著黑衣，黑布蒙面，整個人都融在黑暗之中，只有一雙眼睛精光閃爍，尤為醒目。
「小俊，」那人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正是那人偷襲楊俊之人：「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你，真的想不到。」
「咱們有十年沒有見面了吧……沒錯，是十年，整整十年。這十年來，你我都變了很多，那天我險些認不出你來了。」黑衣人慢慢在他床邊坐下，出神地看著楊俊蒼白的面龐。
「對你下手，真的不是我所願意的。但咱們各為其主，二虎相爭，只能存下一個。唉，你為什麼偏偏是趙玢的人呢？」他悠悠一歎。
「可我還是不願殺你，你怎能下得去手呢？所以我選擇了這個方法，既不會傷了你，又能讓你永遠閉上嘴。這樣不是很好嗎？」黑衣人眼中露出無限的傷懷：「你這樣靜靜地躺著，永遠不會老去，永遠陪在你喜歡的人身邊。」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想失去你。那日六大門派剿滅神機宮的時候，我想盡辦法將你弄了出來。你還那樣年輕，那樣的不懂事，不值得為愚蠢的『神機秘藏』而喪命。你看，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沒有那些自以為是的老傢伙，你活得多麼逍遙自在。」
「沉睡吧，小俊。等哥自由了，一定會將你帶走，我們回家去，遠離俗世無聊的紛爭。我們不會再有爭執，哥會一直守著你。」
「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們相依為命，雖然吃不飽穿不暖，但是很快樂。可是這樣的快樂被那些老傢伙破壞了！他們帶走了你，將你從我身邊搶走，而將我一個人扔在那間破屋子裡。」他激動起來：「從那時起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攻破神機宮，將你救出來！」
「後來我加入了暗夜，那個天下聞名的殺手組織，在組織裡，我學會了很多。包括怎樣挑起六大門派對神機宮的妒忌。」黑衣人瘋狂地笑了起來，笑聲在靜夜中聽起來是那樣的刺耳：「終於我見到了你，我心愛的弟弟，可是一切已經不同了。在那些老傢伙的培養之下，你成了一個高傲而冷漠的人，看不起所有人，包括你的親哥哥。」
「那時我想了整整三天三夜也想不通，那個無比依賴我，被帶走的時候還在含淚呼喚我的孩子到哪裡去了？你恃才傲物，你是天之驕子，你是整個武林的焦點，你是神機公子。而我是什麼，我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殺手，一個最卑下的人！」
「是神機宮！是神機宮帶走了你，是他們殺死了從前的那個你，我要他們血債血償！」黑衣人厲聲叫著，眼中已有淚水淌下。
楊俊的眉頭動了一動，眼角也沁出一顆晶瑩的淚珠。
「所以我毀了他們，毀了他們，哈哈哈哈——」笑聲戛然而止，他呆看著楊俊的眼淚：「小俊，小俊，為什麼你還有意識？為什麼？難道蓬萊蛛毒沒有起作用？」
他抱著腦袋團團轉著，已經處在狂亂的邊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沒有關係，小俊，沒有關係，哥哥這就給你減輕痛苦。」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金針，顫抖著向楊俊伸了過去：「再刺一下，只要再刺一下，你就能繼續沉睡，相信我……」
哧！
一顆石子從帳外奔了進來，直撲他持針的手。
他迅速縮回手，連退幾步，厲聲喝道：「什麼人？！」
帳門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柄刀，充滿殺氣的黑刀，一個人緩步走了進來。
黑衣人眼中殺機陡現：「趙玢！」
趙玢俊秀的臉上扯起一個冰冷的笑容：「我等你很久了。」
「哼，趙玢，我沒有去找你，你倒是送上門來了。」那人捏緊了金針，身體繃起，如同蓄勢待發的野獸，隨時準備做驚天一撲。
「你不要忘了，這裡是我的大帳。」黑色的霧氣在黑刀上纏繞著，閃爍著深邃的電光。
「那又怎樣，我要殺的人，沒有可以逃得過的。」他狂笑。
「的確……包括你的親弟弟。」趙玢淡淡地道。
「你胡說，我沒有殺他！」他大聲爭辯。
「是麼，你轉過頭，看看他。他現在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他沒有回頭，他不敢：「你給我閉嘴，閉嘴！」
趙玢輕蔑地道：「你以為自己有多偉大嗎，其實你完全是為了自己的私慾。你愛上了自己的弟弟，為了這畸形的愛，不惜在武林中掀起血雨腥風。」
「你想佔有他一輩子，可是神機宮人卻將他從你身邊帶走，於是你決定要報復。當你再見他，他已經漸漸疏遠你，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你對他畸形的感情。」
「你不甘心，所以你煽動六大門派，火燒神機宮，卻放過了楊俊。你以為沒有了神機宮，楊俊就會像以前一樣待在你身邊。可是楊俊卻逃走了，遠遠地避開你。甚至五年前在華山絕頂，他不惜裝死，為的就是躲開你這個瘋子。」
趙玢冷冷一笑：「經過多年的壓抑，你的心理已經嚴重扭曲。你甚至歪曲了當年的事實，不斷地告訴自己：『我是受害人，是他們強行分開我們，他們該死』。到最後，你漸漸地相信，當初的事實就是如此。於是你心安理得地當你的劊子手，繼續你那莫名其妙的恨。」
「我叫你閉嘴！」黑衣人狂吼一聲，眼睛裡血紅一片。
「你想不到的是，楊俊竟然沒有死，你在這裡又見到了他，於是你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陰謀。你不惜用蓬萊金蛛之毒將你唯一的弟弟害成一個白癡，因為你覺得只有這樣，他才會乖乖地待在你的身邊。」
一聲狂吼，黑衣人的忍耐達到了極限。他已經忘記了一個殺手應有的風度和鎮靜，也忘了該如何保持自己的優勢。他揮手一拳，向趙玢打了過去。
趙玢抓住了他的拳頭，身體紋絲不動：「怎麼，我道破了你的隱秘，你想殺我滅口麼？」
「沒錯，我要殺了你，搶走小俊的人，也有你一份！」又是一拳打了過來。
趙玢閃開，冰冷地笑了一笑：「你這個變態，有什麼資格談論楊俊。你只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殺手，像老鼠一樣行走在黑暗裡，不敢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黑衣人打了個寒戰，從狂亂地狀態走清醒過來，後退幾步，離趙玢遠遠的：「你想激我？哼，做夢！」他說著一晃手中金針，向楊俊刺了過去。
「給我停下！」趙玢大叫一聲，黑刀向黑衣人的手砍了過去。
黑衣人一揮手，幾點金光向趙玢射了過去。
趙玢始料不及，黑刀一橫，擋下了幾根金針，但還是有幾點金光漏了過去。情急之下，他整個人向後倒去，重重地落在地上，金針貼面飛了過去。
他出了一身冷汗，彈起來看時，黑衣人已經不見了，唯有帳門還在晃動著。他急忙追了出去，周圍一片黑暗，哪裡還有他的蹤跡。
回到大帳，楊俊已經坐了起來，發著呆。
趙玢恨恨地道：「明天你跟我到校場，一個一個地認。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裡去。」
楊俊搖了搖頭：「我醒過來的事，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
「為什麼？」趙玢一怔。
「敵明我暗，形勢原本對咱們不利，現在情形倒了過來。如果我還是個白癡，敵人就不會防著我了。」楊俊抬頭看著他：「倒是你，這幾日要加倍小心。他們解決了我，下一個目標就是你了。」
趙玢衝他一笑：「我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他問道：「剛才他對你說話的時候，你有無數個機會可以取他性命，卻又為何不動手？」
楊俊閉上了眼睛，很久很久，才道：「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哥哥，我下不去手。」
趙玢呆了呆，無可奈何地道：「你可真是個多情的人。」
楊俊看著他，道：「多情總被無情傷，罷了，罷了……」他自嘲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