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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七 文 / 宋儒禪

    歐陽國難在廠長室,給鋼研所的李所長打了電話,問自己廠子機械探傷是怎麼回事。李所長在電話裡抱怨道:「國難,我正要找你呢,原說好的給我們所,怎麼又給外人了?他們能行嗎?設備,經驗哪一點都不行,你也真放心吶你呀!」歐陽國難道:「你說詳細點。」李所長道:「內情我都知道了,給我們六十萬你們不幹,什麼都不是的開價八十萬,你們反答應下了。」歐陽國難道:「老李,我們都是老同志了,這事我確實不知道,計劃科搞的,還沒匯報到我這呢。」李所長道:「事情內裡我也明白,我們算一個公司的,款都在內網裡轉,現金到不了任何人的手,自也提不出回扣錢,頂多請你們吃一頓,玩一場。你們廠裡給的那個學校開的一家公司,假公真私的性質,你們的款匯過去,馬上就能得現款,甚至這回扣款和你們的匯款同步到了對方手裡。」歐陽國難道:「六十萬,你們也就能賺二十萬吧?」李所長道:「你們廠一直是我們幹的,你說的對,我們只能賺二十萬。」歐陽國難道:「別的不用說,這項工程我跟你們所簽就是了,只你可得給我調精兵強將,你們幹不好,可自家打了自家的嘴。」李所長道:「那當然,這陣子你們忙,我們可閒多了,好些個高級工程師,上班沒事做,有的練毛筆字,有的學畫畫,有的一天研究養花,你說這不是笑話嗎。這些私營公司,搶去我們的生計了。我們都是公對公,所裡定的回扣標準也極低,誰知政策什麼時候變,弄大了,說不好就是一個貪污受賄。」

    歐陽國難放下電話,帶著火就把金珂招了來。金珂精靈至極,好走偏門的人,最會察言觀色,這是他們的看家本領,而且這事確實心裡有鬼,遲遲地也沒報上來。歐陽國難道:「小金,廠子探傷的事你們計劃科怎麼弄的?」金珂見這沒全指向自己一個人,還有緩機,忙道:「這幾天正協商著,我們準備給一家公司,他們那有幾個老師在學術上是極權威的,省裡也首屈一指。」歐陽國難道:「我是問錢的事。」金珂道:「可不,我也愁這事,八十萬的工程,他們回扣答應給二十萬,聽了這個,我都有些不敢接了。我問了段書記,他說讓我跟你商量,廠長,那公司的董事長是我們公司姚副總經理的外甥,極可靠的」說了看歐陽國難的臉色。歐陽國難想了想,喊外屋的秘書進來,讓請段長生來。

    一會段長生到了。段長生一進門便和歐陽國難道:「國難吶,我也正要找你呢。」歐陽國難道:「上午去公司開會怎麼樣?」段長生道:「我就是要說這個。」見金珂在一旁,和他道:「這回你也得忙了,煉鐵廠高爐大修,萬人會戰,光一日四餐我們就得多準備下五百份。」金珂尷尬地笑,回不上話。

    歐陽國難和段長生道:「老段,廠子探傷的事,我剛才跟李所長通了電話,他也跟我發了火,問我為什麼不給他們,我這當廠長的還不知道呢。」這陣子段長生和歐陽國難處得很和諧,一是歐陽國難仍是關心生產,也不是好攬權的人,段長生實際管的事情沒少多少,二是他求寶寶辦了幾回事,便也熟悉了,和歐陽國難也近了許多,聽了歐陽國難這話,看了眼金珂,道:「國難,這事還是歸你管,你決定吧。」歐陽國難也不願問的太詳細,便道:「那就讓鋼研所幹吧,他們到底經驗多,設備全,又是一個公司的,要照顧也得先可他們來。」段長生道:「那好,那好。」這事決定了,金珂便去了。

    段長生又和歐陽國難道:「公司跟各廠子要人,我們廠裡分配的名額是五百,我計算了一下,各車間,各班組,也就能抽上來三百人,另二百沒了著落。」歐陽國難道:「跟子弟集體廠要些個,算在我們裡頭,廠機關再抽出去幾十個人,也就夠了。老段,你看誰帶隊?要我說還是你合適,只你兩頭忙,可真是要累一陣子了,不過忙過這陣兒,你願休息就和老婆孩子到廠度假村歇一個月。」段長生也挺高興,道:「有你這句話就行,加上齊總,我們好好幹,年底差不多公司又得讓我們搶個先,這回公司的秦書記都答應我了,說我們廠還能保持去年那樣的勢頭,公司五個全國人大代表的名額,鐵定給我們廠一個。」歐陽國難也沒在意這些,道:「今年或許還行,明年我就不敢說了,各方面,都太緊張了,預計明,後年我們的產品不會如這幾年這麼暢銷,最主要是品種和質量的事。忙過今年,我們真該好好研究研究這事,我都傷透腦筋了。」兩人最後決定,煉鐵廠會戰的事,段長生帶隊,全權負責,段長生不在,他的工作暫由歐陽國難幫著照看,歐陽國難又把這事推給了組織部的史部長,他也是和段長生最好的一個。

    段長生回到自己辦公室,金珂正等他,見了上前道:「段書記,你看這事」段長生道:「那家公司我也不放心,這是大事,弄不好出了問題,公司總經理也擔不下。」金珂歎道:「可這二十萬元?可真怪饞人的。」段長生氣道:「小金,你也掌握些分寸,不是什麼事我們都能幹的,該辦的事辦,不該辦的就不辦,怎麼這點度量都沒有?沒根基的人,更得穩妥些,弄不好跌倒了,誰扶你起來。有時看問題得往長遠了看,比如能當上回全國勞模,或是選上回全國人大代表,不比十幾萬塊錢頂用?你以後也得多往這上面用心,我們國家,暫時這個還是最佳選擇。」金珂聽了點頭稱是。

    彩芳晚上回到家,嘰嘰呱呱地盡跟寶寶,彩雲說她一天裡碰到的趣事,不但讚了番齊戰,文雄也得了幾個好去。寶寶見了她的寶貝女兒便喜歡,今天又全是些愛人的話,更高興,末了道:「乳乳,等開學,你爸不出車,媽也借輛車親自送你去,再說有些東西也得多帶些,別到時候不夠用,你又買不好。」彩芳道:「怎麼賣不好?只要有錢,還怕買不著好東西?」寶寶道:「唉,媽想了就心疼!長這麼大第一次要離家了,媽想著就不放心,這社會上壞人越來越多,尤其是騙子,到處都是,你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我還得托人在你們學校找個管事的人打個招呼,要不,我總是放心不下。」彩芳聽了不樂意了,道:「媽,你怎麼總這樣?又說我不懂事,又不讓我往出息上了走,這回上大學,我什麼都不用你管,除了按月多給我寄錢外,剩下的我全部獨立。」彩雲聽了也笑,道:「乳乳,反正這次你自己照顧自己的事要多些。」彩芳道:「媽,還有一件事,大家好些個人住一個屋,我也不習慣,你最好找人給我弄間房子,我在外面住,又自由,又風光。」寶寶氣道:「這個最不成,還是大家一起住的好,在學校裡,安全多了,不習慣,慢慢就習慣了。」

    娘幾個正說著,文雄和天宏一起進了來,和天宏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姑娘,一介紹,方知她叫日雅。彩芳見了天宏道:「哎呀,你可真是條神龍,見了尾巴見不著腦袋的,老也抓不著你,我都有點想你了。」天宏和日雅道:「我才說了,就是這個主,最討人喜歡不過,怎麼樣?我沒說錯吧。」日雅也笑。天宏和彩雲說今天趕巧日雅也閒著,還有車,想出去玩,他找不著旁的合適的人,就想到文雄,彩雲,彩芳了。彩芳聽了道:「你們玩吧,我累了一天了,得早歇下。」

    天宏,文雄,日雅,彩雲出了門,上了車。天宏和彩雲道:「我有多長時間沒見著你了?」彩雲道:「有半年多了。」看了日雅又問:「朋友?」天宏道:「不是,原來是我抓的人犯,現在算是熟人,或者是朋友,但不是談戀愛的那種。」彩雲道:「我看人家挺好的。」日雅前面開車,聽了淡淡地道:「咱高攀不上,人家大警察,社會上威風八面的一種人,躲還躲不起呢,誰敢近他的身。」彩雲笑道:「這個我知道,我們都認識十多年了,小時候他就是男孩子裡最勇敢,最愛幫人的一個,和我大哥,大姐最好,只是快三十了,還光棍一個。」天宏道:「前幾天還有人給我介紹一個呢,我也忙,也沒倒出功夫去看。」彩雲道:「那你怎麼不去看?再等,太陽就向西邊落下去了。」天宏道:「今天倒是有功夫了,這不,先來徵求你的意見。」彩雲奇道:「徵求我什麼意見?」天宏道:「你若不允許,我就不去看了。」彩雲紅了臉,打他道:「好你個死天宏,老久沒見,一見就當著外人打趣我。」天宏抵擋道:「輕點,我這胳膊沒深沒淺的,別弄疼你自己。你說的也不好,怎麼說日雅是外人。」日雅聽了道:「比你們十多年的交情,我不是個外人是什麼?」天宏聽了道:「這個也不對,古語有言,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有些人,你只見過一面,甚至只幾分鐘,卻一輩子也忘不了。」日雅聽了笑道:「我們沒你那兩下子,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看問題那麼犀利。」天宏道:「得,我還是佩服你們女人,那個直覺,我若有,我的破案率還能提高不少。」文雄聽了道:「三句話不離本行,今天你再說這個,我可揍你了。」彩雲會過來了意,氣得又打前座上的文雄道:「原來也有你一個,你什麼時候成了保媒拉縴的了。」說了自己也紅了臉,天宏道:「你看,這不說來就來了。」

    日雅在前面說道:「男人的理性和女人的直覺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這兩者是一致和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男人不必強求女人接受他的理性,女人不必強求男人遵循她的直覺。他和她只要接受對方這個可愛的人便夠了,不強求一律才是愛情完滿的真諦!自由和真誠對愛情而言,同樣不可缺少的。天宏,不管是男人,女人,我第一次見你向一個人低下你的頭顱,不過這也沒什麼,你的高大形象在我這一點沒受影響,你不要怕人家,真正的男人不會得不到一個真正的女人的!」文雄聽了道:「真誠!是不是就是有好心?」日雅道:「差不多。」文雄道:「好心,那麼重要啊?」日雅道:「沒有愛的世界比沒有真誠的世界要好過的多。」文雄搖了頭,也聽不懂。

    天宏和彩雲倒奇了。天宏和日雅道:「日雅,我真沒白抓你一回。」彩雲氣道:「真是個傻瓜,話也不會說。」日雅也笑了。四個人說說笑笑,自去玩樂。

    這邊彩芳給韶醒家打電話,正好韶醒在家,她便道:「白一半,你快過我們家來,有重要的事和你說,來晚了,你得後一輩子悔,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給我帶了來,肯定虧不著你。」韶醒不知什麼事,立馬跑了過來,晚飯也沒顧得上吃。這晚歐陽國難也沒回來,寶寶照顧這兩個吃完了飯,便出去找人說話。韶醒見彩芳安閒的樣,反急了,問道:「小姑奶奶,到底什麼事?」彩芳笑道:「交待吧,和程慧姐姐到了什麼份上了?」韶醒哪肯說,泛光華,東方夜寒一幫子還盡量瞞呢。彩芳笑道:「你不說,我怎麼幫你?」韶醒聽了道:「別,我告訴你就是了,唉,她呀,我愛都愛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愛好,我都傻了,她總拒絕著,一點機會都不給。」彩芳道:「笨牛,枉為一個白一半了,機會是人創造的,平常機靈的一個,怎麼這回不濟事了。」韶醒道:「我也不知怎麼的,一愛上了人就變笨變傻,變得一無是處。」彩芳斥道:「禁聲吧,還是聽我說,我今天去她們廠子,見到程慧姐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韶醒道:「什麼?」彩芳道:「好些個小伙子,拿著花,排著隊,一幫一夥地,向程慧姐求愛呢。在她辦公室,那鮮花都鋪滿了,都放不下了,還給了我兩大束,哎呀,你再不抓緊,只怕就涼快了。」韶醒不全信,也信了一半,道:「真的?」彩芳道:「我哄你幹什麼?我又能得什麼好處?還不是咱們好心腸,心疼程慧姐,也可憐你,要真是一對真鴛鴦,只因為你努力不夠各分西東,不太可惜了嗎!」韶醒千恩萬謝,問怎麼辦,彩芳道:「她住哪我還真不知道,不過天天去上班,你直接到廠裡,不就結了。」於是給韶醒再一次指明了前進的方向,完了她自在心裡樂她的。

    韶醒被彩芳調掇的便失去了理智,加之這些日子沒見到程慧,正想的慌,而且過幾天還得回學校收拾一下,不定什麼日子回來,那份相思之苦,怎麼受得了。

    韶醒愛程慧固然不攙半點虛假,工廠的大干更是實打實。

    各種維修隊,各廠子抽調的人員,加之煉鐵廠自調的人,白天在現場便有上萬人,而且晚上挑燈夜戰,二十四小時,沒一分鐘停頓下來,時間成了生命,每一個參加者都感受到了。程慧,徐美貞都被抽調上來,倒不是負責技術上的活,關鍵的地方,他們還嫩些,幹活的地方,自又有工人,他倆負責聯繫,職責介於副官和傳令兵之間,配在段長生的手下。

    煉鐵巨爐最後一爐鐵水出爐後,便熄滅了高爐煤氣,各種吹風機死命地照著仍火紅的爐膛吹個不停,熱浪逼人,站近些的,簡直感到到了太陽的邊緣相仿。

    文雄,小李子,小樂天也被抽調了來,見到了程慧,和她道:「程慧,你第一次經這場面,別硬往裡鑽,現場特亂,注意安全。」程慧氣道:「才剛開會我剛給他們訓完話,用你告訴我?」文雄道:「心疼你嗎,這是男人的世界,你看了,除了外圍幹些雜活,技術活的,端茶倒水送飯的,哪還有半個女人影?你這就行得了不得了,我們班的兄弟知道了都佩服你,你珍重貴體,說不定將來有大用場,你多用腦,力氣活我們來幹。」程慧道:「你別小看人,力氣活我也不是一點沒幹過。」文雄道:「不一樣,這是熱,累,加上噪音,空氣污染,全在一塊了,女孩子總是嬌嫩,不如我們皮糙肉厚扛折騰。」程慧道:「誰是女孩子?再瞎說我打你屁股。「小李子,小樂天聽了都樂,正說著,徐美貞跑來找程慧說段長生找她有事。

    段長生見程慧來了,道:「為了趕時間,比往常要早進爐,因此得組織突擊隊,換著班進爐清理爐膛。你快帶些人回廠多取些高溫服來,有棉帽子才好呢,讓廠衛生室多準備些降溫的東西,藥了水的,還有冰塊,去福利科,早定好了的,誰知現在這麼快就要進爐。」

    程慧忙帶些人回廠裡,也不太遠,一,二個小時裡便大致都弄全了,回來見現場更亂了,地上,地下的設備有的已經拆下,正往外運,汽車,吊車,一排排,一行行,人山人海。

    工人總不如軍隊有紀律,待命時會齊整整地呆在那,自有到處遊玩的,你就得去找,這也是程慧,徐美貞的工作之一。忙亂中,沒人再將程慧當個女性,因任務都重,不發火也衝她大嚷。程慧也感覺不到自己是個女人了,她整個被融匯進了這幾乎純粹男性的世界,一天下來便幾乎累倒了,當夜也沒回家,就住在廠裡,找個地方和工人一樣,地上鋪個隔潮隔涼的東西,倒下便睡,半夜有事起來接著跑,完了再倒頭睡下。按常規在廠內是不許睡覺的,但這二十四小時作業,也不能按往日的規矩了。

    早晨接到命令,上午十時進爐,這是最關鍵的一仗。這當口,徐美貞出了點小事。地面上有一套設備,正拆卸下外運,因無事,而那設備他也熟悉些,便也過去幫忙,不小心手被高處掉下的鐵物砸了一下,雖戴著手套,卻也不輕。程慧忙陪著去臨時醫院檢查。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大夫檢查了一下,和徐美貞道:「手指都能動,雖痛些,可還沒大傷了筋骨,現在腫些了,過幾個小時得更腫,紗布不能包的太緊,覺著不舒服就重包一下,暫時幹不得什麼活了。」徐美貞哼也不哼,反和程慧笑道:「留個紀念吧,留不下傷,留下個疼在記憶裡,也不錯的。」程慧道:「昨晚也沒睡多一會兒,忙裡帶亂,還有不出事的。你這還沒上戰場,就先負了傷,想當英雄也當不成了。」徐美貞道:「論個人,這裡沒一個英雄,可加在一塊,這萬把人,沒幾個英雄能比得上。」程慧道:「行啦,別再逞能了,戴上。」

    進爐的人員分成五,六撥,段長生也帶了他廠子的這一撥,他自是全身披掛,跑前跑後地不住地忙活,該他們進時,段長生毫不含糊,當先衝進爐去,可沒走幾步他就覺著不對勁了,上下左右熱浪灼人,腳上燙得幾乎讓人站不住,像站到了紅鐵塊上相仿。大致不過半分鐘,他就搖晃了,眼前就有些模糊,也不知誰說了句什麼,他自覺被人一左一右往外駕了走,到了外面,影影綽綽地聽有個人氣急敗壞地道:「幹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別再給我們添麻煩了。」說完那人一頭又鑽進爐去。

    段長生坐了好半天,才緩醒過來,頭仍暈的很,又噁心,到了也沒辨出剛才斥責他的是誰,他倒真感激人家,當時他逃命的力氣都沒有了,好了些,他仍是他這攤的總指揮,誰也代替不了。整個工地像一部機器一樣,照著計劃自動運行,指揮也好,被指揮也好,都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是記者來又能只報道哪一個人呢?誰比誰幹的更多,更好,分不清的,只要能盡責,都一樣的重要。

    文雄,小李子,小樂天這撥出了爐,連累帶熱的也直打晃,不過他們習慣些,恢復了一會兒,喝些水解渴,復又回身衝進那巨碩的爐膛,這就是他們人生的戰場,壯麗與否他們也說不上來,可征服眼前的一切,就是他們渴望的,他們沒一點的退縮之意,都是咬緊了牙關拼了命地幹,為了錢,也不多掙,為了什麼信仰也真沒有,干到最累的關頭,人只被一種意志力控制著,理智也近乎麻木了,什麼也不再想,這大概就是為了生存,這意志,便也是生存的意志。

    又一次衝出來,文雄用毛巾擦著汗,眼睛都紅了,破口罵道:「媽的了,你們都掌握好,不行了就別硬逞能,反會誤事,誰摔在了裡面,媽了的我扣他的獎錢。」小李子喘了道:「哪有這樣的,咳,咳,倒在裡面才該多給呢。」文雄道:「屁,倒在裡面,沒了安全,又影響速度,才鳥蛋一個,我們班,誰也不許摔在裡面。」說了見又輪到他們,幾十個青年和另一些青年,呼喊著,又往裡面衝進去。

    文雄信得過自己,要摔倒,他會是最後摔倒的幾個,剛才便看到長歌了,來送飯,他理都沒理她,倒不是沒話說,只是知道面前的戰鬥極艱巨,他不想浪費一點力氣。眾人裡他仍是最累的一個,自己拚命幹不說,還得照顧班裡其它人,又乾又熱,喊的嗓子都啞了。愛他似乎明白的不多,第一書看的少,經的女性也少,全沒經驗。長歌以前似乎傾向於他,但他從來沒太在意過,這次知道長歌和旁人處朋友了,他才發覺長歌對他的重要性了,原來自己也是喜歡她的,可現在又有什麼用呢?人家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只有失敗和痛苦才能讓人清醒和成熟,文雄這回也經歷了一遭。

    不知幹了多久,文雄第一個栽倒了。小李子,小樂天都知道,這場子干下來,沒個三,四天,他們的體力也恢復不過來,反正幹完了便歇好幾天,誰也不能熊了。他們見文雄沒一次拉下,連著往裡沖,終於倒下了,卻也不奇怪,更不傷心,讓人把文雄抬下去,他們也像拼了命,不用人催,仍往爐裡鑽,好像要復仇似的。

    文雄醒來已在家裡了,他是因為過分的脫水而虛脫了,睜眼見彩芳淚水汪汪地在那望著他。見文雄醒了,寶寶,彩雲都過來看,他班裡的,經這一仗,自也都躺下了,誰也看不得他了。

    文雄轉臉見長歌也在一旁,便不吭聲,身子一動,全身酸疼,像散了架子一般,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只長歌一人在身旁時,文雄才問道:「你來幹嗎?」長歌紅了眼圈,道:「你是最壯的一個,反先累倒了,你圖個什麼?那麼下死命干,這樣幹,到老了,什麼病都找上你了。」文雄道:「不用你管,再累也死不了,算個什麼,我們班不比別人幹的差,這就行了。」停了會兒又奇道:「長歌,這陣子聽說你伴了個款,不是伴,是嫁了個款,不正自在嗎?來陪我幹嗎?」長歌歎氣道:「誰嫁了,他總不肯,總往後拖,他的爹媽也不領我見。」文雄道:「那你們在哪?」長歌道:「他外面自己有房子。」文雄道:「你們同住了?」長歌含羞帶愧地點了頭,道:「他死纏著你,我擋不過,才這樣現在,現在」文雄打斷長歌的話道:「行啦,別跟我說這些,只你幸福就成,我和小李子,小樂天他們都會高興的,祝福你了。」長歌欲語還絕,這時候寶寶,彩雲又過來探視,她更說不上話了。

    文雄也不知長歌什麼時候走的,再醒來見彩芳拿著本書坐在他身邊看。彩芳見他醒了,上來揉搓道:「二哥呀,媽讓我照顧你,你吃啥呀?喝啥呀?」文雄聽到她的那個小動靜就想笑,道:「我用你照顧什麼?不少胳膊不少腿的。」說了想往起爬卻又爬不起,仍是沒多大力氣。

    彩芳倒了水給他喝,道:「小李子才剛打電話慰問你了。」文雄道:「他慰問我什麼?不過三天的活半天裡干了,算個什麼?」彩芳道:「又嘴硬了,現今爬都爬不起來。」文雄道:「我媽呢?」彩芳道:「上街買菜去了。」文雄又問:「彩雲呢?」彩芳道:「自己屋呢吧。」文雄想了想又道:「長歌呢?」彩芳道:「早走了。」文雄閉了眼又去睡他的。彩芳道:「我知道,你還戀著她呢,不過人家都有朋友了,你就算了吧,我媽都說不可惜了,她說憑咱家的條件,什麼人家的姑娘找不著,工人裡的還不挑著選啊。」文雄也不吭聲,彩芳又道:「我媽說啦,明個兒上班就幫你求人介紹,說等我上了學,她就研究你和二姐婚姻的事,她說指望不上我爸,他一點不關心。」

    不說歐陽家的一堆事,工廠裡仍是見天的大幹。程慧自是忙得焦頭爛額,這日正在工地上忙著,廠裡來人,說她家裡有人來看她。程慧以為是爸媽誰的,兩,三天沒回家了,也難怪家裡人惦記。

    來的人卻不是她家裡什麼人,而是韶醒。韶醒自打從彩芳那得到警告,便想去見程慧,思來想去的,去工廠總不大好,弄不好程慧不高興。東打聽,西打聽,終於探到程慧的家,便壯著膽去了。見了程慧的爹媽,介紹說自己是程慧的同學。兩個老人倒也喜歡他,只說女兒兩天沒回家了,在廠子裡連班。韶醒說我去廠裡看她。程慧的父母也不知這小伙子和女兒什麼關係,客氣的很,又托他給程慧帶些東西。

    韶醒到了廠裡,打聽到程慧的車間,進了段裡的辦公室,見有個青年正在那填圖表,上去問道:「程慧是在這工作嗎?」那青年抬頭看看他,道:「就在這屋,那就是她的辦公桌。」讓韶醒坐了,韶醒見桌上果然有花瓶,裡面插著十幾朵已乾枯的花,他也叫不全那名字,玫瑰可也真有,看了心裡不是個味兒。那青年給他倒了水,問道:「您是程慧的什麼人?」韶醒膽子大了道:「我是她未婚夫。」那青年愣了下,仔細打量了韶醒一下,自語道:「這可真沒聽說過,你們是同學?」韶醒道:「差不多吧。」兩人自坐了說話。

    程慧回廠裡先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將髒的送到廠裡洗衣房去洗,然後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半道遇到同段的一個幹事,那人和她道:「程慧,快回去,你未婚夫來看你來了,等的有好一陣子了,剛才是小劉陪他說話,現在只剩他一個,行,挺好的,也是個有知識的。」程慧心道:「弄錯人了吧,我打哪來的未婚夫?又是樁奇事。」見到韶醒大模大樣在自己椅子裡坐著看報,喝茶,程慧頓時氣撞頂梁,心裡恨道:「好小子,便宜佔到這來了。」韶醒見了程慧英姿勃發的樣,喜道:「我的天,可找到你了。」程慧冷冷地道:「你跟人家都胡說什麼?誰給你的權利?你怎麼這麼不要臉!誰讓你來廠裡了?誰讓你坐我的椅子了?快起來,讓地方。」韶醒訕訕地站起來,程慧坐了道:「你快走吧,趁我還控制得住自己,再不走,我找人把你塞到軋機裡面去。」韶醒道:「你家還讓我給你捎了東西來。」程慧看了他一眼,譏笑道:「你倒挺會獻慇勤,以後也別上我們家,你認識誰了?」韶醒真回不上話,站在那心裡發苦。

    又有同事進來,見韶醒那樣,不知就裡,開玩笑道:「嚄,還挺會疼人的一個,知道她累,回來了馬上讓座。」說了拿把椅子放到程慧斜對面,讓韶醒坐。韶醒謝了人家自坐了。

    程慧也顧不得外人在了,仍斥道:「我告訴你啊,以後少跟我來這些,你知道影響多不好,你怎麼能那麼說?怪不得沒人愛你,就你這樣的,打一輩子光棍吧。」程慧的同事見人家這是說體己話呢,笑著去了。

    停了會兒,韶醒自言自語地歎道:「早知這麼無情無義,何必將這副衷心之情空揮灑了,淚珠兒輕飄,可羞啊可羞!自認是個知己,原來也是個蠻橫不講理的傻妞,可惜了我這副大好的皮囊。」程慧氣道:「別自作多情了,臭皮囊吧,除了一股子酸氣奶味,你還有些什麼?」韶醒見這搭了話,心中暗喜,回道:「做學問嗎,往深了去,總有一個不適應的過程,和愛情一樣,總有一個紛亂難言的階段,可沒股子呆氣和天真,又哪來的真學問呢?我說是未婚夫,是我自己想的,你不接受,否認就是了,又急什麼呢?自己不也失了那股子美慧溫文的勁了嗎?」程慧氣樂了,道:「本全是你的不是,反挑出我的錯來了,我不跟你打嘴仗,我只要實在的人和事。」韶醒道:「實在點的自是有,你不怕丟臉,當著你廠子幾千號人,我給你下回跪也成,只你想好了,男兒膝下有黃金,跪是跪,你拒婚也不成的。」說了真要跪,嚇得程慧忙死往起拽,拉拉扯扯的又被人看到了,程慧又羞又急,道:「大耳賊,你再跟我胡鬧,我再也不理你了。」韶醒得了個台階,馬上順著下了,道:「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裝模作樣的幹嗎?」程慧掐了兩把,氣道:「你就無中生有,扮豬吃虎吧你啊。」韶醒道:「不對,這是欲擒故縱,反客為主。」程慧知他慣弄這些個,占不得他的上鋒,還是莊重些能壓服得下他,便又端端正正地坐了,一語一聲地道:「我也不和你急,韶醒,既來了,也不趕你走,中午飯一同去吃。只一個你記住,再多嘴多舌,我肯定讓你後悔一輩子。」韶醒果然規矩了,真心地讚道:「程慧,你真與眾不同,這股子瀟灑風韻,簡直無人可及!我第一次見你這麼可愛,可敬。」程慧心裡也暖,道:「你也別得意,大耳兮兮的,咱們先處了看,不合適總有分手的一天,到時候乾淨利脆些,別磨磨嘰嘰,哭哭啼啼,像個娘們兒,聽著沒?」韶醒正色道:「程慧,你還讓我怎麼說,只這個心旁人再得不去的了。」程慧道:「這顯見著又是假話,有好的你也自去多交往,我也不嫉妒,廣泛培養,重點選拔,到哪都錯不了的。」韶醒道:「這回不用了,反正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愛過一個人,你知我這陣兒怎麼過的?簡直就是呆呆傻傻的。」程慧道:「別說了,小半輩子還沒過完呢,就稱上一輩子了,這些個哄女孩子的小話我不喜歡聽,只你工作上進,學業用心,待人誠實不欺,再多些個堅強,我也就求之不得了,也再沒有什麼高要求了。」韶醒道:「好,這要求還不高?多少人一件裡還做不好呢。」程慧道:「不高,這是最基本的。」

    正說著,同屋的小劉進來和程慧道:「要忙便都忙,徐美貞的未婚妻來看他來了。」程慧瞪了眼韶醒,道:「人家這個可是貨真價實的,哪像你,說不好便是個有頭沒尾巴的。」

    張燕知道程慧這麼個人,見了便親,知徐美貞下午才能回來,便和程慧,韶醒一同去吃午飯。

    吃飯時,程慧問張燕道:「你們怎麼認識的?說說我們聽聽。」張燕也不是什麼靦腆嬌羞的小女孩,比起徐美貞來,也像個男子漢般,爽利地答道:「大半年前認識的,他陪他爹上街買東西,在我那床子前挑了半天,就這麼認識的,後來又遇上他兩回,說過幾回話,我就問了他的工作什麼的,約他一起出去玩過幾次,就處下了,挺簡單的吧。」程慧笑道:「說起來三言兩語,內裡的故事定不會少的。」張燕笑道:「沒什麼浪漫的事,全是些實際的問題。我自己做買賣,也不太缺錢的,只是累些,因此想找個老實可靠,也能吃苦的,再說他有文化,大學畢業,智商肯定不太低,農村出來的,家庭上差些,可一定是自己苦學來的,沒走什麼後門,將來有孩子,智力上也有個保障。他工作也好,一年半載的便能分房子下來,我雖做買賣,可工作單位不好,又是個女的,十年,八年的房子肯定沒指望,我又是停薪留職,更排不上的,買商品房,那真是筆大款子,一時真拿不出,而且將來孩子的醫療什麼的都能靠上他,鋼廠底子厚,國家又不能不管,二,三十年內倒不了,因此這上面我也放心。最主要他人實在,不像生意場上的,好的也有,可人家要求更高,更多的是些不著調的,錢倒有,只嫁過去難得一生有保靠,他們裡面,不賭不喝不抽,不混女人的,實在不多。」程慧聽了道:「行,有眼光,不比我們差,徐美貞將來不敢說,現在他的樣,和你判斷的一樣,我認識他這麼久了,確是這麼個人。」

    末了程慧問道:「張燕,有個叫歐陽彩芳的你認識嗎?怎麼你的事她全知道。」張燕聽了笑道:「三年前就知道她了,和我弟弟一個年級的,小小年紀就處上了男朋友,不過那男孩我見過,也挺不錯的一個,和我弟弟一個班的。怎麼?你認識他們?」程慧道:「這說起來話可就長了,一大圈子呢,繞起來能說半天,我旁邊這個也是他們裡頭的一個。」張燕看了韶醒道:「你們也在處朋友?」程慧道:「還沒到那個份,暫時處在考慮階段。」張燕笑道:「到底你們讀書的人,說道多,看來這個定是個有些情趣的,要不你肯定看不上。」程慧道:「他呀,嘴皮子上的功夫還行,只實際上不知怎麼樣,我估摸二,三年內還品不出來他。」韶醒聽了道:「二,三年?程慧,兩,三個月我都等不及了。」兩個姑娘都笑,程慧和張燕道:「你看看,哪有這麼不要臉的,才給個好臉,就要往懷裡鑽了。」張燕也笑道:「程慧,你可真厲害,這個也定是個傲得沒邊的主,卻被你拿下了。」程慧道:「他呀,他還只是個小巫,他們裡頭,自認偉大的多的是,他只不過是一個自作聰明的小毛孩罷了。」韶醒見程慧倩笑漣漣,美睛顧盼間美慧異常,只求欣賞那個女兒美,也不在意人家挖苦他了。

    待見到徐美貞,張燕給他擦汗整衣襟的,一點也不做作,自然的很,徐美貞自也幸福。韶醒見人家那樣,真嫉妒的要死,幻想多少次了,程慧怎麼就不給做個一招半式的?輪到他這,還是他殷慇勤勤的,他也不惱,反正這也是他的性。

    程慧,徐美貞也沒多留韶醒,張燕,自是讓韶醒送張燕回去。張燕笑道:「不用了,南方那麼遠,我一個人都跑去過。」韶醒道:「不一樣,現在有紳士在這,女士就得優先,這是禮儀上的事,少不了的。」

    上了公汽,張燕和韶醒道:「我看出她喜歡你了,可還不全滿意,你仔細了,別只顧了美,一點現實的事也不考慮。你們那些個風花雪月,能得女孩子的心,可若想再得女孩子的身,要完滿的,還得有現實的基礎,就是現在還沒有成功,也得讓她看到你將來能成功。沒一個成熟的女人會將自己交到一個沒有責任心的男人手裡,就是暫時哄上手,早晚也沒個好結果。」韶醒聽了道:「真了不得,再不該隨便驕傲了,這社會藏龍臥虎的,真不是學校裡能比得上的。」張燕道:「也不都對,還得有知識,否則到了一定程度,你就發展不上去了。」韶醒道:「又是真知灼見。」張燕道:「別誇張了,人活著,總有些經驗的。」韶醒道:「各有各的巧妙,真說不上誰比誰強了。」張燕道:「只現在人們大多只認錢,強不強的只在這上比,至少我認識的人都這樣,遇上一個不這樣的,我還不歡天喜地地嫁他,還等什麼?」韶醒聽了自是歎服,這也是個成熟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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