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裡茲輕騎兵被阻在陣圖當中,驚慌失措。
實際上凌風只是發動了幻陣,用濃霧蒙蔽了他們的視覺,沒有開啟迷陣。
然而普裡茲軍以前就吃過陣圖的苦頭,眼見自己突然陷入,當下就慌亂起來,自亂了陣腳。
騎兵縱隊突襲,每個騎兵都是整體衝擊隊形中的一份子,要想保持衝擊過程的流暢,就必須嚴格按照既定的速度、路線,冒著對方的槍林箭雨,義無反顧地向前。
可是現在他們做不到,不管軍規有多麼的苛刻,人作為高等智慧生命,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思想。
軍隊之所以能夠團結得像一個整體,是因為有嚴厲的軍規約束,經過艱苦的長期訓練,所形成的一種類似於本能的戰鬥意識。
但也僅僅是類似於本能,當死亡恐懼達到一定的程度,人類真正的本能--求生,就會自然而然地冒出來。
被陷入陣圖的普裡茲軍就是這樣,他們紛紛想要從恐怖的濃霧中逃出來,或勒馬停步,或撥轉馬頭。
衝擊鏈條的斷裂,立刻就引起了整個衝擊隊形的混亂。
普裡茲軍前方衝擊箭頭已經衝進了槍陣,終端卻陷入了無可救藥的停滯狀態,後隊六七百騎兵,也徘徊在濃霧外面,不敢進入。
與此同時,康納格烏斯侯爵很快從駭異中回過神來,馬上命令重騎兵上前,將普裡茲騎兵前軍清除。
在重騎面前,輕騎兵無法利用寬廣的地域發動騎射,缺乏衝擊動能,他們的騎槍也無法對重騎兵的鋼甲構成傷害,反倒是被牆一般推過來的重騎一一格殺。
來自西格拉夫城的步兵,在軍官們處決部分臨陣脫逃的槍兵以後,長槍陣漸漸穩住陣腳。
從迷陣中還零星有普裡茲軍逃出來,他們不再能夠對帕斯特軍構成威脅。
在他們從迷茫中醒悟過來,想要衝鋒之前,便面臨十多支箭的集中射擊,被嚴陣以待的弓箭手射成了刺蝟。
有些騎兵捨棄馬匹,想要從濃霧兩端亂石堆逃回陣去,也被心態漸漸平穩的弓箭手當作了練習的靶子,無一例外被射死在亂石當中。
少數反應敏捷的騎兵見勢不妙,急忙滾鞍下馬,雙膝跪下,留得一條性命。
阿迦驚魂稍定,向傳令官下達了指令。
幾匹快馬奔馳而出。
「長槍兵結陣,不許放進一個敵軍!」
「弓箭手停止射箭,所有人預備,正前方四十五度角,拋射!」
箭雨從弓箭手陣地騰空而起,在它落下的濃霧之中,人馬悲鳴,在山谷中來回激盪。
「馬特奇法師,您不是說敵人的幻陣已經被破解了嗎?現在這是怎麼回事?」感覺對方辜負了自己信任的利安德爾伯爵,都快要抓狂了,衝著聯軍法師團首領大聲咆哮。
「大……大人,我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能……可能這是一種的新的幻術,我們還不清楚他的原理……」馬特奇法師唯唯諾諾,臉皮漲得通紅。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馬上給我破掉這個該死的幻陣!」
「是的大人,我們一定盡全力破解幻術!」馬特奇法師匆匆行了一禮,小跑著回到法師團,絞盡腦汁考慮如何破解敵人的幻陣。
凌風所構築的陣圖,破解的方法也很簡單。
法陣的基礎就是陣眼,這是控制全陣運轉的核心,除此之外,破除陣圖節點,也能讓部分法陣癱瘓。
所以歸根結底,就是要毀掉構築陣圖的晶石和晶核。
凌風將它們深埋地下的目的,就是力圖避免陣眼、節點遭到破壞。
可這終究不是絕對安全,這就像地雷陣,埋得再深,也有被挖出、破壞的可能,如果對方魔法師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陣圖,就往地下一陣猛轟,就足以將法陣破壞得七零八落,甚至完全失效。
然而上千普裡茲軍被困在法陣中,魔法師再要想破壞法陣,就必須枉顧他們的性命,這樣的代價,不是馬特奇能夠負擔得起的,所以他腦子裡閃過了這個念頭,便馬上放棄,寧肯讓法師們用常規的方式破解幻陣。
帕斯特軍對陷身幻陣的普裡茲軍的殺戮還在繼續著,後隊的輕騎兵早已倉皇逃回本方陣營,有些陷入陣內的騎兵胡亂衝撞下,也逃出了幻陣,立刻頭也不回地打馬狂奔,遠離這個讓他們膽寒的地獄。
凌風完全可以啟動迷陣,讓這些人無法逃離。
但他看著像小溪一樣,從幻陣中流淌出來的血流,心頭一軟,沒有進一步發動陣圖。
他沒有想到,因為他的一時心軟,竟給了五城聯軍法師們錯覺,而進一步踏入了陷阱。
帕斯特軍可沒有縱敵逃脫的寬廣胸懷,弓箭手在長槍兵的保護下,逐步推進,直到臨近到濃霧邊緣,才停止下來,撤回原先的陣地。
魔法空間的人常年戰爭,生存條件惡劣,為了適應這個殘酷的世界,體質比地球上的人要強悍得多。
他們所使用的弓箭,選用的材質也更加硬朗,軍用弓箭的射程達到了驚人的三百米距離,不到二十分鐘,箭雨就將濃霧前半部分全部覆蓋了一次。
在濃霧中只聽到人馬垂死的呻吟,逐漸低垂的嘶鳴聽起來是那麼的無助。
康納格烏斯侯爵無比感謝仁慈的荷伯神,他甚至都在考慮是否要信仰這位神靈。
本來搖搖欲墜的帕斯特軍陣線,在經過這次演習一般的攻防戰之後,士兵們從中贏回了自信,也開始談笑,對於康納格烏斯侯爵,能夠帶領大家安全到達沃特爾堡,充滿了信心。
更讓他欣喜的,是他們繳獲的普裡茲軍戰馬,雖然大多帶傷,但其中最少有一百多匹不礙騎行,其餘的近百匹馬治療之後,也有可能重上戰場。
這些馬,都比重騎兵們的坐騎要強壯高大得多,連康納格烏斯,也換乘了一匹白色駿馬。
利安德爾伯爵沒有他的好心情,站在山丘上,人都麻木了。
他環顧營地裡的聯軍士兵,從他們慘淡的面色中,看到了恐懼。
勝利,不再是唾手可得。
馬特奇法師縮手縮腳地靠近,謹慎地說:「大人,我們想了一個辦法,只有採用無差別的攻擊,有才可能會破壞掉敵人的幻術,所以現在我們要想辦法把殘餘的士兵救出來。」
「還有辦法救出他們嗎?」利安德爾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幻術只是一道幻覺,我們詢問了從幻術中逃出來的士兵,他們只是迷失了對方向的判斷,依靠摸索,仍然從幻術中逃了出來。所以,我們可以讓士兵們手牽著手,進入濃霧,把剩下的騎兵都帶出來。」
「你看著辦吧,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利安德爾伯爵無力地揮了揮手,同意了馬特奇的意見。
他現在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但願主神保佑,讓他們能渡過這道難關。
太小看帕斯特軍了!
凌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五城聯軍的企圖。
他有些猶豫,敵人的目的,是單純想要救出陷身幻陣的士兵呢,還是另有打算?
其實他手中的籌碼也不多了,前半部分的普裡茲軍,還活著的寥寥無幾,後方的騎兵,在慌亂過後,也開始組織起來,手牽著手找尋道路,並有部分安全地逃了出來。
陣圖中,此刻還活著的普裡茲軍騎兵,不超過三百人。
這樣的情況,五城聯軍不是知道的,將近兩百名士兵手拉著手,結成人鏈,緩緩深處濃霧,去援救剩餘的騎兵。
「抱歉!我不能讓你們把人都救出去。」
陣圖不能沒有人質,打戰的時候心慈手軟,只能自食其果,凌風一咬牙,收起慈悲心腸,發動了迷陣。
迷陣巧妙地將進來搜尋地聯軍士兵帶入深處,不一會兒,兩百名搜索士兵都進入了陣圖。
「停!停止!」馬特奇感到毛骨悚然,這個幻術讓他覺得其中充滿了邪惡的誘惑,否則不可能士兵們一去不回頭。
剛剛進入濃霧的時候,搜索士兵們還能三三兩兩帶出幾個騎兵,但越進入到裡面,卻越沒有動靜,等到馬特奇大喊停止的時候,兩百名搜索士兵差不多都進入了濃霧。
「快回來,馬上把所有人都拉出來,不要急,一個一個地拉,一定要把他們安全拉出來。」馬特奇滿頭汗水,強制鎮定,讓後面的士兵把命令傳達到裡面,所有人緩緩退出。
命令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回饋。
在外面的士兵都說已經把命令傳達給前面了,可是來自濃霧中的拉力還是那麼強,似乎裡面的士兵在奮力前行,想要用力掙脫他們的手。
「我快拉不住了!」最靠近濃霧的士兵一隻手伸進濃霧裡面,死命拉住前方的士兵,看他滿臉憋得通紅,已經用出了全身力氣。
「快,快拉住他,所有人都上來拉住他,不要讓他也被拉進去了!」馬特奇惶急地喊叫起來。
五六個士兵衝上來,拉手拉腳,還用力抱住他的腰,在他們後面又是十多個士兵,齊心合力要把他拉出來。
「啊!」那名士兵在來自兩邊的巨大力量之間,來回拉鋸,巨大的拉力幾乎要把他渾身撕扯得粉碎,痛得他慘叫出聲,「放開我,求求你們,啊,天啦,啊,放開我吧,我實在受不了了……」
拉著他的士兵稍一猶豫,裡面猛然傳來一股強大的力量,一群人站立不定,滾跌在一起,然後忽地一下,那名士兵就被拉了進去,還連帶這把後面的幾個士兵也帶了進去。
其餘的士兵驚恐萬狀,一起鬆脫手,連滾帶爬遠離濃霧。
外面的士兵從這裡面大聲喊叫,濃霧裡面沒有任何輝映,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這惡魔,你這個該死的傢伙,我和你拼了!」馬特奇渾身血液直衝上腦,由於他的再次誤判,又陷進去更多的士兵,整人都瘋了,就要衝進濃霧裡去。
周圍的士兵魂都要飛了,衝上去撲倒他,摁手按腳,將他死死壓在地上:「馬特奇法師,冷靜,你冷靜一點,千萬不要衝動!」
利安德爾伯爵血色全無,身體晃了一晃,身旁的侍從趕緊扶住了他。
「惡魔,這簡直是惡魔!這是一個惡魔!」他儀表全無,一把推開侍從,指著濃霧撕心裂肺地喊叫起來。
他的聲音傳遍了全軍,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
轟然間,全軍鼓噪起來,惡魔之聲,喧囂塵上。
「媽的,誰是惡魔?打仗怎麼會沒有死傷,兵者詭道也!你破不掉我的陣圖,就誣蔑我是惡魔,你們自己有殺了多少帕斯特軍,根本就是顛倒黑白!」凌風勃然大怒,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
奶奶的,我只想讓你們安安穩穩在這裡待上一天,居然會被罵做惡魔,簡直是混蛋透頂!
好,你說我是惡魔,我讓你們看看,我殺沒殺你們的士兵!
他手訣催發,山口谷道中漫天雲霧消散一空,立時清明一片。
兩軍對壘的中間,頓時現出一群人影。
「艾倫!那是我的弟弟艾倫,他還活著,他還沒有死!」一個普裡茲騎兵突然叫了起來,一時喜極而泣,伏在馬背上,掩面抽泣。
城邦軍隊,參軍的適齡人口有限,父子、兄弟同在一隊的情況並不罕見。
谷道中,在靠近帕斯特軍戰線前方四百米的範圍內,伏屍遍地。
不計其數的箭枝,斜插在地面,密密麻麻插滿了所有空間,普裡茲騎兵和坐騎身上都插滿了箭枝,粗略估計,不少於七百輕騎喪命於此。
這些屍體內的血液還沒有凝固,鮮紅的血流淌出來,將屍身染得通紅,地面上,匯聚了一汪汪的血潭,其狀慘不忍睹,猶如修羅地獄。
而在這道箭網的後方,是乾乾淨淨的山石路面,幾百名聯軍士兵茫然地站在地上,許多人還騎在馬上。
他們都在奮力奔跑,但奇怪的是,他們總是在一塊很小的區域內來回奔走,而且有不少士兵相隔不到一米,但每個人都像沒有看見別人,仍然飛奔不停。
包括那名被叫做艾倫的騎兵,也是低身伏在馬背,縱馬狂奔,對於外界的變化,不聞不問。
很多人都已氣喘吁吁,還是不停地跑動,一刻不願停步。
突如其來的,這些人臉上顯出奇異的表情,好像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稍稍放慢腳步,最後停下來,不解地東張西望,然後突然想看清了周圍的一切,對著不遠處的同伴,大驚失色:「原來你也在這裡!」
也就是一兩秒鐘的時間,正當陷身陣圖的士兵看清楚東西南北,想要逃離的時候,眼前又是天昏地暗,走上兩步,便再也不知道該往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