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誠,謝東告辭時,都和淒芳說道:「我們還得和你哥多學些,他到底比我們有些見識,至少他思想的許多事,我們從來沒想過。」淒芳紅臉道:「他有些話你們別往心裡去,都是胡說。」艾誠道:「別這麼說,我辦事一向也只認一個理字,男人嗎,感情總不是第一位的。」謝東道:「淒芳,你別介意,有些話我們當沒聽見罷了,不會再入他人耳的。」淒芳歎了口氣,道:「難懂的不是他一個,多的是呢,你們男人啊,就是思想,思想,也不怕累的慌。」艾誠,謝東皆笑道:「你其實也是一個,論心性智謀,比男人們還強些。」
客人走了後,淒芳把自己的不滿和林之平說了,林之平也不做聲,到底只愛淒芳一個,難違她的意的,後來禾禾也勸了番,才答應再不亂講。淒芳道:「也不是不讓你說,只是得有個分寸。」林之平皺了眉,道:「女孩家要求多,可就是沒個固定的標準。分寸,什麼是分寸?男人是成功,女人是抓住一個成功的男人,這就是分寸,其它的,全是次要的事情。」淒芳看他臉色,知是勸不住的,自家私底下去歎息,也沒奈何。
在家厭厭的沒事做,淒芳給野森打了電話。野森說你就來家吧,白天是沒工夫,晚上哪天他都不出門。
淒芳得了野森的話,也沒再約,碰了天無事,晚上便打車往野森的籬笆院來,到了卻是沒人。開門進了屋,仍是一片的冷清,自家也愛這個,並不在意。自己已吃了,不知野森什麼時候回來,吃沒吃,心裡煩,也懶著給他做,自去躺到床上想心事。
野森回來的也不太晚,天尚未大黑,便一個人遠遠唱著歌謠,踏著夕煙餘輝回至家中。淒芳窗裡見他仍蓬頭垢面的樣,又是一氣,心道:「怎麼勸也是個不聽,就不能整潔些,真不敢和他一同出去,怎麼見人啊!」氣是氣,許久未見了,見了更多的是歡喜,便假裝賭氣躺在那,看野森什麼個樣子。
野森開門進屋見了淒芳,一點也未驚訝,淡淡地問淒芳吃沒吃,淒芳冷冷地說吃過了。野森坐到桌前拿書看,問淒芳道:「你看哪個?」說了扔了兩本書給她。淒芳委屈得想哭,第一次上來了女孩子的性,拿書都摔到野森身上,罵道:「沒心沒肺的,人家大老遠來看你,怎麼一點的熱情也沒有,死木頭似的。」野森笑道:「我又不是才這樣,你早知道的,定是自己氣不順,反找別人的不是。」淒芳氣道:「你是個好男兒就得多擔待些。」野森道:「不男女平等了?」淒芳道:「今個兒不了,今個兒你得聽我使喚,我問什麼你說什麼。」野森看了淒芳一會兒,笑道:「好吧,我生來就是受苦的命,不在乎多你這麼個鬧人的。」淒芳下地擰他的耳朵道:「你再說一個試試。」野森彈彈衣服,回道:「淒芳,閨秀一點,旁人見了,什麼樣子,還以為你改換了門庭呢。」淒芳氣道:「說,怎麼回來這麼晚?」野森聽了不再嬉笑,道:「打師傅家回來,又吃了晚飯,要不是不願閒坐著,指不定半夜回來呢。」淒芳道:「去師傅家幹什麼?知不知道我來?」野森道:「知你這幾天可能來,這才不敢在外面呆久了,再說師傅家攤上了點事,也不能不去。」淒芳道:「什麼事?」野森皺眉道:「師母是農村戶口,還有三個孩子,先是辦戶口,買房子,師傅這些年的積蓄也枯了,孩子們上學成了問題,一是去看看,二是給拿去五百塊錢,就這些,沒旁的了。」淒芳聽了才消了大半的氣,道:「你才掙幾個錢?東給西給的,一點不知道計劃。」野森道:「不怕,憑咱這人品,高興了娶一個像你這樣的女款來了家,什麼不現成的。」淒芳道:「女款?要麼四,五十歲了,要麼就是別的男人養的,你要得起嗎?」野森笑道:「呦,這個看來是欠考慮了,這麼說我是跑不出你的手心了,怪不得敢跟我使性。」淒芳紅臉道:「你也是最頑皮的一個,怪話也不少,可只會氣我,沒本事對付別人。」野森道:「我們是知己嗎,和別人頑皮有什麼味道。不過,淒芳,你問了我半天,我還沒問你呢,你來這幹什麼?」
淒芳又躺回到床上,和野森道:「你坐到我身邊來。」野森搬了椅子坐過去。淒芳半天裡卻沒了聲息,野森又去倒了杯水給她,悄聲道:「我今晚只陪你,你就慢慢說,有什麼愁事,我幫你排解排解。」淒芳說了陣兒林之平,又說小葉子,禾禾,末了又說了自己的事。旁的野森也沒在意,倒是林之平的話讓他亮了眼睛。淒芳見那樣便知這又是要發神經,便道:「你說吧,反正你說什麼我都不喜歡,可也擋不住,就當是聽書解悶,又不花錢,又沒旁的人打攪。」
野森道:「我這陣腦子也亂的很,想到哪說到哪,你也別說我沒邏輯,有時太有條理,思想反而梳理不開了。」淒芳閉了眼道:「你拉著我的手說。」野森笑著拉了淒芳的手道:「這才是給人靈感的美事,你真是最懂我的一個。」完了又道:「首先我們得承認,本世紀中葉在中國獲得成功的『共產』革命要比以往任何時代的革命都要偉大,其意義是劃時代的,它使我們從國家的角度徹底脫離了封建愚昧。可悲的是那個時代的人的過分的自吹自擂,他們毫無根據地自認永生永世地偉大,將理想視為現實,加之當權者個人修養上的欠缺,再一次給國家和民族帶來停滯和災難。中國人民再次被傷害了。他們用實際行動說明了他們革命的目的,打倒三座大山首先是為了自己獲得權利,而不是為了什麼國家和民族的文明進步。??現在呢,這種要求人民無條件做出犧牲的情況已經不能為人民所接受了,然而再沒了偶像,再沒了一統的思想,人們轉而開始追求個人主義,他們看到的是太多的虛偽,一次次地受騙。可放棄過去而沒有形成新的完整信念的人群,前景仍是黯淡的,由集體虛無主義轉化而來的是個人虛無主義,為了一己私利而去損害國家和民族的利益,這種個人主義以眼前利益代替長遠事業,以個人發展蔑視公共事業,不是靠為社會創造財富,而是依靠政治慣性下的特權,用先輩用生命換來的權利來竊取國家財富,這些人在這新的時代,個人欲求更加膨脹,超過了他們的父輩。這時代的掌權者又以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社會呢?官僚主義,漠視罪惡,這僅是表面的現象,真正可怕的是不道德的人和勢力正在興起,結成各種各樣的利益集團,在穩固政治統治的同時,無限制地掠奪公共財富為已有,以此來達到保護,滿足他們醜惡行徑的目的。在這種基礎上,我們每個尋求社會公正的人的任務將會更加艱巨,不但要和竊取國家權力,社會財富的人相抗爭,還要教育人民,知道作為一個現代公民的權利和義務。什麼是真正的個人主義?是每個有思想的人對自己深刻的愛,對自我尊嚴的需要,他們努力奮鬥,尋求個人在社會中的地位和榮譽,他們公正待人,願意承擔公共責任。個人主義是一種有待發展的崇高的理想和正常的社會現象。中國需要個人主義者,需要那些尋求公平的,正義的個人主義者。我們國家的未來就取決於他們的德行。我要做一個偉大的個人主義者,一個偉大的屬於國家的個人主義者。我也追求地位和榮譽,文明的物質精神生活,慧美的異性,真摯的友誼,甚至是熱烈的崇拜,但我將以自己的品德和才能來達成這一理想。這當然是一種反叛,但更多的是一種覺醒,我們不再任人擺佈,我們有了自己獨立的人格和思想。我不是自私自利者,在不久的將來,即便是那些自私自利者中也會有人看到,拋棄社會責任的人終將為社會所拋棄,無視國家的公共利益,那麼他自己的利益也會受損,人們到頭來還得尋求秩序,而缺乏秩序也正是自私自利大氾濫的原因之一。外間有報紙已評論過這個問題,說的很中肯,他們說,中國的個人主義一開始就不是從肯定個人價值而產生的,而是從否定集體主義,理想主義而產生的,這種個人主義並不具有尊重他人,不損害別人的利益,尊嚴,自由的道德準則。這種個人主義的行為沒有任何道德觀念的約束,以自我為世界的中心,這不是個人主義,而是私慾主義。」
淒芳微瞇著眼,似睡非睡的,也不吭聲。野森的熱情絲毫沒受影響,反正無聲就是默許,接著道:「國家要防備世人地位的尊卑,卑者位尊必驕橫粗野,妄視賢愚,惡事無所不為;尊者位卑必怨聲載道,奮起抗爭,如此,國家何以不亂?尊者位尊不以公廢私,心氣平和,必為國家效死力,卑者位卑,不得不斂欲忍惡,發作不得,無權無勢,惡必為所抑。」淒芳聽了道:「還自比為政治家了,怪不得律磊和我說過,說野森見善不揚,見惡不許,我每與他在一起,必要戰戰兢兢。見善認為本應如此,不以為然;見惡則視若仇敵,丁點不許。水至清則無魚,誰沒有錯誤?嚴於律己,我深為佩服,可終日與他為伍,真讓人受不了那種束縛。野森,他說的對不對?」野森笑道:「原則立場上的事馬虎不得,這我什麼時候都不會讓步,但我想我也沒他說的那麼嚴重,我只不過是一個開車的,許不許的又能管得了誰呢。」淒芳笑道:「你知道便好,還沒真的忘形。」野森笑道:「那哪能呢。」淒芳道:「沒出息,學了柔溫的話說。」野森笑道:「那哪能呢。」淒芳抽手打了他一下,然後又讓他握了,道:「別欺負我啊,我心情才好些。」野森又道:「你哥說的有些話我也贊同,他說過人生就是殘酷地奮鬥,沒有真理和謬誤,歷史上只有勝利者和失敗者,真理和正義,都是由後人來評價的。唉,想來也是,有時幸福真是比真理還重要。」淒芳道:「要說我吧,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永遠不變的是你自己,戰勝你自己,你便將戰勝世界。為了信仰或私慾都會令人勇不偷生或悍不懼死,因此不要以為僅有了為國家,為民族而奮鬥終身的信念就可以戰勝一切邪惡的勢力,有了不怕死的精神就可以所向無敵。還要客觀,講實際,不急躁冒進,不孤注一擲,更不做無畏的犧牲。消滅,分化,減弱敵人的勢力,創造,聚集,加強革命的力量,由弱小到強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僅思想上需要如此,現實的實力上也需要如此,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野森喜道:「我早說你是個知己,果真沒白得了你,淒芳。」淒芳淡淡道:「得意什麼,還不是可憐你,只認得一門子死理,不知道變通。野森,你這其實是不虛心,一個不虛心的人再也難以學到什麼真正的東西,他只有原地踏步,但不久就會走下坡路。」野森道:「我只知要誠實,即使因為誠實而被人利用,受到欺騙,可我還要待人誠實,誠實才會使人得到任何幸福。」淒芳道:「你們男人總是大道理,我們就是理解不了。」兩個人悶了陣。
野森還是先開了口,道:「人人大凡也明白自以為是難成大事,可每每事到臨頭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表現欲,有時卻因周圍人不如自己而產生居高臨下之心,或是大庭廣眾下答解了一個難題而沾沾自喜,或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某種權威而虛張聲勢,這都是因為自己操守不純正,心智不成熟,知識不廣厚,性情不凝重,還是中庸之道來的好。中庸之道不是平常無奇,無過無功,其實指為人處世之言行適度,看透名利,生死,**。中庸之道不是統一的律例,嚴謹的法則,而是可變通的模糊的生存意趣。中國的思想家,不是以科學的手段,用理論,用規章來認識世界,而一直是以自己的身心魂魄去感悟宇宙,他們一直尋求的是與自然相通,與萬物融合的那種神奇美妙的境界,雖然西方人看了模糊難辯,而我們自己卻覺得真切實在,有時我的固執也參雜了一些傳統的東西的。」淒芳聽了笑道:「果是玄妙,說不過人便說得人不懂,可真有你的。」野森笑道:「人和人之間,還得靠心靈去感知的。」淒芳道:「那是指愛情。理智,仍需要邏輯。」野森道:「我沒有,我只有瘋狂。」淒芳譏笑道:「呦,自詡為天才人物了!」野森道:「我沒,只我想人類少不了天才人物的。天才人物的需要必然要超越普通人,因此雙方都不能忍受對方,矛盾就此產生。天才去適應普通是可悲的,普通去達到天才,這又是不可能的。結果只有一個,要麼天才征服普通,要麼普通扼殺天才,別無其它。超越社會歷史條件去發揮天才風華,只能在藝術思想領域,而不能在政治上,因為藝術思想僅有個體便足夠了,但政治卻是所有人的事。藝術的成功需要你相信自己,政治的成功還需要別人來相信你。藝術可以任意揮灑,政治卻需要更多的忍耐和節制。」淒芳笑道:「還是說你自己吧,野森,我還是想聽你自己的。」
野森拉淒芳的手看了看,道:「我有些累了,淒芳。」淒芳笑道:「瘋子嗎,堅持一下不什麼都有了。」野森定定地望了淒芳片刻,輕聲道:「淒芳,理智,成熟的心靈有時也會發生錯亂,因為到了他的驚心動魄處,到了他潛隱的人性中的熱點,但這並沒有什麼,沒有什麼可羞的,也沒有什麼可恥的。虛榮心與自豪感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虛榮是自己沒有卻裝著有,自豪是相信自己偉大,才智超群,卓絕不凡,有時可能有偏差而流於狂傲,但它仍然不是虛榮心。或許,我只能永遠一個人擁有我孤獨的靈魂徘徊在人生的旅途上,沒有幸福,沒有愛情,也得不到理解。我知道,極端的冷酷和溫柔混合在我的身心深處,只有高度溫潤和安靜的女兒心才能滿足我,幫助我,給我以女性的慰藉。淒芳,一切偉大人物沒有一個不曾讓人稱為是瘋子的,偉大的心靈在常人看來都是癲狂的,失去理性的,其實這只不過反過來說明他們是愚鈍的,麻木不仁的。天才從不向世俗的規矩屈服,從不去理會庸人那哀嫉的低鳴,從不順從不符合自己思想和感覺的事物。天才們,頂天立地,為常人所不及,他們的痛苦也便在此——為世所不容。更可悲的是沒有與他們心智相當的人來安慰他們有時更脆弱的心靈,他們的思想沒有訴說的對象,他們的比常人多得多的憂鬱和疑惑沒有人能夠解答。天才都是痛苦的!痛苦造就了世世代代的天才人物。狂傲不等於偉大,但偉大必將產生於狂傲!你可能說我是個妄想狂,這我無法反對,但我仍要告訴你,我寧為不能實現理想的狂人,亦不做庸庸碌碌的廢物!」
淒芳望到野森眸子裡閃射著駭人的寒光,一時間不知是怕還是愛,或許都有。若說愛是清晰可辨的,可怕什麼呢?怕這是真的瘋狂?怕這瘋狂傷害了自己?不,她是怕這瘋狂傷害了他。一點點,她感到自己有點不敢接近他,多少次了,可自己怎麼仍不能全懂呢?這就是男人的嗎?總具有女人所不具有的東西?或者這不是什麼反常的,而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反而應該是自己。淒芳歎息了一聲,不用迎著他的眼睛去看,此時在他的心中,容不下什麼兒女之情的,可這並不遺憾,他終歸是讓自己感受到了與眾不同之處,自己骨子裡不也便愛這個嗎?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呢。
過了陣兒,野森緩和了下來,和淒芳輕聲道:「淒芳,我不求你贊同我,只要能耐心聽我講完,我就十分滿足了,我還能再求什麼呢?便僅是這樣,我也是第一次得到呀。」他極是落寂,沒一絲的激動。淒芳心下感動,一時間也不知到底感動什麼,自己能愛他嗎?他的這些東西,自己能接受嗎?不能!自己雖也迥異常人,可仍受不了這樣不停的思想者,可他仍有那麼多其它的可愛之處,自己為什麼非專盯在這一點上呢?視而不見不就結了,這又不是能傷害自己的東西,他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了,全在他自己,自己真是無奈的。我永遠不會歧視他,也不可憐他,淒芳安靜地想。
野森又輕笑道:「淒芳,不知怎麼,有你在,我想起什麼也不特激動了,也不覺著受不了,好像一切本該如此。平常,我有時因為解脫不開思想的苦惱,簡直就想永不再去思想,放棄所有的一切,可因為你,噢,也只有你們,才能解開這個結。男人不能離開女人的地方,大概就在此了。」淒芳聽了心裡氣道:「他還這樣,本是離不開自己,非說成是男人離不開女人,好像自己與他無關。這個該死的野森,怎麼弄他好呢?」野森不知淒芳在想什麼,仍說自己的道:「我們讀了書,便不能不接著想下去,便不能不把人類的許多東西延續下去,這或許是冥冥中的一種力量在起作用,要說世界上還有什麼對我是神秘的,那麼就是這種偉力了,有了這種力量,前面有著多少的艱辛困苦,我們都是毫不畏懼的。有時也覺得自己很渺小,再偉大,仍是宇宙進程中極小的一部分的極小的一點塵埃,站開幾萬里,幾乎便是看不到的,又有什麼可值得驕傲的呢?可作為一個靈智的生命,又不能不這樣奮鬥下去,不這樣,生也是無趣的,有意義無意義還是次要。我想,這種偉力大概就是近似**上的一種快樂,創造的快樂,在創造過程中產生的無窮的快樂。淒芳,就像你們女性懷孕生孩子一樣,是費力受罪的事,可誰又能不愛呢?男人不能創造有形的生命,那麼就該去進行無形無限的思想吧。淒芳,你睡了嗎?你在聽我說嗎?不過,沒關係,你不用回答,我感覺得到,只要你在,我的心便是安穩的,是不會錯亂的。淒芳,我聽你的話,以後在思想以前,我一定首先考慮自己的承受力,不去擔自己擔不起的重量,不故意虐待自己,因為思想不開問題而懲罰自己的身體,這真是不智的事情。當然,你也要理解,有時思想是件要持續很久的事情,外表看來會使我顯得怪,不近人情,可那絕不是全部的我啊!我還是需要別人來理解,來愛的,甚至比旁人更需要,淒芳,你聽到了嗎?」
淒芳本來沒睡,聽了這話輕應了一聲,手兒輕輕握了一下。野森滿足地歎了一聲,道:「淒芳,我永遠感激你,一輩子只這一次,我也會滿足的。」淒芳輕笑道:「野森。」野森應了一聲。淒芳小聲道:「你現在還能幹什?還能寫詩嗎?」野森道:「不能,沒一點的心緒和影像,人安靜著,哪能得了詩來,得到了,也不會是上品。詩人做不得學者,學者成不了詩人,奧妙全在這裡。」淒芳又道:「能談談文學嗎?」野森道:「不能,現在對我來說,任何一門,一方面的事情,都太狹隘了,太微不足道了,不值得我去思考。」淒芳道:「那你便談談女人吧。」野森笑道:「這個你還是去問韶醒,這上面,我肯定不如他。」淒芳笑道:「那你現在還能幹什麼?」野森道:「什麼也不能幹,簡直就是個廢物。」淒芳笑道:「我看也是,我說,你就這麼自甘墮落下去呀。」野森道:「那你要怎樣?」淒芳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我要和你**。」說了自己也羞得無地自容,臉蛋一定是紅透了,她自覺身體都異常地火熱起來,好在黑暗中,野森察覺不到這些。
野森靜了好久,才道:「淒芳,你若真要也行,只是現在我沒一點的力氣,也沒一點的重量,怎麼滿足你呢?」淒芳哼道:「你到我身上來,我教你。」野森道:「我拉了你的手呢,一樣的,我感覺到了你的一切,接觸的地方太多了,只怕更忙亂,反悟不出什麼了。」淒芳氣得甩開他的手,嗔道:「說句笑話你也就信了,還順桿往上爬了,你不羞嗎?」野森靜靜地道:「淒芳,你真當我是個廢物了,告訴你,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你別惹出我那股子瘋狂來,到時候受不了,可沒人可憐你。」淒芳氣得起身拉過野森,沒頭沒腦地打道:「讓你說下流話,讓你說下流話。」野森道:「改天再鬧吧,淒芳,等到了新婚之夜,你想逃也逃不掉的。」淒芳道:「想的美吧,我憑什麼嫁你?」野森道:「我多咱說娶你了,不過也有這種可能,雖然概率極低,但按邏輯的觀點,極低也不意味著絕對不可能。」淒芳惱道「你再說這些沒滋沒味的,我可真要和你反臉了。」野森停了一會兒,到底做不出來什麼,換了柔溫這樣的,淒芳的衣服大概早被扒光了。
兩個人都是那麼種人,淒芳固是不會越雷池一步,野森更淡得緊,上一次的愛還沒完全結束呢,對淒芳到底是什麼感情,他還沒想過呢,朋友,知己,千真萬確的事,愛人!還不是,那還能做出什麼事來,太遙遠了。
淒芳和禾禾在一起日子久,不願聽也聽了許多男女間的事情,都是些直露刻骨的表白,有些個場景過程都描繪過了,然而,她仍一無所知。被柔溫擁吻過好幾遭了,乳兒也讓他**過,只是覺著好玩,並沒動過情。今天對野森,似乎仍是精神上的需要多些,身體上想要,只不過通過這想讓精神方面再增加些,對男女間的秘事,她不比十幾歲的女孩知道的更多。所有的方面,只這上,林之平從未問過,也未關心過,甚至都比不上小葉子。小葉子到了女孩兒的月信花期,林之平都掛心的很,怕她累著,涼著的。
兩個人都覺著無聊,淒芳說要回家。野森見天晚了,道:「你住下吧。」淒芳道:「住哪?裡屋只一張床,外間那炕也沒燒,怎麼睡?」野森道:「隨你。」淒芳道:「你要和我一起睡我就不走。」野森笑道:「隨你,怎麼著都成,反正今晚也看不進去書了,能再說會話,也算沒白浪費了時間。」說了讓淒芳洗手洗臉,自己又弄床被來,鋪蓋好了,自也去洗了。下班時洗過澡了,只略衝了下手腳,擦乾了,又去小解,完了回屋鑽到自己的被裡。一旁的淒芳閉著眼,像是睡著了。野森關了燈,哼道:「沒話說可就睡吧,雖沒你們家舒服,但是你自己找來的,怪不得我。」說了伸胳膊蹬腿地便要睡。
淒芳這陣子被禾禾灌輸了不少解放思想的言論,雖自己不肯,也不覺著她有什麼錯了。今兒一步步弄到這步田地,潛意識中自己便是有些用心的吧?可用心在哪?她也想不清,只氣野森,木頭似的,一點的情趣也不懂。淒芳心裡道:「今天要是柔溫在這,一定不把他再當小孩子看,他若要自己,便給他,玉潔阿姨若怪,也怪不到自己頭上,誰讓你不管好柔溫,我還要怪你放縱他出來撩撥人呢。」淒芳一腦子的怪念頭,也不羞了,黑暗中,她完全忘了自己白天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野森一會兒便睡過去了。淒芳折騰了會兒,便也自睡了。
早起,野森做的飯,又伺候淒芳洗漱已畢,便端上吃的來。淒芳像是沒睡好,眼圈都微腫了。野森也見了,問道:「淒芳,夢裡和誰打架了,是不是搶女婿,沒搶著,反讓人打了。嘿,也不告訴我一聲,說不得幫幫你。」淒芳真滴下淚來了,野森見給弄哭了,慌了手腳,忙挑個乾淨手巾過來給擦淚,道:「了不得,原來也是個嬌嫩的,我還只以為彩芳好哭呢,你怎麼也這樣?」淒芳擦淚道:「沒什麼,我是想我媽。」野森點點頭,道:「對不起,這我可幫不上忙了,哭吧,再哭些,會好受些的。」淒芳卻不再哭,一口一口去吃飯,舌不見,齒不露的,仍是副大家閨秀的樣。
吃罷了飯,野森道:「快點吧,到市裡挺遠呢,只剩下一個小時了。」淒芳道:「你急什麼?打車走,半個小時也用不上,二十分鐘足夠了,還能誤了你上班不成。」野森捶頭道:「傻子一個,怎麼就忘了你是誰了。」淒芳仍偎到床上坐了,讓野森也坐過來,和他道:「野森,你以後到底想幹什麼?真想開一輩子車?若這樣,別的我不能保,只能保你打一輩子光棍,高不成,低不就,我能看到你今後一百年,你骨頭爛在哪我都能料到。」野森道:「你什麼意思?」淒芳低頭歎了口氣,和野森道:「你自己買輛車開吧,書讀的夠多了,先放放,掙些錢,就算當不了官,有了錢,也沒人瞧不起。」野森道:「行,我先買個車轱轆放在家,五十年後差不多能湊上個整車。」淒芳聽了道:「這錢好辦,我知若讓我哥幫你幹買賣,你一定不肯的。我自己手頭的錢買輛車就夠了,其它的差些,你湊不上,我和我哥要,好不好?我一定給你保密。」野森立時黑了臉,哼道:「算了吧,淒芳,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又不是不知我。」淒芳道:「你有骨氣,可你讓我怎麼辦?」野森奇道:「什麼讓你怎麼辦?」淒芳又落了淚,道:「你自個兒想吧,我若都說了,我成了什麼了,我打小也不是受的這個教育。」野森道:「噢,我明白了,我們好,你便憐惜我,怕我吃苦,幫我有些個錢,是不是?淒芳,其實這日子我過的慣,錢也夠花,幹買賣,我真沒那個經驗,弄不好咂了,我拿什麼還你?」淒芳道:「沒心肝吧你啊,我會讓你賠嗎?就是車撞成廢鐵,也有保險公司擔著,我們單位小崔子的愛人就管這個,是保險公司的頭。交通隊方面的,跟我們自個家的一樣,你放心吧,過完年我就都打聽明白了,憋了這麼多天,今天才敢告訴你。」
野森有些個累,一時做聲不得。淒芳道:「你能聽我的,以後少想那些,把頭腦往正地方用,你能比誰差?吃苦上面,真沒多少人能比上你,你再這樣下去,才真誤了自己的一生呢。」野森道:「好好的,怎麼說到這上來了?」淒芳道:「你想不想成家?」野森道:「還真沒想過,也沒合適的,怎麼成家?」淒芳道:「自己沒條件,哪個女孩能跟你,這個你再清高不得,精神方面,書上能找到,物質上,只是現實才有。」野森道:「淒芳,你別操這個心了,說什麼我也不會用你的錢,借我也是不肯的。」淒芳歎道:「你這麼不求上進,我也是沒法子,再過四,五年,或許更短些,你就能悟了。」野森道:「悟什麼?」淒芳恨道:「別自以為自己了不起,你看不起的人,人家照樣看不起你。」野森道:「這可奇了,好好的,只睡了一晚上,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十句話裡,我總有五,六句的不懂。」淒芳盯著野森問道:「我問你,若我現在嫁了旁的男人,你傷不傷心,後不後悔?」野森道:「傷心是一定的,可你嫁人,我後的哪門子悔?」淒芳道:「以後能再得更好的倒不用,若得不到,你還不悔嗎?」野森道:「這回我懂了,只不過,淒芳,我想我仍不會悔的,當初就沒什麼,又不是死去活來的那種,悔個什麼?」淒芳見自己表白到這個份上,野森仍是無動於衷,便冷了心了,低頭歎息道:「好,我仍服你是個有骨氣的,可我大概也只能服你這個,你再沒旁的什麼了。」
兩個人下山打了車,因時間緊,野森也不拒淒芳送他。車裡淒芳和野森道:「過幾天說他們上你們家聚,這回還是我拿錢吧,多買幾坨海蝦,彩芳,冰清最愛這個,再者也補身子,補腦,營養價值高。」野森道:「不用,我自有安排,你若硬帶來,我們也不能不吃,不過現在拿錢算是什麼事,花你好幾回錢了,再不好意思了。」淒芳氣道:「就是一個死心眼,大道理上一百個人也及不上你半分,小事上,幼兒園的孩子都比你懂得多,討我們的歡心也不會了。」野森到底沒收,淒芳氣道:「好,我就自個兒帶了去,不過我也饒不過你去,我們別的事不論,只這個,我便攛掇彩芳,冰清她們鼓搗你,讓你皮子往緊了湊。」野森笑道:「那我就告訴她們昨晚上你睡在誰床上了。」淒芳冷笑道:「你敢說出去半句,我便和你一同去死。」野森聽了這話忙陪笑道:「別,怎麼著我也不會透出去半分,你放心好了,只別和禾禾,小葉子什麼的同睡,夢裡自己說出去可怪不得我。」說著他咳了幾聲。淒芳在車上,也懶得和他打這些無聊的嘴仗,再不吭聲。
到了單位,淒芳想野森不會按自己說的辦的,便打了幾個電話,把已說好的事跟人家撤回了,悶悶的不是滋味兒,及晚上回了家,見小葉子正在,便和她道:「小葉子,你平哥他晚上回來嗎?」小葉子輕聲道:「禾禾姐又出差了,中午回來取的東西,哥沒回來,禾禾姐說他不一定回來,說是還有應酬。」淒芳心煩道:「葉子,家裡怎麼樣了,你爸還那麼渾嗎?」她第一次和小葉子說了這樣的粗魯話。小葉子低下了頭,爸雖不好,總是自己的,淒芳這麼說,她也羞的。淒芳還沒察覺,反追問道:「葉子,要不局裡分配給我的房子我就要了,你和你媽也多個地方,弄不好了,也有呆的地方。」小葉子見淒芳這是疼自己呢,方不再難受,仍高興道:「我媽說了,我爸再這樣,她只有離婚了,她再也拖不起了。」淒芳道:「離就離,我以前總勸著往好了去,可有些人,你越遷就他,他越不給你臉,越知近的人反越欺負你。」小葉子都察覺了淒芳無來由的火氣了,悄聲道:「姐,你不是煩我了吧?」小葉子這話才讓淒芳回過神來,跺著腳罵道:「死野森,你沒出息去吧,你不得好死去吧」小葉子聽了笑道:「姐,平常你和禾禾姐不總說他好嗎?今天他怎麼氣著你了?」淒芳也笑了,道:「昨天他跪著向我求婚了,我不答應,他就哭鼻子,我是氣他沒出息,丟人現眼。」小葉子也不信,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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