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疑神疑鬼
許仙一聽到這個聲音,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酒醒了大半,連忙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徐百黑著臉走了進來(臉本來就黑的說),剛才叫住手的就是他。
李淳厚原本憋了一口真氣,被他一叫,頓時洩了氣。他大怒道:「哪裡來的兔崽子!」
見徐百走了過來,許仙有些心虛地,賠笑著道:「徐百,小徐,那個……本官,我……」
徐百面無表情地來到他身邊,不容他反抗地奪過他的劍,高聲道:「小人願代許大人一戰。」
「哈?」許仙神情呆滯,一時沒反應過來。
「哈哈,好,」趙玢鼓著掌:「你對許大人果真情深義重。老將軍,許大人並非武道中人,又喝了許多酒,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不如讓他的下屬陪你玩玩?」許仙和徐百的曖昧早已傳遍整個軍營,趙玢自然不會不知道。
「不管是誰,快來跟老夫打上一架。」李淳厚罡氣濃重,強行憋了許久,早已忍不住了。
「啊?那個——」許仙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立時覺得不妥。
徐百看都沒有看他,逕直走向李淳厚,似乎還在生氣。
「小心了。」許仙只好補上一句。
徐百聞言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又迅速轉了回去。那一瞬間,許仙似乎看到他笑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想確定這是不是幻覺。
「來,許大人,他們打他們的,咱們過來喝酒。」楊俊親熱地勾著他的脖子,將他拉到了一旁的酒席上。
「哦,好。」許仙隨手抓起一塊肉脯,撕咬起來,一面還注意著場上的動靜。
那邊,徐百和李淳厚已經打了起來。李淳厚的力氣很大,招式直來直去,彷彿戰場殺敵一般,有種狂殺千軍萬馬的氣勢。而徐百的身子彷彿羽毛一般飄東飄西,大刀哪怕力量再剛猛,也砍不著羽毛的。許仙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開始暗暗估計兩人的實力。
剛才和李淳厚的一番摔打讓他瞭解到他的有勇無謀,尤其是喝酒之後。他或許是個猛將,但絕不是個大將。不過在趙玢的麾下卻是再好不過的了。
而徐百,就像一個謎。說實話,他對他的身世,來歷,背景,乃至性格都不瞭解,卻直覺地想去相信他。可他的行跡卻又總是那麼可疑,就像適才在鴿房,他真的只是送家書那麼簡單麼?軍中送信一向經由軍驛,很少會有人用軍鴿的。因為快捷,軍鴿一向只用來遞送情報,以防止日久生變。還有那個「一切安好,勿念」,也很難說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還有楊俊剛才的話……
一時間,許仙腦中充滿了疑慮和愁惱,他痛苦地抓了抓頭髮。
楊俊見他如此,神秘地笑了笑:「許大人是否在想楊某剛才的話?」
許仙盯著他:「子孝肯說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楊俊轉頭看著場中激鬥的二人,頗有深意地道:「許大人,身邊的人,有時候不可太相信了。」
許仙的心「突突」直跳:「你指的是他?不可能的。」
「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許大人您好自為之。」
你真的是內奸?不,我不相信,可是,可是……
輕歎一聲,掩起自己的愁思,許仙向楊俊舉了舉杯:「子孝是怎麼知道的?」
「是陛下的傳書,」楊俊笑笑道:「原本我們還有些疑慮,不過現在看來,許大人的確是可以相信的人。」
「原來如此。」原來是皇帝親自澄清了他的身份,難道趙玢對他的態度大不一樣了:「你們確認了我的身份,那麼是否可以告訴我,你們在這齣戲中扮演的角色?」
楊俊依舊是一副神秘的樣子:「我們是中立派,絕對忠於當今天子。至於我們扮演的角色,呵呵,天機不可洩露啊。」
許仙打了個哈欠,那邊,徐百的劍粘住了大刀,大刀不由自主被帶著走。
李淳厚打得煩了,虎吼一聲,用力一掙,奪回了大刀的控制權。大刀舉到空中,猛地一抖,彷彿一個霹靂般劈了下來。一陣旋風自刀下衍生,圍觀眾人頓時覺得空氣凝重了幾分,險些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狂風百戰刀!」一直在仔細觀戰的趙玢不由自主站了起來,想不到李淳厚已經到了刀起風生,刀下風止的境界。
狂風百戰刀是李淳厚在戰場上撕殺數十年,自創出的剛猛刀法,配合上他這柄飲了無數胡人頸血,充盈著怨煞的大刀,放眼整個武林,能接下他這一刀的恐怕沒有幾個人。
「好重的血煞。」徐百一面皺眉一面後退,在這個時候,他還能說得出話來,趙玢對他實力的評估又上了一個檔次。
許仙停止了咀嚼,有些擔心地看著徐百。明知他是內奸,他還是忍不住去關心他,他的心,什麼時候便得這樣軟弱了?
徐百迅速地後退,眼看就要退出這一刀的威脅範圍。李淳厚爆喝一聲,刀氣暴漲,一道赤紅的血影自刀中透了出來,直逼徐百頂門。
這一刀,毫不留情的一刀,沒有人懷疑徐百的頭顱會隨著刀鋒而裂開。
不過是比武而已,李淳厚何以如此認真,招招想取徐百性命?
許仙突然有些明白了。先前李淳厚和自己比武,不過是想要引出徐百這個內奸,然後趁著醉酒除掉他。一個喝醉了的大將軍在正規的比武中殺了一個勤務兵,誰也不會去追究的。
好深的心計啊!
原來李淳厚並不是自己想像的有勇無謀,而是個城府頗深的人。而在座知情的人……他看了看趙玢,又看了看身邊的楊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眼看徐百就要命歸黃泉,卻見徐百向後一個觔斗,雙腿飛起,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他夾住了李淳厚的刀。
能夠劈得開城牆的一刀就這樣被徐百的兩條腿夾住了?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淳厚同樣目瞪口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這一刀的力量——他曾用這一刀剁碎了敵人十輛戰車,而眼前黑黑瘦瘦的少年居然如此輕鬆就夾住了它。他用力往回抽,卻怎麼也抽不動。
徐百輕叱一聲,雙腳向後一拉,李淳厚雄壯的身子整個地飛了出去,落在了趙玢面前。「鏹啷」一聲,大刀也落在了他面前。
徐百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中的塵灰,沉聲道:「李將軍這是什麼意思,為何招招都想取小人性命?」
李淳厚爬起身,手中握著大刀,面上輕視和憤怒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
「夠了!」許仙一步跨了出來:「李將軍,比武玩樂,點到為止,不要太過分。」
「許大人,你!」楊俊忍不住站了起來,他不明白許仙為何護著這個內奸。
趙玢擺了擺手,李淳厚和楊俊退到了兩邊:「徐壯士的武功,本王佩服得很。本王代老將軍向你陪個不是。」
徐百冷冷一笑:「不敢當。」
趙玢不以為忤,揮手令人換過酒席:「請徐壯士入座,小王敬你一杯。」
徐百有些猶豫,許仙取過一杯酒,塞進他手中。他知道,徐百再說下去,趙玢說不定就會翻臉了。
徐百看了他一眼,那神情,似乎在問:「可以嗎?」
許仙很用力地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歎息:「看著他就這樣喪命,自己終究是做不到啊。」
「來,諸位將軍,祝我軍中得了一位猛士。」趙玢舉杯道。
眾人紛紛附和,觥籌交錯之後,徐百黝黑的面色裡透出了一絲血色。
之後,上來敬酒的將士絡繹不絕,有的藉機套問他的絕世武功是怎麼練出來的,有的乾脆想要拜他為師。徐百像是不大擅長應付這樣的場景,喃喃地應著,不知不覺間被灌了許多酒下去。
許仙識趣地退過一邊,看樣子,這些普通的將領並不知道徐百的真實身份。
「為什麼?」楊俊在他身後問道。
許仙淡淡地回答:「此事還沒有調查清楚。」不等楊俊開口,他又道:「他不是內奸也就罷了,如果是,我們正好可以利用他,匯報給那人假的情報。」
楊俊沒有說話。
「即便他是的,你們也不會讓他有機會帶走什麼機密,不是嗎?」許仙道。
「許大人,您可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啊,這樣努力地為他開脫。」楊俊不無諷刺地道。
「就算是吧。」許仙沉默了片刻。心中只覺得徐百救過他,又替他去比武,自己絕不能眼睜睜地看他被人殺死。
幾輪酒過後,徐百已經醉得睜不開眼了,搖搖晃晃,眼看要倒。許仙連忙撥開眾人,扶住了他。
「王爺,如果沒有什麼事,下官就先回去了。」許仙叫道。
趙玢似笑非笑,眾將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用曖昧的眼神望定了兩人。
就在許仙被看得冷汗滿頭的時候,趙玢笑了起來:「來人,送太子殿下和許大人回居所。」
「不必不必,」許仙連忙拒絕,要是有人跟著,自己豈不是更尷尬。
「這樣啊,那就來兩個人,抬著太子殿下回去。」趙玢吩咐道。
許仙扶著徐百,頂著眾人怪異的目光,逃也似地離開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