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宴無好宴
夜幕降臨,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近鴿房,左右張望了一下,掩了進去。
鴿房裡沒有人,他在黑暗中仔細聽了聽,這才放下心來,從鴿架上抓過一隻鴿子,走到屋中心的方頂下方。他從懷裡摸索出一片布條,往鴿子腿上綁著。
「你在幹什麼?」一個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嚇得手一顫,鴿子受驚,撲騰著飛了起來。他連忙將布條藏在手心裡,轉過身來。
「許、許大人,原來是您。」他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
「徐百,我在問你,你在幹什麼?」許仙臉色陰沉,面上隱含怒意。
「我……我……」徐百努力將手往身後藏去。
「把你手上的東西給我。」許仙命令道。
「大人,我……」徐百後退幾步,踩到了一堆干茅草上,腳下一軟,坐了下去。
「給我!」許仙的眼神十分可怕。
「大人,您是在懷疑我嗎?」徐百露出很委屈的神情,如果他不是在演戲的話,那表情倒也引人同情。
「不要廢話了,把你手中的字條交給我。」許仙冷笑著,心中卻在微微地刺痛——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徐百慢慢站了起來,很是憂傷地看著許仙:「大人,您真的不相信我?」
許仙略略偏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沒有說話。
徐百突然將布條往他手中重重一塞,然後迅速跑了出去。
許仙一怔,將布條展開,只見上面只寫了六個字:「一切安好,勿念。」是一封報平安的家書。
難道他夜晚來此,就是為了發一封平安書?
許仙重重一拍腦袋:「糟了,我誤會他了!」
他不想做官,一定有他的原因,自己胡亂猜想,竟將他當作了間諜。虧他還救過自己,自己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想到這裡,他連忙追了出去。
周圍一片漆黑寂靜,只有遠處靖北王府邸傳出陣陣喧鬧聲,徐百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看看時辰,自己也該去王府赴宴了,回來再同他道歉吧。
許仙懊惱地拍了拍腦袋,將布條塞入懷中,向王府走去。
宴會早已開始多時,眾將早已吃得熱火朝天。趙玢平日裡看起來斯斯文文,吃起東西來,卻跟他打仗一樣兇猛。百忙之中,趙玢見到許仙進來,揮了揮手,示意隨便坐。
許仙慢吞吞地走到趙頊的鄰座坐下,立時有士兵抱了一罈子烈酒上來,給他倒滿了。許仙端起碗嘗了一口,果然是極烈的酒。它沒有江南名酒的甘香,喝下去,卻有一股血氣衝上腦門,令人豪氣頓生。果然是北方漢子喝的酒!
正如楊俊所說,席間沒有什麼美味佳餚,所有的食物,都像是不久前打來的野味。他拿起一個鹿腿,咬了一口,頓覺滿口流脂,肉香撲鼻。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誰做的,居然做得如此地道美味。
剛想到楊俊,他抬起頭,只見楊俊正坐在自己對面下首,大口大口地喝著酒。許仙不禁吐了吐舌頭,真是人不可貌相,誰能相信楊俊這樣一個文弱書生,喝起酒來跟拚命似的。尤其是看他和軍中大將拼酒,那叫一個驚心動魄啊。一個字:爽!
「許大人為何總是在注意那個小主簿呢?」趙頊的聲音有些朦朧,他剛剛被眾將灌了一輪的酒。他本不擅長喝酒,何況是這樣烈的酒。
許仙眼珠子一轉,笑道:「因為他臉上有花。」
趙頊雖然醉了,但是許仙調侃的話還是聽得出來的。不待他發表自己的不滿,許仙就將酒碗伸了過去:「許某還未敬殿下呢。」
趙頊找不到推辭,無奈地端起碗,和許仙碰了碰,咬咬牙,仰脖子一口氣喝了下去。
許仙悄悄將酒倒在毛氈上,笑道:「殿下好酒量啊,許某再敬您一杯。」
趙頊喝得暈頭轉向,也分不清許仙喝沒喝酒,茫然地伸了伸酒碗,許仙立即給他倒滿,用空碗和他碰了碰。趙頊仰頭又喝了下去。看他的樣子,只怕連面前的人是誰都分不清了。許仙趕忙又給他倒上,灌著他喝了下去。
「唔……不行了……」趙頊搖搖晃晃地趴在桌子上,桌上野味都被打翻在地上。許仙看看周圍,眾人都在忙著喝酒熱鬧,並沒有注意這裡。他拿著小酒罈,湊到趙頊嘴邊:「殿下,再喝一點吧。」
「不行了……不行……」趙頊模模糊糊地道。
「一口,就一口。」
「唔……」趙頊迷糊地張口,許仙將那一小罈子酒都給他餵了下去。這下趙頊徹底不省人事了,估計沒有兩三天是醒不過來的。
許仙笑了,笑容狡猾得像剛逮住了兔子的狐狸。
誰讓你一路上都不給老子好臉色看來著,老子不灌醉了你,怎麼對得起自己?
「許大人,你可真是大膽啊,連太子都敢灌?」趙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身後,手裡端著一海碗的酒,另一隻手裡抓著一塊熊掌,啃得正香。看樣子,他也是來灌酒的。
「呃呵呵,」許仙尷尬地笑著:「我……在下只是,呃,只是向太子殿下敬酒而已。沒想到殿下酒量欠佳,才喝這麼一點兒就醉了。」
趙玢將熊骨咬得「嘎嘎」作響,然後灌了一大口酒:「這麼說,許大人的酒量很好咯?」
「這個,我,我沒說過啊。」許仙連忙分辨。
果然趙玢不由分說丟下熊掌,用油乎乎的大手將他拉了過來,推到眾將面前:「諸位將軍,許大人可是酒中豪傑啊,你們要好好招待招待他。」
十幾隻裝滿烈酒的大碗立時伸到了許仙面前,許仙迎著眾人期待的目光,只好硬著頭皮接過一碗酒,捏著鼻子喝了下去。
「好!」眾人轟然讚了一聲,更多的酒碗伸了過來。
慘了……報應來得好快,看來我要步趙頊的後塵了。他悲哀地想。
也不知被灌了多少酒下去,許仙感到自己昏昏沉沉,但還可以勉強保持清醒,他的酒量,終究要比趙頊好一些。
「許大人,真是,真是好、好酒量。」楊俊端著碗,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那邊地上,已經倒了好幾位將軍。
「過、過獎了。」許仙喝得舌頭都大了,迷糊地笑著。
「楊某,自問酒量,呃,酒量過人,所以定要和你,分、分個高低。」楊俊斷斷續續地道。
許仙伸拳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傻傻地笑著:「你,呃,你喝不過,我。」
楊俊被他打得身子一晃,就要向後倒去。許仙連忙拉住了他。楊俊趁機在他耳邊道:「你的身邊,有成王的人。」
許仙一怔,酒立即醒了三分。
楊俊說完,笑了起來,大聲道:「我們,再喝,不醉不歸。」
許仙會意地附和:「不醉不歸。」
眾將跟著起哄,場面十分熱鬧。
李淳厚用力分開眾人,眾人已喝得頭重腳輕,立時便有兩人倒在了地上。李淳厚搭住了許仙的肩膀,口齒不清地道:「許大人,王爺……王爺說你武功很好,我,呃,要跟你比畫比畫。」
都說喝醉的人都是兄弟,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許仙也醉得七葷八素了,聞言拍了拍胸口:「當、當然好啦,比畫就比畫。」他說著,突然抓住李淳厚的手臂,一個過肩摔將他扔了出去。
李淳厚被摔得昏昏沉沉,半天沒爬起來。
許仙笑道:「白馬將軍終究是老了,這一摔也受不了。」
李淳厚聞言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搖晃了兩下,站定了,怒瞪著許仙:「你說什麼!」
趙玢在一旁笑道:「老將軍是廉頗再世,老當益壯,許大人是開玩笑的。」
許仙喝醉了,喝醉的人總是會做些平日裡不可能做的事。他向李淳厚勾了勾手指,譏笑道:「那就來啊。」
李淳厚怒吼一聲,衝上前緊緊抓住了許仙的肩膀,腳下一絆,將他重重摔在地上。
許仙呻吟一聲,覺得骨頭都快被摔散了。他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慢慢爬了起來。還未看清周圍的事物,李淳厚再次抓住了他的肩膀,他臂力過人,竟然將許仙舉了起來,虎吼一聲,用力扔了出去。
「哦哦!」眾將在一旁起著哄。他們在邊關已久,均已以北方人自居。自然不大看得起儒生模樣的南方人許仙。見他被摔得痛快,他們都叫囂著鼓掌,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許仙在半空中一挺身子,瀟灑地落地,不料腳下一滑,坐倒在地上。
眾將大笑。
李淳厚大步向他走去,看樣子摔得還未盡興。
許仙突然伸腿一掃,李淳厚猝然不防之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許仙怪叫一聲撲了上去,重重壓在他身上,手臂用力,抵著他的脖子。然後他的身子突然又飛了起來,砸向桌子,滿桌的菜餚打翻在地,弄了他一身。
李淳厚爬起身,摸了摸脖子,狠狠地瞪著許仙。
許仙暈頭轉向地站起來,用力抹了把臉,將臉上的酒液抹掉。
李淳厚盯著許仙,許仙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他。兩人就這樣眼神交戰了許久,李淳厚突然大笑起來,笑聲豪爽之極。他大呼道:「拿我刀來!」一個將軍連忙將一柄厚背大刀送到他手上,看他吃力的樣子,這刀似乎很重。
難道赤手空拳打得不夠過癮,要動兵器了?
許仙也大叫一聲:「拿我劍來!」
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為即將上演的好戲感到興奮。這個看似文弱的許仙,真能打得過以大刀稱雄邊塞的白馬將軍?
立時有人將許仙的撼天送上,眾將一看,皆是一歎。這劍和大刀一比,實在是太過細小,眾人對他的希望頓時又減弱了幾分。
許仙深吸一口氣,拔出撼天,正要向前。
「住手!」眾人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