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留下的人
玄武城四門大開，夜色下，無數支火把將整片大地照得通亮。
地上已經堆砌了難以計數的屍體，有神族的，也有魔族的。
戰鬥還在繼續，雙方的士兵瘋狂地廝殺著，兩支軍隊混在了一起，黑暗中已經分不清彼此。
天空中，魔龍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眉頭皺了起來。
遠處，在同樣的高度，羽飛懸浮著，神情竟和魔龍相似。
「哼，不錯的伏兵計，還好我留了一手，讓士兵們退到了城下開闊的地方。神族的箭啊，真不是好對付的。」魔龍說著，伸手拈住一枝向他射來的勁箭，反手擲了回去，底下立刻傳來了一聲慘叫。
魔龍半閉著眼睛，陷入了沉思：「唔……不好對付啊，顯然是個勁敵。再這樣下去，我的人恐怕不夠了，不能打硬戰……不能打硬戰。」
他深吸一口氣，正要大聲宣佈退回城中，對方陣地上突然傳來了一聲淒涼的號角。
遠處的羽飛猛然睜開眼睛，臉上的詫異轉瞬即逝。
隨著號角聲越來越大，神族們紛紛向後退去，動作十分迅速，轉眼間，他們溶入了黑暗中，戰場上只剩下上一刻還在拚死搏殺，這一刻卻呆呆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魔族士兵。
從空中向敵方營地眺望，卻見撤走的敵軍並沒有返回營地，而是井然有序地繞過山腳，向遠方黑暗中撤去。
「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他們會撤退？這號角聲的含義，恐怕值得推敲啊。」魔龍慢慢落回了地面，他自然沒有傻到帶兵去追撤退的敵軍。
剩餘的士兵在各團長官的指揮下站成隊列，魔龍來到他們面前。
一名士兵匆匆地趕到他面前跪下：「報、報告總長大人，三日前敵人大軍圍攻破浪城，將士們死傷無數。」
魔龍皺起了眉：「結果如何？」
「神族的二十萬大軍被盡數擊退，僅有三千多人逃脫。」
魔龍露出了一絲微笑：「這可是個好消息啊，水他果然沒讓我們失望。」
「但……但是……」那名士兵停頓了一下，聲音竟變得哽咽：「怒濤軍團的水團長，在上萬敵人的圍攻下，壯烈犧牲，破浪城如今幾乎成為廢墟。」
「……」
說完這句話，卻良久沒有得到回應。慢慢抬起頭，他看到在火光之下，他們的統帥已淚流滿面。
正在指揮大軍做最後衝鋒的白語楓心中猛然一顫，一種不祥的感覺油然而生。
在浮雲城守了將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中頻頻有神族前來進犯，但規模都不是很大。他不由得擔心起另兩城的安危來。很明顯，神王將大批軍隊都調到了那邊，剩下的士兵不過是掩人耳目。但即便如此，他也無法就此離開，他無法肯定這是否是神王的詭計，所以他只能枯守下去。好在，他相信魔龍和水的能力。這幾天也沒有傳過來什麼不好的消息，他可以暫時放心了。
這次神族的進攻比以往更加猛烈，人數也由一萬多人擴大到了五萬人。
他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神王開始有些焦躁了。
神王並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一定發生了什麼，才使得他將更多的，或者乾脆是全部的兵力投到浮雲城這裡來，想盡快地結束戰爭。
他想不通，所以，他並沒有再想下去，傳令，收兵。查點一下，對付這五萬人自己不過損失了兩萬三千左右的士兵，也算是不錯的戰績了。
當大隊浩浩蕩蕩地開進浮雲城的時候，那種不祥的感覺更加濃重了，重到令他無法忽視這種感覺的地步。
天空軍團的團長風輪臉上凝重的神情暗示著他的感覺並非是沒來由的。
「魔主大人……」他沉痛地叫著白語楓，彷彿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般：「不久前，破浪城的守軍在水團長的帶領下，成功擊退了神軍最大規模的一次進攻，將來犯神軍幾乎全殲。」
白語楓奇怪地揚起了眉毛，這是好事啊。
「可是……」風輪輕輕歎了口氣：「水團長卻不幸陣亡……」
「水……」白語楓呆呆地望著前方，拳頭緊緊地握著，發出了可怕的聲音，但他卻努力維持著臉上表情的平靜。
他怎能不傷心？水不但是他的部下，更是他的好友，知心相交的好友。
他不知道，他若是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就絕不會讓水留在破浪城。
幾千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傷心。
為什麼上天要帶走他，帶走那個心中隱藏著無數辛酸和痛苦的人。五年來，他很少真正快樂過，上天就這樣帶走了他，不公平！不公平！
如果蒼天能理解人的悲傷，大概就不會造成這樣的生離死別了吧。
多麼可悲，親人死了，別人可以盡情哭泣，可他卻不可以流下一滴眼淚。
因為他是魔主，他的一舉一動關係到整個魔界的士氣，所以他不能哭。
他只能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聽起來至少不是顫抖著的。
「我要知道一切，我要你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破浪城只剩下了一半經歷戰火的建築，和另一半的廢墟。
可有些人的心，卻彷彿全失去了一樣，隨著那個身影飄向遙遠的彼方。
比如說恨星，比如說水月。
但是最傷心的卻是小白素貞。
許仙，應該說是水。水哥哥在她心中，是最最重要的人，比父母還重要。只要可以和水哥哥在一起，一起玩，哪怕是只在一起說說話，都是她最大的快樂。
可他總是很忙，從前要執行任務，現在卻要打仗，總是沒有時間陪她。可是戰爭結束了，他卻永遠不能再陪她了。
他死了！
她是親眼看著他離去的。
那天，他們被敵人包圍了，水哥哥和他們打了很久很久，她知道他已經很累了，可是他並沒有停下來休息，還是不停地打著。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她一直知道。
水哥哥為了他，可以放棄一切，包括回家的機會和自己的生命。
當那枝箭插進他胸膛的時候，她的心好痛好痛。她雖然還小，但卻很清楚那枝箭可以帶來的後果。
可是他並沒有死，他還在戰鬥著，為她而戰。
直到無數枝箭無數柄槍刺入他的身體，他才停了下來。
她哭了，在恨星懷中不停地掙扎著，她要奔到他的面前，她知道他想看到他。
在那一刻，他慢慢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滿是鮮血的臉上慢慢地露出了一個微笑，一個她無比熟悉的微笑，一個令她現在想起來還心痛萬分的微笑。
他彷彿在說。
不要哭，素兒，不要哭。
她向來最聽水哥哥的話，可是這回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她知道他會離開她，他會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
最後一刻，她哭昏了過去。
醒過來，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一切彷彿像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她多麼希望水哥哥能從屋子外面走進來，對她微笑，對她許諾要永遠陪著她。
可是她失望了，走進來的並不是水哥哥，而是她的父親。
白語楓的臉上，眉間，全身上下都刻滿了深深的悲傷，眼神也是那麼的呆滯，彷彿死了一般。
他輕輕抱起她，然後在她耳邊說著話，說著他心中所有的話，說著他埋藏了多天的哀傷。
從父親低沉的語調中，她聽到了另一個不幸的消息——她的母親也死了！
她呆呆地望向她的父親，卻見一個那樣堅強的男人，眼中卻淌下了晶瑩的淚珠，淚中帶著絲絲的鮮血，滴在她瘦小的臉上，滾燙……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